挑戰(zhàn)“家務啃老”，奶奶索要“帶孫費”獲賠

風揚

在中國傳統(tǒng)的觀念里，爺爺奶奶帶孫子，似乎是一件天經(jīng)地義的事，老人不僅要帶孫子，甚至還要自掏腰包養(yǎng)孫子，遇上不講理的兒子兒媳，孩子出了什么問題，他們還得承受子女的種種埋怨。這幾年，關于索要“帶孫費”的報道也有見諸報端，但真正打官司動真格的少之又少。

2015年7月14日，廣西壯族自治區(qū)陸川縣56歲的楊金美將兒子和兒媳告上了法庭，向他們索要“帶孫費”。楊金美索要“帶孫費”的訴求能成功嗎？這一直以來約定俗成的“帶孫潛規(guī)則”又是否合理？

小夫妻只生不養(yǎng)，

老人成了免費保姆

2004年8月22日，廣西陸川縣45歲的楊金美喜得孫女。楊金美別提多高興了，可孩子誰來帶？楊金美和丈夫潘珂在某食品加工廠上班，每月工資加起來三千多元，不算高，但應付全家人的開銷綽綽有余。22歲的兒子潘帆，中專畢業(yè)后在當?shù)匾患译娖髟O備廠上班，兒媳方晴在超市當售貨員。如果不請保姆的話，意味著必須有一人要辭職。最終，楊金美決定提前退休在家?guī)O女，讓兒子兒媳安心工作。

孫女慧慧剛滿月不久，兒媳方晴便去上班了，把孩子全權交給楊金美照顧。一開始，小夫妻倆下班后還幫著帶帶孩子，但時間久了，他們嫌煩，下了班就鉆進房間玩手機打游戲，對孩子不管不問。楊金美一天到晚累得直不起腰，便跟兒媳商量讓他們晚上帶孩子睡。方晴不樂意：“我們白天要上班，晚上要是帶孩子，精力哪兒跟得上?！睏罱鹈啦缓谜f啥，她盼著等孫女上了幼兒園，自己就可以輕松一些了。

可還沒等楊金美喘口氣，如山的重負再次壓來。2006年2月，潘帆欣喜地告訴楊金美，妻子懷上了二胎。2006年11月26日，小孫女敏敏出世。同時照顧兩個孫女，楊金美一夜到亮根本沒法好好睡覺。

一天中午，兒子兒媳在家休息，楊金美實在太困了，便把兩個孩子交到兒媳手上：“我頭暈，瞇一會兒，你們倆把孩子看好。”誰知她剛剛睡著，一陣嬰兒的啼哭聲就將她驚醒。兒媳抱著哇哇大哭的小孫女站在床前，嘟囔道：“媽，你快起來看看孩子，她老哭，怎么都哄不好。”還沒等楊金美回過神來，孩子已經(jīng)到了她手上。

楊金美氣不打一處來：“人家的爸媽下班都搶著抱孩子，你們倒好，不是玩手機就是上網(wǎng)，我們做父母的只是幫幫你們，照顧孩子的擔子不能全都壓在我們身上。”方晴臉上有些掛不?。骸拔也幌肷?，你們非讓我生，現(xiàn)在生了你又不管，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說完摔門回自己房間去了。

楊金美氣得渾身發(fā)抖，她傷心地對丈夫說：“我們辛苦了一輩子，把兒子拉扯大，難道還沒有盡到責任嗎？好像我們不帶孫子就跟犯了多大錯似的?！彼谝淮斡X得自己當初不該把帶孩子的任務攬下來，但事情到了這一步，她只能忍著，想等兒媳冷靜下來再跟他們好好談談。

為孫女節(jié)衣縮食，

養(yǎng)孫重擔苦了老人

可還沒等楊金美找到機會，兒子潘帆的工作就出了狀況。2006年12月底，潘帆因為操作不當被工廠解雇。為了緩解經(jīng)濟壓力，2007年1月，潘帆和方晴向楊金美提出要去廣州打工賺錢，兩人信誓旦旦地承諾：“等我們找到工作，每個月給你們寄1000元生活費。”

起初，兒子、兒媳偶爾還給兩個女兒寄些吃的和用的。雖然兩人沒有兌現(xiàn)支付生活費的承諾，但楊金美毫無怨言，只要他們夫妻倆過得和和美美，自己苦點兒就苦點兒。可遠在異鄉(xiāng)的潘帆和方晴沒了父母幫襯，日子過得一團糟。潘帆下班回家什么事兒也不做，只顧上網(wǎng)。用他的話說，“掙錢養(yǎng)家是我的責任，其他事情不要讓我費神”。方晴也不甘示弱：“你把家養(yǎng)起來了嗎？”兩人常常為此吵得天翻地覆。

2012年9月，繼慧慧之后，敏敏也上了小學，開銷驟增。一開始，楊金美用退休金貼補，但很快，退休金不夠用了，老伴潘珂只好在下班后到附近的一家超市做點兒保潔工作。楊金美想向兒子要點兒生活費，可每次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2013年1月，潘帆和方晴從廣東回到陸川準備過春節(jié)。楊金美和兒媳方晴商量，每月能不能給一些生活費，以減輕他們的經(jīng)濟負擔。楊金美哪里會想到，方晴因為經(jīng)常跟丈夫吵架，早已起了要與潘帆離婚的念頭，她一口拒絕了。楊金美轉(zhuǎn)向兒子潘帆要生活費，潘帆也表示自己沒錢：“反正你們以后的錢也是給我的，現(xiàn)在幫我養(yǎng)孩子也一樣。”

2014年9月1日，方晴正式向法院起訴離婚。楊金美得知這一消息，憤怒地問他們：“你們有沒有想過，分開了孩子怎么辦？誰來帶？”沒想到小夫妻倆同時回答：“你帶！”楊金美氣極了：“你們配做父母嗎？從孩子出生起你們就沒管過，我看連她們是哪天出生的你們都不記得了吧！”方晴白了婆婆一眼：“不管你說啥，這婚我離定了，孩子給潘帆吧，我月薪才2000多點，自己都不夠花，也沒錢付撫養(yǎng)費，等以后有錢我會補償孩子的?！?/p>

潘帆一聽，急得直擺手：“你把孩子給我，我又沒錢養(yǎng)。女兒跟媽比跟爸好。如果你堅持不要孩子，我媽可以接著帶，但你每個月必須得出2000元撫養(yǎng)費?！?015年2月13日，潘帆、方晴最終離婚，兩個孩子由潘帆撫養(yǎng)，方晴每月支付1000元生活費。楊金美窩在家中的沙發(fā)上，抱著倆孫女嚎啕大哭。

挑戰(zhàn)“世俗潛規(guī)則”，

老人該不該索要“帶孫費”

兩人離婚后不久，方晴便和孩子中斷了聯(lián)系，再也沒有支付過撫養(yǎng)費，而潘帆則經(jīng)常以工作忙為由，將孩子丟給楊金美和潘珂。兩個孩子大了，用錢的地方多，楊金美實在無力承擔，2015年3月到4月，她多次聯(lián)系兒子和前兒媳，希望他們給些生活費，可兩人都找借口推脫了。

2015年4月初，潘帆從外地回家辦事，順道看了一下兩個孩子。那段時間流感嚴重，兩個孩子都得了重感冒。見女兒流著鼻涕發(fā)著高燒，潘帆有些心疼，指責母親：“你是怎么帶孩子的？”楊金美很委屈：“以前沒錢買奶粉的時候你咋不管？現(xiàn)在孩子病了，你反倒怪我們，有你這樣當兒子的嗎？”說著楊金美大哭起來。潘帆見狀，拿起衣服就出了門，此后再也沒回來，連個電話都不打。

楊金美越想越氣，憑什么自己出錢出力帶孫子，還得忍受兒子的埋怨。2015年5月5日，她一怒之下將兒子潘帆、前兒媳方晴告上法院，要求他們支付2013年1月至2015年4月30日她撫養(yǎng)兩個孫女所支出的33600元“帶孫費”。

2015年6月3日，法院正式開庭審理了此案。在法庭上，楊金美闡述了她上訴的原因：“我雖然是孩子的奶奶，但沒有撫養(yǎng)她們的義務，也不是她們的監(jiān)護人。年輕人不應該有‘老人就該帶孫子的觀念，也應該認可我們老人付出的勞動。給付‘帶孫費既是對我勞動的尊重，更是一種知恩圖報的表現(xiàn)?！狈角甾q稱：“原告是我的前婆婆，作為孩子的奶奶，照顧孩子也是應該的，如果這都要給錢，那是不是天底下所有親人之間的照顧和幫助都要和利益掛鉤？如果我給了錢，以后孩子出了問題，我是不是可以向她追責？”

法院審理認為，撫養(yǎng)教育未成年子女是父母的法定義務。在父母有撫養(yǎng)能力的情況下，孩子的爺爺奶奶（即祖父母）或外公外婆（即外祖父母）對自己的孫子女或外孫子女并沒有法定撫養(yǎng)教育義務。根據(jù)《婚姻法》第二十一條規(guī)定：“父母對子女有撫養(yǎng)教育的義務；父母不履行撫養(yǎng)義務時，未成年的或不能獨立生活的子女，有要求父母付給撫養(yǎng)費的權利?！钡谌邨l第一款規(guī)定：“離婚后，一方撫養(yǎng)的子女，另一方應負擔必要的生活費和教育費的一部分或全部，負擔費用的多少和期限的長短，由雙方協(xié)議；協(xié)議不成時，由人民法院判決?！?/p>

法院還認為，老人向子女收取“帶孫費”是合法的。依照《民法通則》第九十三條規(guī)定：“沒有法定的或者約定的義務，為避免他人利益受損失進行管理或者服務的，有權要求受益人償付由此而支出的必要費用。”因此，被告潘帆、方晴對兩個孩子負有法定撫養(yǎng)義務，而作為奶奶的楊金美對兩個孫女沒有法定或約定的撫養(yǎng)義務，其為維護潘帆、方晴對兩個孩子的撫養(yǎng)權，在兩人外出期間代為撫養(yǎng)且支付了必要的撫養(yǎng)費，有權要求潘帆、方晴為此而支付“帶孫費”。

2015年7月14日，法院依法對該案作出一審判決，結合兩個孩子的實際需要、生活所在地的實際生活水平，法院酌情確定潘帆、方晴每月共負擔兩個孩子的撫養(yǎng)費1000元。2013年1月至2015年1月，共計24000元，判潘帆、方晴各支付12000元“帶孫費”給楊金美。

2015年9月5日，楊金美告訴筆者，兒子潘帆現(xiàn)在一個人過，因為要工作，不可能照顧兩位孫女，他們老兩口還要繼續(xù)當“免費的保姆”。不過楊金美還是很欣慰，至少她給兒子和前兒媳上了一課，教會了他們責任與擔當，前兒媳也表示，以后會多關心孩子。

采訪時，參與審理此案的法官說：在中國的傳統(tǒng)觀念里，長輩帶孫是天經(jīng)地義的，但從法律角度來講，老人對孫輩沒有直接撫養(yǎng)義務。老人幫忙帶孩子，是對子女的關心和愛護。老人帶孩子很辛苦，應該獲得相應的回報。有償帶孫，既是對兒女們善意的提醒，更是對老人們自身權益的保障。此案中，楊金美狀告兒子、前兒媳追索“帶孫費”，挑戰(zhàn)了傳統(tǒng)觀念，是老人對自我價值的肯定，更是對子女啃老行為的糾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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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畢春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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