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獨處的日子,都是學(xué)習(xí)與自己相處的機會
明天我有應(yīng)酬,不回來吃晚飯。
今天我有飯局,推不掉。
晚上我吃好飯就回來,給你帶點兒宵夜吧?
三條微信都來自老公,時間分別是昨天、今天上午、今天下午。前兩條我都只回復(fù)了一個字,哦。最后一條,我回道:矯情!又不是第一次不回來吃晚飯,這么緊張,至于嗎?
其實我知道,今非昔比。
今晚不是周末。在高中住讀的女兒還沒返家,老公也不在家吃飯,我將一個人留守空巢,獨自坐在餐桌前——猛然間,我鼻頭一酸,腦子里自動跳出一位孤單老人的畫面。
不,不是電視公益廣告上的畫面,也不是未來的我的形象。那老人,是我的公公;那畫面,是他曾經(jīng)的生活;那場景,也是我們每個人將來都有可能深陷其中的處境。
公公和婆婆的感情一向極好,婚后幾乎從未分開過,直到十年前,死神將他倆分離。
公公表現(xiàn)得很堅強,但那是為了讓子女放心而硬撐出來的表象。有一次,我趁出差的機會繞道去看望公公,正是黃昏時分,我匆匆爬上三樓,門開了,冷清、寂寥的氣息撲面而來,與樓道里鄰人家飄來的誘人飯菜香、煙火氣,仿佛是冰火兩重天。
餐桌上擺著兩副碗筷,但只有一只碗里有飯有菜,看上去也不像自己做的,一問,果然是從社區(qū)小飯桌叫的外賣。
“我總覺得老太婆(公公對婆婆的昵稱)還活著,還坐在我面前。這房子里,到處都是她的影子。所以我吃飯時還是擺著她的碗筷,還是會跟她說說話……”
后來,我們將公公接到了南京,直到去世,他老人家都與我們生活在一起。
公公從前常常感嘆,人總有這一天的,先是子女離開,再是老伴離開,最后是一個人走向終點。但他又說,道理人人都知道,與自己相處,卻是一道生活難題,他本人就做不好這道題。
想到這兒,我從手機前跳起,沖進廚房拉開冰箱,取出雞蛋、瘦肉、番茄、青椒、娃娃菜、金針菇。就在這一瞬間,我有了個新的想法:生活早有安排,每一個獨處的日子,都是給你創(chuàng)造機會,讓你提前感受空巢和寂寞,學(xué)習(xí)與自己相處。那么,就從此刻開始,從老公、孩子都不在家的一人晚餐開始吧。
量一杯米,用電飯煲煮飯。將蔬菜洗凈、切好,開油煙機,開燃氣灶。油煙機蜂鳴般的嗡嗡聲,花生油燒熱、蔬菜倒進去時滋滋響,鍋鏟與鍋子撞擊時悅耳的聲音……一個人的房子里,一個人的廚房中,因為這種種聲音,因為一陣陣誘人的香味,空氣也被攪活了,靜止的物件也沾染了活力。食物會說話,餐具會說話,桌子會說話,餐椅也會說話了。
青椒肉絲、清蒸娃娃菜、剁椒金針菇、番茄蛋湯。它們說,雖然我們品種多,但每一份的分量卻減少了一半。餐具換了,換了旅行時千辛萬苦捧回的一套精巧碗盤。它們說,今天可算是有了用武之地咯。換了一塊格子桌布,桌子說,早就知道你喜歡英倫風(fēng)。餐椅上墊一只靠墊,椅子說,女人,你總算知道對自己好一點啦……
“咚咚”,又有微信進來了,是老公針對我上一條消息的回復(fù):點心、水果、罐頭,家里吃的東西都有,你不至于餓肚子。我只是怕你一個人待著,坐立不安、胡思亂想,看書、看電視、吃東西,全都沒滋沒味。
我“噗嗤”笑出聲,拍了張一個人的晚餐照片傳給他。
附言是:從一個人吃飯開始,我提前學(xué)習(xí)與自己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