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中的“夢里”情懷

牛銳

很多人都愛做夢，但能把夢真切地敘寫出來，細膩表現(xiàn)人之感情的還要數(shù)那些妙筆生花的詩人們。下面我們就選取幾則詩人之夢來欣賞，共同體驗他們的真切情感。

最浪漫的夢——李白《夢游天姥吟留別》

最浪漫的夢當屬李白的夢。李白在《夢游天姥吟留別》一詩中，以浪漫的筆調(diào)抒寫了夢中漫游天姥山的迷人境界，充滿了熱烈奔放的激情和富于幻想的氣魄?！昂？驼勫蓿瑹煗⒚Ｐ烹y求;越人語天姥，云霓明滅或可睹?！卞奘枪糯鷤髡f中的海外仙境，虛無縹緲，不可尋求，而現(xiàn)實中的天姥山在浮云彩霓中時隱時現(xiàn)，真是勝似仙境。值得注意的是，這首詩寫夢游奇境，卻并非真正依托于虛幻之中，神游天上仙境，而心覺“世間行樂亦如此”。

最有抱負的夢——陸游《十一月四日風雨大作》

最有抱負的夢當屬陸游的夢。陸游在《十一月四日風雨大作》中有“僵臥孤村不自哀，尚思為國戍輪臺。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的豪言。此詩前三句寫夢因，詩人白日憂國憂民，才會在夜闌臥床睡眠中“有所夢”，而倘若不是“僵臥”、不是“夜闌”，就不可能有夢的出現(xiàn)。故“僵臥”與“夜闌”是夢境產(chǎn)生的前提。第二句“尚思為國戍輪臺”寫夢境產(chǎn)生的主觀因素。如果詩人沒有為國戍邊的情懷，就不可能有“鐵馬冰河入夢來”。第三句中“風吹雨”寫夢境產(chǎn)生的外界條件?？梢哉f，正是有了“風吹雨”這一外界條件，詩人才在似睡非睡、模模糊糊之中生出“鐵馬冰河”的夢境來。最后一句，寫夢境。與詩人其他通篇記夢的詩作有別，此詩寫夢境獨樹一幟。全詩由夢因而引出“鐵馬冰河”的夢境之后便戛然而止，給人留下更多聯(lián)想、想象的空間。人們盡可以據(jù)此夢境展開豐富的想象，具體想象詩人當年是如何身披鐵甲、手持兵器、騎著那披鐵甲的戰(zhàn)馬馳騁沙場、英勇殺敵，作此詩時他又是如何夢縈神牽“九州同”的。

最傷感的夢——《琵琶行》

最傷感的夢當屬白居易詩中的夢。白居易的《琵琶行》中有“夜深忽夢少年事，夢啼汝淚紅闌干”之語，這是琵琶女早年“鈿頭云篦擊節(jié)碎，血色羅裙翻酒污”的春風得意與中年“門前冷落鞍馬稀”、晚年“嫁作商人婦”獨守空閨巨大反差的最好體現(xiàn)。日有所思，則夜有所夢，所謂“忽夢”并非偶然，“夢啼”也是白日情感的再現(xiàn)，回憶風光的往事，面對眼下的痛苦遭遇，她不由得老淚縱橫，脂粉合流。其實，這又何嘗不是詩人所做之“夢”呢？

最愁腸百結(jié)的夢——李煜《望江南》

最愁腸百結(jié)的夢當屬李煜的夢。李煜在《望江南》中寫道：“閑夢遠，南國正清秋。千里江山寒色暮，蘆花深處泊孤舟。笛在月明樓?！崩铎显谕鰢笏鞯脑~，有不少都和夢有關(guān)。這首《望江南》描述的是夢中游覽江南所見。從開篇“閑夢遠”三字句中看得出作者正陷入深沉的愁夢中，精神迷離，那如煙的往事雖仍縈回在腦際，卻如夢一樣遠不可追了。曾經(jīng)有過豪華奢侈生活的李煜，入宋以后所思念的都是往日的生活情景。南國，指江南，也就是他的故國。江南此時正逢清秋節(jié)，而此刻的自己呢？作者一字未提，只留下空間給人們以思索。我們可以想象一下，被幽禁在小樓上的李煜正愁腸百結(jié)，神馳千里之外?！扒Ю锝胶骸笔窃诿鑼懝蕠L景;“寒色暮”，是對千里江山遼闊秋景的進一步描繪;“蘆花深處泊孤舟”，蘆花，潔白似雪，叢生攏聚，而有一孤舟正隱隱藏于蘆花叢深處，有種超然塵世之外的感覺。也許對于李煜當時的“囚禁之身”來說，這樣的隱士生活也值得向往?！暗言谠旅鳂恰笔鞘瘴玻@尾景倒有一番清幽別致之情。明月滿樓，笛韻悠悠，令人留戀。試想，此刻詞人已經(jīng)醒了，正對著明月，怨懷無托，這凄清的色調(diào)著實令人嘆惜。

最痛苦的夢——李煜《浪淘沙》

最痛苦的夢當屬李煜的《浪淘沙》。詞的上片中寫道“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 羅衾不耐五更寒。夢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边@是李后主以歌當哭的絕筆詞。詞的上片寫夢醒后感情上的急劇波動，上片前三句和后兩句采用倒裝句法，為使夢中之歡和醒后之悲兩者相輔相成、互為映襯，從而造成心理時空上的轉(zhuǎn)換和交替。李煜以實寫現(xiàn)實愁苦來造成反差，引導出虛擬之夢境歡娛，以突出自己被俘之“客”身竟要做“貪歡”之美夢的潛意識活動。夢是潛意識的心靈投影，夢是自由而模糊的感情聯(lián)想。詞中正是通過“夢里”的“貪歡”，把詞人內(nèi)心深處雖微弱卻頑強、不甘心死亡的生存意志藝術(shù)地表現(xiàn)出來了。詞人不是直抒胸臆，而是融情于景。一個人只有在夢中忘掉自己俘虜?shù)纳矸荩艜邢硎芷虤g樂的自由感。這中間包孕著多少喟嘆人生的痛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