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玲抗戰(zhàn)小說的時代特色

曼 紅

（蘭州大學民族學院 甘肅 蘭州 730000）

一、國事與家事的滄桑

丁玲1904年10月12日生于湖南林酆一個沒落的官僚地主家庭。她是長女，原名蔣冰之，在她四歲的時候，父親蔣浴嵐因病早逝。母親帶著丁玲回到了娘家生活。丁玲說：“我小的時候不愛講話，我父親死后，我成了一個貧窮的孤女”[1](P3)?！吧钤谶@樣的一個家庭里，我既不是主人，也不是仆人，我是父親死后跟著寡母寄人籬下的客人，”“寂寞的童年,幫助我深刻領會20世紀初封建社會里人們的悲慘命運以及人與人之間的世態(tài)炎涼?！盵1](P5)“幸運的是我有一位明智的母親，母親帶著丁玲沖破封建樊籬,入學讀書。”“我愛讀中國的古典小說,覺得那里反映了我所處的社會時代,我可以從那里得到安慰,得到啟示?！盵2](P296)母親對于丁玲來說是一位啟蒙和教育的第一任老師，敢于反抗舊傳統(tǒng)，追求革命的一個頗有影響的新女性，給丁玲日后走上革命道路影響非常大。

丁玲出生的時候，慈禧和光緒還在維持著清王朝最后的命脈。”義和團被鎮(zhèn)壓不久，八國聯(lián)軍進入北京在人們的記憶中還沒退去。資產階級革命派和主張君主立憲的康梁維新派還在對峙。此時的（中國）清王朝正在向著半封建半殖民地的可悲境況沉淪下去。由于新學的開啟，先進分子為民族的再興起，以孫中山為代表的革命民主派在1911年終于取得了辛亥革命的勝利。推翻了280年的封建統(tǒng)治，這期間也出現(xiàn)了袁世凱稱帝，張勛復辟和北洋軍閥執(zhí)政的混亂局面，但歷史的車輪已經在俄國十月革命的影響下，發(fā)生了“五四運動”。這場運動既是反帝反封建的運動，也是人們去尋求自由和民族的解放怒吼。既是政治上的革命運動，也是思想文化上的解放運動都在崩潰著封建階級的思想。隨后中國進入抗日戰(zhàn)爭，直到最后共產黨的成立，民主革命的勝利。在翻天覆地的時代變革中，丁玲同祖國一起受難，一起成長，可以說她的苦悶、快樂、幸福和犧牲都離不開中國當時那個特殊的時代。她對生活的細致觀察、創(chuàng)作的特色和思想信念的來源都帶有那個時代的影子。丁玲抗戰(zhàn)時期作品的民族情感和內涵更是透出一種濃厚的民族主義思想和時代的特色。

戰(zhàn)爭，無論它本身是正義還是邪惡，對卷入其中的普通人而言，都是一場災難。20世紀30年代初，日寇入侵中國，屢屢挑起事端，丁玲為此義憤填膺?！皼]有國家的民族也就沒有自由，民族性高于公民性，民族國家高于政府形態(tài)，民族精神是絕對性的國家精神。”[3]丁玲到了延安之后創(chuàng)作了許多宣傳抗戰(zhàn)的作品，書寫了蒙受侵略之苦的憤慨之情、以筆為槍喚起民眾抗戰(zhàn)的企望。今日的掙扎苦戰(zhàn)，是正義與人道的復生！“一部偉大的抗戰(zhàn)作品，一定是表現(xiàn)它那個時代的、同時也是超越它那個時代的，一定是具有現(xiàn)實意義，同時也一定具有永恒的意義。也是提醒人們記住它永恒的魅力。”[4]那些作品具有真實情感和愛國主義的情操，富有歷史意義的時代產物。在創(chuàng)作中，丁玲創(chuàng)作手法和思想上也發(fā)生徹底的改變。把自己融入在人民之中，把自己深深地扎在現(xiàn)實普通老百姓的生活里，始終以飽滿的熱情、愛國主義的激情和奮斗不息的勇氣創(chuàng)作出老百姓喜歡與時代相吻合并得到大眾支持和鼓舞的抗戰(zhàn)作品

二、書寫與民族的抗戰(zhàn)

以下是丁玲在抗戰(zhàn)時期的作品，以創(chuàng)作時間為次序：

作品名 寫作時間 首次發(fā)表 備注一顆未出1937年4月《解放周刊》創(chuàng)刊號，原題“一顆沒有膛的槍彈14日1937年4月24日 出膛的槍彈”《解放周刊》1卷5-9東村事件 1937年6月 期，1937年5月31日至7月5日壓碎的心 1938年8月 收活入書店短，篇1 9集3《9一年年3》月，生新的信念 1939年春 《19文39藝年戰(zhàn)9線月》1 1卷6日4號，原糊中題之“信淚念眼”?？h長家庭 1939年9月《19七40月 年》2 17 2、2月8期5日合刊，入伍 1940年 《19中40國年文5化月》1 2卷5日3期，我的在時霞候村 1940年 《19中41國年文6化月》2 2卷0日1期，在醫(yī)院中 1940年 《年谷1雨1月》1創(chuàng)5刊日號，1941原中時題”“在醫(yī)院夜 1941年 《6解月放10日、1報1日》， 1941年 署名：曉菡

“對于一個作家來說創(chuàng)作必須和民族的歷史命運息息相關，和走在生活前面的創(chuàng)業(yè)者保持著血和肉的聯(lián)系?！边@是當時那個時代作家光榮而嚴峻的使命。以上小說主要通過對解放區(qū)人民斗爭生活為主題，從作品中不僅可以看到一個民族偉大歷史斗爭的種種生動場景，還可以感受到不同階級的人物典型形象。通過作品了解作家創(chuàng)作的背景和意圖、當時社會與民族的關系。作品中只有《東村事件》讓作者懷著深刻的憎恨寫出了一個地主惡霸盤剝佃戶、魚肉鄉(xiāng)里被革命群眾推翻打到。熱情歌頌了農民的革命斗爭對人民建設新生活的一種鞭策和鼓舞?！盵5](P109)丁玲以真摯的激情和鮮明的政治傾向，使作品更具有強烈的時代特征和強烈的戰(zhàn)斗性。丁玲對此文章曾說：“《東村事件》是一篇小說，是寫大革命后農村暴動的，有它的意義，可是我個人認為太憑想象了。由于我自己有了些農村革命的生活經歷，我懂得其中描寫的生活是很差的，打算重行修改，又不是一時可以做到，所以也只好放棄。”[6](P54)“在三十年代的時候，年紀輕，參加群眾斗爭少，從自己個人感受的東西多些。”“等到參加斗爭多了，社會經歷多了，考慮問題多了，反映到作品中時，就會常常想到一個更廣泛的社會問題”。丁玲到了陜北根據(jù)地和抗日戰(zhàn)爭的前線后，由于能夠深入到人民群眾的生活斗爭中去，逐漸了解和熟悉了廣大工農兵，不但對人們的生活、思想和感情有了進一步把握和了解，而且對他們豐富生動的語言，也有更好的汲取，這時期丁玲的小說越來越多的民族思想傾向多一些、在馬克思主義世界觀的指導下，在現(xiàn)實革命斗爭的啟示下，體現(xiàn)出一位無產階級的文藝女戰(zhàn)士的風骨和形象。

丁玲抗戰(zhàn)時期的作品中現(xiàn)實主義與創(chuàng)作風格配合時代的需要，越來越多的民族風采透出來，給人民一種壯志氣和愛國之情。如《一顆未出膛的子彈》講訴的是一位小紅軍戰(zhàn)士為了省下一顆子彈去打敵人，甘愿讓對手用刀把自己殺死。此時所有的東北軍都轉變了殺死小紅軍的立場，而是把他舉了起來，高興地掉下了激動的淚花。作者以小說的形式揭示了共同抗日，是全國人民、包括國民黨在內的強烈愿望。也成功的塑造了小紅軍英雄主義的形象?！秹核榈男摹肥嵌×嵩?937年8月首次發(fā)表了抗戰(zhàn)氣氛濃厚的作品。這是丁玲成立“第十八集團西北戰(zhàn)地服務團”后，率領團隊外地演出，從延安到山西，再到西安，一年后轉回延安創(chuàng)作的作品，透過一個男孩眼里的戰(zhàn)爭視角，呈現(xiàn)出戰(zhàn)爭給人們帶來的苦難和無法言說的逃難時惶惶不安的情境，以及兇殘可怕的日軍與驍勇親民的國軍形象對比體現(xiàn)出，戰(zhàn)爭是殘酷而又無情的。1938年秋，丁玲留在延安馬列學院學習一年期間創(chuàng)作《新的新年》和《縣長家庭》展現(xiàn)出一種人性的思考?！犊h長家庭》以純真一個女孩阿鈴渴望抗日救亡的懇切期盼中，對比出專橫縣長父親的自私和殘酷。

丁玲在抗戰(zhàn)期間代表的是國家權力控制下的“上層社會知識分子的女性精英文化”，她具有強烈的精英意識，不甘人后，但她缺乏政治的靈活性與策略性，鋒芒畢露、直言不諱，在當時的特殊時代還是不太容易被接受。戰(zhàn)爭一方面使文學失去冷靜，走向亢奮和激昂，容易顯得淺陋。但對于真正有志于追求藝術的作家來說，戰(zhàn)爭反而為他們提供了難得的參照社會，人生的新視角，他們絕不會把藝術視作政治的附屬品。如《在醫(yī)院中》丁玲把當時那個時代知識女性和時代的現(xiàn)狀描寫出來?！对卺t(yī)院中》主人公陸萍代表革命的小資產階級知識女性。具有深刻的時代性，在抗日戰(zhàn)爭初期，陸萍沖破了國民黨反動派的封鎖，歷盡艱辛萬苦到了延安，在革命的洪流中，經過艱苦的磨練，跟著時代和無法抗拒的責任感和勇往直前的愛國心，但革命隊伍中的守舊思想讓她苦惱、激憤，作為知識青年，陸萍孤軍奮戰(zhàn)的過程，敢于同守舊的思想作斗爭。醫(yī)院積存的弊端、不合理現(xiàn)象單純直率地表現(xiàn)出來。從文學的角度上可以說針對時代的現(xiàn)實性比較強，充滿對女性的關懷，但從時代政治的角度上來說，這種針對性太強，觸動了甚至針對了某些人，在抗日救國的大聲勢中，需要作家去謳歌反抗、號召鼓舞人們志氣一致對外，而不是過多的去揭露所謂人民內部現(xiàn)實的黑暗面，丁玲的這種做法令內部某些人始料不及。然而作品并沒有偏離主導傾向對革命事業(yè)的熱愛和愛國精神的發(fā)揚。斯大林指出：“文學作品的價值不是由于個別的細節(jié)，而是由它總傾向決定的”。丁玲說：“如果我們的文學不當做一個武器，不揭露不好的，盡歌功頌德，盡包庇壞人，那還算什么文學呢？文學當然應該發(fā)揮戰(zhàn)斗作用，揭露不良傾向嘛！”[7](P138)“我們要忠于我們的信仰，要相信黨，不能只圖茍安，渾渾噩噩，只要保住自己。甘于隨風倒，暗語庸俗，不敢思考，不敢有自己的見解，這是不好的”。[7](P151)丁玲就是這么一種人，一個“真誠地、深入地、大膽地看取人生”一無顧忌地撕開中國當時延安社會最黑暗、最痛苦的一面，和被摧殘婦女絕望、煎熬使她情不自禁地灑下同情之淚。

《新的信念》和《我在霞村的時候》描寫的主人公都是受到日本軍人蹂躪的女子命運的故事，她們是戰(zhàn)爭的受害者，也是從侵略者獸行中獲得覺醒的反抗者，同時也是對日本侵略者暴力獸行有力的控訴。這兩位女性都涉及民族的尊嚴和恥辱，在那民族災難深重的歲月，這種恥辱，也是嚴酷的現(xiàn)實，記下這歷史上屈辱慘痛的一幕，讓后代子孫不忘侵略者的罪惡，并鼓勵她們自強勇敢，為此有人稱丁玲是“捍衛(wèi)女權的英雄”[8](P31)，筆者認為也是小說客觀存在的認識價值和時代特色所在。

1939年初冬，丁玲被調到延安文抗工作，負責文化俱樂部的籌備工作，1940年丁玲創(chuàng)作了《入伍》《我在霞村的時候》《在醫(yī)院中》三篇小說，這時期是丁玲創(chuàng)作的高峰期，不論是質量還是內容，都有明顯的提升?！度胛椤芬蕴萍X德的仆人桑柯為喻，描寫勤務兵楊明才，在槍林彈雨中，照顧缺乏生活磨練，情感軟弱去執(zhí)意上前線記錄戰(zhàn)爭的新聞記者徐清的故事。4月，丁玲到《解放日報》社工作，主編文藝專欄將近一年，“1942年起，以寫小說知名的丁玲，經歷延安文藝座談會的沖擊后，五年多沒有發(fā)表作品”[9](P200-201)，直到1947年5月才有一篇轟動全國甚至全世界的《太陽照在桑干河上》。

縱觀丁玲抗戰(zhàn)時期的小說的創(chuàng)作，在她整個創(chuàng)作生涯中占有不容忽視的重要地位。也是她創(chuàng)作題材視野和格局發(fā)生變化，也是她激昂的革命熱情奮發(fā)的時期，也是她的創(chuàng)作風格發(fā)生改變的時期，這一時期創(chuàng)作的小說，丁玲沒有恢弘的歷史巨片，也有一些粗糙的缺點，但并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這些作品都是寫在抗日戰(zhàn)爭最需要的時候，對戰(zhàn)爭起到了激勵鼓舞斗志的影響，也是作家與新的時代和群眾初步結合的產物，是反應現(xiàn)實的歷史脈搏和人民心聲的產物。至今我們仍然可以感受到那個遙遠的時代彌漫的硝煙和戰(zhàn)火。“1940年以后，丁玲的小說比抗戰(zhàn)初期的作品越來越見大眾化和民族化了。民族化的東西并非一定大眾化，但大眾化的東西一定是民族化的。而民族化的根本正是本民族廣大群眾的生活、情感、心理和語言的一種表現(xiàn)。丁玲這時期前后小說創(chuàng)作風格的演變，正是她跟隨時代的步伐，不斷深入生活，深入斗爭中逐漸熟悉了廣大群眾分不開的”。[2](P114)人生的故事是永遠也寫不完的，作家的一生也是無法用一兩句或者一個長句來概括的，只能選定她在特定的時間段中所創(chuàng)作的作品能更確切的研究出作品的思想內涵。用丁玲的一句話概括“我們這個時代的、能代表這個時代人的靈魂”。[10]對丁玲來說那個時代是永遠也抹不掉的記憶。丁玲抗戰(zhàn)時期創(chuàng)作和她所處的時代連在一起才能稱得上是優(yōu)秀的作品?！叭藙?chuàng)造環(huán)境，同樣環(huán)境也創(chuàng)造人”。

［1］丁玲.我的母親生平［M］.江西：百花文藝出版社，1980：5.

［2］張炯，王淑秧.樸素·真誠·美［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8.

［3］參見”Virol：Flrlove of countrx“chap.5”0

［4］申富英.民族·文化·與性別［D］.山東大學，2007.

［5］艾斐.時代精神與文學的價值導向［M］.山西：山西教育出版社，1999.

［6］丁玲.我在霞村的時候校后記［A］.丁玲全集（第9卷）［C］.

［7］丁玲.我的生平與創(chuàng)作［M］.四川：四川人民出版社，1982.

［8］彭漱芬.試論丁玲創(chuàng)作道路的重要特色［M］.廈門：廈門出版社，1982.

［9］秦弓.荊棘上的生命——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中國小說敘事［M］.沈陽：春風文藝出版社，2002.

［10］丁玲.生活·創(chuàng)作·時代靈魂［M］.湖南：湖南出版社，1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