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特色與在文學(xué)史上之地位
——《悲回風(fēng)》論析

甘肅 趙逵夫

編 輯：杜碧媛 dubiyuan@163.com

《楚辭》中有兩篇作品，都以寫悲愁見長：一篇為《九辯》，其開頭說：“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币殉杀锏拿?，《九辯》的作者宋玉也被看作是悲秋詩賦之祖；另一篇便是《悲回風(fēng)》，其開頭說：“悲回風(fēng)之搖蕙兮，心冤結(jié)而內(nèi)傷?！辈粌H悲秋，也悲時；不僅全篇以“悲”字開頭，而且篇題也以“悲”字打頭。屈原所有的作品通過寫景表現(xiàn)心理者不多，而本篇和《九辯》都有大量在細致的自然風(fēng)光描寫中體現(xiàn)個人情緒、心理活動的段落。屈原《抽思》中寫到詩人因憂愁憂思而于長夜失眠或夢中猶記的情形，也只“思蹇產(chǎn)之不釋兮，曼遭夜之方長”和“惟郢路之遙遠兮，魂一夕而九逝。曾不知路之遼遠兮，魂一夕而九逝”等幾處，宋玉在《九辯》和《悲回風(fēng)》中卻有了淋漓盡致的表現(xiàn)。

《悲回風(fēng)》是宋玉的作品?！侗仫L(fēng)》收于《九章》之中，列為最后一篇?！毒耪隆分星髯詈笠黄髌窞椤稇焉场?，司馬遷在《史記·屈原列傳》中已言之。由此可見，《九章》各篇順序非按創(chuàng)作時代排列。上古之書一般書于簡冊，其次序一般按成書或收集到的先后編排，《悲回風(fēng)》也不一定是屈原的作品。很多人將《九章》的篇名與《九歌》一樣看待，是一個很大的誤解?！毒鸥琛肥且唤M祭祀歌舞辭，即使此后流傳中有缺失或增加，但原結(jié)構(gòu)和題材類型不變，功用相同。且《九歌》同《九辯》一樣，本是上古所傳樂名，《離騷》中就說：“啟九辯與九歌兮，夏康娛以自縱?！蓖跻葑ⅲ骸啊毒呸q》《九歌》，禹樂也?！薄冻o·九辯》本是完整的一首騷體詩，只是分為九段；《九歌》雖然各首獨立，但從祭祀歌舞表演來說，是有一定順序安排的，原本是一組內(nèi)容上、形式上和實際應(yīng)用上有相互關(guān)聯(lián)的作品；《九章》則是后人陸續(xù)收集編成，其中也雜有他人之作。東漢王逸在《九章序》中說：“《九章》者，屈原之所作也。屈原放于江南之野，思君念國，憂心罔極，故復(fù)作《九章》。”王逸將《九章》同《九歌》《九辯》一樣看待，看作一個整體，而推斷其時代時只依據(jù)其中幾篇寫到沅、湘，遂全部定為作于江南之野時，完全忽略了《抽思》中“有鳥自南兮，來集漢北”和“惟郢路之遼遠兮，魂一夕而九逝，曾不知路之曲直兮，南指月與列星”等句。我們想一想，如是放于江南之野所作，魂要回郢都能“南指月與列星”嗎？前人承襲王逸之說，對一些問題視而不見。至朱熹《楚辭集注》方指出：“后人輯之，得其九章，合為一卷，非必出于一時之言也?！钡谝粋€打破王逸之說對人們的禁錮。但問題只解了一半。至南宋初李壁的《王荊公詩注》在《聞望之解舟》一詩之后附己作《漫記》詩，其云：

《回風(fēng)》《惜往日》，音韻何凄其！

追吊屬后來，文類玉與差。

李壁推測《悲回風(fēng)》《惜往日》這兩篇是宋玉、景瑳（文獻中也作“景差”）所作。原因就是認為伍子胥“籍館鞭王尸”“于楚乃梟鴟”，屈原不可能稱贊他，而這兩篇在內(nèi)容、風(fēng)格上同宋玉、景瑳之作相近。宋末魏了翁《鶴山渠陽經(jīng)外雜鈔》卷二錄李壁之詩，也表示同意其說。明代許學(xué)夷《詩源辨體》卷二云：

《悲回風(fēng)》云：“驟諫君而不聽兮，任重石之何益？”是豈屈之口語耶？蓋必唐勒、景差之徒為原而作，一時失名，遂附入屈原耳。

數(shù)百年中很多楚辭學(xué)家都奉王逸之說為圭臬，對此視而不見，倒是并不以治《楚辭》聞名而有思想的學(xué)者少有禁錮，能從作品本身看出問題，從作品的內(nèi)容、反映的思想和所表現(xiàn)出的風(fēng)格，提出合于作品實際的看法?，F(xiàn)代學(xué)者陳仲凡、陸侃如、劉永濟、聞一多、林庚、譚介甫、胡念貽等也均認為《惜往日》《悲回風(fēng)》非屈原之作。當(dāng)代一些學(xué)者主張此二篇非屈原之作所提出的理由，也越來越充分（參看拙文《再論〈惜往日〉〈悲回風(fēng)〉的作者問題》，《文獻》2009 年第3 期）。

同屈原比起來，宋玉是一個真正的文人，從現(xiàn)有一切材料看，宋玉并沒有在國家政治改良上有什么想法，頃襄王也只將他看作一個會誦詩作賦、能陪著閑談的人物。當(dāng)然他的愛國念民之心還是有的，是一位正直的文人和愛國愛民的作家，這由其作品可以看出。只是他在行政上并沒有什么權(quán)力，他勸頃襄王，頃襄王并不會聽他的，有些靠近守舊勢力的人也會在頃襄王前敗壞他，生怕他有什么實際權(quán)力。所以我們也不能簡單地否定宋玉的思想與人格。

本篇不僅思想意識與宋玉一致，在藝術(shù)方面也頗與《九辯》相近。這里提出五點：

一、都表現(xiàn)出對自然現(xiàn)象變化的敏感與觀察的細致。這一點隨處可見，不詳論，今只看兩詩的開頭：不僅是都以“悲”字起句，所表現(xiàn)的情緒、心境也是相同的。其他部分也多情韻相近、相通之處?！氨仫L(fēng)之搖薰兮，心冤結(jié)而內(nèi)傷”，正是宋玉另一名篇《九辯》之四開頭“竊悲夫薰華之曾敷兮，紛旖旎乎都房，何曾華之無實兮，從風(fēng)雨而飛飏”之意。只是《九辯》于“搖薰”之情節(jié)描寫具體，而《悲回風(fēng)》兩句的下句對其喻意一筆點透，明白易曉。

二、兩篇都寫到漫漫長夜，不能入眠?！毒呸q》云：“去白日之昭昭兮，襲長夜之悠悠。”“仰明月而太息兮，步列星而極明?！薄侗仫L(fēng)》云：“涕泣交而凄凄兮，思不眠以至曙。”看來作者有失眠癥，是極度神經(jīng)衰弱。自然這不僅同創(chuàng)作環(huán)境、詩人遭遇有關(guān)，也同作者的心理素質(zhì)有關(guān)。

三、都反映出對辭賦創(chuàng)作的癡心?！毒呸q》云：“竊慕詩人之遺風(fēng)。”“自壓按而學(xué)誦?！薄侗仫L(fēng)》云：“竊賦詩之所明?！?/p>

四、兩篇有些句子很相近，反映了作者鑄詞造句的習(xí)慣，應(yīng)是其知識與行文習(xí)慣的潛意識反映。如《九辯》“雖重介之何益”、《悲回風(fēng)》“任重石之何益”兩句的意思和語言環(huán)境不同，不屬于模仿的范圍，顯然是同一作者語言特征的反映。

五、《九辯》中“竊悲夫蕙華之曾敷兮，紛旖旎乎都房。何曾華之無實兮，從風(fēng)雨而飛揚”，這也正是《悲回風(fēng)》全篇意象的概括表現(xiàn)。

前人誤認為屈原之作，當(dāng)中矛盾不能解說之處甚多。最明顯的便是末尾的“驟諫君而不聽兮，任重石之何益！”既然已經(jīng)跳江而死了，還能說這個話嗎？其未死之前也不會這樣說；如果有這樣的認識，他就不會跳江。如許學(xué)夷等學(xué)者所說，只這兩句就足以證明本篇非屈原所作。又詩中說：“浮江淮而入海兮，從子胥而自適?！弊玉悖何閱T，春秋時楚人，因其父奢、兄被楚平王所殺，奔于吳國，佐吳王闔閭伐楚，攻入楚郢都，掘平王之墓，鞭其尸。后來伍子胥因越國之事強諫吳王，被殺，并拋尸江中。又：由“浮江淮而入?！币痪淇芍似饔诔w至淮河流域的陳郢（今河南淮陽）之后，表現(xiàn)出在君王更為昏聵，上下離心更為突出的情況下一些士人的思想。今由其內(nèi)容、形式、風(fēng)格等確定為宋玉之作

本篇以“悲回風(fēng)”開頭，實即寫秋景與秋季之時的一些感受?？聪隆安蒈诒榷环肌薄八X蘅槁而節(jié)離兮，芳以歇而不比”“漱凝霜之雰雰”諸句即可知?！氨仫L(fēng)之搖蕙”其意同于《九辯》之“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兩詩都突出地表現(xiàn)了宋玉的悲秋情懷。

全篇可分為六段。

開頭5 節(jié)20 句一氣而下，通押陽韻，為第一段，寫由于寒秋回風(fēng)之起，園中的薰草零落，勾引起作者對個人遭遇的悲傷與對國家前途的憂愁悲涼之感。本篇像《九辯》一樣，表現(xiàn)出作者對節(jié)氣與自然變化的敏感以及善于聯(lián)想的思維特征。如“物有微而隕性”，承上句“悲回風(fēng)之搖蕙”而來，言秋風(fēng)之為物其始雖然微小，而足以損傷草木之生命。詩中借以喻讒人微言中傷之意。作品由季節(jié)、氣候的變化引起對事物一般規(guī)律的推想，又由天然物理聯(lián)想到自己的處境，同時也表現(xiàn)了保持高尚志節(jié)，不與奸佞之徒同流合污的決心。

第二段從“惟佳人之獨懷兮，折若木以自處”至“撫珮衽以寄志兮，超惘惘而遂行”，五節(jié)20 句，表現(xiàn)作者在受排擠去職獨居情況下難以排遣的哀愁?！蔼氹[伏而思慮”“思不眠以至曙”，實際上是等待君王的召還，希望有機會重返君主身邊，“存仿佛而不見，心踴躍其若湯”兩句便清楚地表達了這一思想。在君王毫無召還之意的情況下，詩人只有取法楚先賢彭咸，退處清靜之地，保持自身的修潔。

第三段從“歲忽忽其若頹兮，時亦冉冉而將至”，至“孰能思而不隱兮，照彭咸之所聞”，三節(jié)。詩人寫此篇之時自認為已近老年。《論語·季氏》“及其老也”句，北宋邢昺《疏》：“老，謂五十以上。”先秦之時五十以上即可稱老。考宋玉生于楚懷王中期，約前315 年前后，其五十歲時，正當(dāng)頃襄王三十三年前后（頃襄王在位共三十六年），看來宋玉之被放應(yīng)在頃襄王末年或考烈王繼位之初。朝中易主引起大臣的升降進退，歷來如此。宋玉同屈原一樣，即使已近人生之盡頭，但其保持高潔本性，決不與奸邪之徒同流合污?！八X蘅槁而節(jié)離兮，芳已歇而不比”，正含蓄地表現(xiàn)出這一點。以下二節(jié)反復(fù)表現(xiàn)詩人在這一點上的堅守。

第四段“登石巒以遠望兮，路眇眇之默默”至“凌大波而流風(fēng)兮，讬彭咸之所居”，18 句，寫登上石頭的山巒，遠望通向都城的路，然而一無所見，也一無所聞。愁思無法消散，仍然以彭咸為榜樣而托身山麓水濱。

從“上高巖之峭岸兮”至“心調(diào)度而弗去兮，刻著志之無適”七節(jié)30 句為第五段。此為亂辭之外的最后一段，故末一節(jié)為6 句，加強了語氣，給人以難以說盡悲愁之感。詩人幻想處于虹霓之上，下攄虹霓，仰而捫天，吸高空湛露之源，漱高空紛紛之凝霜，然后至昆侖山頂看霧，最后落腳于岷山下清江之濱?？此?，聽濤聲，見潮汐之起落，覺得潮汐之類自然現(xiàn)象比世人還守信。他游散各處，訪先賢之遺跡。全為想象之辭，而中心是表現(xiàn)銘記人生信條而決不改變。其中有些句子細細品味，余味無窮，如：

觀炎氣之相仍兮，

窺煙液之所積。

悲霜雪之俱下兮，

聽潮水之相擊。

譯文：

眼看炎熱的空氣連連升起，

窺視到水氣正凝聚為云雨。

悲嘆那寒霜冰雪一時飄落，

又聽見潮水洶涌在相互拍擊。

詩人通過所見、所聽、所感把當(dāng)時奸佞氣勢甚囂塵上，國家形勢越來越壞，自己遭受打擊想要擺脫而無法擺脫的悲愁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曰”字以下10 句一韻，為第六段，實為亂辭，總結(jié)全篇。作者覺得以往的遭遇不好，將來也不會有什么希望，只有退居清靜以自守，也不必如伍子胥、申徒狄那樣以死諫之。他覺得在那樣的環(huán)境中，自己死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顯然，本篇從思想上說同屈原的作品有一定的差異，而同《九辯》在很多方面一致。

第一，其中沒有提到社稷、皇輿，像《離騷》中“豈余身之憚殃兮，恐皇輿之?dāng)】儭薄耙嘤嘈闹瀑?，雖九死其猶未悔”“余固知謇謇之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指九天以為正兮，夫唯靈修之故也”這樣的意思，在這兩篇中也都找不到?！毒呸q》之寫成應(yīng)在此篇之前。其中雖提到君，卻多是從受君渥洽、與君王的情感方面說的，看不出為國事勞心的情形。

第二，表現(xiàn)愁苦的地方很多，看不出多少抗?fàn)幍臎Q心。像《離騷》中對結(jié)黨營私的小人直接進行抨擊的文字，以及“雖體解吾猶未變兮，豈余心之可懲”這樣剛強的句子，在《悲回風(fēng)》和《九辯》中都沒有。

但是，《悲回風(fēng)》全篇也像《九辯》一樣都是立足于現(xiàn)實的，它沒有道家無為、虛靜的思想和盼成仙、慕真人之類的空想?？磥碜髡唠m在朝中，但所任的職務(wù)不高，不像屈原一樣有過大的政治活動經(jīng)歷，所以篇中很少涉及同國家前途聯(lián)系的議論，也應(yīng)該是正常的。其中所表現(xiàn)的品格不像屈原那樣頑強不屈、九死不悔，則應(yīng)是個體的思想特征。不能要求當(dāng)時楚國的每一個官員、每一個文人都像屈原一樣。人的思想觀念同個人的家庭環(huán)境、成長過程、仕宦經(jīng)歷都有關(guān)系，也同所處的時代環(huán)境有關(guān)。在頃襄王之時楚國形勢已不如懷王之時，而到考烈王之時又不如頃襄王之時。頃襄王二十一年由紀郢遷于陳郢（也稱“郢陳”）。大概在宋玉寫《悲回風(fēng)》之后十來年，考烈王十年又以巨陽為陪都，做再次逃竄的打算。在這樣的情況下，詩人不可能對國家的富強再抱多大希望。我們對這一些都應(yīng)該注意到，不能否定《九辯》《悲回風(fēng)》等作品，但也不能一定要將宋玉同屈原做比較。

本篇藝術(shù)上的特征，在《楚辭》各篇中十分突出。

第一，細致的心理描寫，尤其是借自然環(huán)境來表現(xiàn)作者的情感狀態(tài)、心理變化，達到極高的水平。如：

存仿佛而不見兮，

心踴躍其若湯。

撫珮衽以案志兮，

超惘惘而遂行。

譯文：

想盡量將眼前的國事視若無睹，

但心潮起伏如水沸騰劇烈跳蕩。

撫摸著玉佩衣襟抑制住情志，

愁苦不安惆悵迷惘便遠走他方。

再如：

登石巒以遠望兮，

路眇眇之默默。

入景響之無應(yīng)兮，

聞省想而不可得。

譯文：

我登上石山向遠處眺望，

前面的道路一片闃寂又幽遠渺茫。

置身于不見人影又毫無聲響的地方，

想聽著能喚起省記的聲音竟成奢望。

以下第三段、第四段、第五段都有很多這類書寫心情的詩句，都是寫出了一般人可感而不可言說的心理感覺與變化。這給后代近體詩中借景抒情之作以很大影響。

第二，語言往往帶有一定的哲理性，其體會之深刻、筆觸之細致，都可謂達于極致。如開頭兩句下接“物有微而隕性兮，聲有隱而先倡”，便是將景、情的結(jié)合提升到人生哲理的層面上。

第三，比興手法的運用在屈原《離騷》《惜誦》《抽思》《思美人》《涉江》《哀郢》《懷沙》等作品的基礎(chǔ)上，又向前推進了一步：比喻、象征同浪漫主義的想象結(jié)合起來。如“糾思心以為纕兮，編愁苦以為膺”“據(jù)青冥而攄虹兮，遂倏忽而捫天”等，都是既奇特新穎，又有詩意。

第四，其中聯(lián)系抒情主人公的活動，寫人與寫景結(jié)合，畫面清晰而意境開闊，展示了抒情主人公的形象，表現(xiàn)出很高的藝術(shù)修養(yǎng)。如“登石巒以遠望兮”以下幾節(jié)，“上高巖之峭岸兮”以下幾節(jié)，及“馮昆侖之瞰霧兮，隱山之清江”以下10 句等?？磥碜髡叩沁^高山，多有觀察，且體會較深，所以其中寫到登高山峭岸的句子多，而且鑄詞造句成功。這也同《九辯》開頭的“登山臨水兮送將歸”的詞意比較相近。詩人被放之地應(yīng)距陳郢不是太遠，當(dāng)在陳郢以北眾水并流之地，有大水峭岸，又近于交通要道。

第五，語言的運用上一是用重疊詞很多，也有不少雙聲疊韻詞，在描寫環(huán)境、渲染氣氛、抒發(fā)情感方面起到了很好的效果，誦讀起來富有詩意。二是多鋪排描寫。與屈原各騷體之做比較，這兩點說明這篇作品已體現(xiàn)出漢代騁辭大賦的某些特色。

第六，宋玉、唐勒、景瑳諸人之作，進一步去掉了騷體之作音樂結(jié)構(gòu)的特征，不作“亂曰”，而作“曰”以總括全篇之意。這也反映了楚辭發(fā)展演變的階段。

《悲回風(fēng)》自有其主題，自有其特征。以往被誤歸入屈原名下，多強同屈原生平聯(lián)系起來解說，所以淹沒了它自身思想與藝術(shù)上的光彩。但前代學(xué)者中，有些學(xué)者雖然在作者問題上未能擺脫舊說的影響，但對它藝術(shù)上的特色與成就還是有全面認識的。如游國恩先生說：

《悲回風(fēng)》是一首完全抒情的詩篇，沒有一句敘事的話。其中有一個特色，就是后半篇用了十幾句包含著雙聲疊韻的聯(lián)綿詞的句子，如“邈漫漫之不可量兮，縹綿綿之不可紆。愁悄悄之常悲兮，翩冥冥之不可娛”，音節(jié)特別美妙。（《楚辭論文集·屈原作品介紹》）

姜亮夫先生說：

詩中描繪心思，出入內(nèi)外遠近不同之情，上下左右前后之態(tài)，而仍不知所止，悲感與思理相挾持，而遂思入眇茫，所彭咸之所居?！篌w情辭凄苦，惶惑不安。（《屈原賦校注·九章·悲回風(fēng)》）

馬茂元先生說：

本篇寫秋季節(jié)的生活感受。通篇是純粹的抒情，沒有什么事實的敘述。所表現(xiàn)的感情，極為深沉、憂郁?！卸嘤酶挥幸魳访赖碾p聲疊韻聯(lián)綿詞傳達出一種低回往復(fù)的情思，增強了詩歌的感染力，在《九章》中，和其他各篇的風(fēng)格是微有不同的。（《楚辭選·九章·悲回風(fēng)》）

各家雖未就該篇的作者提出“宋玉說”，但已感到了一些對我們認識本篇作者的獨特風(fēng)格及其在文學(xué)史上的地位很有啟發(fā)性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