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山坡
春江花月夜
朱山坡
春天的最后一個晚上,我和唐教授穿過大半個城市去遠在西郊的甕城大學赴宴。路上有煩人的擁堵,有無盡的喧囂和漫天的塵埃,唐教授臉上始終堆放著明媚的笑意,沒有抱怨半句,因為請客的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朋友。唐教授的到來給晚宴增添了厚重感和莊嚴感,毫無異議地被安排到了重要的位置。對號入座,觥籌交錯,推杯換盞,各盡其興,這樣的飯局,我們不知道經(jīng)歷過多少。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能跟唐教授坐在一起吃飯的從來都是斯文人,本來不會出現(xiàn)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但是這次出現(xiàn)了一些不愉快。席間,三個我叫不上名字的年輕副教授(似乎其中還有一個是講師)抓住“知識分子與道德重建”的話題大呼小叫,高談闊論,慷慨激昂。令人厭惡的是滿口泊來術語,貌似頗有學識,實屬生吞活剝、一知半解。那個德高望重的朋友介紹過了,他們是分別從北京、上海、成都過來的,參加了甕城大學舉辦的一個什么論壇,剛剛在論壇上發(fā)表了高論。看樣子他們余興尚在,鋒芒還來不及收斂。他們各坐一方,我和唐教授分別被他們隔離著,坐在唐教授對面的那個爭辯起來張牙舞爪,恨不得跳到桌面上去。他們的導師,唐教授和我都熟知,甚至關系不錯。開始嘛,不看僧面看佛面,就不介意他們,但他們的表達欲望太強了,口若懸河,根本停不下來。唐教授張開嘴巴,本想說話,卻只能吃菜喝酒,因為每次要說話的時候總被他們中的任何一個打斷,或被他們有意無意奚落,暗諷唐教授觀念老套,“不知有漢,無論魏晉”。那個德高望重的朋友已經(jīng)數(shù)次暗示他們注意場合,不要打斷長輩的話。但他們裝糊涂,隔著飯桌對我們手舞足蹈,口沫橫飛。這三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我記不住他們的名字,心里便分別以無知、無禮、無視稱之。十幾個人的飯局竟成了他們?nèi)齻€人的獨角戲。因而,整個飯局,唐教授自始至終沒能完整地說上一句話。尼采說,他心里的火都燃燒起來了,旁人只是看到冒煙。但唐教授畢竟是唐教授,始終正襟危坐,忍而不發(fā),甚至連煙也沒有冒,給足了那個德高望重的朋友的面子?;貋淼穆飞希覀兊攘撕瞄L時間也打不到的士,只好乘公交車,卻被幾個嘰嘰喳喳的女學生擠壓到了吐滿污物的垃圾桶邊。唐教授終于忍不住扼腕長嘆:“禮崩樂壞,滿目瘡痍呀!”我知道唐教授肚子里的瓦斯快要爆炸了,趕緊拉著他中途下了車。
“我們走走,透透氣?!蔽艺f。
我和唐教授走在筆直的康樂大道上。樹木茂盛,街燈昏暗,涼風習習,行人車輛稀稀拉拉。這樣的環(huán)境適合泄憤。果然,唐教授開始罵娘了。
連概念都沒有弄懂,不學無術卻信口雌黃,唐教授憤怒地說,講得好我可以原諒他們,但是,你聽聽,他們張嘴閉口就康德、福柯、荷爾德林,不知所云!你看看,現(xiàn)在的學術界就是這樣,黑白混淆,是非顛倒,一片狼藉,滿目瘡痍!
我無條件贊同唐教授的看法,附和著他瘋狂地抨擊飯局上的那三個年少輕狂的副教授,將他們貶得一無是處,甚至連他們的導師也一起罵了,教導無方,管教不嚴,該罵。一直罵到朝陽路口,唐教授才算解氣,才恢復他作為一個著名學者、博士生導師的儒雅、豁達、寬容的氣度。
無論從哪一個角度看,唐教授都是一個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惹人喜愛。平時他不是睚眥必報的人,尤其是對后輩他總是以難得的包容待之,因而他在圈子里威望甚高。況且,他人品出奇的好,從沒有人說過他的不是。如果個頭不是那么短小,肚皮沒有那么滾圓,我愿意用完美無缺來形容他。他長我十六歲,所有的人都稱他為“唐教授”,唯我敢以兄稱之。
“唐兄,今后要多提攜提攜。”我摟著唐教授的肩頭調(diào)侃他。
“好說,好說!”唐教授躊躇滿志,肚子腆得更高了。
我們轉入朝陽路才發(fā)現(xiàn),這個城市變化之大出乎我們的意料。面貌煥然一新,我們居住甕城二十幾年,竟幾乎不認得婦孺皆知的朝陽路了。唐教授口干舌燥,進一間便利店要了兩瓶水,遞了一瓶給我。我張嘴仰面就喝。他不斷地拽我的衣角,提示我往左邊的巷子里看。
我扭頭往巷子里張望。巷子很破舊,像民國遺物,昏暗的燈光里,在每一個門口外都站著三兩個花枝招展、搔首弄姿的女人。我明白這是干什么。
“朝陽路原來好好的,什么時候多了這樣的一條巷子?”唐教授嘖嘖稱奇,又痛心疾首。
我小聲說,是煙花巷,聽說唐山路也有。
朝陽路墮落了,像知識分子一樣,道德淪喪,滿目瘡痍。唐教授嘆息道,這個時代連知道分子都墮落了,還有什么不能墮落的?
別整得那么嚴重,不就一條煙花巷嗎?何必指桑罵槐、上綱上線呢?我又喝了口水,要往前走。唐教授拉了我一把,有幾分曖昧地說,時候還早,要不,我們進去看看?
我暗吃一驚,聳聳肩,笑了笑,懷疑他的誠意:不去吧,藏污納垢之地,黑白是非之所,會影響你的光輝形象,還是遠離為好。
唐教授歪著腦袋看我,眼里帶有慫恿和輕蔑之意。
我補充說,萬一遇上熟人、記者暗訪、警察突查、流氓敲詐、攝像留影……
唐教授說,你多慮了,熙熙攘攘,茫茫人海,誰認得我們——你又把自己當名人了是不是?
我支吾其詞。在學術界,我的名字雖然不像唐教授如雷貫耳,卻也日益為人所知,到了愛惜羽毛、小心翼翼的時候了。
唐教授誠懇地說,你的顧慮也并非沒有道理,我也不會愚蠢到貪圖一時之快致使一世英名毀于一旦,我們只是去看看,決不做齷齪茍且之事,大大方方地進去,清清白白地出來,保證你全身而退。
處是非之地,焉能全身而退?我還要推托,唐教授佯怒道:還裝?差不多就成了,我們都是男人,不必裝了。
我還要猶豫,唐教授卻已經(jīng)進去了。我只好緊跟其后。
我們剛進巷子便引起了那些站街女的注意。她們用挑逗的表情和肢體語言引誘我們。唐教授挨著我對那些面目模糊的女人作一一點評:這個太老了,那個太胖了;這個像一顆地瓜,那個像頭母驢;這個臉上脂粉成堆,那個乳房斷崖式下垂……殘花敗柳,滿目瘡痍!
唐教授不愧為著名批評家,看人看問題總能一針見血,精準無比,雖然不免有些刻薄。巷子里出入的男人很少,因而顯得冷清而安靜。
“我們只是來看看而已。”唐教授說,“盡管只是看看,但逛煙花巷要比參加今晚這種無聊飯局美妙得多!”
唐教授似乎已經(jīng)從晚宴的不快中解脫出來,顯得興致勃勃,頗有老夫聊發(fā)少年狂之態(tài),與平時的老成持重截然不同。在一間掛著按摩店牌子的店鋪門口,我們被兩個香水味很重的女人堵住了,其中的高個子女人還拉住了唐教授的手,將嬌媚的臉貼過去,說,唐先生好久不見啦。
唐教授大吃一驚,你怎么知道我姓唐?
高個子女人嗔怪道,我還記得你,你卻忘記我了,我們見過的……
唐教授掙脫她的手,爭辯道:我什么時候來過?我一輩子從沒光顧煙花之地,從不,絕不。他轉臉看我,是想告訴我事實,還是要讓我證明他的清白?我被另一個女人糾纏著,要拉我進屋。我堅決不進去。里面是龍?zhí)痘⒀?,藏污納垢。
唐教授甩掉了高個子女人的手,正色告訴她:“我是第一次路過這里,我只是看一下,我跟你素昧平生,前世也沒見過。”
高個子女人說,我知道你們不會來這種地方的,你們跟其他戴眼鏡的男人不同,你們是正人君子,道德模范。
少來這一套!唐教授習慣性地扶了扶眼鏡,不依不饒地追問,你到底怎么知道我姓唐?
高個子女人驚喜道,你果真姓唐?我是亂猜的。
唐教授說,你真的只是亂猜?
高個子女人很有成就感,自豪地說,是的,有時候真能猜中,這次又猜中了,我中彩了。
唐教授還不放心,你真沒有見過我?我們只是萍水相逢?
高個子女人說,現(xiàn)在不是見面了嗎?緣分嘛,進來享受一下吧……
唐教授對我說,我們走,我們怎么會來這種地方消費呢!我們只是瞧瞧。
高個子女人有些不悅,你們怎么只看不消費?有什么好看的,沒見過世面?
唐教授想反駁,但想了想算了,拉著我往巷子深處走去。側目而視,我發(fā)現(xiàn)唐教授像一匹識途的老馬走在回家的路上,臉上興奮之色仿若桃花。
“剛才那個婊子是信口雌黃,一派胡言。對天發(fā)誓,我真沒嫖過娼?!碧平淌谡f。
她沒說你嫖過娼呀,我說,我絕對相信唐兄從沒有光顧過煙花巷,更沒有嫖過娼。
唐教授嘿嘿笑了笑說,話也不能說得這樣絕對,我,我還是光顧過煙花巷的,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差一票沒評上教授那天晚上,和洪爽、莫大、張愛國(此三人曾經(jīng)都是我們的同事)光顧了煙花巷,但我沒有嫖娼——他們都進屋子了,我有賊心沒賊膽,一個人守在外頭,緊張得渾身顫抖,汗流浹背,他們出來時,看到我腳下一地煙頭,滿目瘡痍,嘲笑我白走了一趟煙花巷,但他們不知道我把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默念了二十一遍。唐教授覺得我懷疑他根本不記得《春江花月夜》,竟背了起來: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我及時打斷唐教授說,在這里背詩不協(xié)調(diào)……你守身如玉,終沒有失去底線。
唐教授說,有人說這是我人生一大遺憾……
我說,不遺憾,如果那次你同流合污了,說不定你從此就墮落了。
唐教授說,你要更新觀念,嫖娼并不能說明人品問題,古代不少文人墨客是以青樓為家的——你說說嫖娼和剽竊,誰更罪大惡極?本校就有人剽竊他人學術成果爬上了高位,他從沒嫖娼,但能證明他比嫖客更高尚?那天他還公開批評某人品行不端,我不知道他哪來的道德優(yōu)越感!簡直是厚顏無恥、滿目瘡痍!
我知道唐教授又在指桑罵槐,指責我們的校長。
又有煙花女向我們招手。唐教授悄悄地湊近我的耳邊說,右邊那個煙花女不錯,像化學系的小宋。
我走近一看,果然像小宋。小宋是我們化學系的年輕海歸副教授,長得像日本女人,唐教授喜歡得不得了,可謂動了真情。唐教授中年離婚,孤家寡人,曾信誓旦旦說永不再娶,但見到小宋后,斷然否認說過類似的話。然而小宋并不搭理他,看得出來,她從心底里蔑視唐教授。我們都知道,理工科瞧不起說文科,即使你名滿天下。唐教授經(jīng)常為此郁郁寡歡,多次約我喝酒傾訴衷腸。我不少勸慰他,小宋都已經(jīng)結婚了,老公是物理系最年輕的教授,千人計劃引回來的,國家重點培養(yǎng)對象,又帥得一塌糊涂,你干嗎偏偏選這樣的一個對手?唐教授捶胸頓足悲嘆道,此身為何早生三十年?你看看現(xiàn)在的我,與年輕時相比,簡直是秋風黃葉,滿目瘡痍。
關于歲月蹉跎,我沒話可說。不到四十歲,我已經(jīng)謝頂,看上去不比唐教授年輕多少。我若嘆息人生苦短,唐教授隨時會拍案響應,在這一點上,我們達成共識要比學術容易得多。
此女只是五觀有幾分像小宋,嬌小玲瓏,特別是嘴巴和下巴,但氣質(zhì)和涵養(yǎng)哪及小宋萬分之一呀?
唐教授果敢走上前去熱情地說,小宋你在呀?
“你怎么知道我叫小宋?”煙花女先是怔了一下,然后開懷而笑,笑得天真無邪。
你真是小宋?唐教授摘下眼鏡,嘴巴都快湊到“小宋”的臉上了。
是呀,我是小宋,你還記得我呀?“小宋”說。
記得,怎么會不記得呢?美女猶如好詩篇過目難忘嘛。此時的唐教授和藹可親,甚至有些慈祥。
先生,往里面請?!靶∷巍惫首黧@喜,與唐教授一見如故,把他的一條胳膊牢牢地抱在胸前,放在乳溝中間,往屋里去。
唐教授并不推辭,甚至沒有猶豫,轉身對我說,你在這里待著,我跟小宋進去瞧瞧,只是瞧瞧。
“小宋”回頭對我說,你也可能進來呀,里面有我的幾個姐妹。
我擺擺手婉拒了。我覺得我適合在外頭待著。
唐教授進去后,屋子的門關上了。我走到對面的墻頭下站著,左右張望。一會過來一個煙花女問我要不要快活。我說,不需要。那你站在黑暗里干什么?我說等人。等誰?我故作高深地說你別問了,我們是同行。你跟我哪可能是同行?我說,你賣肉,我賣靈魂。你說什么?你賣什么?煙花女的質(zhì)疑和審問竟讓我語無倫次,只好說我現(xiàn)在很快活。莫名其妙!那女人輕蔑地丟下一句話,走了。
其實我心里很緊張。我擔心唐教授的安危。我害怕警察突然襲擊,把唐教授抓走,明天他的名字出現(xiàn)在各大媒體的娛樂新聞上。又擔心從哪里冒出一幫小混混,進去將唐教授惡揍一頓,然后勒索萬金,我還得替他跑一趟銀行……我怕被連累,怕自己才剛剛起來的名聲就此被夭折,怕我家被妻子委以了重任的女兒。我不斷抽煙。但抽煙也不能有效緩解我的緊張情緒,我的牙齒禁不住打架,汗出如漿。我深吸一口氣,開始默讀《春江花月夜》,一遍,兩遍,三遍……開始是默讀,后來是輕聲地,到最后是放聲誦讀。有煙花女甚為好奇,走過來不好氣地問,你在干什么?
我說我在等人。
你在這里誦讀詩歌,把整條巷子都糟蹋了!這個兇悍的煙花女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用鄙視的語氣威脅我,你只看不消費也就罷了,還在這里搗亂,小心有人揍你。
受此輕蔑,我無地自容,說,我們很快就走了。我不斷地跺腳,試圖給唐教授傳遞信息。
走之前你把煙頭清理掉,你弄臟了我們的巷子。兇悍的煙花女斥責道。
我點頭稱是。她不再理會我,轉身走了。
唐教授進去很久了還不見出來,會不會出現(xiàn)意外?如果出現(xiàn)意外,我應該如何處置?我的腦子里飛快地考慮應急預案。
我撥打唐教授的手機。關機了。屋子里燈光暗淡,看不到人影晃動。又等了一會,實在憋不住了,剛要去敲門,門卻開了,唐教授大大方方地走了出來。我趕緊拉著他往外逃。
什么情況?唐教授說,我這不是清清白白地出來了嗎?
我有預感,警察要來了。我說。
唐教授胸有成竹地說,哪會有警察?再說了,我也沒有做什么壞事呀,我只是瞧瞧……
你在里面待了一個小時了……
不,只是四十五分鐘,剛好是一節(jié)課的時間。我跟小宋聊天,談論知識分子與道德重建的問題。
你怎么會跟一個煙花女談這個話題?
我本來要在今晚的飯桌上談的,可是他們不給我機會——
唐教授神秘地告訴我,他們就在里面,里面有很多房間,我在小宋的房間,他們在隔壁的房間,我聽出來是他們?nèi)齻€人,還有白教授。他們一邊享受按摩之樂,一邊繼續(xù)談論知識分子與道德重建,雖然他們壓著聲音,鬼鬼祟祟、遮遮掩掩的,但我聽得出來就是他們。我跟小宋說,他們說的都是皮毛,都是狗屁,拾人牙慧,滿目……
當然,唐教授說的“他們”并不包括白教授。白教授就是那個請我們吃飯的德高望重的朋友,比唐教授年紀還大,比唐教授更穩(wěn)重,他怎么會來煙花巷,我們不得而知,可能是被那三個小子蒙騙了。但我還是對唐教授的聽覺保持一定的懷疑。
我是故意說給他們聽的,我給他們講得條理分明、清清楚楚,免費給他們上了一節(jié)課。唐教授信心滿滿地說,聽了我的一節(jié)課,我相信“小宋”的學術水平已經(jīng)超過那三個小子了——你相信嗎?
我說相信。唐教授對我的回答很滿意。
我拖著唐教授走到朝陽路,站在來來往往的行人中間才如釋重負。朝陽路才是光明大道、人間正道。
我們往前走,往熱鬧喧囂的地方去。
唐教授一直跟我解釋說,我真的沒做齷齪之事,只是跟“小宋”談學術,深入淺出,循循善誘,像輔導一個本科生一樣。
“但是,我付了她兩百元錢。”唐教授最后說。
我不解。為什么呀?
“你是不是覺得我傻?”唐教授問。
沒有。我說。真沒有。
那為什么你用不屑和輕蔑的眼光看我?唐教授臉上有慍色。
我說,沒有!
唐教授說,從今往后,我們都不要去煙花巷那種地方了,堅決不去了,要去就由他們?nèi)グ伞?/p>
我說,為什么呀?
唐教授掙脫我的手,停下來,環(huán)顧四周,茫茫然,扼腕長嘆:藏污納垢,滿目瘡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