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征
法國《真理報》開天窗事件
◎劉 征
1916年12月10日,法國社會黨的一位普通黨員鮑里斯·蘇瓦林(Boris Souvarine)在法國社會黨報紙《人民報》(Le journal populaire)上刊登了一篇題為《致我們在瑞士的朋友們》(A nos amis qui sont en Suisse)的公開信。1917年1月,列寧也以公開信的方式寫了一封回信。由于法國書報檢查機關的的干預,本已排入法國另一家社會黨報紙 《真理報》(La vérité)1918年1月24日的列寧回信未能見報,報紙當天開天窗出版。史稱《真理報》開天窗事件。
蘇瓦林,原名鮑里斯·利夫希茨(Boris Lifschitz),3歲時隨父母及哥哥從烏克蘭首都基輔移居巴黎。1915年3月,由于哥哥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當中戰(zhàn)死,蘇瓦林開始成長成為一名偏向工人運動的左翼和平主義者。1916年初,他在巴黎第九區(qū)加入法國社會黨,后來成為法國共產黨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
圖:兩封公開信的單行本(1972年)
他為之撰稿的兩份報紙《人民報》和《真理報》,都創(chuàng)辦于1916年。前者由法國著名記者亨利·法博瑞(Henri Fabre)創(chuàng)辦;后者由政治家和律師保羅·莫尼埃(Paul Meunier)創(chuàng)辦。在與兩位辦報人的交往中,蘇瓦林與他們建立起友誼,并得以在這兩份社會黨的報紙上發(fā)表自己的觀點。
1916年12月10日,蘇瓦林針對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的現(xiàn)狀,在《人民報》刊登了一篇題為 《致我們在瑞士的朋友們》的公開信。在信中,蘇瓦林反對各國政府為發(fā)起戰(zhàn)爭而在本國進行的軍事?lián)芸?,但是卻贊成意大利、德國社會民主黨人以保衛(wèi)祖國的名義進行的戰(zhàn)爭準備。認為以愛國主義為目的的暴力是必要的。蘇瓦林還在信中指出,這封公開信不僅寫給瑞士政治家、第二共產國際的中派領袖格林(Robert Grimm),也寫給列寧,為的是批評左派和中派都存在的錯誤思想。法國歷史學家拉波博爾(Charles Rappoport)在其著作 《革命生涯,1883-1940:沙耳列·拉波博爾的回憶錄》中,也印證了蘇瓦林寫這封信時的狀態(tài)。書中提到,蘇瓦林不僅在公開信中批評左翼社會主義的激進,也批評右翼社會主義對政府做出的妥協(xié),這證明蘇瓦林當時的政治信仰還不明確。同時,作為當時名不見經傳的法國社會黨普通黨員,他的這封信刊登后也沒有受到很大關注。但是,隨著列寧1917年對蘇瓦林公開信的回復,這次對話成為之后引人注目的歷史事件。
這封公開信之所以受到列寧的關注,與第二國際在瑞士齊美爾瓦爾德(Zimmerwald)舉辦的會議有很大關系。這次會議召開于1915年9月5-8日,主要議題為無產階級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中爭取和平的運動。會議上,列寧代表的社會主義左派(共產主義)與社會主義中派(社會民主主義)針鋒相對,左派將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定性為帝國主義性質的戰(zhàn)爭,號召各國工人發(fā)動奪權運動。但是占會議多數(shù)的中派希望將會議定在和平主義的框架內。經過激烈爭論,左派的提議未能通過,但雙方也并未因此而達成一致意見。這次會議一般被視為社會主義左派與社會主義中派不和的開端。齊美爾瓦爾德會議之后,社會主義左派和中派之間的論戰(zhàn)時有發(fā)生,蘇瓦林和列寧的公開信就是在這種背景下的產物。
在列寧回復蘇瓦林的信中,澄清了兩個重要問題:第一:重申了社會主義左派和中派的性質。列寧認為左派應該“組織無產階級,喚醒和激勵無產階級”,中派則是害怕革命的軟弱分子,他們“支吾其詞,撒謊騙人,混淆問題”。列寧聲稱,“對中派分子(的批判)不是進行個人批判,而是進行政治上的批判?!钡诙夯卮鹆颂K瓦林關于戰(zhàn)爭性質的言論,并就什么是愛國主義、如何區(qū)分“革命戰(zhàn)爭和反動戰(zhàn)爭”做了闡述。列寧認為:“任何戰(zhàn)爭都僅僅是政治的繼續(xù)”,只有“無產階級為爭取社會主義而反對資產階級的國內戰(zhàn)爭”(《列寧全集》第23卷198頁,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才是需要肯定的愛國主義保衛(wèi)祖國的戰(zhàn)爭。
列寧的回信不僅肯定了工人運動,更重要的是指出了左翼共產主義的工作重點,即組織和領導工人反抗各國當權者的統(tǒng)治。
1916年,法國有314起工人罷工,參與人數(shù)4.1萬人;1917年,罷工數(shù)量翻了一倍,達到676起,參加人數(shù)疾增至29.4萬人。公開信刊登前五天(即1918年1月19日),里昂爆發(fā)大規(guī)模工人罷工及市區(qū)游行,運動還迅速蔓延至魯瓦省等其他省份,法國當局則因此收緊了言論自由。為了分化不斷高漲的工人運動,法國政府與英國政府于1917年12月23日發(fā)表聯(lián)合聲明,分別與各自的社會黨合作,共同遏制左翼社會主義思潮。蘇瓦林本打算在1918年1月24日在《真理報》第45號報紙上發(fā)表列寧的回信,結果書報檢查機關禁止發(fā)表。蘇瓦林后來在《與索科洛夫的論戰(zhàn)》一書中回憶列寧回信沒有如期刊登的原因時說:“嚴苛的審核使我無法(在法國)發(fā)表這封來信”。為了以示抗議,該報當天開天窗發(fā)行,天窗內只留下標題“一份未發(fā)表的的文件。列寧的信?!币约傲袑幍氖鹈5?,蘇瓦林及該報主編莫尼埃并沒有放棄刊登這封信,他們將這封信進行了刪減,并加以“給鮑·蘇瓦林的公開信”的標題,由編輯部加按語發(fā)表于1月27日第48號上。為了應付書報檢查,所刊文章不全,但長條的原文校樣得以保存下來,并于1929年被譯為俄文,發(fā)表在《無產階級革命》雜志第7期?!读袑幦范砦牡?版里收錄的該信,也是根據(jù)這份校樣由法文譯成俄文刊印的。在法國,這兩封信的完整版到了1972年3月15日才得以由左翼出版社 (Spartacus)出版,書名為《列寧致鮑里斯?蘇瓦林的公開 信》(Lenine:Lettre ouverte à Boris Souvarine),計36頁。
盡管列寧這封公開信在當時沒有完整第得以發(fā)表,但它有兩點重要的意義。首先,根據(jù)拉波博爾回憶錄的記載,通過這封信,蘇瓦林變成了堅定的列寧主義者,并隨后成為“第三國際(在法國)積極的宣傳員”。(Charles Rappoport,《Une vie révolutionnaire, 1883-1940:les mémoires de Charles Rappoport》,P370,Editions de la Maison des sciences de l'homme,1991,Paris)其次,它為研究法國報刊審查提供了一個重要的素材,研究者可以通過一系列的類似事件探究當時的法國政府對報業(yè)的管制情況。
(浙江工商大學人文與傳播學院新聞系講師、巴黎第八大學社會傳播學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