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小右
對以前的我來說,嶄新的日記本就像是人生重啟鍵。必在扉頁雄心勃勃地寫上計劃和目標(biāo),更必先草擬幾遍才莊重落筆。不過興趣常隨著時間直線下滑,未到一個月,日記便退化成雜記,購物清單下緊跟著簡筆漫畫。
不再珍惜本子后,我經(jīng)常在上面亂涂亂寫。某次朋友看到,問我是不是也記手賬。在她的科普下,我才知道有群人熱衷裝飾筆記本,竟然還是門學(xué)問。有人為了美化本子收集大量花邊帶,不得不再設(shè)一個花邊帶圖案本;更別提還有紙膠帶、友禪紙、橡皮章等,于是乎本接著本,無窮無盡。這種癮還衍生性極強,我的那位朋友就不但迷上記手賬,還迷上給手賬制作皮套。她說:“手機也能記日程,但流水線制造的金屬外殼太沒質(zhì)感了。”她還整天摩挲著手賬的皮套,一個20歲的女孩子,姿態(tài)活像我那每天早起盤核桃的大姨丈。
我精挑細選了個新本子,也開始記手賬。和之前寫日記一樣,一開始我還寫滿蠅頭小字,安排時間還會畫餅狀圖,后來就逐漸散漫起來,七點的事情拖到八點才做,能畫的就不用寫的,能貼的就不用畫的。我愛用紙膠帶,尤其寫飲食記錄的時候。不過西餐好找,中式難覓,某牌貴為“紙膠帶里的愛馬仕”,圖案多到就連可麗餅也有咸甜口之分,我強烈建議其出個炸醬面配料系列。
就這樣,我的真實生活和手賬上的完美計劃日趨遠離,甚至注了水,心虛地在手賬的任務(wù)欄打鉤。我也開始受不了用管理時間的名義,每天騰出一個多小時來寫寫畫畫、糾結(jié)配色。終于,某天我邊吃螺螄粉邊記錄三餐,不慎留下一個紅油淋漓的碗印。我瞬間蒙了,這色味俱全的“印章”比任何紙膠帶都要逼真得可怕。自此,這本子不再是德國小眾文具工作室的杰作,聞起來更像出自廣西柳州某粉面作坊。
越看越礙眼,我把記錄了大半年生活的手賬束之高閣,一并封存的還有不少彩筆、膠帶、布條等裝飾工具。我現(xiàn)在每月?lián)Q個簡潔的小本子,隨時可以撕幾頁下來做便利貼。只記每天的待辦事宜,盡量完成。雖然氣勢還是一路陡降,整體趨勢依舊不容樂觀:月初還寫著“明天看論文三篇”;月末已經(jīng)變成“明天一定早起吃肉丸胡辣湯”,外加三個感嘆號。
其實我還沒死心。歲末逼近,我一直在尋找來年的新手賬。理想的本子應(yīng)是:硬質(zhì)封皮、護照大小、每周一頁、不設(shè)橫線并附有暗袋。很多人嗆過我:“你們這些記手賬的人就是太閑了,簡直舍本逐末,真實生活明明比紙上記錄重要得多?!钡矣X得不盡然。比如我那位“盤手賬”的朋友,前幾天才發(fā)現(xiàn)她本子的內(nèi)芯并非日本原裝,而是“山寨”貨色。她整個人都崩潰了,深夜發(fā)來幾乎帶哭腔的語音:“我都記了多少東西在上面呀,2015年簡直白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