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清的詩

[作者簡介]舒清：本名劉淑清，祖籍山東膠州，《青海湖》下半月刊副主編。山東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電力作家協(xié)會會員。在《中國電力報》、《時代文學》、《青海湖》、《華興日報》、《中國電力企業(yè)管理》、《青島日報》、《煙臺日報》、《儒博》《、山東電力報》、《青島早報》《、連云港文學》等發(fā)表散文和詩歌。

作品入選《全國散文作家精品集》、《《散文選刊》全國散文獎獲獎作品集》、《中國旅游散文優(yōu)秀作品集》、《齊魯文學作品2012年展》《齊魯文學作品2013年展》等。曾獲全國散文獎、山東新聞獎、山東電力新聞獎、青島市“五市三區(qū)”征文一等獎、膠州市第二屆文藝獎等。

家門

父親走出家門

丟下母親 離開了我們

已經(jīng)很久了

一扇一扇回家的門

次第打開 都沒有父親了

每次 我都像現(xiàn)在一樣

打開一扇門，就打開了傾巢而出的淚水

你居住過的小區(qū)大門 不敢再多看一眼

門旁那兩個舉棋不定的老人 不是你

四周觀棋的人群里

已經(jīng)沒有了你的身影

舉手摁響樓下的門鈴

聽不到你的回應

被你開關了無數(shù)次的單元門

再也感受不到你的體溫

家里的防盜門 阻擋住了竊賊

卻沒有阻擋住 偷走你的時光

沒有人看出我心底的秘密

我要趕在走進家門之前

先把淚水徹底擦干

然后 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推開家門 對著年近八旬的母親

喊一聲 媽——

白日夢

三伏天 正午

白花花的陽光晃著眼睛

知了在樹叢里猛烈地嘶叫

聲音充斥耳膜 敲打著耳鼓

黑狗伸著通紅的舌頭 呼吸急促

馬路亮閃閃地泛著白光

我在馬路的這邊 手拖皮箱 行色匆匆

疲憊不堪 饑腸轆轆

你在馬路那邊 清雋消瘦 長衫長褲飄拂

用手勢和眼睛示意我不要動 要我等著你

汽車 卡車 自行車川流不息

穿短褲涼鞋的人騎著摩托車電動車

你幾次駐足 艱難地穿梭其間

終于來到我面前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

——你又要急著出差？

嗯 我目光堅定 斬釘截鐵

——不管干什么 都慢著點

昂 知道了 還有什么事？ 我急著趕飛機……

見我不耐煩 你欲言又止……

低下頭 抖抖嗦嗦地從懷里掏出一個塑料袋

解開一層 拿出上面的一袋東西遞給我

——那 你媽剛做的合餅和單餅 還熱乎

又拿出下面的一袋東西遞給我

——這是我剛給你買的燒雞 快趁熱吃了再走吧……

說完，你畏畏縮縮地躲到了一邊的樹蔭下

唯恐耽誤了我的行程

冬天說來就來了

冬天說來就來了

立秋擋不住 霜降也擋不住

我們眼睜睜地看著春天去了

夏天走遠啦 秋天也離場了

立冬以后 雪花開始飛揚

冬天的腳步步步緊逼

兄弟姐妹們 父親走了

我家的冬天就要來了

踩著雪花

都到媽媽家

擺上一桌飯菜

咱們一起抱團取暖吧

又是菊黃蟹肥時

秋天來了

菊花開了

蟹子肥了

我要送回家滿滿一箱活著的螃蟹

然后，紅彤彤的蟹子端上桌

我喜歡看您喝著小酒慢慢享用

我搬著一個大箱子

興沖沖地開車送回家

抱著箱子走下車

才意識到

無論我送到哪里

都送不到您那里

這個時候

我能做的 只有放聲痛哭

窗外 沒有你的秋天悲傷，廖遠……

春天來了 你卻走了

春天來了 門前的花兒開了

你卻再也看不到了

迎春花開了 白玉蘭花開了

柳條出了新枝

我看到了花的紅 芽的綠

嗅到了初春的氣息

二月的風吹開了花兒 吹醒了葉子

卻不知把你吹到了哪里

我知道 你最喜歡花了

窗前屋后次第開放的 你的杰作

你都看不見了 也聞不到了

春天來了 你卻走了

一個人從花前樹下走過

我看見的春天滿面愧疚

陪父親

我從時間的空隙里遁出

為了多陪伴一下父親

知道父親患病的那一刻

背后的墻轟然倒塌

我永遠記得那個日子——8月9號

安頓父親住進醫(yī)院

徘徊在省城大街上

四兄妹仿佛成了一群無所依靠的孤兒

父親 你什么都能干 什么都會干

我記憶中的你 不是一直為我們擋風遮雨 呵護冷暖嗎？

你照顧90多歲的父母 伺候上學的外孫女

還要為早已被你的勤勞寵壞了的 我的媽媽洗衣做飯

怎么能讓一紙薄薄的診斷書就擊垮了呢

一天天憔悴下去 灼燒得近乎枯萎

第一次看到你如此無助的眼神

我的心里藏了一把鋒利的刀子

可是卻無能為力

就這樣 我默默地陪在你身邊

留住這段時光

給你倒水 幫你穿衣 握著你的手上下樓梯

開車帶你到醫(yī)院打針化驗 化療放療

不管你愿不愿意

煮好了各種食物放在你面前

一遍一遍地說著吃這些東西的好處

把那些小時候你曾經(jīng)哄我吃東西的本領

再悉數(shù)發(fā)揮一遍

在省城的大街上嚎啕痛哭

在省城的大街上嚎啕痛哭

人流洶涌 車水馬龍

沒有什么能阻擋住我淚水縱橫

從夏夜到寒冬 又從寒冬到初春

春光無限的時候

一個虛無接著一個虛無 接踵而至

不知道什么時候是我的春暖花開

我只是哭 也只能哭

一個束手無策的人 最原始的最古老的釋放

溫暖不了春暖花開的冰涼

春天來了

我欲言又止

春風蕩過來莫大的荒涼和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