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地方

吳艷華

我叫姜疏，今年32歲了，大齡女青年，家里人急得要命，各種催婚，覺得我6年的空窗期，哪怕談個戀愛，讓家里人有個指望也好。可我不想，也許我和李禮的分手就注定了這個結局。

初相識在“老地方”

我是土生土長的哈爾濱人，我喜歡冬天，每到冬天總能想起老街區(qū)的一家舊咖啡館，是一對俄羅斯老夫婦開的，只有三張桌子，不為賺錢，老先生只因為妻子一句“如果天天能聞到咖啡香就好了?！边@便有了這家咖啡店。

2003年冬，我在讀大學，在道外的老街上拍攝影社團留下的作業(yè)，手凍的按不下快門，戴了口罩呼出的氣已經在睫毛上結了霜，看不清路。順著街看，根本沒有可以駐腳暖身的地方，走進胡同終于看到這家不起眼的咖啡店，縮著手走進去，好暖和，有種瞬間被咖啡香融化的感覺。老先生人很好，給我一個暖手袋，幫我現(xiàn)磨了一杯濃香的咖啡，喝了口全身才暖和過來。這才注意到角落里有個看書的男孩，長得干干凈凈，桌上也放著一個相機，我出了神，男孩抬頭，我才急著回避與他的對視。

他走過來了，我卻不敢抬頭。他在我對面坐下看了一眼桌上的相機：“你會攝影？”我不敢看他：“額……會一點。”他笑笑：“你說話怎么不看人?。磕芙o我看看你拍的照片嗎？”我這才抬頭看他，把桌上的相機遞到他手里：“嗯，照片感覺不錯，不過我覺得你可以再調節(jié)一下，雪太亮就沒有質感了，你覺得呢？”突然覺得好丟臉碰到專業(yè)的了，漲紅著臉：“你好，我叫姜疏，請多指教。”他伸出手：“李禮。”猶豫了一下，握了手，他的手好暖。

初相戀在“老地方”

我們互留了電話，一有攝影方面的問題，我就會打電話問他，但我承認，有些問題是我懂的，只是想聽他的聲音。我們沒有特意約過，只是我開始習慣去那家咖啡店，每周末去都能遇到他，我甚至一度覺得他是不是那對老夫婦雇傭的服務生。

2004年秋，手機響起，看到來電顯示李禮，我高興極了，他從來沒有主動聯(lián)系過我，都是我找各種理由聯(lián)系他的，我趕緊接起電話，生怕他掛斷，好聽的聲音：“姜疏，有時間嗎？老地方見。”我掛了電話，翹了課，出校門口就打車飛奔過去，走到咖啡店門口，長舒了口氣，打開咖啡店的門：“老先生，一杯咖啡，謝謝?！崩疃Y還是坐在我們初相識的角落里，暖暖的燈光照在他臉上真好看?！皠e在那傻站著，過來啊?！蔽衣犜挼淖哌^去坐下?！拔医o你看樣東西?！崩疃Y說著從身后拿出一本相冊，老先生把咖啡放到桌上，伴著香氣打開這本相冊，我愣住了，第一張照片是我第一次走進咖啡廳，凍紅的鼻頭，捧著那杯冒著熱氣的咖啡，貪婪的聞著香氣。一行李禮的字“初次見你，你冷壞了，覺得可愛，就偷著拍了?！钡诙埵撬氖謾C，上面來電顯示是姜疏，配字是：你第一次打電話給我，我說不清地開心，趕緊趁你沒掛斷，照下來留住這時的心情。第三張是……一本不薄不厚的相冊里，全是關于我的照片，我傻了，抬頭看著李禮：“我沒懂，這是什么意思。”李禮彈了下我的腦門：“傻丫頭，你就不好奇怎么每次周末來都能看到我嗎？你每次來時間都不規(guī)律，害我要從早等到晚?！蔽疫€是覺得云里霧里的，李禮看我目光呆滯的，只能把話說明白：“哎呀！笨！我的意思是我們戀愛行不行？”“行！”我生怕他反悔趕緊答應。李禮笑了，親昵地摸摸我的頭，陪我一起翻著他精心做的相冊。

句號畫在“老地方”

我們愛得很文藝，我們一起去旅行，一起用相機拍下各種風景，一起填充一個又一個相冊，李禮說喜歡和我一起旅行，因為我們的感受是相同的。我也喜歡，跟他在一起永遠不覺得無聊。有好多人看不懂我們的愛情，其實不奇怪，我自己也看不懂，只覺得我們很好。

李禮比我大2歲，是在美國讀的大學攝影專業(yè)，遇到我那年他大學畢業(yè)回國。除了這些我對他一無所知，他不說，我也不問，我覺得信任是我們愛的基礎。我們戀愛的第三年我?guī)娏烁改?，爸媽都非常喜歡他，我們便偷偷開始同居。第5年，我還在讀研究生，早上刷牙突然一陣惡心，開始只覺得是吃壞了東西，可一想到向來準時的“姨媽”沒來，才預感到我要為激情付出代價了。我用驗孕棒檢測果然“中獎”，我不知道這對于李禮來說是不是好消息，5年了，我們也該有個結果，這也許是上帝催我們該結婚了。

我沒有立刻告訴李禮，來到我們的老地方，打電話約他過來，他準時到了。時間仿佛停止了，這么多年還是老樣子的咖啡店，還是那個座位，我微笑，沒說話，把藏在包里的驗孕棒給李禮看。他的瞳孔晃了一下：“姜疏，我們一輩子戀愛好不好？就我們倆！”我傻了，不知道和5年前表白時的表情是否相同：“5年了，李禮，我們不該有個結果嗎？”他卻說出讓我一輩子忘不了的話：“我一輩子都不會結婚的，我父母的例子在前，別說5年，就算10年、20年我們只會戀愛，不可能結婚的，更別說要小孩。姜疏，我以為你也和我一樣，我好失望?！?/p>

再也不會路過的“老地方”

我至今都覺得我是個傻子，他失望？越發(fā)覺得我在他眼里是個笑話。我一個人來到黑龍江瑪麗亞婦產醫(yī)院，聽說那里有NBI綠色人流術，婦科陳鳳主任介紹：這種人流術對宮頸和子宮內膜損傷小，疼痛少，這樣就避免日后婦科炎癥甚至不孕癥的發(fā)生。我傻傻地聽著，點著頭。手術時間很短，短到我沒有回憶完我和李禮的過往就結束了。

那年之后我沒再碰相機，有意不去那個胡同，繞過那個老地方，那年之后李禮這個人也在我生命中消失了。我也不懂我自己，單身了6年，那和他在一起戀愛不結婚又有什么不同呢？也許是他那番話傷了我，也許是他不夠愛我，也許是我天真的認為他終究會和我走向禮堂。有時還是會懷念老地方的咖啡香，但痛遠比那香氣來得深刻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