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喜和歡樂

高洪斌

第一次見到歡樂的時候，它出生剛剛不久，正依偎在母親歡喜的肚皮上，吮吸著奶汁。歡喜即刻睜大了惺忪的睡眼，神情略帶緊張地朝我和它的主人不友好地吠叫了兩聲。它的主人撫摸著歡喜的腦袋，使它安靜下來，充滿敵視的眼神漸漸變得溫和。

和歡樂的這次相見，讓我一下子喜歡上了它。我動員家里人有空都要去看看剛出生的歡樂，那是條非?？蓯鄣墓罚L大后一定會繼承它母親歡喜的優(yōu)良基因和性格，成為一條負(fù)責(zé)和忠實的看家狗。

經(jīng)我的鼓動宣傳，我的家人都去看了新出生的歡樂。有經(jīng)驗的父親回來后，夸獎我的眼光不錯，憑經(jīng)驗歡樂長大后十有八九會成為一條好狗。在一天晚飯后，全家調(diào)小了電視機的音量，發(fā)表對歡樂的看法，我們對它的好感是一致的。權(quán)威的父親對歡樂的將來又做了一番充分的肯定。

我們關(guān)心歡樂，還因歡樂的母親歡喜就出生在我們家里，我依稀記得歡喜被它現(xiàn)今的主人抱走時的情景。那真是一場令人肝腸寸斷的離別。歡喜的母親，每見到抱走它女兒的人總要默默地尾隨他，用鼻子嗅他留在路上的腳印?；蛟S，在足跡里面也有女兒歡喜的氣息吧，它極其地思念歡喜。

歡喜很快就長大了，而它的母親在它長大之前因年老體衰死去。不知歡喜有沒有感覺到它母親的噩耗，它好像并不知道。至于歡喜的母親，據(jù)我了解，因為經(jīng)常騷擾抱走歡喜的那戶人家，父親干脆將它拴在了家里，防止它心生報復(fù)咬傷人就麻煩了。歡喜的母親，就這樣在思念歡喜的孤獨中死去。

在歡喜的母親去世后，我家相繼喂養(yǎng)了幾條狗，剛要養(yǎng)大的時候，總是意外死亡。在歡樂出生的前兩年，我家里又意外死掉了一條狗，不論怎么給它醫(yī)治，都未挽回它的生命。父親痛下決心，絕不再養(yǎng)狗了，希望借此來安慰和抵消全家的喪狗之痛。好像歡喜母親的亡魂，一直沒有散去，還在耿耿于懷讓它們母女分離，不斷地“報復(fù)”著我們，讓我們再也不能養(yǎng)狗。

長大后的歡喜，承擔(dān)起了傳宗接代的重任。它生下了一窩窩的小狗，紛紛被人們抱去，那些小狗長大后像它們的母親歡喜一樣，忠于職守地看護(hù)著自家主人的庭院和財產(chǎn)。由于歡喜性情溫順，它生下的小狗長大后從沒有做出過咬人吃雞的惡行，不但是本村人，外村人也慕名前來，當(dāng)歡喜每生下一窩小狗，還沒出滿月，就被抱光了。

時光和歲月適用于地球上的一切生靈萬物，狗的生存年限遠(yuǎn)遠(yuǎn)低于人類，歡喜頻繁地生產(chǎn)，使它快速地虛弱和衰老了。歡樂這窩小狗，可能是歡喜最后生養(yǎng)的一窩小狗，愛狗的人們在聽說歡喜產(chǎn)崽后，不出十天，便紛紛迫不急待地將歡喜的孩子們抱走了。

歡樂沒有被人抱走，它的主人堅決要留下它，歡喜已經(jīng)進(jìn)入衰老的門檻，要留下它接替歡喜看家護(hù)院的重任。這戶人家也早已看出來，歡樂是條乖巧、忠厚的狗，它很有可能是歡喜所生諸子之中，將來最有出息最有成就的一只。輕易就被別人抱走，實在可惜。唯一遺憾的是歡樂是條公狗，要是條母狗那就更難得了，它會繼續(xù)把歡喜優(yōu)良的基因和忠實的性格遺傳到一窩窩小狗體內(nèi)。

不過，歡樂是條公狗也很不錯，它也可以娶妻生子嘛。我見到歡樂第一眼之后，便不能忘記它了。我弟弟在見過歡樂之后，也深有體會，同意我的看法。在父親見過歡樂之后，他發(fā)生了猶豫和動搖，吃飯的時候他突然斬釘截鐵地說：“我們再養(yǎng)一回狗！你劉叔叔可能會同意把那條狗送給我們吧！”

歷經(jīng)三次登門拜訪，以及苦口婆心的懇求之后，趁歡喜吃肉骨頭的機會，劉叔叔順利地將歡樂“偷”出來交給我們。我們像得到了價值連城的珍寶，把它藏在懷里，一則是出于珍愛，怕它被冷風(fēng)吹了;二則是歡樂發(fā)出了不情愿離開母親溫暖懷抱的哀吟聲，歡喜會聽到的。

歡樂被我們抱進(jìn)了精心準(zhǔn)備好的紙箱里，里面是柔軟舒適的稻草，稻草上面還有我弟弟將他自己背心撕成的布條。我們?nèi)乙宰罡叩亩Y遇來迎接歡樂的到來。我隨即打開奶粉袋子，為歡樂沖好一杯牛奶，用手指試探好牛奶的溫度，小心翼翼地端在它的嘴邊。奶香驚動了歡樂的嗅覺，它用鼻子慢慢地聞一聞，又伸出舌頭，細(xì)細(xì)地小嘗了兩口，發(fā)覺味道發(fā)生了異樣，不是母親的乳汁了。歡樂驚恐地嚎叫起來，確認(rèn)母親遠(yuǎn)離了它，自己成為孤兒了。

聽到歡樂凄涼的叫聲，我心軟的母親幾乎垂下淚來，她默默地說：“當(dāng)初歡喜被抱走的時候和眼前的情形差不多?！备赣H打斷母親的傷感，插話說：“不礙事的！有點不適應(yīng)！過一會兒它餓了就會多少吃一點，慢慢就習(xí)慣牛奶的滋味了！”

我和弟弟光榮地承擔(dān)了看護(hù)歡樂的責(zé)任，不再為爭搶電視頻道打架，頭一次和睦地聯(lián)手照顧一條小狗。睡覺前，弟弟說他要把歡樂抱到自己的被窩里，摟著它睡。父親聽到了，給了他一頓呵斥：你好好睡覺吧！狗在箱子里自己睡，在被窩里非被你翻身時壓死不可。弟弟當(dāng)場受到沉重的打擊，怏怏不快地把箱子放到了自己的臥室里，他有沒有抱著歡樂睡，我不得而知。

歡樂吃的牛奶依然很少，讓我有些擔(dān)心。它吃慣了歡喜的奶汁，一時間很難適應(yīng)牛奶。母親做了小米粥，歡樂仍是試探性地小嘗一口，檢驗味道不符，便不再吃了。就在這時，弟弟驚慌失措地跑來，告訴我們一個誰都不愿意相信的消息，歡喜來了！

我們以為弟弟在搞他喜歡的惡作劇。為了證實所言不假，他把我們拉到門口。果然，在我家的鐵門外正臥著眼神哀傷的歡喜，見到我們它聲音低沉地叫了幾聲，像是在哀求，讓它和歡樂母子相聚。它抬高兩只前爪，趴在鋼鐵焊接的鐵門上，試圖從兩根鋼筋的間隙中鉆進(jìn)來。無奈，鋼筋之間只能容納一只拳頭。

歡喜的出現(xiàn)，讓我和弟弟一陣驚慌。全家召開緊急會議，商討對付歡喜的辦法。最好是叫歡喜的主人來把它領(lǐng)走。可是大門已被歡喜把守住了，出去的話，歡喜會趁機闖進(jìn)家里來，屆時會不會咬我們，誰也不敢保證。弟弟出主意說：“我們拿棍子一起將它趕走。”說完，大無畏的弟弟撿起院子里的一塊磚頭，準(zhǔn)備進(jìn)攻。

父親絕不會采納弟弟這種魯莽和愚蠢的建議，他讓弟弟扔下手里的東西。趕它走是根本沒有用的，它還會再來。歡喜的母親曾經(jīng)就是這樣，三番五次地找到歡喜的主人家里，不疲不倦地尋找歡喜的下落?？磥?，歡喜也真是條了不起的好狗啊。它完全繼承了它母親的優(yōu)良秉性，是一個多么善良和富有責(zé)任心的母親啊。

我母親終于忍受不住，她要落淚了，替歡喜打抱不平地說：“我們還是把歡樂送回去吧！歡喜太可憐了！”聽了母親的話，看了她的眼淚，我也心軟了。我難過地看了看弟弟，弟弟的眼睛也開始變潮，見我有了和母親一樣的想法，第一個站出來表示反對。他蠻橫地說：“不行！歡樂已經(jīng)到我們家了！如果把它送回去，它還是會被別人抱走！”

弟弟的態(tài)度很明確，他是堅決要留下歡樂。他的眼睛之所以潮濕，是擔(dān)心母親的想法得到響應(yīng)，歡樂會被舉手表決送回劉叔叔家。最后的裁決還要由我的父親來做，父親用剛毅的眼神觀察和思考著歡喜的出現(xiàn)。他始終沉默，既沒表示應(yīng)該把歡樂送回，也沒表示一定要把歡樂留下。他嘴唇嚅動，深思熟慮地說：“把門打開，讓歡喜進(jìn)來和歡樂見見吧！”

??！我和我弟弟同時表示了驚訝。放它進(jìn)來！對！放它進(jìn)來！

但我和弟弟誰也不愿意執(zhí)行父親的命令，一則是因為我們心里懼怕找上門來的歡喜，怕它傷害我們;二則是我們覺得放歡喜進(jìn)家，如同引狼入室，后患無窮。天知道它會不會用嘴強行把歡樂叼回去。

父親見我們兄弟二人遲遲不肯開門放歡喜進(jìn)來，他親自拉開鐵門上的門閂，鐵門微微開了一條縫隙，歡喜迫不急待地從縫隙里鉆進(jìn)了我家的院子。我和弟弟恐懼地抱在一起，歡喜的表現(xiàn)實在看不出有什么友好，它心急如焚，帶著憤怒和強烈的不滿沖進(jìn)我家。見狀，我母親似乎有些后悔放歡喜進(jìn)來，她本身是同情歡喜的，但它變得兇悍，帶著威脅和危險，同樣出于護(hù)子心切，我母親緊緊地把我和弟弟摟進(jìn)她的懷里。

實際情況是，我們擔(dān)心得過頭了。歡喜沒有襲擊報復(fù)我們家里的任何一個人，它在我父親的腿上匆忙地嗅了幾下，一頭鉆到弟弟的房間里找到它的孩子歡樂。歡樂立即感覺到了歡喜的存在，母子連心地對歡喜發(fā)出了求救似的嚎叫。“狠心”的歡喜，只是在歡樂的紙箱旁邊站立了一下，嗅過歡樂身上的氣味，就離開了它。歡喜接下來做的事情，讓我們?nèi)腋釉尞?，它的行為讓我母親感動得哭了。

歡喜見到歡樂雖然興奮地嗷嗷低叫，但它沒有在歡樂身邊做過多的停留，即刻鉆進(jìn)了弟弟的床下，又匆忙鉆出，闖到我的房間。不知它在我的房間里干了些什么，我對它不禮貌的行為十分氣憤，準(zhǔn)備進(jìn)去一看究竟，歡喜從我的兩腿間嗖地穿了過去，闖進(jìn)父親和母親的房間，繼而又闖進(jìn)我家的廚房，闖進(jìn)我家的茅房，就連棄置多年不用的雞窩，都進(jìn)行了仔細(xì)排查。

我父親對歡喜的行為和目的了如指掌，他始終保持著足夠的鎮(zhèn)靜，安慰我們說：“沒事！讓它找吧！它在找被抱走的其他小狗。”父親真是太熟悉狗的習(xí)性和行為了，歡喜把我家的犄角旮旯都用靈敏的鼻子搜索一遍，直到累得氣喘吁吁趴在地上才停止。

我們家友好地對待歡喜這位不速之客，父親給它端來水和沾過肉湯的饅頭，以換得它的信任和理解。我們是真心喜愛歡樂，要把它留下。父親把歡樂從箱子里抱出來，歡喜立即上前趴下身去，很快歡樂就吮吸到了它熟悉的奶頭，大吃特吃。給歡樂哺乳的歡喜安靜了，安詳?shù)亻]目養(yǎng)神，體會著歡樂吃奶的溫馨。歡樂也不嚎叫了，它重新得到了母愛，不但饑餓解除了，還解除了母子分離的愁苦。

歡喜擁有豐富的奶水，它的孩子們不出滿月就被抱光了，歡樂一只狗總也吃不完，很快就吃飽睡著在歡喜的懷抱里。接下來我們就要面臨一個新的挑戰(zhàn)，一個更加棘手的問題：歡喜會怎么做，它會把歡樂叼走嗎？它會不會長期賴在我家里，不離開歡樂。要是這樣的話，劉叔叔該找上門來，重新和我們討論歡樂的去留問題了。

劉叔叔很快得知歡喜來到我家的消息，笑著走進(jìn)來，很有感觸地說：“歡喜和它當(dāng)年的生母真是一個性情?。　眲⑹迨搴透赣H饒有興趣地談?wù)撈饸g喜和歡喜的母親兩只狗的逸事，津津樂道地回憶這幾只狗是如何通人性，有時候一條好狗比一個壞人不知勝過多少倍。兩位大人的對話，引不起我和弟弟的絲毫興趣，要換在平時，他們的對話絕對是精彩的故事。但眼下，我和弟弟關(guān)心的是劉叔叔接下來會怎樣對待歡喜找上門來尋子的事件，父親又會進(jìn)一步表示什么樣的態(tài)度。

等到他們二人海闊天空談得詞窮意盡，劉叔叔站起身來熄滅手中的香煙，對父親說：“好久沒這么和你暢快地聊天了！有時間再談吧，我回去了！”頓時，我和弟弟不約而同地緊張起來，細(xì)聽著他接下去要說的。

劉叔叔什么也沒有說，他走到歡喜的身邊，手柔順地?fù)崦鴼g喜的腦袋，語氣和藹地對它說：“歡喜！你的孩子也吃飽了！你也該回家了！它在這里多好啊！你看這家人多喜歡它，把它留給這家人吧！”

歡喜用舌頭舔著睡著的歡樂，戀戀不舍地站起身，劉叔叔的手在它的背上輕拍了許多下，安撫它快些回家去。歡喜“放棄”了歡樂，伸完一個懶腰，跟著劉叔叔走到大門口。劉叔叔向父親和我們說：“以后歡喜還會來的！它已經(jīng)知道你們抱了它的孩子，會繼續(xù)到你們家來喂奶的！”

劉叔叔笑著幫我們關(guān)上大門，帶歡喜回家了。歡喜走的時候很聽主人的話，很溫順，沒有了初到我家時的急躁、不安，以及憤怒。它的眼神很清澈，像是剛剛傷心地哭過一場。

正如劉叔叔所言，次日的一早，我們?nèi)覄倓偲鸫?，弟弟上廁所一眼看到等候在鐵門外的歡喜。他趕緊向我報告：“哥！歡喜它真的又來了！”弟弟的口齒從來伶俐，可現(xiàn)在他一念到“歡喜”二字的時候，要停頓一下，咽一口唾沫。

父親把鐵門打開，迎接歡喜進(jìn)來，睡了一夜的歡樂需要吃早飯。歡喜的到來很是時候，睡醒的歡樂又得到了母乳，好像母親一直守護(hù)在它的身邊。我和弟弟上學(xué)去了，走的時候有些放心不下。父親幾次催促我們上學(xué)別遲到了，趕快上學(xué)去，我們忐忐忑忑地走出家門。

放學(xué)回家的路上，我遇到了歡喜，它在劉叔叔家的胡同口趴著。我們對視了一眼，我趕緊把目光移開，見到歡喜我像做了對不起它的虧心事。但我安慰自己，我是人，它是狗，我怎么對它都不過分，憑什么要怕它。

我在心里暗自壯著膽量，挺胸抬頭向前走。直覺告訴我，身后有“影子”尾隨，回頭瞥見是歡喜在跟蹤我。我驚慌地跑起來，歡喜隨之加快了步伐，幾乎和我同速，不知道的人會以為我在和一只狗賽跑。歡喜是能超過我跑第一的，它沒有，一直跑在我身后不足兩米的距離。我明白它是要去給歡樂喂奶，它沒有鑰匙，進(jìn)不去我家。氣喘吁吁地跑到家門口，我心里的恐懼有增無減，手從褲兜里緊張地摸著鑰匙，顫顫巍巍地開鎖。仿佛我是個賊，歡喜是警察，“作案”的我操作失誤把鑰匙掉落在地上兩次，尷尬焦慮地?fù)炱饋?，繼續(xù)開鎖“行竊”。

我的手忙腳亂，引起了歡喜的不滿，它一會兒蹲著，一會兒趴下，在地上來回變換著姿勢，等待我把鐵門打開。鎖終于開了！鐵門從來沒有這么沉重過，我用吃奶的勁兒將它推開。歡樂被抱出來與歡喜相見，歡喜才不再關(guān)注我的存在，一心一意地給歡樂喂奶吃。我提起的心總算可以放下，去寫布置的作業(yè)。

在歡喜的精心照料下，歡樂茁壯地成長起來。在這之后歡喜再沒有生育過小狗，歡樂是歡喜最后一個孩子，也是它唯一知道下落的一個。

歡樂長大后，歡喜老了，歡喜總趴在自家的胡同口，靜靜地等待歡樂來看它。它們母子相見的時候，歡喜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任由歡樂拿舌頭舔舐它身上的毛發(fā)。后來歡樂不再舔歡喜的毛發(fā)了，拿舌一舔，歡喜身上的毛發(fā)嘩嘩脫落下來，它老得嚴(yán)重了。

歡喜離開了世界。

歡樂時常趴在歡喜趴過的胡同口，等我放學(xué)回家。在我上初中后，我和弟弟的學(xué)業(yè)變得緊張，父親把歡樂送到了姥姥家。深知這是父親為我們的學(xué)業(yè)著想，雖然心痛，只好表示同意。表姐每逢來我家走親戚，都為我們捎來關(guān)于歡樂的消息。它在姥姥家過得無憂無慮，看家護(hù)院十分忠于職守，家里的老鼠被它清理得一干二凈。我們很驕傲，全家誰都沒有看錯，歡樂的確成為了一條出色的看家狗。

長大后，我離開了家鄉(xiāng)，幾年后，表姐為我們捎來歡樂的噩耗，它跑丟了，不知去向。在這之前，它已經(jīng)老得難以站立，每天只喝少量的水，靜靜地等待死亡。一天傍晚，表姐給它送了最后一次水，次日它便不知所終了。父親深有感觸地說：“有靈性的狗，你喂養(yǎng)了它多年，在年老將死之際，它是要逃走的。讓自己死在外面，為的是不讓主人見到它的死狀傷心難過。”

很快我父親的話得到了證實，歡樂的尸體在離家五里之外的一片麥場里找到了，表姐夫掩埋了它。

圖·葛 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