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的石榴樹

陳天和

“……好。”母親略顯疲憊的聲音仿佛從天際傳來，有些飄渺，又像是驚雷，讓她一下子從睡夢中驚醒。近來，她總是夢見母親，夢見兒時的場景，還有自己離開母親來外省時的場景。是否想念母親了？她輕輕地呼出一口氣，母親……過得還好嗎？

她的童年是幸福的。她出生時，父母在庭院里種下了一棵石榴樹。等她能蹦蹦跳跳時，石榴樹已經(jīng)長高。這棵樹對她有種莫名的吸引力，她常常用小手撫摸粗糙的樹皮。母親常在庭院里洗衣服，溫柔地笑著，看父親帶著她，一起給石榴樹澆水或是修剪枝葉。她記得，那是父親最難得的卸下嚴肅的時候。

她懂事后，覺得母親變成了沉默寡言的人，或許是因為父親在一次執(zhí)行任務時離開了她們。母親總是很忙，要工作，要做家務，還要侍弄石榴樹……她不記得母親有多長時間沒有露出過笑容了，當然，除了侍弄石榴樹的時候。她希望母親還能像以前那樣溫柔地笑，于是，她將全優(yōu)的成績單交給母親，又幫母親做家務。她看到母親眼底的欣慰，言語卻仍然蒼白，微微的一笑也轉(zhuǎn)瞬即逝。漸漸地，她接受了母親的沉默，不甘心的火星隨著時間的流逝消失了。

所以，當外省的公司向她拋出橄欖枝時，她只是猶豫了一下便答應了。和母親提起要離開時，正費力擦拭桌子的母親一下子僵住了，似乎不知道要先擦完桌子，還是先考慮她要離開的事。

“……好?！蹦赣H略顯疲憊的聲音傳來。望著母親彎腰擦拭的背影，她竟一時間凝噎，其實，她內(nèi)心深處是想要逃離的吧。第二天，她要出發(fā)了，走過庭院時，石榴花無言地綻放著火紅，一瞬間，她竟有些怨恨母親連一句挽留的話都沒有。忍住淚，她提著行李離開了，不去看母親扶著鐵門望著她遠行的目光。

其實現(xiàn)在想來，母親也不是一句挽留的話都沒有。母親說，石榴今年結(jié)的果一定又大又紅，那是母親希望她能多留幾個月啊，可惜當時的她并不明白，急著在石榴花開得紅火時離開。

緩緩拉開窗簾，大片的陽光不客氣地闖了進來，她一怔。秋季難得有這么好的陽光，和兩年前自己離開家那天的陽光真像啊……已經(jīng)兩年沒看見母親了。

上個禮拜，母親打電話來說，今年石榴樹結(jié)的果又大又紅。秋季果然是成熟的季節(jié)，她忽然有了回家的沖動。

輕輕推開陳舊的鐵門，入眼即是石榴樹，繁茂的枝葉間，石榴多而紅火，樹枝都被壓彎了。這都是母親侍弄的，她微笑。石榴樹下就是母親，她忽然懂了母親的沉默。

“媽——”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