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雷雨》中的“雷雨”意象及其原型分析

周航

【摘要】“雷雨”這個意象在《雷雨》中扮演著一個非常重要的角色，它是一個古老的原型，具有非常復雜的象征意蘊。《雷雨》通過對這個原型意蘊的深入挖掘，表現(xiàn)出了作者對于人類整體生存境遇的關(guān)注，從而使作品具有了不朽的藝術(shù)魅力?！娟P(guān)鍵詞】《雷雨》；意象；原型分析中圖分類號：I23

一、《雷雨》中的“雷雨”意象

曹禺非常鐘愛“雷雨”這個意象，在他所創(chuàng)作的很多作品中諸如《雷雨》、《王昭君》、《明朗的天》、《膽劍篇》等中都出現(xiàn)了“雷雨”的意象。對于《雷雨》中這個“雷雨”意象，曹禺表示：這部作品中原本是有第九個角色的，這也是作品中最為重要的一個角色，不過自己并沒有將它寫進作品中，這個角色是一個叫做“雷雨”的好漢……

整體而言，《雷雨》中所描繪的“雷雨”意象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作品從多個方面展現(xiàn)出了雷雨到來前的環(huán)境氛圍。有時是通過人物的語言、行為與動作這些來側(cè)面展現(xiàn)的，有時是直接對天氣進行描繪。在劇本第一幕里，盡管并沒有出現(xiàn)雷雨的意象，但是作者所營造出的環(huán)境卻是那種雷雨來臨前的真切氣息

悶熱、無風、潮濕。在如此的自然環(huán)境中，人們都普遍感到一種煩躁和焦灼，周萍由于蘩漪的糾纏不休而感到心緒不寧，魯貴為了還上欠的賭債正嘮叨著向四鳳要錢，四鳳由于母親的到來感到焦慮不安。在第二幕的尾聲，雷雨來臨了，但是這是和第一幕相比更讓人感到壓抑的一幅景象：“午飯后，天氣很陰沉，更郁熱，濕潮的空氣，低壓著在屋內(nèi)的人，使人成為煩躁的了?！彼镍P邊扇著扇子邊嘆氣，魯貴身上穿的汗衫已被汗水浸濕了，多日不曾下樓的蘩漪也走到了樓下，并打開了窗戶透氣，還一語雙關(guān)地告訴周萍，暴風雨馬上就要來了，甚至連喜怒不形于色的周樸園也從這種郁熱的環(huán)境中嗅到了“雷雨”到來的氣息。到了第三幕的開始，氣氛和環(huán)境則更加地郁熱，至此，盡管“雷雨”意象并不曾切實地出現(xiàn)，人們卻已經(jīng)是“未見其人，已聞其聲”了。

第二，作者對雷雨奪人聲勢的刻畫是通過光與聲兩個角度來進行的。在第二幕的尾聲，一場雷雨才真正地來臨，作者運用傳神的技巧刻畫出了雷雨的聲勢。起初，雷雨出現(xiàn)在遠距離之外，周沖邊哭邊向屋外跑去，外邊響起了風聲與雷聲，甚至是連周樸園都被這些聲音所驚動了，他讓周萍去找仆人來把窗戶關(guān)上，他站在窗邊看著外邊的雷電。在第三部開始時，雷聲逐漸地以近距離的方式來臨了：黑暗的天空忽而打著沒有雷的閃電……閃光過去，還是黑黝黝的一片。而后，作者又描繪出了幾幅相似的畫面：“雷聲轟轟滾過去。”“雷聲大作，一聲霹靂?！薄按巴馑{森森的閃電”。直至第三幕的尾聲部分，一切東西都完全被暴風雨的聲音壓倒了。到第四幕開始，還是風雨大作的情形，“外面還隱隱滾著雷，雨聲淅瀝可聞”，之后蘩漪、侍萍、四鳳、仆人都接連著由雨地中走來，他們渾身都是水，表明外面是一幅大雨滂沱的畫面。第三，隨著劇情的不斷展開，作者描繪出了雷雨從遠到近，從弱到強的來臨過程。第一幕中，作品只是對雷雨來臨之前郁熱天氣的描繪，雷雨在這個時候還在醞釀之中。在第二幕中，伴隨著風聲的響起，天氣的悶熱在加劇，而后閃電出現(xiàn)了，該幕結(jié)尾部分出現(xiàn)了一場雷雨。在第三幕中，空氣仍然似乎無比地潮濕悶熱，似乎在醞釀著一場更大的風雨，伴隨著青蛙的咕叫和野狗的吠聲，閃電劃破天際，雷聲大作，風雨和雷電鋪天蓋地到來。第四幕中，雷聲閃電不斷加劇，大雨傾盆而下，整個河溝都被雨水淹沒了，而在這一過程中，劇情也出現(xiàn)了三死兩瘋的高潮。 二、雷崇拜與“雷雨”意象原型分析 《雷雨》中的雷雨意象其實是人類的一種集體無意識的反映，也就是雷崇拜。

上古時期的人們對于太陽、月亮、星辰以及風雨等都有一種崇拜的心理，其中對于雷的崇拜就是人們的一種自然崇拜意識的反映。這種雷崇拜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把雷看做是與人類始祖具有密切關(guān)聯(lián)的一個神靈。比如在《竹書紀年》中，人們就認為皇帝就是雷的兒子，還有在《河圖帝紀通》中，人們認為堯也是雷的兒子，在《尚書·禹書·舜典》中也提到，舜在雷雨中不迷路，是由于受到了雷的保護。

第二，人們努力探尋雷的源起。雖然現(xiàn)代科學已經(jīng)證明，雷的產(chǎn)生是由于帶電的云在空中所發(fā)生的放電現(xiàn)象，然而先民們卻認為雷的產(chǎn)生是由于它和天地陰陽互相作用的一種結(jié)果。比如，在《易·解》中就有，“天地解而雷雨作?！薄痘茨献印ぬ煳挠枴分姓f到，“陰陽相薄，感而為雷，激而為霆?！?/p>

第三，對雷的強大聲勢進行贊頌。自《詩經(jīng)》始，先民們就開始贊揚雷的聲勢?！对娊?jīng)·邶風·終風》中就有，。噎噎其陰，虺虺其雷。”《詩經(jīng)·召南·殷其雷》中說到，“殷其雷，在南山之陽?！敝髮走M行贊美的作品數(shù)不勝數(shù)。《莊子·天運》中描述道，“吾驚以雷霆?！崩畎自凇豆棚L》中贊美道，“精光射天地，雷騰不可衙。”賈山在《至言》中說道，“雷霆之所擊，無不摧折者；萬鈞之所壓，無不糜滅者?！边@些都表現(xiàn)出了人們對于雷的聲勢所進行的諸多贊譽之詞。

第四，把雷想象成為一個具有神奇能力的神靈。在上古時代的很多典籍中，人們稱之為雷神?！渡胶＝?jīng)-海內(nèi)東經(jīng)》中說到，“雷澤中有雷神，龍身而人頭，鼓其腹，在吳西。”人們還對其還有另外的稱呼，比如雷公。

在先民們的思想觀念中，人們對于雷的認知包含了對雷的敬畏與敬仰以及擔憂等多種復雜情感。他們認為，雷神是和他們共存一個世界中，時常出現(xiàn)在他們的生活中，但雷神有時常超越他們，是一個可以掌控他們命運的神靈。對于先民們而言，每一代都曾出現(xiàn)過雷劈死人的事情，經(jīng)過世代相傳，人們產(chǎn)生了一種認知，那就是打雷就代表著上天在發(fā)怒，倘若有人行不義之事，上天就會用雷來懲罰他，進而伸張正義。震耳欲聾的響聲和劃破天際的閃電都代表了雷的威勢。漢王充在《雷虛篇》中說到，“盛夏之時，雷電迅疾，擊折樹木，壞敗室屋.時犯殺人，世俗以為擊折樹木壞敗室屋者，天取龍，其犯殺人也，謂之陰過。飲食人以為不潔凈，天怒擊而殺之。隆隆之聲，天怒之音，若人之啕吁矣?！币虼?，人們都要在打雷的時候?qū)ψ约旱男袨檫M行全面審視，避免自己遭到雷擊。中國的很多典籍中都有這方面內(nèi)容的大量記載。

三、結(jié)語

古代先民們對雷的這種崇拜帶有一種人類的普遍性和共同性。費爾巴哈曾說到，即使是在開化的民族中，人們也有對自然的崇拜，這種崇拜的最高人格化形象就是迅雷疾電這個神靈，有的民族除“雷”這個字外，根本沒有任何表示神靈的字眼，甚至連極富智慧的希臘人也把他們的最高神靈稱為雷神。其他的很多民族，比如日耳曼人、色曼人等也都把雷神看成是萬物之王，認為雷神是無所不能的，如果人們做錯了事情，它就會懲罰人們。

作為一個原型，古代有關(guān)雷神的一切想象都在先民們的內(nèi)心中得到了沉淀和固化，歷代相傳，就成為了人們的一種集體無意識。因為雷聲就意味著雨的到來，雷聲之后通常都是雨，所以人們往往把二者結(jié)合在一塊，“雷雨”也就變?yōu)橐环N意象。人們只要是一說到“雷雨”這個意象，內(nèi)心中便會涌起很多關(guān)于先民們的集體無意識，也會很自然地將雷雨和正義以及威嚴聯(lián)系在一起，就好像雷雨就是上天的執(zhí)法官在審視人間，這種審視會讓人們產(chǎn)生一種對自我靈魂的反思和拷問。

經(jīng)典的藝術(shù)作品往往都是能夠挖掘出人類的普遍共性，而在原型中則無疑體現(xiàn)的最為明顯。榮格曾說到，原型可以讓人感受到整個人類的聲音一同回響在內(nèi)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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