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節(jié)與女性文化

劉苗苗 (華南理工大學藝術學院 510006)

九月九重陽節(jié)，不單單是“敬老節(jié)”，還是中國傳統(tǒng)的“女兒節(jié)”“婦女節(jié)”?！侗本┦兄靖濉份d：北京舊俗，重陽節(jié)“父母家必迎女來食花糕，或不得迎，母則詬，女則怨，小妹則泣，望其姊姨，亦曰‘女兒節(jié)’?！泵駠稄埍笨h志》載：“九月九，搬回閨女息息手?！币源丝梢姡糯狈降闹仃柟?jié)，實際上就是當今的“女兒節(jié)”。

一、重陽女兒節(jié)主要習俗文化

(一)放重陽糕于女兒額頭以祈福

此習俗，古已有之，宋代呂原明《歲時雜記》載：“九月九日天亮時，以片糕搭兒女頭額，更祝曰：愿兒百事俱高，作三聲?！碑斀耜儽边^重陽，夜里登山，許多人都摘幾把野菊花，回家插在女兒的頭上，用來避邪。

(二)吃重陽糕

俗云：“九月九，精大軟米咬一口?！本旁戮艐D女例吃重陽糕，《隋書·五行志》載，在南北朝時，民間有“七月刈禾傷早，九月吃糕正好”之童謠。是日，男女老幼，皆吃重陽糕。重陽糕各地名稱不同，有花糕、菊糕、五色糕、珠糕等，制無定法，較為隨意。

(三)登高

中國自古有 “一到九月九，全家高處走”之民謠，實則指重陽登高。重陽登高有多層含義，一是登高賞秋、賞菊；二是鍛煉身體、陶冶情操；三是登高避邪、除惡；四是祝愿生活節(jié)節(jié)高、事業(yè)步步高升；五是滿足異鄉(xiāng)游子“長歌可以當哭，遠望可以當歸”的文化心理。重陽“全家登高”，當然也包括家庭女性。女性重陽登高之俗，古來已久，漢代劉歆《西京雜記》即有：“三月上巳，九月重陽，使女游戲，祓禊登高?！?/p>

(四)戴菊花

古代，未婚女子稱為“黃花閨女”，“黃花”即指菊花。因其具有貞節(jié)、高雅品格，又有 “節(jié)花”“金英”“黃華”“秋菊”“陶菊”“藝菊”“女花”“女兒花”等雅號。女孩重陽節(jié)，不但賞菊，還戴菊花。唐代李綽《輦下歲時記》(卷三)有：“九日宮掖間爭插菊花，民俗尤甚。”唐代杜枚《九日齊山登高》：“塵世難逢開口笑，菊花須插滿頭歸。”

(五)佩茱萸

茱萸是一種中草藥，茱萸香味濃，有驅蟲祛濕、逐風邪的作用，并能消積食，治寒熱。故重陽節(jié)有插茱萸、戴菊花之俗?！讹L土記》云：“九月九日，律中無射而數(shù)九，俗尚此月，折茱萸房以插頭，言辟除惡氣而御初寒。”重陽佩茱萸的習俗在唐代很盛行，人們認為在重陽節(jié)這一天插茱萸可以避難消災；或佩帶于臂，或作香袋把茱萸放在里面佩帶，稱為茱萸囊，還有插在頭上的。

(六)蕩秋千

蕩秋千是我國古代女子重陽節(jié)重要娛樂方式之一，并非當今人們想象的女子娛樂嬉戲。漢武帝時，每逢“千秋節(jié)”日，宮女以之戲于后庭。秋千因為使人聯(lián)想到千秋萬歲的“千秋”，故被用于慶賀漢武帝生日。此俗后來傳入民間，成為孩童重要娛樂節(jié)目。蕩秋千的女子衣袂飄飄于半空之中，就像乘風飛舞的仙子，給人一種空靈瀟灑的淋漓之美，故“秋千佳人”又是漂亮美女的代名詞。宋代豪放派詞人蘇軾之《蝶戀花》：“墻里秋千墻外道，墻外行人，墻里佳人笑。笑聲不聞聲漸消，多情卻被無情惱”，含蓄傳達出“外物本無心，煩惱皆自尋”的秋千哲理。

(七)踢毽子

踢毽子是中國女孩傳統(tǒng)娛樂項目之一。踢毽子起源于我國漢代，盛行于隋、唐，至今不衰。宋代高承在《事物記源》一書中，對踢毽子有詳細的記載：“今時小兒以鉛錫為錢，裝以雞羽，呼為毽子，三四成群走踢，有里外廉、拖搶、聳膝、突肚、佛頂珠等各色?！泵鞔延型{：“一個毽兒，踢兩半兒，打花鼓兒，繞花線兒，里踢外拐，八仙過海，九十九，一百?！贝怂桩斀褚廊黄毡椋缟綎|臨淄，“歲歲重陽今又重陽……跳繩、下象棋、打門球、踢毽子”。

(八)跳繩子

跳繩是重陽節(jié)女孩的娛樂項目之一。跳繩運動在中國已有數(shù)千年的歷史，唐宋明清都有記載。唐朝稱跳繩為“透索”、宋朝稱“跳索”、明代稱“白索”、清代稱“繩飛”，民國以后才稱“跳繩”。清代《松風閣詩抄》有詩記載：“白光如輪舞索童，一童舞索一童唱，一童跳入光輪中?！敝仃柟?jié)女孩跳繩，此俗至今依然流行，如上海濰坊社區(qū)每年重陽節(jié)都舉辦跳繩比賽。

(九)放風箏

重陽節(jié)日，不論大人小孩，不論男孩女孩，都喜歡在此日放風箏。如廣東陽江，“每逢九九重陽，秋高氣爽，正是紙鷂放飛的最佳時節(jié)，放風箏便成了民間最興盛的賽事。陽江是南國風箏之鄉(xiāng)，為南派風箏的代表之一?！比缃K南通，每年重陽節(jié)都舉辦“傳統(tǒng)記憶——重陽節(jié)里放風箏”主題活動。河南《清豐縣志》載：“重陽士大夫仿古遺事，率登高飲菊花酒，兒童放紙鳶為戲。”在古代放風箏并不是一項單純的娛樂活動，在民俗觀念中它有“放去災禍、放走晦氣”的心理寄托。

(十)玩風車

重陽節(jié)日，與男孩一樣，小女孩也喜歡玩風車。自己動手做一個或買一個紙質的風車，在重陽節(jié)里，順風而跑，風輪飛轉，樂不可支，喜氣洋洋。其實，重陽玩風車不單單是“好玩、鍛煉身體”，而且寓意“前景風順、時來運轉”之義。

(十一)對山歌

青年男女在九月九“對山歌”在江南地區(qū)尤其是南方少數(shù)民族聚集區(qū)非常流行。現(xiàn)在，不少地區(qū)在重陽節(jié)舉辦山歌比賽，以活躍節(jié)日氣氛，如廣東韶關“在韶關市區(qū)到了重陽節(jié)這一天，三座大山(蓮花、芙蓉和帽峰)準會人滿為患……對山歌、玩游戲、吃大餐。”

(十二)結伴郊游

重陽節(jié)，大人們習慣郊游登高望遠，當然女孩們也習慣于此日結伴郊游?；蚺c家人一起郊游，或與閨友一起郊游。此俗宋代即有，宋代程大昌《庸錄》(卷六)載：“唐曲江正月晦日、三月三日、九月九日，京城士女咸即此袚禊，帟幕云布，車馬填塞，詞人樂飲歌詩?！?/p>

由此可見，重陽女兒節(jié)習俗文化具有較豐富的內涵，一是體現(xiàn)中國傳統(tǒng)社會對“女兒”的一種關愛，如重陽節(jié)祝福女兒、戴茱萸辟邪等等；二是體現(xiàn)女孩對美的價值追求，如重陽節(jié)賞菊花、戴菊花等；三是體現(xiàn)女孩積極健康的生活方式，如蕩秋千、放風箏、踢毽子、跳繩子等等；四是體現(xiàn)女孩對美好愛情的追求，如重陽節(jié)贈重陽糕、對山歌等等。

二、重陽婦女節(jié)主要習俗文化

重陽節(jié)是 “女兒節(jié)”“茱萸節(jié)”“菊花節(jié)”，更是天然的婦女節(jié)，其主要習俗如下。

(一)婦女休息日

俗云：“九月九，大撒手。”九月九自古是“公休”之期，當然也是一個女人休息之日。是日，婦女休息，男人做家務。

(二)重陽不能回娘家

重陽民俗，各地有異。在北方，絕大多數(shù)地方都有重陽節(jié)“新婦回娘家”風俗，但有例外，如山東滕州、臨沂等地重陽習俗：出嫁不到三年的女兒，重陽節(jié)時忌回娘家過節(jié)，有“回家過重陽，死她婆婆娘”之民謠。在紹興一帶，重陽節(jié)還忌諱相互走訪，以避免傳染晦氣。

(三)親家互送重陽糕

九月九重陽佳節(jié)，親家雙方互送重陽糕，相沿成俗?；榍?，男方家不送，女孩沒面子；女方家不送，男孩沒面子；婚后，男方家不送，過門媳婦在娘家人面前失面子；女方家不送，丈夫在家人面前丟面子。

(四)給娘家送重陽糕

重陽節(jié)出門女兒給娘家送禮的習俗在許多地方均有。如浙江《磐安縣志》載：“重陽，出嫁的女兒要把麻糍粽子送娘家，稱‘重陽擔’?！?/p>

(五)給婆家送重陽糕

重陽節(jié)婆媳兩家互送重陽糕在浙江、陜西等地為習俗，只是互送的重陽糕質地形狀不一而已。如浙江《天臺縣志》有：“重陽日，娘家要給女兒家送兩個大方糕、九個小方糕，表示‘二九相逢’之意?！标兾鳌洞罄罂h志》有：“重陽節(jié)……娘家給出嫁女兒都要送糕。如不送糕，女兒就不拜年?！?/p>

(六)戴茱萸

婦女重陽節(jié)戴茱萸囊主要目的是避邪、除惡，或戴之于手臂，或戴之于胸前，或戴之于腰間，或藏之于枕下，或掛之于窗前，如湖北《云夢縣志》載：“重陽節(jié)，飲菊花酒，女眷臂系茱萸囊，以圖消災?！笨偠灾?，插茱萸，戴茱萸，都是為了祈求親人平安，寄托親情。

(七)賞菊

重陽節(jié)賞菊是婦女最喜愛或者說必不可少的傳統(tǒng)習俗。唐代時候，重陽賞菊風氣已經(jīng)很流行。初唐王勃《九日》詩云：“九日重陽節(jié)，門門有菊花。不知來送酒，若個是陶家?！币馑际钦f重陽日家家有菊花，若王弘派人送酒，恐怕分不清哪個是陶淵明的家了。詩人用風趣的口吻說明了當時賞菊風氣之盛。如北京，菊花又叫“九花”，九花就是菊花，因為開在農(nóng)歷九月，所以得名。北京菊花品種繁多……人們在這一天可大飽眼福，覽盡菊花的千姿百態(tài)，賞盡它的婀娜多姿?，F(xiàn)在，菊花己被評為北京的市花。

(八)飲菊花茶、喝菊花酒

俗云：“九月九，又吃油糕又喝酒?！敝仃柟?jié)女子飲菊花茶、菊花酒習俗漢代即有，據(jù)《西京雜記》載：“九月九日佩茱萸，食蓬餌，飲菊華酒，令人長壽。”重陽節(jié)又稱“菊花節(jié)”，最美菊花往往冠之于“菊花仙子”，而“菊花仙子”之美譽用之于人，非“女性”莫屬。故重陽節(jié)，女性不但與男性一樣登高賞菊，而且與男性一樣飲菊花茶、品菊花酒，既美容養(yǎng)顏，又享受節(jié)日樂趣。

(九)做菊花枕頭

重陽節(jié)做菊花枕頭習俗主要流行于浙江等地，如《三門縣志》也載：“九月九，鄉(xiāng)村婦女兒童上山采摘野菊花，晾干裝入枕頭，稱‘菊花枕’，謂可清亮解毒。”古人認為，菊花枕有利于治療頸椎、面目麻木、頭暈目眩諸病。

(十)祭祀神仙

重陽節(jié)各地一般舉辦不同的祭祀活動，重陽節(jié)祭王母娘娘主要流傳于廣東南雄和山東泰安等地區(qū)，以求王母娘娘庇護孩子平安長大成人；在重陽節(jié)發(fā)源地河南上蔡縣，該日祭祀的是南海觀世音菩薩；福建、臺灣等沿海地區(qū)重陽節(jié)祭媽祖；山東泰山地區(qū)，重陽節(jié)祭祀眼光奶奶；天津山東及東部沿海一帶是日祭祀斗姆女神，等等。

由此可見，重陽婦女節(jié)習俗文化具有較深厚的文化底蘊，一是體現(xiàn)中國傳統(tǒng)社會對“婦女”的一種人文關懷，如重陽節(jié)讓婦女休息，重陽節(jié)新婦回娘家等等；二是體現(xiàn)中國婦女對美好生活的追求，如重陽節(jié)登高、賞菊、戴菊等；三是體現(xiàn)中國婦女勤勞手巧的勞動本色，如做重陽糕、泡菊花茶、釀菊花酒、縫菊花枕等；四是體現(xiàn)中國婦女特有的祭祀文化，如重陽節(jié)祭祀王母娘娘、觀音菩薩等等。

三、重陽節(jié)與追節(jié)

重陽節(jié)又名“追節(jié)”，在北方地區(qū)向有“不追節(jié)、人煙缺”之民謠。如民國時期《香河縣志》(卷五)載：九月九日，有姻親關系的家庭會互相送禮，稱為“追節(jié)”?！白饭?jié)”習俗主要流傳于北方，是男婚女嫁過程中一個重要程序，即在商定婚期前親家雙方進一步加強了解、協(xié)商婚期的一種“走親”活動。一般要通過三次“追節(jié)”，方可定下婚期。一般選在傳統(tǒng)節(jié)日如春節(jié)、元宵節(jié)、二月二、三月三、七月七、九月九等日進行“追節(jié)”。是日，準女婿要給未來的岳父母家送“重陽禮”。由此可知，“追節(jié)”目的有四：一是明確表示婆家希望盡快娶親，即“追姐”；二是聯(lián)絡雙方感情，即“親姐”；三是送些禮物之類，好讓女方及早準備嫁妝，即 “崔姐”；四是商定迎親日期，即“迎姐”。

四、結語

總之，重陽節(jié)女性習俗體現(xiàn)出兩大文化特色：一是時代發(fā)展性，即在時間上體現(xiàn)出一個不斷演化的歷史過程，隨著時代的發(fā)展，重陽節(jié)女性文化愈來愈豐富；二是空間差異性，即在空間上體現(xiàn)出一個因地域文化差異而不斷變異的過程，重陽節(jié)與各地女性民俗相結合，使重陽女性習俗文化變得多姿多彩。在古代婦女地位極為低下的年代，重陽節(jié)無疑是一個“婦女解放”的節(jié)日。重陽節(jié)所體現(xiàn)出的尊重女性、愛護女性對當今提倡 “婦女解放”“婚姻自由”“追求女性個性發(fā)展”具有較強的借鑒價值。當代社會，一提起女兒節(jié)，不是七月七“乞巧節(jié)”、九月九“重陽節(jié)”，而是二月十四“情人節(jié)”，青年人過于推崇西方時尚，與中國傳統(tǒng)女性文化則漸行漸遠。作為中國青年，首先應堅持弘揚祖國傳統(tǒng)優(yōu)秀女性文化，其次才是學習吸收國外女性文化。鑒于此，一方面，社會各界應該加強重陽女性習俗研究，使重陽女性習俗內容更加系統(tǒng)化、體系化；另一方面，地方政府應依托重陽節(jié)，加強重陽女性習俗的保護、傳承、開發(fā)與利用，融合女兒節(jié)、婦女節(jié)、母親節(jié)、敬老節(jié)、菊花節(jié)、茱萸節(jié)、追節(jié)于一體，吸取傳統(tǒng)習俗文化精華，剔除傳統(tǒng)習俗文化糟粕，通過舉辦重陽文化節(jié)、創(chuàng)辦重陽文化館、拍攝重陽文化電視劇、創(chuàng)作重陽文化歌曲(如《九月九的酒》)、開發(fā)女兒節(jié)產(chǎn)品等方式，大力弘揚重陽女性習俗文化，為當今繁榮節(jié)日文化、建設和諧社會作出新貢獻。

[1]北京市志稿(卷五)[M]，北京：燕山出版社，1998：281.

[2]大荔縣志[M]，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1994：951.

[3]三門縣志[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2：836.

[4]香河縣志(卷五)[M]，臺北：成文出版社，1968：2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