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勤
三十年代初,有論者將文壇上幾位女作家分為閨秀派(冰心、綠漪)、新閨秀派(凌叔華)、和新女性派(馮沅君、丁玲)三類。筆者認為這種劃分很恰當?shù)捏w現(xiàn)了凌叔華作品的特色:新穎且又受到傳統(tǒng)文化的影響,故稱之為新閨秀派。本文擬從她的兩個文本入手,來分析她新閨秀派作品的“新”在何處。
凌叔華作為受五四新文化運動影響的新一代知識女性,文學創(chuàng)作以及個人的思想都具有一定的先進性。但由于作者本身處在中產(chǎn)階級,對于傳統(tǒng)禮教思想的反抗并沒有那么徹底,使得她的文學作品有著明顯的特征——新與舊的矛盾十分突出,她這種矛盾的思想在自己的文學創(chuàng)作中也有鮮明的體現(xiàn)。
凌叔華作為一個女作家,作品更多的是關于女性命運的書寫。由于處在新舊交替的時代,她的作品主角也主要分為新女性與舊女性兩大類。本文擬從她書寫新女性的兩篇作品《說有這么一回事》和《酒后》來對凌叔華新女性的書寫文本進行分析,并探究作者這類文本的創(chuàng)作特色。
《說有這么一回事》描寫了兩位因飾演羅密歐與朱麗葉的女學生影曼和云羅之間同性之愛的產(chǎn)生、發(fā)展到最后消亡的這樣一個過程,體現(xiàn)了作者的女性主義觀。
文本中對于影曼的出場描寫是“一個比她高一班的學生,平日很愛說笑話,且很活潑的二十來歲高個子北方人?!睆倪@段描寫可見,此時影曼的女性氣質是被隱藏了的,她的性別定位是被模糊化了的,此時如果不做特殊說明,大部分讀者會把她當成一個男子形象來看待。從文本對于云羅出場的描寫可以看出,她的種種表現(xiàn)就是一般女子遇到自己心動男生時候才會有的表現(xiàn)。
二者第一次的正面出場在作者筆下實際上是以潛藏的男女角色身份出現(xiàn)的。二者關系的結緣是由于羅密歐與朱麗葉這樣一部戲,二者在同性戀愛的關系中也是戲中角色的延伸。戲里二者一個飾演羅密歐,一個飾演朱麗葉,而在戲外的關系中,二者一個飾演男性,一個飾演女性。
這種異性戀化的同性書寫在文本中也有明顯的體現(xiàn)。隨著她們感情的發(fā)展,文本中對影曼眼中云羅形象的刻畫,用了大量含蓄而又曖昧的詞匯,如“粉玉似的胸口”、“酥軟微凸的乳房曲線”等,影曼本身作為一個女孩子,她眼中的云羅實際上也是色彩化了的,她眼中的云羅,實際上就是羅密歐眼中朱麗葉的形象。
而在云羅眼中,影曼的形象也頗有深意。下雨后的那天晚上,二者住在一起,在凄冷的雨夜里,由于影曼的陪伴,云羅平常夜半醒來時所感受到的空虛、恐怖與落寞的味兒,都隨著這暖融融的氣息化散了。此時的云羅也把影曼當成是自己的羅密歐了。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二者之間單純的戀情必須要面對現(xiàn)實的拷問,文本出現(xiàn)了焦點沖突,影曼和云羅要給自己的這份感情尋找一個出路。
“你為什么不是個男子呢?”
“你別死心眼往一處想,我想我愛你的程度比任什么男子都要深,都要長久,你一定明白吧?你當嫁給我不行嗎?”
從云羅對影曼身份的拷問以及影曼對于云羅的回答可以看出,關系主體中的二者對于這份感情的出路是悲觀的,云羅希望影曼是個男子,影曼希望云羅把自己當成是嫁給了她。從這段小小的對話可以看出:作者雖然承認同性之間的愛是存在的,但是這同性之愛的存在方式卻是依然逃脫不了異性戀的模式,她們自己都覺得作為同性戀人是不能長久存在的。而且,在戀愛的過程中,云羅實際上一直是把影曼當成一個男子來享受整個戀愛過程的。
對于事件的結局,則是更加的直截了當,對于她們關系的終結似乎是早已經(jīng)預料到的結果,所以她們沒有過分憂傷,而是很快的進入了新的生活軌道。隨著時間的推移,二者對待這份感情也會像題目《說有這么一回事》一樣,只是會用一個第三者的神情來講述這個曾經(jīng)的故事。
對于戀愛過程的異性戀化,以及對于結局的書寫,可以看出作者雖然對于父權制度,對于傳統(tǒng)的異性戀體制雖然有所不滿,但是沒有實質的反抗。正如喬以鋼所講的那樣,“她的創(chuàng)作較少觸及下層社會、多敘中產(chǎn)階級或豪門大族溫飽殷實而微帶憂愁的家庭生活,有時隱約寓些批判鋒芒,有時又明顯帶些閑適意味?!彼龑τ谂f社會的批判并不像別的女作家那樣徹底和決絕,總是隱約而又含蓄的,同樣的特點也體現(xiàn)在文本《酒后》中。
文本內容簡單,主要講述了在聚會客散后,醉酒的子儀睡倒在永璋夫婦的家里,在微醺的環(huán)境中,發(fā)生在三者之間的一個小故事。醉酒的采苕過去曾一廂傾心子儀,在酒后的氛圍里,她忽然有了想要kiss 子儀的想法,于是采苕像自己的丈夫永璋表達了自己的想法。永璋尊重愛妻對朋友的感情表達。但采苕卻在將要親吻到子儀的時候放棄了這一舉動,文章到此刻也戛然而止。文章在采苕放棄親吻子儀處停止,除了給讀者無限的想象空間之外,也體現(xiàn)了作者自己的創(chuàng)作特色。她筆下的采苕本是一個勇于表達自己想法的、獨立自主的新女性。但是這女性的“新”卻也并不徹底,在文章的最后,她又做回了永璋的妻子,出格的只是酒后一時的想法,自己的行為依然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閨秀”作風。
《酒后》如《說有那么一回事》一樣,作者在先進新文化思潮的支配下對舊的社會反思,在文章中表達了自己的反抗,如《說有這么一回事》對于同性戀的書寫,《酒后》對于采苕的刻畫,都體現(xiàn)了作者對于女性應該有自主權利表達的一種爭取,但是在文章的最后,她的人物總是會重新回到這固有的軌道里,作回這正統(tǒng)社會思想里柔順的女人。
作者的反抗是溫和的反抗,作者的嘲諷也是溫婉的嘲諷,這與當時的許多女作家都是截然不同的,體現(xiàn)了作者自己的創(chuàng)作特色。這種含蓄的寫作手法也形成了作者自己的創(chuàng)作風格。這大概跟作者出身名門有著必然的聯(lián)系,作者凌叔華曾經(jīng)說過“女人有兩種:一種有野心而浮躁;一種沒有野心而沉著,所以女人總做不出大事來。”從作者對于女性的態(tài)度也足見出作者的新女性的意識并沒有徹底而決絕。綜上得知,凌叔華的文學創(chuàng)作走在時代的前列,有自主的創(chuàng)新意識,但是反抗卻也并不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