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是土著人

趙焱

2015 年首屆世界土著人運動會上的巴西土著男子

巴西人在等待2016年里約奧運會的同時，迎來一場更有趣的運動會——首屆世界土著人運動會。

正在巴西中部城市帕爾馬斯舉行的這場運動會非常隆重，主辦者認為這是巴西三大國際性體育賽事之一，與2014年足球世界杯，以及2016年里約奧運會相提并論。不過，和其他兩大賽事相比，這場運動會異常特別。

“任性”的酋長們

與普通的運動會不同，組委會只是起到一個協(xié)助作用，具體的比賽要聽各個酋長來安排。連比賽的日程，如比賽哪天開始、怎樣進行等，都要聽部落酋長們的命令。

給土著人拍照的限制也不少。大多數(shù)土著人是討厭拍照的，特別是婦女。想拍照的話，一定要在征得對方同意后才行。

按照巴西部落間委員會協(xié)調(diào)人內(nèi)爾馬的說法，運動會不是把土著人當作噱頭來供人們觀看，而是給他們充分的交流機會。與會記者必須在尊重他們、保護他們的前提下進行報道。

為了順利進行報道，記者們都聽從勸告，嚴守各種規(guī)矩。但酋長們的“任性”還是令人吃驚：他們甚至直接取消了首日比賽。

按照第一天的比賽日程，當天下午4點到晚8點進行3項正式比賽和11項表演賽，然而當近萬名觀眾和記者涌入臨時搭建的體育場館時，卻發(fā)現(xiàn)完全沒有比賽的氛圍。土著運動員只是進行了開幕式時已經(jīng)表演過的扛木頭跑，然后一些部族用時裝表演的方式展示他們的服裝。

原來，這是因為酋長們對賽事組織不滿而作出的抗議。當日早晨，土著運動員餐廳的一面墻部分倒塌，生活用水也突然停止供應，雖然并沒有任何土著人受傷，但酋長們擔心這些因素會影響選手的狀態(tài)和體能，因此決定把正式比賽延期舉行。

不說話的比賽也很有趣

巴西體育部長喬治·希爾頓在賽前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這次賽會將是土著人之間文化交流的好時機，也是通過賽事推廣土著人的好時機。通過這次運動會，他們能夠在比賽期間展現(xiàn)自己民族的獨特文化，還可以與其他部族進行交流和學習?！?/p>

本次運動會的口號是：我們都是土著人！

全球的土著民族來到巴西，文化交流的確是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他們并不看重比賽本身。

來自阿拉戈阿州叔庫魯卡里里（Xukuru Kariri）族的馬伊納米告訴《瞭望東方周刊》，主辦方希望通過本次運動會呼吁全世界對土著民族給予更多關注，“我們也希望政府給予我們更多有利政策，并消除社會上對土著民族的成見?！?/p>

住在帕爾馬斯市一所學校的加拿大和新西蘭的兩個不同土著民族已經(jīng)開始交流他們的文化信息。加拿大內(nèi)西耀（Nehiyaw）族的拉馬爾告訴《瞭望東方周刊》，他們在前一晚和新西蘭毛利族人舉行了一場足球賽，“當然我們只是為了娛樂，雖然大家都聽不太懂對方的語言，但不說話的比賽也很有趣”。

梅爾是內(nèi)西耀族酋長的繼承人，他對來到巴西非常興奮。他說：“我們一抵達巴西就和當?shù)氐耐林褡暹M行了交流，我們很想知道他們的文化，也愿意分享我們的文化。這才是最重要的，因為我們來這里的目的就是互相認識，互相交朋友?！?/p>

而在巴西國內(nèi)，各個土著民族都有不同的裝飾、不同的語言，平時此間交流的機會很少。卡亞波（Kayapo）族的酋長大衛(wèi)說：“巴西的各土著部落其實應該都是親戚，親戚間是應該互相走動、互相認識的，我希望這次比賽能夠增進我們之間的了解?！?/p>

土著民族大聯(lián)歡

這完全是一次土著民族間的大聯(lián)歡。

在比賽期間，正式比賽項目包括射箭、拔河、短跑、游泳、木舟、扛木頭跑、投擲長矛等，這些比賽基本都有統(tǒng)一的規(guī)則;而一些只在某幾個部落流行的體育運動，主要以表演為主，沒有統(tǒng)一的比賽規(guī)則，如“jikunahity”——用頭來“踢”的足球賽，“rokra”——一種類似于曲棍球，但以椰子為球的運動。

射箭比賽中，選手用的弓箭都是木制的，靶子也變成了一張印有大魚的圖片。每人有3次射箭機會，得分高低依據(jù)擊中魚的哪個部位而定。土著弓箭手們在落日余暉的映照下顯得威風凜凜，但有些參賽選手射不到靶上，也不會被人笑話。

投擲長矛與標槍比賽類似，要求選手除了臂力外，更要掌握正確的投擲技巧。賽場上，瘦弱的秘魯土著能夠投很遠距離，而身材魁梧的加拿大土著卻成績一般，估計他們平時用長矛捕獵的機會不多。

扛木頭比賽是巴西土著民族特有的項目，外國代表隊只有觀看的份兒。這項運動最早是一個村落中的土著將木頭傳給臨近的村落，慢慢形成了傳統(tǒng)節(jié)日中的比賽項目。身上畫有紅黑相間條紋的巴西選手能敏捷地把重達100公斤的棕櫚木傳來傳去，令人嘆為觀止。

在足球王國巴西，土著人也一樣熱愛足球，因此這次運動會還有完全按照現(xiàn)代足球規(guī)則舉行的男女足球賽。一名秘魯土著足球隊員說，他最支持皇家馬德里隊。阿根廷土著球員藍白條的隊服則與其國家隊如出一轍。

游走在現(xiàn)代與傳統(tǒng)之間

在土著人“奧運村”大門外，有很多賣工藝品的土著人，本刊記者意外看到了一位在里約“世界土著人日”活動上見過的人。和上次見到他時一樣，他正給好奇的路人展示草藥熏香。按照他的說法，草藥熏香可以把所有不潔的東西熏掉。

2015 年首屆世界土著人運動會上，一名巴西土著運動員在參加一種用頭“踢”球的比賽項目

這位來自Tapirape族的熏香大叔平時就住在里約。他說一些大城市會邀請他去作各種有關土著人的宣傳，他就以此為生。

在熏香大叔對面的一個攤位上，鼻子上穿著一根木棍的Pataxo族青年很引人注目，其實他和旁邊幾個攤主都是來自這個位于巴西東北部巴伊亞州的土著民族。他們此次來到帕爾馬斯有60多人，一半人參加比賽，一半人兜售商品。他的民族總共有5000多人，現(xiàn)在就靠旅游業(yè)生存，用向游客展示自己生活的方式來保留自己的文化。

他看上去很年輕，卻已經(jīng)有一名8歲的兒子。他兒子也很喜歡現(xiàn)代人的生活和物品，比如手機、電腦、網(wǎng)絡游戲等。他說：“我不阻止他走出村落，也送他去外面的學校上學，但是我要求他必須尊重我們民族的文化，要學習我們的語言和民族的各種傳統(tǒng)?！?/p>

根據(jù)巴西地理統(tǒng)計局的數(shù)據(jù)，巴西總人口約2億，土著人約82萬，分屬300個左右的部族或社區(qū)。對很多土著人的村落而言，沒有外人可以進入，能夠來參加運動會的，多是像上述兩位的民族一樣，已經(jīng)與外面的世界接觸，并游走在現(xiàn)代與傳統(tǒng)之間。

何去何從始終是有爭議的話題

目前，巴西政府對原始部落的政策是避免干涉，只在其確實面臨生存威脅時才采取相應措施。

近年來，由于生態(tài)環(huán)境惡化，以及政府推行鼓勵印第安人融入現(xiàn)代生活的政策，巴西約有32萬印第安人走出了原始森林，有的甚至來到都市，過上了現(xiàn)代文明生活。

在巴西的亞馬遜地區(qū)，專門開設了原始部落游，游客可以到叢林中的土著部落，看他們的生活和傳統(tǒng)舞蹈表演，表演大約持續(xù)半個小時，講述印第安人的“創(chuàng)世紀”故事以及傳統(tǒng)祭祀、捕魚和狩獵活動。每位觀眾收費10雷亞爾（約合18元人民幣）。

在巴西，土著民族何去何從始終是有爭議的話題。

有些非常閉塞的土著民族會對任何進入者采取直接傷害甚至殺害的做法，他們不稀罕政府提供的食品、藥品。用他們的話說：“白人來之前我們也沒有餓死，而且我們根本沒有疾病，所有的這些疾病都是白人帶來的，現(xiàn)在他們又來送什么藥品？”

更多的土著人既希望政府能夠?qū)λ麄冞M行扶植，增加投資保護其“封閉性”，同時對外面的世界也有渴望。他們會集體抗議在亞馬孫雨林地區(qū)修建水電站，認為破壞了自己的生存環(huán)境。但每個月初，他們又會乘著政府提供的船只，到城市領取補助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