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廣平
領(lǐng)導(dǎo),您的威嚴(yán)掉了
◎胡廣平
水利廳是管水的。
水利廳建設(shè)管理處的水很深,一連換了幾任處長,都沒有管好這潭水。沒有管好水,倒被水淹得很慘,走的時候,個個都像落湯雞。
新任冉處長是從外地調(diào)來的,至于是哪個外地,無人說得清。一個處長不從本單位提拔,而且又來路不明,這很少見,全處二十多號人都摸不著頭腦。
通常,這種情況一出現(xiàn),就意味著混亂的滋生。有人猜測,這個冉某的上面必有做大官的親戚,把他塞進(jìn)來,無非想謀個肥缺。也有人懷疑,幾任處長都溜了,這家伙恐怕是來者不善。
然而,第二種說法很快被悄然否定。因為冉處長已和全處職員見過面,一點也沒有讓人看出他的“不善”。
那是月中的一天,全處的員工都在會議室嚴(yán)陣以待。硬是磨蹭了半小時,王副廳長才領(lǐng)著一個中年男人走了進(jìn)來。
會議室里,沒有人在意王副廳長的存在,這個小老頭讓他們很乏味。他們的眼神像無數(shù)個光束在冉處長—也就是那個中年人—身上猛刺。
在王副廳長一番介紹后,冉處長打趣地說:“弟兄們,我是一個新加盟的外地人,你們才是這里的主人,以后就靠你們關(guān)照了。請大家不要因為我的到來束縛了手腳,該干什么還干什么吧……啊—”這哪像頭兒說的話?王副廳長聽著似乎還很滿意,竟然微笑著點頭。
正是在這個時候,會議室出現(xiàn)了聲音,開始像沙沙細(xì)雨,繼而變成洪流咆哮,有人故意含糊其辭地喊了起來:“講的都是屁話啊!我們當(dāng)然該干什么還干什么!可你還是知趣點,走人為好。”
見面會在一種奇怪的氣氛中結(jié)束,其他職員都離開了會議室,只有小尚坐在原地未動。小尚看著冉處長的背影,暗暗嘆了口氣。
小尚是工作沒幾年的高材生,剛進(jìn)建設(shè)管理處,一腔熱血,壯志凌云??勺罱@幾天,小尚腦海里總是浮現(xiàn)出蓮荷漂在洶涌的大海上,讓人難以招架的景象。
小尚深感這潭深水自己蹚不起,同時也扼腕哀嘆幾任處長都被拍在沙灘上。小尚在迷茫中觀望,他本想在這一任處長到任后,看情況再做去留選擇,新任冉處長雖然在第一次見面中失了威嚴(yán),但還是讓他看不到有“不善”之舉。
又過了一個禮拜,冉處長準(zhǔn)備和下屬們第二次見面,這是他主持召開的第一次正式會議。頭天下班前,就挨個下了通知,可在會議召開時,幾個主要角色還是玩失蹤,連個人影兒都見不著。
來到會議室的人,也不能說人家不是角色,可都是些甘為槍炮的主,相當(dāng)于舊時為主子出頭的嘍啰。
他們一個個交頭接耳、陰陽怪氣,把會議室變得有些陰森。只有小尚清楚,他們這是故伎重施,又在醞釀一個出丑事件。
他們就是這樣讓前幾任處長下不來臺的,還得意地稱之為“斬首計劃”,就是在你剛露頭時,就讓你臉面丟盡,下不了臺,這比砍頭還使人無地自容;接著,你就該知難而退了。
冉處長走進(jìn)會議室時,還沉浸在自己的發(fā)言提綱中,他想把話講得跟上一次迥然不同,既能溫涼相濟,又能初露鋒芒。
就在冉處長鼓足底氣準(zhǔn)備講話時,小尚猛然站起來,厲聲說道:“報告處長!我有話要說,您交給我的兩件事,一大一小,大事我完成得很好,小事卻沒有做好?!?/p>
冉處長有些摸不著頭腦:“嗯?”但隨后卻若有所悟地說:“好……你接著匯報吧?!?/p>
小尚說:“我心里明白,您是一把利劍,只是還沒有露出鋒芒,今天必定拿我開刀,與其這樣,還不如我先做自我檢討。您要給我什么嚴(yán)厲的處分,我都接受。不過我想說,今天是您第一次正式會議,主要人物都沒到場,這會怎么能開下去?您不能偏袒一方,為官不公啊!”
冉處長向會議桌看去,果然人數(shù)寥寥。
沒多想,冉處長擺出了出擊的姿態(tài),聲音變成了燒紅的烙鐵:“這是怎么回事???辦公室負(fù)責(zé)人把缺席人員名單整理出來,通知這些違反紀(jì)律的人,要在我明天上班的時候一起去廳長那里說明原因。同時,我要求紀(jì)檢部門要在場。但愿結(jié)果不是我離開,也不是有些人的飯碗出現(xiàn)危險。好了,今天就到這兒,重新開會的時間另行通知!”
在鴉雀無聲的安靜中,冉處長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小尚隨之被傳喚進(jìn)來,但小尚和冉處長的對話卻驢唇不對馬嘴。
冉處長說:“你是外地人,在這座城市生活得還習(xí)慣嗎?”
小尚說:“冉處長,您別怪我編造您讓我辦事的謊話,我是想提醒您面臨的險境,幫您盡快找到威嚴(yán)。”
冉處長又說:“把家人照顧好,工作和生存高度統(tǒng)一,才是有能力的表現(xiàn)?!?/p>
小尚最后說:“您在會場上的表現(xiàn),讓我心里的石頭落下來了?!?/p>
十天之后,處里人事大調(diào)整,一批主要角色被調(diào)離,小尚當(dāng)上了辦公室主任。
(原載《微型小說月報》2015年第5期 湖北韓玉樂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