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愛而行

一

何啟云下了捷達車，走進敞開門的鄒香霞家。他問在院里擇菜的鄒香霞：“大嬸，聽說你家來了親戚？”

鄒香霞說：“是啊，我妹妹從貴州來到了我家?！?/p>

“你妹妹是一家人來的吧？”

“是一家人來的?！编u香霞扭頭沖屋內(nèi)喊了聲，“鄒香萍，你出來下?！?/p>

一個中年女人從屋內(nèi)走了出來。鄒香霞先是對妹妹介紹何啟云說：“他是鎮(zhèn)派出所片警小何。”而后對何啟云說，“她就是我妹妹鄒香萍。”

何啟云打量了一眼鄒香萍，見她容貌端莊，面色平淡。他從背包里掏出本子跟鄒香萍說：“按照公安機關(guān)的規(guī)定，對外來常住人口要實施登記。你把你和你家人的姓名、年齡和原住址告訴我?！?/p>

鄒香萍說：“我叫鄒香萍，我丈夫叫喬桂生，女兒叫喬英，原住址是貴州省黔西南安龍縣……”

何啟云問鄒香萍：“丈夫和女兒在不？”鄒香萍說：“都到縣城干活去了，丈夫會木工活，給人家裝修房子，女兒在利來大酒店打工?！焙螁⒃茊杻扇说穆?lián)系方式。鄒香萍說：“不記得他爺倆的電話了，有事的話他倆往家打電話?！?/p>

這時，鄒香霞的兒子郝強走進了院門。郝強和何啟云曾是初中同學(xué)，他熱情地把何啟云往屋里讓。何啟云說：“我還有事就不進屋了;你家來了親戚，我就是來例行登個記?！焙聫姲押螁⒃扑偷皆洪T外。

何啟云坐進捷達車里像想起什么似的問：“郝強，你沒找活干吧？”郝強在大學(xué)畢業(yè)已當(dāng)上警察的同學(xué)面前不免自卑地說：“沒、沒找活?！焙螁⒃普f：“派出所現(xiàn)招協(xié)警，要不你到派出所干吧?！焙聫娧劬σ涣琳f：“那好啊?！焙螁⒃茊恿塑囌f：“你明早拿著身份證明到派出所找我吧?！?/p>

回到派出所，何啟云對所長韓平軍說：“韓所長，我打聽清楚了，鄒香霞家外地的親戚，就是從貴州來的……”韓平軍問：“對方?jīng)]有對你警覺吧？”何啟云說：“沒有，我說只是例行登個記?！彼又f：“據(jù)鄒香霞的妹妹鄒香萍說，她丈夫喬桂生到縣城干木工活，給人家裝修房子去了。找喬桂生或許難些，不過鄒香萍說她女兒喬英在縣城利來大酒店當(dāng)服務(wù)員。我們能否通過喬英找到她父親？”

韓平軍點燃一支煙，陷入了思忖當(dāng)中。

原來，就在兩天前，貴州省公安廳傳給清江省公安廳一份協(xié)查通報，說省城貴陽市半個月前發(fā)生一起傷害致死案，經(jīng)偵查，嫌犯為喬桂生。喬桂生一家人已離開貴州，極有可能逃到家住興隆縣的喬桂生的妻子鄒香萍的姐姐家，其姐姓名不詳。協(xié)查通報輾轉(zhuǎn)到興隆縣公安局;經(jīng)人口比對，家住大肚川鎮(zhèn)河西村的鄒香霞納入了警方的視線，于是這條逃犯線索便交由大肚川鎮(zhèn)派出所負責(zé)偵辦。經(jīng)偵查，民警沒有發(fā)現(xiàn)喬桂生，于是何啟云便例行公事般地到鄒香霞家了解情況。

入警僅一年的何啟云很想搞一件像樣的大案，他請纓說：“韓所長，你看我能不能改變身份接觸喬英，從而找到喬桂生?！表n平軍有些顧慮地打量了眼何啟云說：“這樣做不是不可以……“何啟云在韓平軍的目光中讀出了“你行嗎？”的意思，他知難而進地說：“韓所長，你放心，即使找不到喬桂生，我也不會把事情搞砸。”韓平軍把煙蒂捻滅在煙灰缸里說：“好，那你明天就到縣城，見機行事，爭取找到喬桂生?！焙螁⒃葡肫鸷聫姷氖拢驼f：“鄒香霞的兒子郝強是我初中同學(xué)，他現(xiàn)在沒工作，咱們招協(xié)警，我想讓他到咱們這來?！表n平軍說：“沒問題，你讓他明早找我就行了。”

二

鄒香萍一家三口是一個星期前到的鄒香霞家。

鄒香霞是沒文化的農(nóng)村女人。她年輕時不孕，且過早守寡，獨自承受著生活的重負，將六歲時過繼的養(yǎng)子郝強撫養(yǎng)成人。郝強學(xué)習(xí)不好，初中輟學(xué)便回村務(wù)農(nóng)。他身體不濟，只能跟在母親身后干些活兒。轉(zhuǎn)眼郝強25歲了，還沒有對象。鄒香霞參加同村年輕人的婚禮時，腦海中便浮現(xiàn)出兒子咳嗽氣喘的樣子和不如意的家境，不免唉聲嘆氣。

鄒香霞唯一的妹妹鄒香萍，20年前嫁到了幾千里之外的貴州省。姊妹之間多年都沒有聯(lián)系。當(dāng)鄒香萍和家人拎著大包小裹走進鄒香霞家時，鄒香霞說：“你們走親戚，拿這么多東西干嗎？”鄒香萍說：“貴州干旱，那的地也貧瘠，日子遠沒有東北好過，想換個環(huán)境生活?！编u香霞驚異地問：“你們想在這長待呀？”鄒香萍嘆口氣，滿是心事地說：“沒辦法，只有投奔姐姐你了?！编u香霞沒注意妹妹的表情，她面帶愁容地說：“你們是外來人，沒有地咋生活呀？”鄒香萍說：“大姐你放心，我們生活不會有問題的，喬桂生會木匠活……”

喬桂生對鄒香霞的收留心存感激，他并沒有著急到縣城找活干，而是用了幾天的時間把鄒香霞家的房子和院落拾掇了一番，而后才磨著木工的家什準(zhǔn)備到縣城去。

或許郝強從沒有如此近距離地接觸女孩，亦或是喬英的俊俏誘惑著他：他難以抑制地在羞澀中從言語和行為上對喬英有種關(guān)愛有加的親昵，早晨起來，他會把第一碗飯端給喬英，干活時他盡可能地不讓喬英伸手。

對于喬英而言，她在和郝強的接觸中，臉上始終保持著女孩少有的矜持，對郝強的熱情沒有回應(yīng)。

喬桂生到縣城那天，喬英拎起包裹跟在父親的身后。當(dāng)郝強知道喬英也到縣城打工時，神情有明顯的不悅和不舍。

三

何啟云在縣公安局的協(xié)調(diào)下下，身份轉(zhuǎn)換成利來大酒店保安部的副部長，并暫用名為何浩。

喬英在利來大酒店當(dāng)迎賓小姐。

喬英的俊美，也讓何啟云眼睛一亮，不過她不茍言笑的神情更沒有逃過他的眼睛。

一天在飯?zhí)贸灾形顼垼螁⒃贫酥捅P坐在獨自吃飯的喬英跟前問：“你是貴州來的？”喬英嘴里嚼著飯“嗯”了一聲。何啟云問：“你為什么不愿意笑？”喬英看了眼何啟云說：“你們保安部還管我笑與不笑嗎？”何啟云說：“當(dāng)然管不到你笑不笑，不過作為迎賓小姐應(yīng)當(dāng)是時常微笑的，我看到你很少笑，就隨意問問。”喬英沒再說什么，加快了吃飯的速度。

何啟云的帥氣，吸引了不少女服務(wù)員的目光，而他卻在喬英這遭冷遇。他有些訕訕地仍就主動地說：“我倆認識一下吧，我叫何浩……”

“我知道，你胸牌上寫著呢?！眴逃⒄f完這句話，端著餐盤起身走了。

就在何啟云為難以接觸喬英而愁眉不展時，情況出現(xiàn)了轉(zhuǎn)機。

晚間，何啟云在回宿舍的途中，在走廊看見酒店副總經(jīng)理顧英福像是喝多似的拽著喬英的胳膊說：“我請你吃夜宵?！?/p>

“謝謝你顧總，我是從來不吃夜宵的。”喬英掙脫了顧英福的手說。

“看樣顧總晚間沒喝好?！焙螁⒃平皳踉趦扇酥虚g，盯著顧英福色迷迷的眼睛說，“要不我陪你喝點吧?！?/p>

顧英福似乎不達目的不罷休，他扒拉著何啟云說：“這沒你事，上一邊去?！?/p>

何啟云提高聲音正色說：“怎么沒我事，喬英是我家親戚?！?/p>

喬英和顧英福都怔住了，不過喬英的神態(tài)頃刻間恢復(fù)了常態(tài)。顧英福的目光掃視了下何啟云和喬英，面帶慍色地走了。

何啟云和喬英靜默地站著，直到顧英福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的盡頭，喬英才露出些笑意說：“謝謝你！”

“沒什么。”何啟云離開喬英說，“早點休息吧?！?/p>

四

郝強順利地當(dāng)上了協(xié)警，他穿上警服那天，回家佇立在鏡子前照了半天。

鄒香霞看見兒子興奮的樣子，也不由高興地說：“兒子，你穿上這身警服真漂亮。”

郝強腦海中浮現(xiàn)出何啟云的影子，他看著警號上的x字母，不免自漸形穢說，“我只是協(xié)警，不是真正的警察。”

“干協(xié)警也比單純在家種地強，一個月還能有1000元錢的收入?！编u香霞說，“你真得感謝何啟云才是?！?/p>

“這幾天在派出所我沒看見何啟云，韓所長說他家有事，請假了。”郝強從衣兜里掏出手機說，“給他打個電話，他若沒事，晚間請他吃飯?！?/p>

郝強撥通了何啟云的電話，問他晚間有沒有時間。何啟云說他在縣公安局學(xué)習(xí)，最近這段時間回不去。郝強說：“我這幾天要到縣城去，你這幾天不回來的話，我到縣城給你打電話?！焙螁⒃普f：“好的?！?/p>

郝強掛斷電話，鄒香霞問：“你到縣城干什么去？”郝強帶著些許靦腆地說：“我想去看喬英”。

鄒香霞聽了兒子的話，顯得若有所思。

星期六一早，郝強穿著警服，坐中巴車來到了縣城。他想用身上的警服，給喬英帶來驚喜。

這天喬英因感冒沒上班，她待在宿舍里。關(guān)注喬英的何啟云在工作時間沒見到她，就問領(lǐng)班的怎么沒見喬英。領(lǐng)班的便告訴他喬英感冒了。何啟云到了藥店買了康泰克感冒藥，回到酒店敲開了喬英的宿舍。

喬英面色潮紅地站在門口問：“你找我有事？”何啟云揚了下手中的藥說：“我知道你感冒了，我買了感冒藥送你?！眴逃⒚媛兑馔獾卣f：“你怎么給我買藥？”喬英的話，讓何啟云感到窘迫，拿藥的手無所適從。喬英不好拂何啟云的好意，只得伸手接過藥說：“那謝謝你了?！焙螁⒃埔娝恿怂?，就說：“不打擾了，再見。”喬英對何啟云微笑下，回了屋。

矜持漂亮的女孩都會引起男孩好感的，何啟云對喬英的感覺就是這樣。何啟云回味著喬英的笑，感覺心跳加速。何啟云自問：難道我這不是工作，是在追求一個女孩子嗎？他心猿意馬地想，他爸不是逃犯該多好呀！

何啟云下到一樓，見到身著警服的郝強在吧臺放下電話向樓梯口走來。何啟云是不能讓郝強發(fā)他現(xiàn)的，他返身上樓躲了起來。

郝強進了喬英的宿舍，并沒有如他所愿給她帶來驚喜。喬英只是淡淡說了句：“怎么還假冒起警察來了？”郝強說：“我到派出所當(dāng)協(xié)警了，我穿的警服可是發(fā)的?！眴逃⒎潞螁⒃扑偷乃帲攘丝谒f：“協(xié)警就類似于保安吧？”郝強強調(diào)著自己的工作與保安的不同，我可是穿警服在派出所工作，保安是著保安服在企業(yè)看大門。他見喬英吃藥，就關(guān)切地問：“你怎么了吃藥？”喬英說：“感冒了。”她問：“你到我這有事嗎？”

“沒事，只是來看看你，沒想到你感冒了?！焙聫娬f話間，把手背貼在了喬英的額頭。

喬英把郝強的手從額頭上扒拉了下來。

郝強尷尬地笑下說：“我給你買點水果去吧?！?/p>

“不用。”其實喬英對郝強壓根沒感覺，可畢竟是表兄妹，況且喬英隨家人是投奔大姨家的，她看了眼墻上的石英鐘說，“這到中午了，咱倆吃點飯去吧?！?/p>

喬英的提議隨了郝強的心意，他說：“你喜歡吃什么？我請你?！?/p>

喬英懶懶地穿著外衣說：“我吃碗面條就行?！?/p>

五

郝強和喬英進了一家飯店，郝強不顧喬英的阻攔，要了幾個炒菜和幾瓶啤酒。喬英只吃了碗面條就要走。郝強說：“你到縣城有半個月了，我來看你，你不多陪我一會兒？”喬英說：“不是我不陪你，是我身體不舒服?！?/p>

郝強見喬英執(zhí)意要走，就送喬英到了飯店門口。

郝強叫了聲喬英，吞吐地說：“我、我有句話想跟你說?！眴逃⑴み^頭看著他，等著他的下文。郝強躊躇著說：“我喜歡你?！眴逃⒚鎺б苫蟮貑枺骸笆裁匆馑?？”她接著對郝強的話不可理喻地搖下頭大聲說：“咱倆可是表兄妹呀！”郝強情急之下說：“咱倆沒有血緣關(guān)系，我不是我媽親生的……”

喬英沒聽郝強的解釋，她面露厭煩地轉(zhuǎn)身離去。

郝強返回飯店端起一杯啤酒一飲而盡。他沮喪地沉默了會兒，想起了何啟云，他給何啟云打電話，告訴了自己所在飯店的位置，他讓何啟云務(wù)必過來。

何啟云到了飯店后，郝強頻頻舉杯敬他酒，說了些若沒有他的幫忙、自己不可能當(dāng)上協(xié)警的感謝話。

兩人從飯店出來的時候，都有些喝多了。何啟云和郝強分手后，在回酒店的路上，腳步不穩(wěn)摔了一跤，臉受了傷。他臉上有傷不好回酒店，就到了住在縣城的叔叔家。

兩天后，何啟云接到了喬英的電話。喬英問：“怎沒在單位看見你？”何啟云說：“我跟朋友喝酒摔了，臉上有傷，就跟單位請了幾天假。”喬英說：“怎么這么不小心，沒事吧？”何啟云說：“沒事，消腫了。你感冒好了嗎？”喬英說：“好了?！焙螁⒃普f：“晚上，我請你吃飯?！眴逃⑺坪酹q豫了下，但還是拒絕說：“我晚間還有事?！?/p>

何啟云跟喬英通完話，因他獲得了喬英的手機號心里很是興奮。他想通過喬英的手機號找到她父親。

何啟云經(jīng)過調(diào)查喬英的手機通話清單，發(fā)現(xiàn)她常打的電話是本地的一個手機，而她常打的那個電話的手機卡卻是用她身份證辦理的。何啟云認定，喬英常打的電話，極有可能是她的父親喬桂生。

何啟云把調(diào)查情況匯報給了韓平軍。一個小時后，韓平軍到了縣公安局。他跟刑偵大隊幾個民警商量了下，決定直接打所懷疑的手機號，誘其現(xiàn)身抓捕。

韓平軍打電話，約定一個小時后在縣醫(yī)院門口見面。而見面地點警察沒見到喬桂生。韓平軍又給對方打電話，可對方已關(guān)機。

韓平軍推測說：“喬桂生安排在縣醫(yī)院門口見面，說明他在附近搞裝修的可能性大，我們在四周排查下?！?/p>

韓平軍領(lǐng)著大家到附近居民區(qū)一直排查到晚間也沒收獲。韓平軍不免失望地說要請大家吃飯的時候，何啟云心里卻有種輕松的感覺。

六

郝強這天趁老姨沒在屋，就把追求喬英和對她說自己跟她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事跟母親說了。鄒香霞勸兒子說：“你倆即使沒有血緣關(guān)系，但咱家這個境況，喬英怎能看上你？”郝強始終在家被母親所嬌慣，他以非喬英不娶的執(zhí)拗態(tài)度，搖晃著母親的大腿說：“媽，我不管那么多，我就是喜歡喬英?！编u香霞為難地沉默了會兒說：“我跟你姨商量后再說?！?/p>

這天晚間，喬桂生打來了電話。鄒香萍跟喬桂生通話時瞄了眼姐姐，壓低了聲音說：“一個星期前，派出所片警來了，查咱家三口的戶口，你往后不要再打電話來了;你在外邊一切要小心?！?/p>

鄒香霞雖坐在炕上看著電視，但妹妹的表情她看得到，話也聽到了一些。待鄒香萍放下電話，鄒香霞問：“香萍，家里是不是攤什么事了？”鄒香萍默言片刻，終于抑制不住地近前拉著姐姐的手說：“姐，我到你這是來避難的?！编u香霞吃驚地問：“怎么了？”鄒香萍說：“兩個月前，桂生到貴陽市給一戶人家打家具，可活干完了，對方耍無聊以桂生活干得不行為由，只給了桂生一半的工錢;兩人話不投機，就廝打了起來，桂生將對方推倒在地，對方頭部磕在馬路牙子上暈了過去。桂生不敢回家，躲了起來。后來他打聽到那人死了，他就跟我商議趁警察沒抓他之前離開家鄉(xiāng)，就這樣我們一家人就投奔你這來了?！编u香霞頓感心臟跳得厲害，她捂著心口說：“桂生怎么惹這么大的禍，嚇?biāo)牢伊?。”鄒香萍看著姐姐的表情，無助地流著淚說：“姐呀，只有你能幫我了，要不我們一家人咋辦呀？”

畢竟是親姐妹，況且鄒香霞心里還裝著兒子的事，她摟著妹妹說：“你放心吧，桂生的事，我不會說出去的?！?/p>

鄒香萍說：“姐姐，這20多年來，我始終對你有愧呀！年輕時到外打工，就和桂生到了貴州。你受累照顧年邁的父母并給他們送終，而今我們一家人又連累你，我該怎樣報答你呀！”

鄒香霞為了兒子的婚事打著伏筆說：“咱姐倆都是受苦的命。我嫁到這河西村跟了你姐夫后，他不但命短離我而去，連個骨血都沒給我留下……”

鄒香萍以為姐姐因為自己家的事嚇得一時糊涂說錯了話，就打斷她的話說：“看姐姐說的，郝強不是你親兒子呀？”

“你哪知道咋回事呀，我不生育，郝強是我要的孩子?！编u香霞嘆了一口氣說，“不過這兒子雖不是我親生的，但我老了，也是個依托?！?/p>

鄒香萍驚異地說：“原來郝強是你抱養(yǎng)的呀？”鄒香霞說：“小點聲?！编u香萍下意識地捂了下嘴，從炕邊拽過被褥鋪下說：“姐，咱睡吧?！编u香霞閉了電視，側(cè)身躺下后跟妹妹說：“妹呀，姐跟你商量件事?！编u香萍說：“啥事？”鄒香霞說：“你說郝強和喬英若成一對的話，那該多好?！编u香萍愣怔了下，繼而說：“孩子的事，就怕大人做不了主呀?！编u香霞聽出了妹妹不愿意的音兒，賭氣般地拽下燈繩閉了燈。

鄒香萍雖看不上郝強，可那難以割舍的親情，以及目前的情形，迫使她第二天一早對姐姐說：“我到縣城去，跟喬英說說她和郝強的事?！编u香霞不由得喜出望外：“他倆若是成了，咱姐倆豈不親上加親?！?/p>

七

鄒香萍來到利來大酒店找到了喬英，跟喬英說了鄒香霞想把她和郝強撮合在一起的意思，當(dāng)然鄒香萍把郝強跟她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事也講了。喬英說：“我和郝強雖沒有血緣關(guān)系，但我談不上喜歡他呀。”鄒香萍一臉無奈地說：“那你說怎么辦？你爸的事，你姨也知道，若是跟你姨搞僵了，對咱家也不利呀！”喬英說：“那我姨在這個時候撮合我和郝強，豈不是趁人之危？”女兒的話，讓鄒香霞無語。喬英問：“我爸知道這事嗎？”鄒香萍說：“沒聯(lián)系上你爸?！眴逃⒄f：“聯(lián)系不上更好，你還能把這事拖一拖?！?/p>

此時的喬英承受著同齡女孩沒有過的心里負擔(dān)，自打她知道父親的事后，她的心便被恐懼所攫取;她很清楚，若是父親進了監(jiān)獄，自己和母親將失去生活所依。她隨父母到了東北，進了利來大酒店打工，覺得終于能夠養(yǎng)活自己而略感欣慰時，她又被酒店副總經(jīng)理顧英福糾纏;何啟云的出現(xiàn)，才讓顧英福有所收斂。她郁悶的情緒剛有些緩解，卻又遇到被親人撮合與不喜歡的表哥處對象的坎，這使她倍感苦悶和孤獨。她很想得到慰藉，于是她想到了何啟云。

晚間，喬英把何啟云約到利來大酒店旁邊的農(nóng)家樂飯店。

喬英點了幾個菜，要了幾瓶啤酒。她落落大方地把兩個杯斟滿酒，端起酒杯對何啟云說：“敬你一杯。”何啟云問：“你怎么想起來請我吃飯呢？”喬英說：“因為感謝：顧總糾纏我時，你曾給我解過圍;我感冒時，你給我送過藥?！焙螁⒃普f：“這沒什么。咱們是同事，都是應(yīng)當(dāng)?shù)??！眴逃⒈荛_何啟云的目光，眼簾低垂著說：“你讓我感到溫暖?！?/p>

喬英的表白，使何啟云的心里蕩起一片漣漪;不過他覺得愧對喬英，自己雖對喬英有好感，但接觸喬英是為了找到她父親。他一時語塞，只是跟喬英碰下杯，把啤酒一飲而盡。

喬英也一口一口地把杯中的啤酒喝下。

何啟云給喬英斟著啤酒說：“下杯啤酒不能干了，慢慢喝吧。”喬英的目光盯著酒杯說：“我很想一醉方休。”何啟云詫異地看著她問：“難道你有什么心事？”喬英長噓一口氣說：“當(dāng)然有心事。我很羨慕別的女孩，無憂無慮的?！焙螁⒃普f：“有什么心事？說說我聽聽?！眴逃⒂杂种沟剡t疑了下，沒說出自己的心事，她轉(zhuǎn)個話題，講了講她貴州山區(qū)的家鄉(xiāng)。

兩人從飯店出來，喬英說：“離這不遠處就是江邊，我倆到那走走吧。”何啟云點下頭。

穿越興隆縣的江叫牡丹江，江面寬闊，水流輕緩;江岸上帶狀公園中的花草樹木，加之夕陽照在江面上的波光粼粼，給人以悅目、溫馨、靜謐的感覺。

兩人在一把長椅上坐了下來，半天一言不發(fā)的喬英望著江面倏然冒出一句：“我真想投江死去?！?/p>

何啟云驚問：“你到底怎么了？”

喬英把頭側(cè)靠在何啟云的肩上，忽地淚流滿面地說：“做我的男朋友好嗎？”

何啟云發(fā)懵，不知該如何應(yīng)對……

八

喬英給母親打電話說自己已有男朋友了，是利來大酒店的保安。鄒香萍聽了女兒的話說：“等哪天我和你爸看看那個保安再說?！?/p>

何啟云跟喬英接觸幾天后才知道，是喬英的家人和她姨撮合她與郝強處對象，喬英沒了主張便選擇了自己，以應(yīng)付她的家人和她姨。喬英雖為權(quán)宜之計，但不能不說她對何啟云確有好感。喬英對何啟云說：“待日后你跟我父母見個面，讓我父母徹底打消給我和郝強撮合的念頭。”面對一個漂亮的女孩投懷送抱，何啟云不能說不動心，可他考慮更多的是抓捕喬桂生。

郝強得知喬英在酒店處了個保安對象，就心里很不是滋味地到了縣城，想見識下喬英的對象。喬英本打算讓何啟云見見郝強，可她給何啟云打電話，何啟云卻說他在外邊，一時趕不回酒店。郝強想跟喬英多說會兒話，可喬英對他明顯冷淡的態(tài)度，才讓他悻悻而去。

這天晚間何啟云和喬英在食堂吃飯時，喬英說：“我媽打電話告訴我，明天她和我爸來看咱倆。明天是星期天，你在宿舍等我電話?！焙螁⒃普f：“好?！焙螁⒃骑埡髶芡隧n平軍的電話……

身著一襲白裙、滿臉洋溢幸福感的喬英出了利來大酒店的門，奔向等候在路邊的何啟云。她挽著何啟云的臂膀說：“我媽說，她和我爸在勝利村口等我們，咱倆打車去吧?！?/p>

兩人打了輛出租車，何啟云在路上擺弄著手機。

勝利村口有個休閑廣場，喬英的父母坐在廣場邊的一把長椅上。兩人下了出租車，喬英把何啟云介紹給了自己的父母。鄒香萍在何啟云去郝強家核實外來人口時見過他，她端詳著何啟云說：“我好像在哪見過你?！焙螁⒃蒲陲椪f：“大嬸認錯人了，我對您可沒印象?！眴坦鹕亮讼履樕系暮?，對鄒香萍說：“老婆子，我渴了。你去買瓶水去?！?/p>

何啟云要去買水，被喬桂生擋住說：“咱爺們說說話?！编u香萍到道對面的一個超市買水去了。

喬桂生對何啟云的帥氣感到滿意，他說：“小伙子不錯，既然我女兒看上了你，你日后可得對我女兒好呀……”正說話間，他忽地看到不遠處一輛警車正向這邊駛來，他匆忙說：“小伙子，我有急事要走，咱改日再嘮?！焙螁⒃谱е鴨坦鹕母觳舱f：“你不能走?！眴坦鹕芍劬昝撝f：“你要干嘛？”何啟云亮出警察證說：“我是警察。”喬桂生和喬英大驚失色，喬英撕扯著何啟云厲聲說：“你放開我爸爸?！?/p>

警車一個急剎車，在幾人跟前停下，韓平軍等人下車束縛住喬桂生，把他押進了警車。

從超市出來的鄒香萍看到了丈夫被警察抓獲的一幕，扔下手里的瓶裝水，瘋了似地邊呼喊著：“桂生，桂生?！保呄蚓嚤紒?。

一輛在路上行駛的四輪拖拉機難以剎住車，結(jié)結(jié)實實地撞在了正跑到路中間的鄒香萍的身上……

九

何啟云萬沒想到，自己所執(zhí)行的抓捕逃犯的任務(wù)竟是這樣一個悲慘的結(jié)局，喬桂生雖然被成功抓獲，但是鄒香萍卻死于車禍，喬英也因精神刺激而變成了喃喃自語哭笑無常的人。

鄒香萍死于車禍，經(jīng)公安交警部門的處理，駕駛四輪拖拉機的駕駛員負次要責(zé)任，經(jīng)過調(diào)解，車主支付給喬英一筆死亡賠償金。由于喬英精神的原因，死亡賠償金暫由鄒香霞代為保管。

得知何啟云和喬英兩人關(guān)系真相的郝強，由對何啟云的敬重變?yōu)榕肯嘞颉?/p>

何啟云的心里很是煎熬，鄒香萍出殯的那天一大早，何啟云到了鄒香霞家，他的想法是即使幫不上忙，哪怕給鄒香萍鞠個躬，安慰喬英幾句，自己心里也能好受些。但他到了鄒香霞家，還沒近到棺槨前卻遭到了包括郝強在內(nèi)的親屬的拒絕。喬英滿臉麻木，扭頭看了他一眼毫無反應(yīng)，似乎不認識他似的。

劉村長瞪了他一眼說：“喬桂生一家是外來人，我雖不太了解更多的情況，但你做的確實是太不該了，你不應(yīng)用人家女娃的感情去抓她爹。女娃的娘死了是天命，可你看看女娃瘋瘋癲癲的樣子，你把女娃給毀了！”

劉村長的話，使何啟云腦海中浮現(xiàn)出喬桂生被抓前，喬英挽著他臂膀滿臉幸福的模樣，和喬桂生被抓時她滿面春風(fēng)的神態(tài)瞬間呈現(xiàn)出的驚愕與痛苦。他住下步，任憑淚水溢出眼眶。

晚間，喬英悶聲地吃了一碗飯，便回了屋。已幾天沒睡個囫圇覺的喬英很疲乏，沒過幾分鐘，仍就在廚房吃飯的鄒香霞和郝強，聽到了喬英的輕酣聲。

郝強問：“媽，你說喬英神經(jīng)兮兮的，日后能好嗎？”鄒香霞說：“她也就是精神受到些刺激，過段時間應(yīng)當(dāng)能好?！焙聫娬f：“喬英好了，說不上會離開咱家?！眱鹤拥脑挷粺o道理，鄒香霞思忖了會兒說：“想拴住她，那就看你的本事了。”作為一個農(nóng)家婦女，她點撥給了兒子自認為的既簡單又有效的辦法，生米煮成熟飯，她就會跟你拜堂成親。她把碗里最后一口飯扒拉進嘴里咀嚼著站起身說：“我出去轉(zhuǎn)轉(zhuǎn)?！?/p>

母親的話讓郝強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當(dāng)隨著母親出門時“咣當(dāng)”的關(guān)門聲傳來，他才恍然明白母親所說的“生米煮成熟飯”的用意。他躡手躡腳地走進了喬英的住屋。

當(dāng)喬英感覺有人脫她的褲子時，她像做噩夢似的激靈地醒來，她推開郝強;郝強再次撲向喬英。喬英用力地推著郝強，斷然拒絕說：“你不要強迫我;你想和我好，那等日后你娶了我再說?！?/p>

郝強雖被喬英強硬拒絕，但喬英頗為意外地說出同意跟他結(jié)婚的話，讓他心里喜滋滋的。

十

何啟云早上剛到派出所，見韓平軍領(lǐng)著兩個協(xié)警下了警車。何啟云問：“韓所出警了？”韓平軍說：“今早5點多，河西村有人打電話說，喬英在鄒香霞家砸東西，并罵鄒香霞娘倆。”何啟云心一緊，問：“喬英現(xiàn)在怎么樣？”韓平軍說：“看樣喬英精神確實有問題，鄒香霞娘倆找了輛農(nóng)用車，領(lǐng)喬英到縣城精神病防治院看病去了?！?/p>

何啟云內(nèi)心惦記著喬英，他忙完手里的工作，便開車離開了派出所。

何啟云到了精神病防治院，他認識陳副院長，他找到了陳副院長。

在陳副院長的陪伴下，何啟云見到了喬英。喬英穿著肥大的藍白杠病號服，面容灰暗，神情萎靡，與她以往面容的光亮和飽滿形成極大的反差。

在何啟云看來，喬英昨晚或許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喬英的模樣，也讓他心里愈發(fā)難過，他忙搬把椅子送到喬英的跟前放下說：“喬英，坐?！眴逃⒆拢劬χ敝钡囟⒅螁⒃?。見喬英如此神態(tài)，何啟云問：“喬英，你不認識我了嗎？”不曾想，喬英冷峻地說：“我當(dāng)然認識你，你燒成灰我也認得?！焙螁⒃葡胝f聲對不起，但陳副院長在場，他又不好張口。他只好說些別的，他問：“你怎么會被你姨送到了這里？”喬英說：“是我讓我姨把我送到這的，這清凈，沒有骯臟齷齪的事。”喬英說到這，眼睛瞟了一眼陳副院長。

陳副院長意識到喬英要跟何啟云單獨談話，他走出了病房。

見病房里只有自己和何啟云，喬英倏然情緒激動地說，“該死的郝強，他昨晚脫我的褲子，想要強暴我……”喬英說話間雙手緊握著何啟云的手，生怕他頃刻離開。

喬英說她早上醒來愈想愈氣，就極端憤怒又無處發(fā)泄才開始砸東西……

何啟云雖預(yù)料喬英昨晚或許發(fā)生了什么事，但喬英的話，還是讓他目瞪口呆，他氣憤地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喬英看著何啟云生氣的表情，她的神情陰轉(zhuǎn)晴地笑著轉(zhuǎn)了個話題說，“啟云，其實我已原諒你了，你抓我爸爸是你的工作。”

喬英云里霧里的表現(xiàn)，讓何啟云胸口涌動著一種感傷和悲愴。他情不自禁地把喬英攬在懷里說：“喬英，對不起?！?/p>

“不知我爸爸怎么樣了？”喬英忽地又哽咽起來，“我爸爸是個好人，他為了養(yǎng)家糊口遭人欺負才和別人動的手……你是警察，你懂得法律，你能幫我爸嗎？”

“你爸爸已被案發(fā)地貴陽警方解走?！焙螁⒃瞥兄Z說，“我請假到貴陽，給你爸請律師替他辯護?！?/p>

喬英的淚水浸透了何啟云的衣衫，她說：“謝謝你。”

十一

何啟云父母何東升和鄭巖都是興隆縣委的退休干部，兩人不喜縣城的熱鬧，便在勝利村買了房子過起了清凈的生活。當(dāng)何東升夫妻聽兒子說要到貴陽，給那個被他抓捕的逃犯請律師辯護，在大為驚詫后氣惱不已。何東升摔門而去。

當(dāng)母親的理解兒子，問：“你心里是不是一直沒放下那個逃犯的女兒？”何啟云默言片刻，說了聲：“是。”鄭巖說：“兒子，你若是跟她有牽扯不清的關(guān)系，這將對你的前途和聲譽都會造成負面影響。”她看了兒子半天見沒反應(yīng)，終于說出了妥協(xié)的話：“你要是執(zhí)意到貴陽，我只希望你僅幫她這么一次，日后你不要再理會她?！焙螁⒃蒲圆挥芍缘卣f：“知道?！?/p>

何啟云到了貴陽下了飛機，打了輛出租車直奔南明區(qū)公安分局。他要找自己接觸過的到興隆縣押解喬桂生的貴陽市南明區(qū)公安分局刑偵大隊王民權(quán)大隊長。

何啟云敲開王民權(quán)辦公室的門，王民權(quán)頗感意外地起身熱情相迎說：“這不是東北的小何嗎？怎么公出來了？”何啟云坐在沙發(fā)上說：“我這次來是關(guān)于喬桂生的事?！蓖趺駲?quán)推測問：“怎么喬桂生在你們那也做了案子？”

“不是?！焙螁⒃普f，“你也知道喬桂生被抓，他妻子出車禍身亡的事。喬英因家庭的變故精神受了刺激神經(jīng)兮兮的，她現(xiàn)在她姨家住。我是她姨家所在村的包片民警，她便委托我到貴陽幫她父親請個律師打官司……我在貴陽除了認識你王大隊，就誰也不認識了;有些事還得麻煩王大隊。”

王民權(quán)說，“你說的事談不上麻煩，我姐夫正好是個律師事務(wù)所主任，我給他打個電話，看他能不能接喬桂生的案子?！?/p>

王民權(quán)說罷，從辦公桌上拿起了手機跟他姐夫進行了聯(lián)系。他掛斷手機說：“我姐夫說可以接這個案子，我跟他約好咱們晚間一同吃點飯，嘮嘮這個案子。”

在王民權(quán)的引見下，何啟云認識了王民權(quán)的姐夫盧律師，盧律師聽了簡單的案情后說：“喬桂生給他人打家具，因工錢之事與他人發(fā)生糾紛，將他人推倒致顱腦出血死亡，這應(yīng)當(dāng)是過失致人死亡罪。”何啟云問：“那什么是過失致人死亡罪？量刑重嗎？”盧律師說：“過失致人死亡罪必須是過失，即應(yīng)當(dāng)預(yù)見自己的行為可能發(fā)生他人死亡的危害結(jié)果，因為疏忽大意而沒有預(yù)見或者已經(jīng)預(yù)見而輕信能夠避免，以致發(fā)生他人死亡的危害結(jié)果。過失致人死亡罪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情節(jié)較輕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不過此類案件應(yīng)給予被害方死亡賠償金……”

何啟云聽了盧律師的解釋，既欣喜又憂慮;欣喜的是喬桂生所犯的過失致人死亡罪量刑不會很重，憂慮的是他以為幫喬桂生請了律師就了結(jié)了此事，不曾想還有死亡賠償金。自己幫不了喬桂生那么多，那么喬桂生是否有親屬在本地能幫他呢？

在王民權(quán)送何啟云回酒店的路上，何啟云說：“我能不能看眼喬桂生？”王民權(quán)說：“沒問題?！?/p>

十二

何啟云和王民權(quán)到了看守所，看守所民警一看提審手續(xù)上寫的是喬桂生的名字，便說這人在監(jiān)室里情緒很不穩(wěn)定，有自殺傾向。何啟云聽了看守所民警的話，心中倏然一緊。

兩人在監(jiān)區(qū)外走廊里等了半天，隨著腳鐐在地面上嘩啦啦的聲響和監(jiān)區(qū)的鐵門洞開，喬桂生才出現(xiàn)兩人的面前。

喬桂生不但腳上帶著腳鐐，他的雙手也被手銬束縛;他面色灰暗，面頰滿是胡須。他見到何啟云，眼神中閃過意外的神情，進而是怒目而視。

進了提審室，王民權(quán)指著何啟云對坐進審訊椅里的喬桂生說：“這位你認識吧？”喬桂生把臉扭向一邊，抵觸地說：“當(dāng)然認識?！蓖趺駲?quán)把喬桂生的手銬打開說：“你對從幾千里之外趕來幫你打官司的警察持這種態(tài)度可不好?！眴坦鹕鷽]理解王民權(quán)的話，他問：“誰幫我打官司？”何啟云說：“我?guī)湍愦蚬偎??！眴坦鹕纱笱劬?，不解地望著何啟云?/p>

對于何啟云來講，抓捕喬桂生雖不驚心動魄，但那種在職責(zé)和私情的糾結(jié)下促使的行為，足以使他銘記一生。他迎著喬桂生的目光說：“或許你對我心存恨意，因你心里認為，我不抓你，你妻子就不會出車禍死亡，你也不會在這看守所里等待著法院的判決。但你考慮過沒有，你妻子的意外，我同你一樣都是不愿看到的……你犯罪逃逸，警察當(dāng)然不會放過你，即使我不抓你，別的警察也會抓你;再則你逃逸的過程，膽戰(zhàn)心驚的，何時是頭呢？”

何啟云的話，對喬桂生有所觸動，他搖了兩下頭，雙手捂著臉，一副愧疚悔恨的樣子。

何啟云想起看守所民警說的喬桂生情緒不穩(wěn)定的話，便問：“聽說你在監(jiān)室里尋死覓活的，是挨欺負嗎？”

喬桂生移開臉上的雙手，低下頭，透著絕望地說：“我把人弄死了，我不判死刑下半輩子也得在監(jiān)獄里待著;我妻子的死，也等于是我害死的。我手上有兩條人命，你說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我只欠一死呀！所以我在監(jiān)室里撞頭、絕食，可警察不讓我死，我想求死還不成……”喬桂生抬起了頭，淚水縱橫地看了何啟云一眼，而后把目光對著王民權(quán)哀求地說：“快把我的案子交給法院吧，讓他們快判我死刑吧！”

王民權(quán)苦笑著說：“看樣我們這次來對了;若不來，你還真容易出現(xiàn)問題呢?！?/p>

喬桂生的頹廢，迫使何啟云厲聲說：“作為男人，即使是罪犯，也應(yīng)當(dāng)有重新做人的擔(dān)當(dāng)。喬桂生，你還像個男子漢嗎？”

喬桂生懵懂地看著何啟云，聽著他的下文。

何啟云把語氣緩和下來說：“你知罪悔罪，這是你好的方面;但你表現(xiàn)出來的絕望，卻是極不應(yīng)當(dāng)?shù)摹Ｖ挥刑谷坏爻惺芩媾R的刑罰，樹立重新做人的勇氣，才是你所應(yīng)當(dāng)做的。再則你犯的罪，不至于判死刑，也不會在監(jiān)獄待半輩子。喬英在惦記著你這個父親……”

提到女兒的名字，喬桂生恍然意識到了什么，他問：“是喬英讓你來幫我打官司的吧？”

何啟云說：“是喬英委托我來的……”他把到貴陽來所了解的情況說給了喬桂生。

當(dāng)喬桂生得知自己所犯罪行是過失傷害致死罪，至多能判7年刑時，神情頓時變得充滿了希冀。因喬桂生日后的判決涉及到死亡賠償金，喬桂生琢磨半天想起自己有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喬桂云有可能在貴陽開酒店。王民權(quán)說：“巧了，喬桂云我認識?！彼麑螁⒃普f：“他妹妹開的酒店就是我安排你住的酒店?！眴坦鹕o喬桂云寫了一封信，讓何啟云轉(zhuǎn)交給她，看她是否幫自己。

何啟云和王民權(quán)找到了喬桂云，喬桂云聽到哥哥出事唏噓不已，她答應(yīng)幫助喬桂生。

何啟云臨走那天，他對送自己到機場的王民權(quán)感激地說：“這次貴陽之行，多虧了老大哥相助?！蓖趺駲?quán)說：“天下警察是一家，應(yīng)當(dāng)做的?！?/p>

十三

喬英住院的幾天，郝強每天都去看她，并時常提起她答應(yīng)嫁給他的事。在喬英眼里，自己跟何啟云組成家庭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加之郝強對她的軟磨硬泡，她也就認命般地接納了郝強。郝強把喬英接回家，開始準(zhǔn)備婚事。

何啟云從貴陽回來，先是去了精神病防治院。陳副院長告訴他，喬英昨天剛出院。何啟云拿手機要給喬英打電話，可一考慮她在鄒香霞家接電話可能會不方便，他給喬英發(fā)了短信：我已從貴陽回來，想見你。喬英過了兩個小時才給他回短信：晚間6點，村西頭見。

喬英的確不方便給何啟云聯(lián)系，她接到何啟云的短信，很想得知他到貴陽給她父親辦的事情怎樣，可她正和郝強粉刷屋子，她只好待郝強離家到派出所上班后給何啟云回了短信。

在村西頭的楊樹林，何啟云把車停在楊樹林邊，靠著車吸著煙。

不一會兒，喬英出現(xiàn)在何啟云的視線里。喬英近前，何啟云壓抑著情緒說：“過來了。”喬英說：“我們進林子里談吧?！焙螁⒃坪蛦逃⑦呄驑淞掷镒咧?，邊把到貴陽后的經(jīng)過說給了喬英。

在聽何啟云敘述的過程中，喬英或是對何啟云所做的付出感動，抑或?qū)Ω赣H有較好結(jié)果的驚喜，她轉(zhuǎn)身垂泣著。

喬英消瘦的背影，使何啟云憐惜地近前雙手扶著她的肩膀說：“你父親很惦記你，他不希望你這樣傷心?！眴逃⒅棺I說：“我只有父親一個親人了，他這個結(jié)局，我也滿足了?！焙螁⒃普f：“你父親說，我女兒若是有好的歸宿，我就不擔(dān)心什么了。”喬英聽了何啟云的話，忽地抱著何啟云，又流下淚水說：“我沒有好的歸宿，我竟嫁給我不喜歡的人……”

一個陰沉而又響亮的聲音響起：“喬英，該回家了?！?/p>

何啟云和喬英驚悸得身體同時一激靈，兩人循聲望去，見十余米開外，鄒香霞站立在那。

何啟云和喬英黯然分開。

十四

鄒香霞傾其所有給兒子辦了婚事。

晚間，客人相繼離去，鄒香霞和兒子兒媳坐到了餐桌前，平時不近酒的她自斟了一杯白酒，面露喜悅地說：“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我喝一杯。”

郝強很興奮，雖然他中午喝了不少白酒，但晚間仍舊倒了一杯白酒。

鄒香霞喝下一口酒說：“喬英啊，從今天起，你就別管我叫姨了，改口叫媽吧?！?/p>

喬英似乎在恍惚中成了別人的媳婦，讓她很不適地傷感流淚說：“我是你的外甥女，怎么就一下成了你的兒媳了呢？”

“你從外甥女成了我的兒媳婦，這不是親上加親嗎？再則，郝強跟你沒有血緣關(guān)系，你倆的婚姻很正當(dāng)啊。”鄒香霞心里明白，即使郝強和喬英沒有血緣關(guān)系，但兩人還需有個磨合的過程，她計劃明天到郝強的三嬸家待幾天，給兒子兒媳一個獨立的空間。

喬英沒再說別的，擦拭著淚水點下頭。

鄒香霞娘倆先后喝暈了搖晃著回屋后，喬英像座雕像似的呆坐在餐桌旁。不一會兒，郝強呼嚕聲傳來。喬英一直在廚房待到黎明，直到鄒香霞的屋里有了動靜，她佯裝起得早在廚房里忙活起來。

早晨吃早飯的時候，郝強沒有起床。鄒香霞飯后進屋對兒子說：“我上你三嬸家待上幾天?！焙聫姳犗卵壅f：“去吧?！眴逃⒃趶N房探過頭來問：“你怎么想起上三嬸家？”鄒香霞說：“你三叔去世不長時間，你三嬸一個人住，我過去陪陪她?！编u香霞說完，就出家門走了。

喬英不愿待在屋內(nèi)，她拿本書到院子里看;中午她見郝強還沒有起床，就去招呼他，可她見郝強滿臉潮紅，呼吸急促。她摸了下他的額頭，感覺很熱。她推醒郝強說：“你在發(fā)燒，我領(lǐng)你上醫(yī)院?！焙聫娖鹕砜人灾f：“不去醫(yī)院，吃點藥就行。”喬英給他端水拿了退燒藥，他服下后又昏睡過去。

到了晚間，郝強醒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對喬英說：“我怎么覺得胸悶?zāi)?？”喬英說：“咱還是到醫(yī)院吧。”郝強瞪著發(fā)怔的眼睛不說話。鄒香霞沒有手機，喬英聯(lián)系不上她。喬英只能焦慮地對郝強說：“我知道家里沒錢，但再沒錢，也不能不看病呀！”她忽然想起了母親的死亡賠償金，她說：“我母親出車禍賠償?shù)腻X你媽放哪了？你要是知道的話，明天把這錢取出些你住院用。”郝強明白，當(dāng)初母親以喬英精神不好為由扣留她母親的死亡賠償金本意是留住她，而現(xiàn)在喬英提出用這錢給他看病，這使他既感動又覺得愧疚，他指著床底下說：“存折和你的身份證都在一雙膠鞋里。”喬英哈腰找出了郝強所說的膠鞋。

喬英到劉村長家找車，可她沒進院門就見劉村長正在院里正跟別人喝酒。喬英犯了難，無奈之下掏出手機，撥通了何啟云的電話。

何啟云和喬英把已昏迷的郝強送到了縣醫(yī)院。何啟云通過派出所的戶籍查詢找到了郝強三嬸家的電話號碼，把郝強的病危情況通知了鄒香霞。

不曾想的是，郝強在縣醫(yī)院經(jīng)搶救無效，第二天清晨撒手人寰。

搶救床上的郝強不瞑目的雙眼和大張的嘴，讓人看了駭然。喬英既驚恐又無所依地雙手拽著何啟云的臂膀說：“你說我可咋辦呀……”

正在這時，搶救室的門“砰”的一聲被撞開，鄒香霞跌跌撞撞地進來，她看了眼兒子的尸體，隨即扭頭怒目圓睜地指著何啟云和喬英：“就是你這倆奸夫淫婦害死了我兒子……”

郝強的死，雖讓人感覺到意外和突然，但縣醫(yī)院出具的郝強死于大葉性肺炎灰色肝變期的診斷，也使人認同了這個結(jié)果。可鄒香霞則一口咬定是何啟云和喬英害死了自己的兒子。她找人寫了封標(biāo)題為《奸夫淫婦害死我兒》的舉報信，到縣委縣檢察院等部門上訪。

經(jīng)興隆縣公安局黨委研究，何啟云被停職，接受紀檢委的調(diào)查。喬英不可能再住在鄒香霞家里，但她在調(diào)查期間，又不能離開興隆縣，她被縣公安局指定住在公安局招待所里。

鄒香霞不信任縣醫(yī)院出具的郝強死于大葉性肺炎灰色肝變期的診斷;而公安機關(guān)只有尸檢才能得出答案。可鄒香霞又對縣公安局的法醫(yī)不信任，縣公安局經(jīng)請示上級公安機關(guān)東林市公安局，東林市公安局派出資深法醫(yī)到興隆縣對郝強尸體進行尸檢。

為了彰顯公正和消除死者家屬的疑慮，在縣醫(yī)院的停尸間對郝強尸檢當(dāng)天，縣檢察院派人員到場進行監(jiān)督，郝強的家屬也被提前告知來到了縣醫(yī)院目睹尸檢全過程。

郝強的尸體赤裸地擺放在不銹鋼解剖臺上，當(dāng)法醫(yī)抄起手術(shù)刀劃向郝強的前胸時，本已悲痛欲絕的鄒香霞不忍卒睹地昏厥在親友的懷里。

郝強的尸檢報告出來，證實郝強是死于大葉性肺炎灰色肝變期。曾跟鄒香霞一道要給郝強討要說法的親屬們，在河西村邊給郝強土葬后，也都勸鄒香霞正視現(xiàn)實，過好日后的生活。

然而鄒香霞卻不能接受兒子因病死亡的事實，她始終認為兒子是被人害死的。鄒香霞接著上訪，不過她遞給縣里相關(guān)部門的上訪材料石沉大海，她到所遞上訪材料部門詢問結(jié)果，開始還有人把她讓進屋里給點水喝，勸慰幾句;到后來門口的保安干脆不讓她進辦公樓了，對她置之不理。

兩天后，鄒香霞到東林市上訪，被興隆縣公安局接回后，以違反治安管理處罰法擾亂社會秩序違法行為，被處以治安拘留15天的處罰。

十五

喬英已回利來大酒店上班，下班的時候，她給何啟云打電話，把他約了出來。

何啟云和喬英雖沒有表明戀愛關(guān)系，但兩顆遭遇磨難且又孤寂的心，正在逐漸靠近。

何啟云在縣城紫金閣小區(qū)有一處住房，是父母留給他結(jié)婚用的。他心情煩悶想喝酒時，就把捷達車放進紫金閣小區(qū)里。

兩人在飯店見了面，何啟云點了一些菜和一瓶半斤裝的白酒。喬英勸阻說：“你別喝白酒，喝點啤酒吧?！焙螁⒃茻o精打采地說：“我今天就想喝白酒?！眴逃枺骸坝錾鲜裁床婚_心的事了？”何啟云嘆口氣沒說話。

喬英知道，何啟云遇到的煩心事大多與自己有關(guān)，她扭開白酒瓶斟滿兩個酒杯說：“既然你想喝白酒，那我就陪你喝?！?/p>

何啟云喝下一大口白酒，才回答喬英：“鄒香霞還在上訪，我原準(zhǔn)備調(diào)往縣局的事也沒了信兒?！?/p>

喬英若有所思地聽著何啟云的話……

鄭巖給兒子打電話，問他怎么還沒回家。何啟云說喝酒了，就住在縣城了。出了飯店，何啟云打了輛出租車，領(lǐng)著喬英到了紫金閣小區(qū)。

何啟云進了屋，他坐在沙發(fā)上把喬英攬在懷里，吐著真話：“喬英，你若是沒結(jié)過婚該有多好呀！”

喬英的臉緊貼在何啟云的胸前，默然一會兒問：“難道我沒結(jié)過婚，你就能娶我嗎？”

何啟云說：“關(guān)鍵在于我父母，他們心里有個難解的結(jié)，那就是你是個已婚的女人。”

何啟云的話，掀開了喬英那不堪回首的日子，她淚水奪眶而出。

何啟云捧起喬英彌漫著淚水的臉說：“對不起！我不該說這些。雖然我父母心里有難解的結(jié)，可我對你結(jié)沒結(jié)過婚并不在意，只要咱倆真心好就可以！”

喬英說：“無論我怎樣的情形，我心里始終裝著你……”

何啟云感動地摟緊喬英，親吻著她說：“我要娶你，我會待你好的……”

這一夜，何啟云和喬英有了肌膚之親。

何啟云第二天上班，韓平軍安排他和劉林到珠海押解逃犯。

何啟云訂了機票，給喬英打電話說，“我今晚到省城清江乘飛機到珠海執(zhí)行任務(wù)，需一個星期左右回來?！眴逃⒍谡f：“你要注意安全，做事別急躁……”兩人卿卿我我地聊了有一會兒。

十六

喬英為了何啟云能調(diào)往縣局，她要阻止鄒香霞的上訪。

這天上午，喬英敲開了鄒香霞家的院門。鄒香霞見到喬英，便怒發(fā)沖冠地罵：“你這害死我兒子的臭婊子，到我家干什么？”喬英進了院內(nèi)，開口叫了一聲姨說：“咱娘倆能不能好好談?wù)?？”鄒香霞操起一根木棍說：“臭婊子還不請自進，我跟你沒有好談的，你給我滾出去?！彼妴逃]出去，就把手中的棍子落在了喬英的身上。喬英“撲通”一聲，屈辱地跪在地上說：“姨，你若是打我能消除心中怨氣的話，那你就打吧?！编u香霞愣了下，竟毫不手軟地把手中的棍子再次掄向喬英。喬英閉眼承受著身體的疼痛。鄒香霞打累了，住手用棍子指著喬英問：“你這個臭婊子到底想干什么？”喬英睜開眼哭訴說：“我畢竟是你親外甥女，我求求你看在我死去的母親份上，你就不要再上訪了;我和啟運真的沒有害死郝強呀！”喬英的話不僅沒任何效果，相反更加觸怒了鄒香霞，她又掄起棍子打著喬英說：“我知道你和那個小警察好，正因為你和那個小警察好，才傷天害理地害死了我兒子！我不讓你們過好日子我才上訪的，除非你離開那個小警察……”

喬英身上的棍傷還沒好，鄭巖趁兒子出差沒在家，來到了利來大酒店約出喬英，她先是問喬英是不是跟自己兒子還在交往。在得到肯定答復(fù)后，她勸喬英離開她兒子，說自己的兒子跟她不合適。

兩天后，喬英登上開往貴陽的火車，給何啟云發(fā)了句“對不起”的短信，就關(guān)閉了手機。

何啟云和劉林順利地把逃犯從珠海押解了回來，他內(nèi)心只是尋思，喬英為何給他發(fā)來一句莫名其妙的“對不起”的短信并總是關(guān)機，他不知道一場更大的風(fēng)暴向他襲來。

韓平軍把何啟云叫到辦公室，跟他說的頭一句話就是：“你近段時間哪也不要去，就在派出所值班。”

趕著想見喬英的何啟云問：“為什么？”他見韓平軍面色沉郁，就接著問，“發(fā)生什么事了？”

韓平軍抬手示意說：“你坐下，咱倆慢慢談?！贝螁⒃谱谒k公桌前的沙發(fā)上，他長噓一口氣說：“還是鄒香霞上訪的事。鄒香霞幾天前到了省城清江，在省委大門口攔下省委書記霍峰的車，把上訪材料直接遞到霍峰的手里，霍峰做了嚴厲的批示，省委政法委已組成由省紀檢委、省高檢、省高法、省公安廳組成的聯(lián)合調(diào)查組到興隆縣，徹查鄒香霞反映的問題。看這架勢，霍峰是真的把鄒香霞反映的問題當(dāng)做冤案來處理了?！表n平軍的話，讓何啟云不由目瞪口呆，他結(jié)巴地說：“那、那怎么辦？”韓平軍說：“只要事實清楚，不怕查?！彼闷鹨恢燑c燃，深吸一口說：“縣局紀檢委書記顧景江的意思是，你一出差回來就給你關(guān)禁閉。我說，沒查出何啟云的問題，給他關(guān)禁閉不合適，還是把他安排到派出所值班吧。顧景江同意了我的意見，所以我才說，你哪也不能去，只能在派出所待著。”何啟云說：“那我得回家一趟，拿幾件換洗的衣服?！表n平軍說：“你快去快回?！?/p>

何啟云離開派出所，先是匆忙地奔向利來大酒店找喬英，但讓他失望的是，酒店的人告訴他，喬英已辭職一個星期了。

十七

聯(lián)合調(diào)查組由清江省政法委秘書長帶隊，省高檢、省高法、省公安廳都派出了主管業(yè)務(wù)的副職，并在全省范圍內(nèi)組織了幾名法醫(yī)專家和痕跡專家，共20余人的隊伍來到了興隆縣，住進了利來大酒店。

聯(lián)合調(diào)查組開棺驗尸后，把相關(guān)的檢材，按照同一時間送檢材、同一時間檢驗、同一時間出結(jié)果的要求，分別送到公安部鑒定中心、司法部鑒定中心、西安政法大學(xué)鑒定中心，做DNA檢驗和病理檢驗。

三個地方的結(jié)果同時出來后，證明檢材里沒有毒。既然不是毒死的，那么死者又是否死于大葉性肺炎灰色肝變期呢？鄒香霞的上訪材料有這樣的內(nèi)容，公安局的法醫(yī)收了何啟云家的錢，說不上拿個狗肺子或豬肺子的糊弄我，隨便說肺子里檢出什么大葉性肺炎灰色肝變期。聯(lián)合調(diào)查組通過詢問東林市公安局法醫(yī)，在興隆縣公安局物證冰柜里找到了檢材。

聯(lián)合調(diào)查組再次把檢材做病理復(fù)查，檢查出的確是大葉性肺炎灰色肝變期。那么這個檢材是否就是郝強身上的呢？

經(jīng)過對檢材和開棺收集的檢材做DNA檢驗，結(jié)果是同一人的。

真相大白，聯(lián)合調(diào)查組認定鄒香霞上訪是無禮上訪。

擺在聯(lián)合調(diào)查組面前的后續(xù)問題是，若把查證的結(jié)果告訴鄒香霞，她不相信查證的結(jié)果，日后還上訪怎么辦？怎么解決這個問題？有人說，是不是鄒香霞這人精神有問題。聯(lián)合調(diào)查組決定對鄒香霞做精神方面的鑒定。

四名受邀請的全國資深精神病鑒定專家來到了興隆縣，他們分別跟鄒香霞談話，最后得出一致的結(jié)論，鄒香霞患有嚴重偏執(zhí)型精神病。

鄒香霞偏執(zhí)型精神病必須得治療，可治療是需要費用的，鄒香霞的家庭條件承擔(dān)不起治療費用。經(jīng)過多方協(xié)調(diào)，鄒香霞精神病的治療費用由興隆縣民政局負責(zé)墊付。

鄒香霞住進了興隆縣精神病防治院。

聯(lián)合調(diào)查組經(jīng)過兩個月的工作，查清了鄒香霞所謂的上訪問題。聯(lián)合調(diào)查組返回了省城清江。

十八

興隆縣公安局所面臨的壓力和籠罩在何啟云家人頭上的陰影，隨著聯(lián)合調(diào)查組的離去，都得以釋然和散去。而何啟云臉上卻看不出高興，他的神情還是欠缺陽光般的朝氣。他跟韓平軍說：“韓所長，我想休假。”派出所警力少，工作忙，韓平軍想拒絕，但他馬上又意識到了什么，他問：“你要到貴陽找喬英？”何啟云點下頭。韓平軍不想讓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永遠的不開心，他說：“我同意你休假?！?/p>

何啟云回家跟母親說：“媽，我休假了，我要到貴陽去。”鄭巖表情平淡，一時沒有說話。何啟云以為自己說的話，會引起母親的強烈反應(yīng)，他看著母親說：“媽，我說的話，你聽清楚了嗎？”鄭巖開口說：“你的話，我當(dāng)然聽清楚了。”她接著說：“你既然對喬英的感情如此堅定，那我就不說什么了;只要你開心就好?！甭犃四赣H的話，何啟云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他充滿感激地說：“媽，謝謝您！”鄭巖說：“你先不要對你爸說，你爸的工作我來做?！?/p>

何啟云坐火車到了貴陽后，因他聯(lián)系不到喬英，他推測，喬英回到家鄉(xiāng)，肯定會看她父親，喬桂生或許知道喬英的下落。他搭上了開往貴州監(jiān)獄的客車。

何啟云順利地見到了喬桂生，他向喬桂生坦露了貴陽一行的目的。喬桂生沒有反對何啟云和女兒的感情，他說女兒好像開了個小吃部，并告訴何啟云一個手機號碼。

何啟云走出監(jiān)獄，興奮地拿著手機，撥著新得來的喬英的手機號碼。手機里傳來了風(fēng)音，何啟云的心仿佛跳到了嗓子眼，握手機的手也在顫抖。

“喂，你好?！眴逃⒛侨岷偷?、甜美的、帶有磁性的聲音，久違地在何啟云耳邊響起。

“喬英嗎？我是何啟云，我來……”何啟云想說他來到了貴陽，他認定自己的話也定會給喬英帶來驚喜;可他的話沒說完，喬英那邊掛斷了電話，手機“嘟嘟”地響起忙音。

喬英隨即給何啟云發(fā)來了短信：你不要再找我了，我已經(jīng)結(jié)婚了。

何啟云的心頓時跌落到了谷底，他乏力地坐在路邊的馬路牙子上，他想不通曾對自己那么柔情的喬英，怎會突然變得如此決絕！

何啟云覺得已沒有必要在貴陽待下去，他回賓館訂了第二天返回清江的機票，而后在客房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何啟云是被賓館外小吃的叫賣聲喚醒的，饑腸轆轆的腸胃提示著他，從早晨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一天沒吃東西了。

外邊下著蒙蒙的雨，一臉愁楚且沒有撐傘的何啟云似乎對雨沒有感覺地徜徉其中。在何啟云的心中，凡是與喬英相關(guān)的字，都會引起他酸楚卻又甜蜜的回味。賓館外一家“英英小吃”讓他停下腳步繼而走了進去。一個在灶邊忙碌的背影很像是喬英，他心跳加速，剛要過去看個仔細，可那背影側(cè)身有些凸起的肚子，使他苦笑著把目光移向了一個空著的餐桌。

何啟云要了碗貴州小吃豆花面，幾大口便吃下了肚。他叫了聲：“結(jié)賬?！?/p>

這時，小吃部的音響傳來了一首不知名的歌曲打動了何啟云，歌曲的歌詞是：其實我早應(yīng)該了解，你的溫柔是一種慈悲，但是我怎么也學(xué)不會，如何能不被情網(wǎng)包圍，其實我早應(yīng)該告別，你的溫柔和你的慈悲，但是我還深深地沉醉在，快樂痛苦的邊緣……

一直沉溺于傷感中的何啟云，被這首歌深深地打動，似乎這首歌就是為他此時的心緒所寫。他從襯衣兜里掏出自己和喬英的合影，不由淚眼朦朧。

何啟云故作堅強地告誡自己，一切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他的雙手逐漸用力地撕著手中的照片。

“不要……”一個女人急切的聲音，從何啟云的身后傳來。

女人的聲音太過于熟悉，何啟云迅疾從椅子上站起轉(zhuǎn)身。

站在何啟云身后的不是別人，正是他魂牽夢縈的喬英，她手里拿著零錢，顯然是過來給何啟云結(jié)賬的。

何啟云猶如眼前出現(xiàn)幻覺般問：“真的是你嗎？喬英？”

喬英端詳著何啟云，點下頭，眼中流落出晶瑩的淚珠。

何啟云緊握著喬英的手，可他目光下移，看著喬英凸起的肚子，他的手隨即松開問：“你、真的結(jié)婚了？”

喬英的臉上透著羞怯，小聲說：“我沒結(jié)婚，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彼又鸷螁⒃频氖终f，“走，我倆到外邊去。”她在門口拿了把雨傘。

喬英一直把何啟云拽到一個僻靜處，何啟云懵懵然說：“你剛才的話，我沒聽清?！?/p>

喬英大聲說：“我沒結(jié)婚，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何啟云驚喜欲狂地猛然間把喬英摟在懷里說：“你害死我了，你不是不接我電話，就是欺騙我你結(jié)婚了……”

喬英打斷何啟云的話說：“你哪知道我的苦楚呢？在你出差的時候，鄒香霞說除非我離開你，她才會不告你;再則，你母親也找到我，讓我跟你斷絕關(guān)系。所以我回到了貴陽，我內(nèi)心雖對你難以割舍，但你若好，我再苦也覺得值得;好在我懷了你的孩子，有你我的骨肉在，我這一生將不會孤獨。我沒想到，你會到貴陽找我。”

何啟云說：“鄒香霞被鑒定為精神病，她住進了精神病防治院，再不會有人告我了。我母親已同意了你我的婚事，我這才到貴陽找你。跟我走吧，回到我家，我倆就結(jié)婚。”

“好！我倆結(jié)婚?！眴逃⑾矘O而泣地哭出了聲。

天空中的雨停了下來，晚霞中豎起一道彩虹，一幅絢麗的景致展現(xiàn)在兩人的眼前。

作者簡介：庫玉祥，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牡丹江市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出版長篇小說《誓不言悔》（已改電視連續(xù)?。?、《險象環(huán)生》、《目標(biāo)鎖定你》、《隱形罪惡》等，還發(fā)表中短篇小說、散文紀實等作品若干。作品曾獲公安部第十屆金盾文學(xué)獎和首屆中國法制文學(xué)原創(chuàng)大賽二等獎等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