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素珍的詩

LIU SU ZHEN

現 在

現在

你疏遠著我

我疏遠著整個世界

把身心藏在三百米高的鋼筋水泥的縫隙里

現在

外面陽光熱烈

外面燈紅酒綠

外面一個樓盤挨著一個樓盤

外面道路連著道路

現在

所有的人事向著道路的那一頭涌去

生活的面影晃動在各個樓盤之間

紅男綠女 燈光一片

陽光退不退下 我們都仿佛陰陽隔世

現在

你在疏遠著我

我在疏遠著整個世界

一塊石頭

此刻，既不似白天也不似夜晚

血管流淌的，似乎不是血

而是一塊石頭破碎后的砂粒

每一分每一秒的流動，都讓我心痛

此刻，風在暗處刮著

陽光很貼近也很熱烈，晃在明處

我想把命運搬遷到三界之外

那里，一塊石頭就是一塊鏡子

能照見我的正面和反面

哦，此刻時光包裹著一切

多想那些砂粒能從血管里流出來

不再橫行在我體內的各條通道

讓它們重新聚合為一塊石頭

無 眠

閉上眼睛，是滿世界的黑

睜開眼睛，還是

穿過黑暗的手從黑暗到黑暗

觸到的床 是

床上的心靈和命運 也是

床，這只渡船泊在黑海里

無法沉睡，也無法啟航

有沒有天外之光可以照射這里

照耀舵手出現？

將和他一起入夢或流亡

被雨淋濕的日子

今天本來是陽光燦爛的日子

可老天憑空捏造的一巴掌

就打得我暈頭轉向

只看見悲哀和絕望并行而至

被雨淋濕的日子

像被淚水打濕的臉色一樣隱蔽

我像一頭困獸一樣

被深鎖在春天的牢籠里

只要踏出這牢籠

人們看到我依舊是笑容滿面

哪知菊花綻開的背后，滿懷的憂傷

依舊散發(fā)著淡淡的芳香

依舊滿懷期待

被雨淋濕的日子，會被陽光曬干

讓我的影子如同小樹苗一樣自由生長

把自己打包在一捆捆的小樹苗里

安上赤誠的心

送到它們該去的地方

無需言語 一切將永久地駐扎進異鄉(xiāng)

那并不遙遠的異鄉(xiāng)啊

能夠見證我的

除了日漸消失的無數時光

還將有日漸豐滿、蔥蘢的小樹林

誰熱愛這些將長成樹林的小樹苗

誰能像我一樣把全部的忠誠

身影、身心寄縛在一棵棵小樹苗上

當異鄉(xiāng)長成故鄉(xiāng)

還將長出一片碧綠的親情

從此，帶走沒有靈魂的軀體

將我的影子和樹苗都留在向往的熱土上

讓我的影子如同小樹苗一樣自由生長

白發(fā)的繩索

一夜之間

你的頭發(fā)仿佛看穿了夜

不再與黑糾纏

潔白的意念在你的頭上蠢蠢欲動

陽光更亮了

放眼我的天空

黑白的影子、流云的影子

看著看著就看到了你的白發(fā)

每一根白發(fā)開出苦情的花朵

猶如白色的蝴蝶在我的視線里飛

你痛苦地偽裝平靜

卻在平靜中日復一日地痛苦

越來越多的白發(fā)，悄悄爬上你的頭顱

似乎可以搓成一根白色的繩索

把我綁在十字架上，任我沉浮

我一遍一遍擦拭雙眼

多想再擦出一片純凈和蔚藍的天空

烏鴉翅膀下的春天

世事還在演繹 演繹成史詩

歷史不需辨真與偽

就像烏鴉一輩子道不出自身的清白

就像無數顆星星布在黑夜的幕后

在沒有星星的夜晚

不用區(qū)分烏鴉還是烏和黑

在沒有烏鴉的日子

星星也不曾隱藏身份遠去

烏鴉在夜空里飛時

它并不能加劇夜空的黑

它從空中飛離 既帶不走天空的黑

也明亮不了天空

天空浩大 變化莫測

歷史成為歷史不需要理由

也沒有對錯 就像烏鴉被叫做烏鴉

星星叫做星星

無論多少顆流星從眼前劃過

還是讓陽光滲透血液

用陽光的感覺吸引自己

每一次風雨過后都清脆發(fā)亮

每一次體溫轉涼 年華遠去

還是以一朵花的形式潛伏下去

春天看不見我

可我卻看見烏鴉翅膀下的春天

正在旁若無人地到來

無 言

整個長夜，岸邊的長椅一動不動

湖水離得很近

去年的柳樹，去年的水杉

還有雪飄的夜

它們都在原地一動不動

如果昨夜雨可以朦朧一些

再朦朧一些

如果水鳥的叫聲再柔軟一些

如果不劃破湖面的漣漪

如果不翻動天空的陰云

如果……

沒有如果 沒有一切

磁湖岸邊，心臟在奔走

與水相擁 水波戰(zhàn)栗

期待已久的幸福成了水中被淹死的石頭

無言

絕

一次又一次被現象擊傷

在夜幕下

我看不到自己

遠山掛在天邊難以琢磨

清澈透明的道路藏匿玄機

大地上什么也沒有了

除了野火，就只有深淵

夜色遮蔽之下

千山萬水依附于我的夢境之中

千山萬水在我的行走和奔跑中錯亂

夜晚在不斷重復

日出在不斷中重新開始

象征堅定的定海神針

在野火搖曳中消融于心底流出的血

心痛從有形到無形

說過的話成為空氣

成為空氣的還有我的生命之氣

致命的是你游離了我呼吸的空氣

塵埃滿天飛，美夢跌入絕境

現實從神秘中走出來

每一段時光都是殺人的利器

所有花開的季節(jié)也是花敗的時節(jié)

喜悅和傷感終究相伴離別

誰能告訴我

地獄之后是天堂還是天堂之后是地獄

嘴 唇

整個世界已沒有了

只剩下嘴唇

紅而厚的嘴唇

它數著昨天、數著過去

數著怎么也過不去的過去

它滲透我的身體 無處不在

從嘴唇到嘴唇 天空為之低矮

清泉清冽 從遠處浸潤流淌而來

月光蕩漾 湖水蕩漾

從嘴唇到嘴唇 從昨天到今天

世界已經沒有了

只剩下嘴唇

欲說還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