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镕基家族的公益慈善接力精神（下）——本刊專訪貴州省社會科學研究院副研究員謝孝明博士

訪談執(zhí)行_汪太理

朱镕基家族的公益慈善接力精神（下）——本刊專訪貴州省社會科學研究院副研究員謝孝明博士

訪談執(zhí)行_汪太理

上期，本刊記者（以下簡稱“記”）就朱镕基家族的百年慈善接力的起筆、發(fā)展和當代傳承，對湖湘文化和湖南鄉(xiāng)邦文獻研究頗深的貴州省社會科學研究院副研究員謝孝明博士（以下簡稱“謝”）進行了專訪。熱衷于慈善的朱氏家族精神是什么呢？又有哪些特點？

朱氏家族有百年公益慈善接力的精神

記：習近平總書記在今年春節(jié)的一次談話中肯定了優(yōu)秀的家風家訓對人、對社會的正面作用。在您看來，朱镕基家族的家風有哪些優(yōu)秀特點？

謝：朱氏家風的核心是朱氏家族精神。公益慈善是其家族精神的必然之舉，而其內(nèi)涵則更深刻廣泛，這是一個家族長久不衰、人才輩出，能有益于社會的根本原因。

公益慈善是惠澤社會的義行，但做公益慈善必須具備一定的條件，不是任何人想做就能做的事情。世上富有愛心的人是很多的，但受自身能力與財力的限制，想做公益慈善也往往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而另一些人，雖然家財萬貫，卻缺乏社會責任感，不愿投身社會慈善。因此，那些既有能力與財力，又有愛心與責任的人才樂于致力公益慈善事業(yè)。朱氏家族百年的公益慈善接力，已經(jīng)客觀地證明，這個家族既具有做公益慈善的能力，又富有做公益慈善的愛心與責任。而百年的公益慈善接力，無疑也映射出朱氏這一世家望族的家族精神。簡單概括的話，朱氏家族有重視經(jīng)濟、經(jīng)世濟民、剛正廉潔等特點。

記：為什么說重視經(jīng)濟是朱氏家族的一個特點？這個特點又是怎么形成的？

謝：朱氏家族早期最杰出的商才當然非朱昌琳莫屬，他的商業(yè)智慧和經(jīng)營之道，我們在前文里已有基本的了解。對于家族而言，朱昌琳經(jīng)商的成功和帶來的巨大財富所發(fā)生的影響還在其次，真正最具有影響力和意義的，是他給家族樹立的典范和帶給他的家族一種極為寶貴的重商精神，以及開放的胸襟與思想意識。這種精神逐漸化為朱氏家族的遺傳基因，從而使其家族人才輩出，代有商才。

子侄輩朱彝、朱恩紱、朱訪綸、朱卓欽、朱訪緒等人是朱昌琳培養(yǎng)的第一個家族人才群體。維新運動時期，朱昌琳被湖南最高當局委以重任，執(zhí)掌湖南新政經(jīng)濟的權柄。子侄們協(xié)助他推動了湖南商業(yè)、工礦業(yè)的近代化進程。在這一進程中，他們表現(xiàn)出杰出的經(jīng)濟之才。就連一度從政，被外人稱為“中國官場最有血性的男子”的朱訪綸，也在辛亥革命后，成功地在長沙辦起了華實紡織公司。

記：朱镕基總理并未從商，那么在他身上是否也具備這種卓越的經(jīng)濟才華？

謝：朱镕基總理雖未從商，但作為國務院總理，他曾經(jīng)駕馭和把握著中國這樣一個泱泱大國經(jīng)濟發(fā)展的航向。他的經(jīng)濟之才無疑令世人矚目和欽佩，當然他也是迄今為止長沙棠坡朱氏家族中最杰出的人物。但是在他連同他的子女身上，大家無疑還能夠看到家族的傳統(tǒng)所賦予他們的經(jīng)濟智慧和稟賦。

朱镕基在清華大學學的是電機制造專業(yè)，大學畢業(yè)后分配到東北人民政府工業(yè)部計劃處，擔任生產(chǎn)計劃室副主任。之后調(diào)入國家計委，擔任燃料動力局的組長，負責管電。1954年調(diào)工業(yè)綜合局擔任組長，負責綜合處工作。朱镕基最初擔任的這些職務，都是與他所學的專業(yè)息息相關，與經(jīng)濟領域的直接聯(lián)系不大。但是，隨著工作崗位和職務的不斷變動更替，朱镕基驚人的經(jīng)濟才能也逐漸展露出來，直到最后擔任國家總理，成為領導中國改革開放，建設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的核心人物之一。

記：家族的良好品質(zhì)只有薪火相傳才不至于“五世而斬”，那么朱镕基總理的子女是否也和他一樣一直行走在公益路上？

謝：朱镕基有一雙兒女，女兒叫朱燕來，兒子叫朱云來。朱燕來，本科和碩士都是在中國人民大學哲學系讀的，之后赴加拿大深造，在得薩斯喀徹溫省雷吉那大學獲得社會學碩士學位。曾在加拿大皇家銀行和蒙特利爾銀行從事證券工作，1997年加入中國銀行。2013年4月，朱燕來出任中銀香港（控股）有限公司副總裁。

朱云來大學就讀于南京氣象學院大氣物理學專業(yè)，后赴美深造。1994年，朱云來獲得美國威斯康辛大學大氣物理博士學位，后轉(zhuǎn)向商業(yè)，在安達信會計師事務所的芝加哥分店任會計師。1996年到1998年，朱云來在紐約的瑞士信貸第一波士頓公司擔任一名投資銀行雇員，開始了投資銀行家的生涯。1998年，朱云來在中國國際金融有限公司（簡稱“中金”）香港辦公室工作。兩年后，朱云來進入中金管理委員會，2004年出任中金行政總裁（CEO）。2005年，朱云來被知名財經(jīng)媒體《亞洲銀行家》雜志授予“杰出成就獎”。2010年7月，美國《財富》雜志選出“亞洲最具影響力商界領袖”，中國內(nèi)地共有6名企業(yè)家入選，人數(shù)超過了韓國、日本、印度和中國香港。名列第15位的是中國國際金融公司總裁朱云來，他是中國唯一的國際投資銀行總裁。

從上面的情況看來，朱镕基的子女所學也并非經(jīng)濟，但最后都跨專業(yè)從事了經(jīng)濟工作，并取得了卓越成就。無疑，他們同樣表現(xiàn)出朱氏子弟富有超常的經(jīng)濟天賦和商業(yè)智慧的特點。

朱镕基在湖南省常德市考察城市防洪大堤

朱镕基是朱氏家族經(jīng)世濟民精神的光大者

記：能否進一步舉例說明您對朱氏家族精神總結所說的“經(jīng)世濟民”精神？

謝： 中國家國同構的社會特點，使得每個家族的命運與國家的命運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只有當一個家族自覺地同整個國家民族同呼吸共命運的時候，這樣的家族才可能發(fā)展壯大。朱氏家族正是以其經(jīng)世濟民的精神將其家族命運與國家民族的命運聯(lián)結在一起，從而得到發(fā)展壯大。朱昌琳、朱镕基是朱氏家族經(jīng)世濟民的典型。

朱昌琳是朱氏家族樹立經(jīng)世濟民精神里程碑式的人物。在內(nèi)憂外患交織、國家命運處于風雨飄搖的晚清時期，他懷抱經(jīng)世濟民的報國之志，為了國家民族的利益、為紓國難而勇于擔當，勇于奉獻，勇于犧牲。

當西北邊疆發(fā)生危機，左宗棠統(tǒng)帥清軍準備西征驅(qū)逐入侵之敵、收復新疆的時候，朱昌琳積極為他籌糧籌餉。當1887年西北發(fā)生“丁戊奇荒”，朱昌琳捐獻大筆錢糧，積極參與賑恤。當維新運動興起，朱昌琳希望通過變法圖強來挽救國家民族的危亡。他率領家中子弟積極支持和參與湖南新政，以此來推動湖南的近代化進程。期間，長子朱彝在興辦湖南近代礦業(yè)過程中，殫精竭慮，竟致積勞病故。此外，為解除湘江的風濤之險，朱昌琳不但捐巨資，議開新河，而且，為了督促工程的早日完成，他還命次子朱恩紱“暫停會試，以孚眾望”。

記：這種精神在朱镕基總理身上是如何展現(xiàn)和得到發(fā)揚的？

謝：朱镕基是朱氏家族經(jīng)世濟民精神的光大者。朱镕基的青少年時代是在動蕩的戰(zhàn)爭年代度過的。在談到日寇入侵，面臨無家可歸之際，他很沉痛地說：“國破家亡之感終生難忘?！币虼耍趪颐褡逦Ｍ鲋H，朱镕基早年就立下報國之志。

為了追求報國的真理，1947年，朱镕基考入清華大學，入學后便參加學生運動。1948年12月參加了中共地下黨領導的中國新民主主義青年聯(lián)盟，1949年10月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從此以后，不管經(jīng)歷怎樣的風風雨雨和人生磨難，朱镕基始終未改熱愛祖國、報效祖國的經(jīng)世濟民之志。1998年3月，69歲的朱镕基正式就任國務院總理。面對全國人民的重托和防范亞洲金融危機沖擊的艱巨任務，朱镕基在回答中外記者提問時莊嚴宣誓：“不管前面是地雷陣還是萬丈深淵，我都將勇往直前，義無反顧，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朱氏家族的剛直廉潔有目共睹

記：朱镕基總理一直給人以剛正、廉潔的印象，這種品格也是來自家族傳承嗎？

謝：廉潔剛直是長沙棠坡朱氏家族重要的人格精神。朱氏家族成員的廉潔可以從他們的經(jīng)商和行政兩個方面進行考察。孔子有言：“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钡蓝嗉樯?，又多貪官，為升官發(fā)財，他們背棄圣人教義，貪污受賄，巧取豪奪，無所不用其極。朱昌琳以經(jīng)商起家致富，但他遵循以仁義之心誠信經(jīng)營，不取不義之財，不做虧心之事，能夠在充滿銅臭的、混濁的商場潔身自好，保持清白。

戊戌變法期間，湖南在巡撫陳寶箴主持下實行新政。陳寶箴知道朱昌琳杰出的經(jīng)濟才能和高尚的品格，以及在湖南省享有的聲望和具有的巨大影響力，于是親自到朱昌琳的家中拜謁，請其出山相助，主持新政經(jīng)濟事務。年逾古稀的朱昌琳感其誠，出而任事，與長子朱彝、次子朱恩紱受委任主持礦務和阜南官錢局。朱氏父子為新政殫思竭慮，不遺余力，而且父子三人為公家辦事卻不領薪水，等于由私人掏錢為公家辦事。但是，即便如此，由于他們的改革舉措觸犯了一些人的私利，這些人不但向朱昌琳投寄匿名信，極盡詆毀謾罵之能事，而且還以官方文書的形式向在京的湖南官紳投寄匿名信，捏造事實，誣陷朱氏父子。陳寶箴和湖南正直官紳十分氣憤，他們紛紛起而為朱氏父子抱不平。陳寶箴還一再給朝廷上折辯明此事。其中有言道：“該紳父子約己從公，其立心行使，不惟下可以告同仁，上可告君父，且實無愧屋漏，可質(zhì)鬼神?！薄盁o愧屋漏，可質(zhì)鬼神”可以作為朱昌琳一生經(jīng)商理財?shù)膶懻铡?/p>

朱氏家族成員為官剛直清廉也是有目共睹的。朱昌琳的兒子、侄子或因父輩恩蔭，或因科舉，相繼入仕當官，都留下了較好的名聲。其中朱訪綸的廉潔故事最為人喜聞樂道。朱訪綸在清末擔任資政大夫，還曾在欽辦海軍衙門擔任辦事官。1900年八國聯(lián)軍侵華，釀成“庚子之亂”。白蓮教的教眾焚毀教堂，法國教士羅尚德態(tài)度兇蠻，要求嚴懲。廣東巡撫聽說朱訪綸有才干，請他出面平息此事。朱訪綸據(jù)理力爭，激昂陳詞，使得白蓮教免遭毒手。羅尚德不但知難而退，還稱他為“中國官場最有血性的男子”。而在朱訪綸卸任回鄉(xiāng)時，民眾贈以明鏡和白菜，以感其清廉。

記：時至今日，在“打虎拍蠅”的大語境下，朱镕基總理或者說朱氏家族剛正廉潔的家風給我們什么啟示和借鑒？

謝：朱镕基廉潔的聲名，在當今政壇更是如雷貫耳。他有一段話可以視為他為官清廉的自述。他說：“‘吏不畏我嚴，而畏我廉?！旅娴墓俨⒉皇桥挛业膰绤?，怕的是我廉潔，屁股上沒有屎。我行得正，坐得穩(wěn)，我就敢于揭發(fā)你的歪風邪氣?！鳎?。’公正才能明白，廉潔才能有威信，我在上海工作時一直就信服這個道理。我一直要求自己是公正的，盡管我并沒有完全做到；我也要求自己是廉潔的，哪怕是一點小事，我都要考慮是否符合黨的規(guī)定，不能有任何大意。我對自己身邊的工作人員、家屬都是這樣要求。而且，我的秘書也經(jīng)常這樣提醒我，我們互相監(jiān)督。我想，只要我們大家努力，是可以改變社會上的歪風邪氣的。”朱镕基把“清正廉明”作為座右銘，并且嚴格踐行。

2000年3月，在九屆全國人大三次會議舉行的記者招待會上，丹麥記者向朱镕基總理提問：“您希望中國人民在您離任之后最記得您的到底是哪幾個方面？”朱镕基誠懇而又幽默地說：“我只希望在我卸任以后，全國人民能說一句，他是一個清官，不是貪官，我就很滿意了。如果他們再慷慨一點，說朱镕基還是辦了一點實事，我就謝天謝地了。”做一個“清官”，不做“貪官”，這就是朱镕基做官的理念和追求。朱镕基能夠在中國政壇上刮起廉政風暴，與其自身清白，嚴于律己，沒有給任何人以把柄是有關的。這就是習近平總書記所說的：“打鐵還要自身硬。”

剛直和廉潔往往是一對孿生兄弟。朱氏家族人員的剛直以朱昌琳的兒子朱訪綸和朱镕基為典型代表。朱訪綸被外人尊為“中國官場最有血性的男子”。而朱镕基在維護國家利益和民族尊嚴的時候，也是剛直不阿，凜然不可侵犯，表現(xiàn)出崇高的民族氣節(jié)。對于貪官污吏，他常作雷霆吼。1998年9月，朱镕基在視察九江大堤時，看到質(zhì)量低劣的工程，他怒斥九江大堤是“豆腐渣工程”，是“王八蛋工程”。這一高聲怒罵，被奉為“經(jīng)典國罵”。這充分體現(xiàn)了朱镕基剛直的品性。

對于一個家族，乃至一個國家而言，剛正和廉潔都是極為重要的品格。只有團隊中具有這種品格的成員占有優(yōu)勢時，整個“大家庭”才能真正向好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