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兒子拖下犯罪深淵的副部級高官（二）

劉天明

三

2004年下半年，浙江天圣控股集團有限公司準備上一個70萬噸PX項目，他們先以寧波中金石油的名義將PX項目報到寧波市發(fā)改委。2005年上半年，由寧波市發(fā)改委將PX項目報國家發(fā)改委審批。主管這個項目審查的是工業(yè)司，司長正是劉鐵男。

為使項目能夠順利得到審批。在上報項目之前，天圣公司的一位副總經(jīng)理找到國家發(fā)改委工業(yè)司的一位處長，咨詢在國家發(fā)改委工業(yè)司的手續(xù)怎么走。這位處長說：工業(yè)司主要是司長劉鐵男說了算，只要劉鐵男的工作做通了，這事兒就好辦了。你們想辦法給劉司長溝通匯報一下項目情況，爭取得到他的支持。

2005年6月份，劉鐵男受命帶一個團隊去歐洲參加經(jīng)濟會談，同時還要去加拿大進行礦業(yè)談判。天圣公司董事長孫永根聞訊很快通過國家發(fā)改委的一位官員引薦介紹，搭上了發(fā)改委赴歐洲及加拿大進行業(yè)務考察團的這趟車。

其實，這次考察對孫永根來講是“醉甕之意不在酒”，因為在這個考察團里，劉鐵男是帶隊出國的負責人，他是代表國家發(fā)改委工業(yè)司前去進行公務活動的。孫永根的主要目的是要同劉鐵男搭上話，為公司項目順利批復創(chuàng)造條件。

孫永根帶著助手、公司副總經(jīng)理王威祥乘飛機先期趕到北京。在北京機場候機大廳，經(jīng)人介紹，他和劉鐵男相識了。之后，在北京飛往歐洲的漫長旅途中，他很快和劉鐵男混熟。交談中，孫永根的坦率熱情、厚道睿智給劉鐵男留下了很好印象。

考察團在到達加拿大多倫多的當天晚上，劉鐵男把正在這里留學的兒子劉德成叫過來一起吃飯。再過兩個月，劉德成學業(yè)即將完成，劉鐵男把兒子叫來，是有重任想托付給剛剛認識的孫永根。

劉鐵男吃飯間，他把兒子介紹給了孫永根和王威祥相識。吃飯間，劉鐵男誠懇地給孫永根說：德成是個孩子，什么都不會都不懂，再過一段時間他就畢業(yè)回國了，你是成功人士，今后請多帶帶他，多幫助他。孫永根則謙虛地回答道：領導客氣了，德成回國后我會盡力幫助他的。

第二天，大家乘游輪領略異國湖畔的美景。劉鐵男的兒子劉德成，也被通知前來一起游玩。在游輪上大家談笑風聲，氛圍和諧融洽。孫永根看著劉鐵男興致勃勃，便不失時機地向劉鐵男道出他們公司有一個PX項目正在國家發(fā)改委走審批手續(xù)，請劉司長關注一下，多支持幫助。

劉鐵男當時還沒看到這個報批項目，但是他借機給孫永根介紹了全國一下PX發(fā)展的總體情況，告訴孫永根：目前國家對PX項目的審批把關很嚴格，對他們呈報的PX項目不好表態(tài)，等看到上報的PX項目后再說。聊天間，劉鐵男還特意給孫永根介紹了東北發(fā)展PX項目的模式。

回到國內(nèi)后不久，孫永根在多倫多游輪所講的PX項目便呈送到劉鐵男的案頭。劉鐵男翻了翻這個項目報告，看到業(yè)務處和主管副司長都簽署了審批意見，他沒有絲毫猶豫，提筆簽署了批準意見，便退回相關業(yè)務處送其他司去會簽。

劉鐵男在坦陳他迅速簽署這個項目的心態(tài)時說：“我之所以這么快就核準了孫永根的項目，是想給孫永根留一個好印象，讓他感覺到我對他的幫助。因為在加拿大時我給孫永根說過，讓他帶一帶劉德成。我這么做也是為了劉德成回國后，能和孫永根搞好關系?！?/p>

然而，天有不測風云。雖然劉鐵男在PX項目上簽署了同意意見。但這個報告報到發(fā)改委主管領導后，因項目不符合國家相關產(chǎn)業(yè)規(guī)定，最終被這位領導否決，但這是后話。

雖然PX項目最終沒成功，但這個項目在申報過程中，的的確確得到過劉鐵男的真誠幫助，對此，孫永根等人心知肚明，他們從中也看到了劉鐵男的鼎鼎實權和豪爽仗義。PX項目的事情雖然最終失效，但事出有因，責不在劉鐵男，劉鐵男是個值得交往有價值的人。

2005年8月份，劉德成從加拿大留學畢業(yè)回國，當時沒有工作，在家里閑呆著。劉鐵男曾試探地問兒子今后想做點什么，劉德成回答說：想學著做點生意。兒子的話，父親記在了心頭。沒多久，劉鐵男就告訴兒子，孫永根公司的PX項目他從中幫了忙。他讓兒子可以找孫永根搞一些合作，練練手，別老在家閑呆著。沒幾天，王威祥得知劉德成回國，便特地來京看望劉德成，看到劉德成在家里閑著，便問劉德成是否有事需要幫忙。劉德成也不客氣，開口便道：“在家閑著也是無聊，我想趁這個時間學學開車，但家里沒車，你是否可以給我買輛車。”劉德成人小膽大，開口就要一輛車。但買輛車不是小事情，王威祥不敢做主，只好答應回去和董事長孫永根商量一下。

2005年中秋節(jié)前夕，孫永根攜王威祥專程到北京拜訪劉鐵男。他們此行的主要目的有兩個：一是請劉鐵男吃飯，聚一聚，增加個人感情，爭取劉鐵男對PX項目繼續(xù)支持；二是給劉德成買車，以表示對劉鐵男PX項目支持和感謝。

當天晚上，孫永根、王威祥邀請劉鐵男吃飯。席間，孫永根一再表示感謝劉鐵男對他們公司PX項目的支持，并請他在此項目的后續(xù)審批中繼續(xù)幫忙。并告訴劉鐵男，他們準備明天給劉德成買輛車，讓他先開著。劉鐵男聽后沒有表態(tài)，算是默認了。孫永根還表示，準備和劉德成成立一家公司，帶一帶劉德成做生意。此時的劉鐵男既希望孫永根能帶劉德成，同時，也怕他們在做生意的過程中別給他惹出什么麻煩。

第二天上午，孫永根、王威祥陪著劉德成來到北京市閔莊路一家尼桑4S店，幫助劉德成選了一輛藍色的“天籟”轎車，上了車牌照，孫永根為這輛車支付了購車款、購置稅、上牌費等共計人民幣33.5905萬元。為防止落下受賄的嫌疑，劉德成要求把此車車戶落在了王威祥名下。

案發(fā)后，孫永根在向?qū)０溉藛T談到給劉德成買這輛車的動機時說：“這輛車和王威祥沒有關系，……是我為了感謝劉鐵男而為劉德成買的?！?/p>

劉德成把車開回家后很快被劉鐵男發(fā)現(xiàn)，因事前孫永根曾經(jīng)告訴過他，故劉鐵男也沒再說什么，只是囑咐劉德成日后開車要小心，別出事。此后，劉鐵男有時外出辦事時也經(jīng)常讓兒子開著這輛車為他服務。直到劉鐵男經(jīng)濟罪案案發(fā)，劉德成一直開著這輛車。

四

2005年5月，北京華通偉業(yè)汽車銷售服務有限公司實際控制人張愛彬到廣州，向廣汽集團總經(jīng)理陸志峰訴苦道：他現(xiàn)在正在申報廣汽豐田北京地區(qū)銷售店，但競爭非常激烈，沒有關系不可能拿到指標，希望陸志峰能夠在他申報廣汽豐田銷售店的事情給予幫忙。陸志峰能力有限，雖然一時幫不上忙，但把張愛彬的請托記在了心上。

三個月后，陸志峰到北京國家發(fā)改委向劉鐵男匯報廣汽的一個項目。談完公事后，見辦公室里就他和劉鐵男倆人，便向劉鐵男套近乎道：現(xiàn)在廣汽豐田在北京的銷售情況很好，可以讓劉德成在北京開一家廣汽豐田汽車銷售店，最好找一個符合申報廣汽豐田4S店條件汽車銷售公司合伙作。此時，劉德成從加拿大回國不久，在家無所事事，劉鐵男正為兒子工作的事情發(fā)愁，現(xiàn)在聽陸志峰這么一講，頓時感到眼前發(fā)亮。劉鐵男試探地回答：“這是件值得考慮的好事情，但開汽車4S店需要一大筆錢，可劉德成現(xiàn)在沒錢做這件事。”陸志峰早就考慮到張愛彬的所托，便趁機說：“沒錢沒關系。我有一個朋友姓張，在北京是開廣汽豐田4S店的，他可以先把錢借給劉德成，等店開起來掙了錢后再還借款?！眲㈣F男感到陸志峰的主意不錯，便答應道：“可以，你們和德成商量一下，你是廣汽的二把手，指標的事情你就跑跑吧！”。陸志峰又說：“在北京開這個店，得需要廣汽董事長張房有批準，你和張董是老朋友，是不是給他說一下。”劉鐵男爽快地答應了?；氐郊液?，劉鐵男把這個事情告訴兒子，說：“你去跟陸志鋒聯(lián)系具體合作的事兒，我負責去找張房有要4S店指標”。

陸志峰回到廣州后，很快向董事長張房有匯報了北京之行的情況。他特別提到了讓張愛彬的汽車銷售公司和劉德成合伙開汽車4S店的事情。

張房有對劉鐵男很熟悉，這些年由于業(yè)務上的往來，他對劉鐵男的印象頗深。按規(guī)定，國內(nèi)汽車整車項目由國務院審批，國家發(fā)改委是主辦部門，負責程序性審查。雖然身為工業(yè)司司長的劉鐵男不能直接決定廣汽公司項目的生死，但他可以決定廣汽項目的進度?？紤]到這層關系，張房有隨即表了態(tài)：可以，這事你去辦吧。董事長同意了，陸志峰便積極為這件事開始活動。

在張房有的親自安排下，沒多久，北京豐田4S銷售店的指標便批了下來。陸志鋒趕到北京，把劉德成和張愛彬叫到一起，商議合伙開店的事情。劉德成很快和張愛彬達成了合伙開店的協(xié)議：由張愛彬全額出資1300萬元，在北京四季青橋附近開了一家廣汽豐田北京金時四季青4S店，劉德成不出資，但占該店股份的30%。案發(fā)后，劉德成就他空手套白狼占有四季青4S店30%的股份原因是說：“當時，北京的車市很火，誰能申請下來，就等于得到了一個很好的賺錢機會?！野謩㈣F男當時是國家發(fā)改委工業(yè)司的司長，掌握著全國汽車行業(yè)重大項目的審批權，對廣汽集團影響很大。張愛彬和我合資就是我爸能拿到4S店的指標。他如果不和我合作，他自己是不可能拿到4S銷售店指標的，也賺不到錢?！?/p>

劉德成的證詞是一句真真切切的大實話。由于劉鐵男的介入，張愛彬如愿開設了廣汽豐田4S店，劉德成一分未投，卻獲得了4S店的30%的股份，他們之間的“雙贏”都來自于同一點--劉鐵男掌握的汽車行業(yè)項目審批權。

劉德成和張愛彬的廣汽豐田4S店是開起來了，但一連幾年，張愛彬卻沒有向劉德成分過紅利。這一下，劉德成著急了。光持有30%的股份但拿不到紅利，這可咋辦？劉德成腦瓜子一轉，主意有了：不如把這30%的股份轉讓給張愛彬，讓張愛彬給自己1000萬，自己當老板再開一個4S店。

2007年夏天，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張愛彬，得到了張愛彬的同意。很快，他們簽署了股權轉讓協(xié)議書。不久，張愛彬便把1000萬元打給了劉德成。

拿到了張愛彬給付的1000萬，劉德成開4S店有了本錢。為把店開起來，劉公子直接到廣州找到張房有，提出自己要在石家莊開一家廣汽豐田的銷售店。張房有看在劉鐵男的面子上，只好無耐地答應了。

沒多久，劉德成在石家莊成立了廣順汽車貿(mào)易有限公司，并以該公司的名義經(jīng)營石家莊廣順汽車4S店，專營廣汽豐田系列轎車。

五

按常理講，劉德成“加盟”了四季青4S店，只要踏踏實實干點正事兒，再加上劉鐵男嚴格要求和職務上的幫助，他也許會闖出一條輝煌的人生路。然而，劉德成志大才疏，紈绔不桀，整天在家無所事事。愛子心切的劉鐵男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知道，兒子在社會上不能自由游逛，這樣會害了他。他必須抓緊時間給劉德成再找份工作，拴住兒子的心和身。

他又想到了廣汽集團董事長張房有，也只有張房有在此時有能力幫上這個忙。于是，趁一次張房有來北京辦事的時候，劉鐵男向張房有提出了能否安排劉德成到廣汽集團的事兒。張房有考慮到集團好多事情都有求于劉鐵男，再加上私情難推，只好答應了。

劉德成先是被安排到廣汽集團下屬的（香港）駿威汽車有限公司，月薪2萬元，享受公司中層副職待遇。按說工作環(huán)境和待遇夠優(yōu)厚的了。但劉公子并不領情，到香港工作了一段時間后，嫌錢掙得少，便回到北京向劉鐵男訴苦抱怨在香港人生地不熟，掙不著什么錢，工作沒意思，不如回到北京好一些。

劉鐵男心疼兒子，便給張房有打了個電話，讓張房有想辦法把劉德成調(diào)回北京。由于駿威公司在北京沒有什么業(yè)務，為了滿足劉鐵男的要求，駿威公司只好為劉德成設立了一個駐北京代表的虛職，辦公地點設在廣汽集團駐京辦事處，把劉德成養(yǎng)了起來。

2007年6月，劉德成以駿威公司駐北京代表的身份回到北京。由于駿威公司在北京沒有業(yè)務，所以劉德成也根本不用上班，但每月工資和補貼公司會按時打到他的工資卡上。劉德成在北京的主要任務就是廣汽集團有領導來北京時陪他們吃吃飯、游覽玩一玩，平日里屬于自由人，想干嘛干嘛。正如案發(fā)后廣汽集團的一位領導這樣坦言道：“劉鐵男作為國家發(fā)改委副主任，長期主管業(yè)務項目，手里握著我們企業(yè)項目的審批大權。我們這么做，就是為了討好劉鐵男，和他搞好關系，并盡力維護好這種關系，以獲得他對我們企業(yè)發(fā)展的支持和幫助。劉德成被關押后，這個崗位就沒有再招人了?！?/p>

兒子的情況，作為父親的劉鐵男心理是清楚的，但面對不爭氣的兒子他采取的辦法只有是默認和縱容。

關于劉德成的情況，在劉鐵男案件偵辦期間，廣汽集團駐京辦事處的一位負責人是這樣介紹的：“這幾年劉德成平時根本不上班，只是在張房有過來時偶爾露一下面，陪著吃個飯，不干具體活兒，也沒人敢管他。因為他父親劉鐵男與集團董事長張房有關系很深，集團公司也經(jīng)常有求于劉鐵男。我們駐京辦的一個重要任務就是搞好與劉鐵男之間的關系。對于他兒子劉德成上不上班的事情，我自然是不好管的，實際上，劉德成也根本不聽我們的，我和劉德成也是千年難遇地才能見上一面。……我相信，劉鐵男也應該知道劉德成不去上班的情況?！?/p>

據(jù)檢察機關起訴書指控：2007年6月至2012年12月，劉德成在駿威公司駐北京代表虛職上掛名領取薪金共計人民幣121.3060萬元。劉鐵男對此知情。2013年10月17日，羈押在秦城監(jiān)獄的劉鐵男向辦案人員坦誠地供述了他對這件事情的看法：“劉德成回北京后，基本上沒有上過班，在那白拿工資。在這件事上，我既有私心，也有貪欲?！保ㄎ赐甏m(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