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默默安然
編輯/眸眸
我知道自己不僅僅是想活著,而且想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樣。
作者有話說:
在人所有的品質(zhì)里,我最喜歡的是堅強(qiáng),但很多人的堅強(qiáng)總會漸漸和冷漠靠近。那些在黑暗里匍匐前進(jìn),在絕境里永不放棄,在這個經(jīng)常覺得很糟糕的世界里摸爬滾打努力活成一個不太糟糕的人的人們。他們值得被全世界溫柔以待。所以,如果你也是這樣的人,別怕,在未來,一定會有等待著你的人,等待著你的美景。
這么多年,我浮浮沉沉,覺得辛苦的時候,總是很想向得過且過的人生妥協(xié)。可每次,當(dāng)我向它伸出手去,總有一股力量抱住我、拖著我,似乎在對我說,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我就這樣撐了一年又一年,沒變成庸庸碌碌的、自己討厭的大人。
我終于明白,是因為你,等在前面。
初三畢業(yè)那年,離中考還剩將近一個月。半夜里我家的樓里不知哪戶著了火,迅速地蔓延了整座樓,我爸媽把我從睡夢里叫醒,拉著我逃出去。消防員來撲了很久才撲滅,可也幾乎燒空了。
沒有人承擔(dān)責(zé)任,只能說是意外,我家的積蓄根本不夠買一間新房子。于是我被塞進(jìn)一個平日并不熟的親戚家借住,父母則分別住在單位或是朋友那里。
從那時起,我們的家,就像散了一樣。
寄人籬下的日子不好過,親戚家也不是那么富裕,還有個比我大一歲的孩子。我很清楚,不能給他們找麻煩。所以那個時候,我每天都盼著能快點去上高中。
在那樣的日子里,唯一讓我欣慰的就是親戚家的孩子,于洋。他是個非常活潑,脾氣又好的人,并且還是個學(xué)霸。在臨考試的那一段日子,他給我的幫助,比我之前自己復(fù)習(xí)的效果要好得多。
我的目標(biāo)是考上和他一樣的市重點高中,到時候我可以住校,還有熟人在身邊。我忐忑地等著成績單,可是郵局送來的成績單上,赫然寫著比我預(yù)測少將近一百分的數(shù)字。
當(dāng)時我的腦子里“嗡”的一聲,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我不是怕沒考好,有人責(zé)備。我只是覺得灰心,我離我想要的人生,又遠(yuǎn)了一點。
我不甘心,又查了成績,結(jié)果是一門科目無效。我眼前只有兩條路:一,復(fù)讀;二,找個普通的高中念。復(fù)讀的話,我又要在人家家里忍一年,還要爸媽多付一年學(xué)費(fèi)……我只有第二種選擇。
那個假期,我失魂落魄,甚至可以說,無家可歸。我一天天在外面游蕩著,有時候在圖書館,有時候在快餐店,有時候甚至是某個學(xué)校的操場,只要是不要錢、不會趕我走的地方就好。
但是每天晚上,當(dāng)我無可奈何地回到那個不屬于我的家時,于洋都會在門口等我。那條路的路燈常年壞著,他就打著一個巨大的手電站在那里幫我照路。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會等多久,可我每次回去,他都在那兒。
那是讓我最安心的事。
最后我還是隨便上了一所高中,宿舍是八人間,很破舊。因為不是寄宿類學(xué)校,住校的人非常少,大多是外來人口。宿舍里的“大王”是個叫宮玲的女孩,很黑、很高、很壯,說話粗聲大氣很唬人。
我們每天要幫她打飯,打水,買零食,還經(jīng)常要因為她用吹風(fēng)機(jī)、電水壺,而做替罪羊被老師罵。
我每天都盡力隱忍著,能在教室待著,就不回宿舍。就算有什么委屈,也盡量咽下去。我總覺得“小不忍則亂大謀”,反正就三年,怎么都能熬過去。
可是有一天,于洋學(xué)校放半天假,順路來看我。他找到我們班的時候,正好打下課鈴,我抬頭看見他站在門口,準(zhǔn)備開心地跑過去。結(jié)果宮玲卻叫住了我,翻著白眼跟我說:“去幫我買瓶飲料?!?/p>
“嗯,知道了?!?/p>
我轉(zhuǎn)回頭去,才看到于洋注視著我的方向,臉色很不好看。他一定都看到了。
“你今天怎么有空來?”我盡量擺出笑臉面對他??伤静焕砦疫@套,徑直走到宮玲面前一拍桌子,對她說:“想喝飲料,自己去買!”
宮玲當(dāng)時正半轉(zhuǎn)著身子跟別人說話,被于洋嚇了一跳。她回過頭看到了站在于洋背后的我,咬牙切齒地瞪了我一眼。但她卻有些忌憚于洋,畢竟是比自己大的男生。她平時吆五喝六的做派,一下子就沒了。
“好了,都是同學(xué)嘛?!蔽野延谘笞С隽私淌遥拔覜]事的,你不用往心里去?!?/p>
可他的眉頭還是沒舒展開:“你還是別住校了,還住我家不就完了?”
“叔叔阿姨都忙,我不能一直打擾?!?/p>
過了半天,他才終于妥協(xié):“好吧,那我以后經(jīng)常過來看你?!?/p>
他說到做到,之后幾乎每天放學(xué)都來找我。學(xué)校里的人都知道,我有個哥哥,非常疼我。他們也不敢太得罪我了,包括宮玲。
那是我最安穩(wěn)的一段日子,我可以安靜地學(xué)習(xí)、生活,沒事的時候就和于洋一起吃個飯。他是我的擋箭牌,把那些負(fù)能量都和我隔絕開。我依賴他,雖然我裝作很獨立。
心里能有一個人依靠的感覺,是無法言喻的,是即使他什么都不做,也覺得自己不是孤單一個人。那是種能量,能支撐我在黑夜里不害怕的光。
然而這一切,在我高二快結(jié)束時消失了。
我眼看著光,一點點消散了。
于洋高三畢業(yè),考上了國外的大學(xué)。
他來向我告別,很平靜,沒有多少不舍,滿眼都是對新生活的期盼。我們多少也算親戚,他讓我去他家吃告別飯。我想了想,還是答應(yīng)了。
于洋算得上是我在這里唯一的朋友,可是,他也要走了。我很清楚,分開代表著什么,不疏遠(yuǎn)是不可能的。
“爸、媽,我走了以后,讓童童住我屋吧?!?/p>
突然,于洋向父母提出了這個建議。他爸媽顯然沒想到,非常突兀地愣了一下,才說:“好,好……”
“不用了,不用了……”
“你很快也高三了,需要一個地方好好念書,等到上大學(xué)一切都好了?!庇谘笤谧雷酉旅嫫艘幌挛业母觳?。我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我知道他是為我好。
反正就一年,我想著我只要好好考上大學(xué),一切都會好起來。未來還長,我總有機(jī)會翻盤的,我還沒想過放棄。
那個時候,我有一種錯覺。想著在不太遙遠(yuǎn)的未來,我和于洋能站在對等的位置。只有對等,才能有其他關(guān)系的延伸。然而我的想法很快就被證明僅僅是錯覺,就在我馬上要高考的時候,于洋第一次回國,帶著一個白人女孩子。他沒說他們是什么關(guān)系,只說是班上同學(xué),女孩是第一次來中國玩。
我聽出了他的話外音,姑娘第一次來,自然也不怎么會中文,于洋似乎是不打算讓她自己去住酒店。當(dāng)然,如果關(guān)系一般,也不會直接帶家里來。
女孩子長得很漂亮,一雙湛藍(lán)的眼睛,睫毛長得恐怖。
于洋的爸媽似乎明白是怎么回事,有點意外,但也很高興。然后,所有視線都集中在我身上。我的反應(yīng)慢了幾拍,但最終還是明白了過來。我驚慌失措地收拾我的東西,逃也似的跑出門。我對他們說:“我回學(xué)校住?!?/p>
我聽到了身后的腳步聲,回過頭,于洋還是追了出來。他站在黑暗里,動了動嘴唇,還是沒有發(fā)出聲音。我朝他笑了笑,竭盡所能擺出滿不在乎的樣子:“快回去吧,我真的沒事?!?/p>
說完我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跑走了,我不想再多看他擔(dān)憂的、愧疚的神情,我怕我會軟弱。
可我哪里回得去宿舍,我退了宿舍,那里沒有我的床位了。再說學(xué)校現(xiàn)在已經(jīng)放溫書假了,我該怎么進(jìn)去,找一個空床說我要留下。
那不就等于對所有人說,我無家可歸嗎?
我抱著自己的書包,游蕩在街上,根本不知道我要往哪里去。夜幕降臨時,我路過了一家火鍋店,店里的香氣飄出來,我才意識到我餓得胃疼。
明明只是很輕微的胃疼,可我卻忍不住蹲下去號啕大哭了起來。
我那時忽然有了一種絕望的念頭,我在想,這世上是不是真的沒有永恒。
他是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在我身邊的。我并沒有感覺到他,直到他的聲音從我頭頂上方傳來。他問我:“你餓嗎?”
其實后來仔細(xì)想想,在當(dāng)時我也不能確定他就是在和我說話。大概是因為我真的餓了,所以我才抬起了頭。然后我發(fā)現(xiàn),他真的是在問我。
我淚眼模糊,看不太清楚他的樣子。我的頭頂有一排紅燈籠,影影綽綽照著他的臉。我只是覺得他挺年輕的,大概跟我差不多??晌铱偛荒芨鷤€陌生人說我餓,這成了要吃霸王餐了。我只能抹幾把臉,搖了搖頭,然后站起來。
“你要是餓了,我們就去吃飯吧。”
我已經(jīng)走了幾步,卻發(fā)現(xiàn)他跟著我。
這個人真的很奇怪。我頓時多了點警覺。我沒有停下,反而加快了腳步。
我以競走的速度往前走了一段,回過頭發(fā)現(xiàn)那個人沒跟上來,不過也沒走太遠(yuǎn),就站在一個路口以外看著我。我這才停下來,可惜太遠(yuǎn)了,我看不清楚,只覺得,有點眼熟。
那種眼熟是,我確定我不認(rèn)識這個人,但我應(yīng)該見過這個人。
我走去媽媽單位宿舍找她,事到如今,我也只有這條路可走了。一路上我使勁兒回想他是誰,但死活也想不起來。媽媽看見我,很詫異:“小童,你怎么跑這兒來了?”
宿舍很小,三個人一起住,混亂得很。不過這會兒倒是只有媽媽一個人。我坐在一把木頭椅子上,思慮著要不要說實話。爸媽一直以為我在于洋家過得很好,還常常送東西過去。“沒事。”最終我還是搖了搖頭,“我想您了,想來看看?!?/p>
“我沒事,好著呢。你現(xiàn)在就好好讀書,別多想。”媽媽坐在我對面,握著我的手。
她眼袋很重,看起來疲憊極了。在這種環(huán)境下,她估計也沒法睡好。本來,家剛沒的時候,媽媽是打算租房子的。但家里的積蓄本就不多,爸媽的工資都不高,想到我之后的各種學(xué)費(fèi),他們才決定這樣。等到我上大學(xué),如果能改觀一些,再租房子。
他們這樣為我著想,我能說什么呢,我連抱怨的資格都沒有。
“媽,那我……先回去了?!?/p>
面對面說了一會兒話,我還是打算走了,雖然我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所幸的是她攔住了我:“今天就住這兒吧,其他兩個人都不在。”
我如釋重負(fù)地點了點頭,立刻就答應(yīng)了下來。
可是這一夜無論如何都睡不安穩(wěn),不知道是不是換了地方的緣故。再醒來的時候,忽然發(fā)現(xiàn),睡在我旁邊的媽媽不見了。我一個翻身坐了起來,我是睡在靠墻的里面,我往外一探頭,發(fā)現(xiàn)媽媽居然躺在地上。
“媽,你怎么睡地上?”我爬下床,蹲在她旁邊,迷迷糊糊地推了推她。
可是她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過了大概有半分鐘,我終于清醒了過來。與此同時,我的背后忽然感覺到一陣寒風(fēng),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媽!媽!”我使勁兒推她,她卻還是沒有反應(yīng)。我渾身哆嗦著,打了急救電話,半天才說清楚這里的地址。然后我坐在黑暗里,一邊發(fā)抖,一邊哭。
很久很久以后,我仍然記得那一晚的感覺,那間臟亂的屋子,像是個黑洞,翻涌著,攪動著,把我吞噬進(jìn)了旋渦中。
那天就是我媽媽的祭日。我蹲在搶救室外,抱著頭,等到醫(yī)生走出來對我搖頭,說是急性心梗。我感覺自己是死的,是塊木頭。無論如何,我也站不起來。
爸爸來的時候,我仍舊在那里。他抓著我的肩膀問我怎么回事,我張著嘴卻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我的痛感開始蔓延全身,我在自己的尖叫聲里,昏了過去。
那之后,一直到高考,我都沒有恢復(fù)過來。雖然我接受了這個現(xiàn)實,可我覺得自己離這個世界的距離變得非常遠(yuǎn)。有時候,我覺得自己的靈魂在天上飄,無論如何也落不了地。
我只是一直在想,媽媽會不會有預(yù)感,才會留我陪她最后一晚。
我在考場上,眼淚打濕了試卷。
出了考場,太陽太過刺眼,我心力交瘁,蹲在一旁樹下緩神。然后,我看見了他。
他就坐在我對面,在隔一個校門的樹下,專心致志看著膝蓋上攤著的書。我看著他半天,確認(rèn)沒錯,就是那天跟我搭訕的男生。眼下他出現(xiàn)在這兒,看起來也是考生,多少讓我心安些。我想去搭話,又提不起勁。終于,他也看見了我。
在那一瞬間,我終于猛地記起了他是誰。
他和我在一所高中,但不是一個班。他具體是哪個年級,哪個班,我都不清楚,當(dāng)然更不知道他叫什么。
我只記得一個片段,有一次,我端著給宮玲買的刨冰,穿過操場,一個籃球突然朝我砸過來。我很驚慌,先一步就扣掉了手上的碗。但籃球沒有砸到我的臉上,相反,是一個人的體溫。
他的手背幾乎貼在我的臉上,多少有一點點戳到我,但他把球攔下了。在那一秒鐘,我甚至看見球在他掌心旋轉(zhuǎn)。
他沒和我說話,只是把球帶走了。不過他對我笑了一下。
這個小小的插曲,在記憶里早就模糊了。但是當(dāng)他再次抬起頭對我笑的時候,我忽然記了起來。
“你也在這個考場考???”他跑到我面前蹲下,“我叫楊頌。”
我看著他,其實我不確定他還記得:“我叫林梓童?!?/p>
“那天,你為什么哭?。俊?/p>
“喀……”我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狼狽地咳嗽了半天。
我莫名其妙看著他,心想這個人說話也太直接了:“沒……沒什么……”
他倒也不執(zhí)著,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就直接坐在了地上,手肘抵在膝蓋上,托著臉問我:“考得怎么樣?”
“不知道。”
我腦子里根本沒有題目的概念了。
“那你第一志愿是哪里?。俊?/p>
我還是搖了搖頭。
楊頌一直盯著我,他的眼睛里像是有兩彎月亮,照得我心慌慌的。我不是不懂他的疑惑,但我對于今后,毫無打算。我也不期求,有人能了解我。
進(jìn)考場的時候,他拍了拍我,手臂彎曲,朝我做了個“加油”的動作。我朝他微微笑了笑。隨即我就感覺到自己的臉有多僵,我忽然意識到自己好久都沒笑過了。
考完最后一門,我走出考場大門那刻,忽然有點虛脫。我知道,我人生的這個階段徹底完結(jié)了,可是我完全不知道下一個階段該怎么走,走去哪里。
我轉(zhuǎn)了個彎,要去車站,突然看見楊頌站在不遠(yuǎn)處,像在等什么的樣子。我正思索著要和他打招呼,還是偷偷溜走,他先一步攔住了我:“你出來好晚啊!”
我愣了一下:“你在等我?”
“也不算,就……迂回一下?!彼鹧b看天,然后反手把一個什么東西塞到了我的手心里,“我走啦?!?/p>
說著,他就跑過了馬路。
我攤開手掌,看到里面是個紙團(tuán),皺巴巴的。我打開來,看見里面寫著他的電話號碼。
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
我也不懂,他為什么要給我他的電話號碼。我的手懸在垃圾桶上面,頓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丟掉。
媽媽走后,爸爸的精神一直也不太好。家里少了一份工資,生活只會更拮據(jù)。在這個時候,我有了一種想法,我不想念大學(xué)了,我想和爸爸好好生活下去,我想快點撐起這個家。
在做了這個決定以后,我就出去找了份簡單的快餐店服務(wù)生做,完全沒在意成績了。
工作并沒有什么難度,日復(fù)一日的工作,讓我覺得我在一點點死去。我感覺自己正被生活這把刻刀,從立體的削成一個平面。
我只要想到之后的幾十年,我都要過這樣的生活,我就渾身發(fā)涼。可我不能和任何人說起這種感覺,因為大部分人都是這樣的。楊頌走進(jìn)店里來時,我倆誰都沒注意到誰。直到他走到我面前,我倆對視上,都嚇了一跳?!澳阍趺础蔽覀z異口同聲地開口,又同時止住了。
“我來吃飯呀?!边€是他先反應(yīng)過來,手在臺面上的菜單上指了指,“我要這個。你收到成績了嗎?”
“還沒。你已經(jīng)收到了?”我知道今天應(yīng)該會到,我填的地址是于洋家,我還準(zhǔn)備下班去取呢。
楊頌從包里掏出他的信封,舉在我面前,是不錯的數(shù)字。我點了點頭:“挺好的?!?/p>
我原以為話題就這樣過去了,沒想到他倚在柜臺邊,沒打算走。
“你幾點下班?”
我回身看了眼墻上的表:“還有一個小時?!?/p>
“那我等你,我都給你看了,我也要看你成績?!?/p>
“啊?”我擺了擺手,“我肯定考很差的?!?/p>
“別這么小氣嘛,我又不會笑話你?!睏铐炚f話時,有那么一絲撒嬌的味道。
他是騎自行車來的,這地方離于洋家不算特別遠(yuǎn),他要載我過去,他并不知道那不是我家。我猶豫好久,才坐上他的后座。我小心翼翼地抓著邊緣,和他保持一點距離。
這個人未免太熱心了一點。我想想就覺得有點好笑。
我上樓拿了成績單,和于洋的媽媽寒暄了一下,就跑下了樓。我的信封沒有被拆開。雖然心里已經(jīng)有了放棄的決定,可拿著這個信封,我的心居然還是會加速跳動。
“快開,快開!”楊頌顯得比我還緊張,一直催促我。
我干脆把信封丟給他:“你替我開吧?!?/p>
他倒也不猶豫,三下五除二拿出了我的成績單。我一直低著頭,等著聽他的反應(yīng)。所以當(dāng)他將成績單雙手舉到我前面,險些就要扣我臉上時,我嚇了一跳。我后退了一點點,才看清上面的數(shù)字。
“怎么……可能……”
我倒退了兩步,頭腦一片空白。成績單的數(shù)字,比楊頌還高十幾分。雖然在之前,這是我預(yù)估中能考到的數(shù)字。但因為后半段時間的荒廢,我以為完全沒可能。而且整個考試時,我都是夢游狀態(tài)。
“喂!高興傻了???”楊頌在我面前打了個響指,“我們報一所學(xué)校吧!”
我看著他單純的、開懷的表情,忽然聽見心里天崩地裂的聲音。被我使勁兒踩平遮蓋的愿望,再次破土而出。在一瞬間,長成了一棵樹。
我知道自己不僅僅是想活著,而且想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樣。
我出發(fā)去學(xué)校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楊頌接過我的行李,放到車的后備箱里。他開著車門,似乎是以為我會進(jìn)去,所以他把雨傘拿開了。但我沒上車,我就站在雨里,仰頭任由雨水澆在我臉上。
“你干什么???快上車!”他放好行李才看到我,趕緊推搡著我,進(jìn)了車子。車開出去半個多小時,我一句話都沒說。直到楊頌遞給我一張紙巾,跟我說:“擦擦吧?!?/p>
我以為他要我擦雨水,可我覺得已經(jīng)干了,但我還是接過紙巾,象征性地抹了抹臉,然后我發(fā)現(xiàn),我臉上全是水。我居然還在哭。
就在剛剛,我搬東西出門,爸爸坐在屋子里,背對著我,一句話都沒說。我沖著他的背,小聲說:“爸,你要好好保重身體,有事給我打電話?!?/p>
他的肩膀抖了兩下,還是沒有回過頭來。
一個多月前,我和爸爸說,我要去念大學(xué)。我以為,他不會驚訝,他應(yīng)該是有準(zhǔn)備的。沒想到的是,他的情緒非常焦躁,不停重復(fù)著說——你走了,我怎么辦。
我了解他的想法,我知道他依賴我。媽媽走得突然,他現(xiàn)在只有我,他不希望我離開他??晌艺娴南胍プ∵@個機(jī)會,那么久了,我終于看到了光明。如果我不堅強(qiáng)一點走過去,錯失了這次機(jī)會,也許不會再有第二次。
我沒有再和他商量,堅決要去念大學(xué)。我不想用他的錢交學(xué)費(fèi),自己拼命打工存錢,但還是差很多。那一陣子,我每天都睡不著,腦袋里琢磨的都是錢。就在我心灰意冷的時候,楊頌忽然拿了錢給我。我并沒有跟他提過任何事,我完全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所以當(dāng)他突然掏出錢來,我頭皮炸了一下,險些就發(fā)火了。
“你先別激動!”他搶先一步,截住了我的話,嘿嘿一笑,“我不小心看到你在算錢……”
我這才想起,我沒事的時候就會拿計算器算著還差多少,上大學(xué)需要多少。事實上,這個假期,他沒事就來這里吃飯,然后和我磨嘰很久。
“我不要你的錢。”我把錢推還給他。
“現(xiàn)在不是上學(xué)比較重要嗎?只要到了大學(xué),你就可以找兼職做了,很快就能還上我的?,F(xiàn)在不是逞強(qiáng)的時候?!?/p>
說著,他把錢塞進(jìn)了我的手里,握緊了我的手指。
我的腦子里忽然涌進(jìn)了一個想法,還是把錢暫且收下了。我想的是,拿著這筆錢,和爸爸好好談一下。大學(xué)四年會過得很快,之后我會回來,努力照顧他。我要讓他知道,我已經(jīng)長大了,我有能力讓自己,讓他過上好的生活。就在不遠(yuǎn)的未來。 “我先收著,盡快還你?!?/p>
“好!”他使勁兒點頭。
我被他逗笑了,沒見過借別人錢的比借錢的還高興的。
讓我沒想到的是,當(dāng)我把錢掏出來,跟爸爸說,我有學(xué)費(fèi)了。他第一反應(yīng)不是問我錢哪來的,而是轉(zhuǎn)身出去了。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他的背佝僂了很多。
爸爸租了一間非常小,連基本裝修都沒有的房子。我在這里等啊等,等到了三更半夜,他還沒回來??晌以降仍胶ε拢蚁肫饗寢?,那也是一個這樣的夜。我根本坐不住,我擔(dān)心他會出事,我擔(dān)心他像媽媽一樣來不及告別就離開我。
可我對這附近也不熟,天又那么晚了,我猶豫著,撥了楊頌的電話。
除了他,我不知道還能找誰。沒想到的是,楊頌很快就到了樓下。我和他一起在周圍轉(zhuǎn)了很久,還是一無所獲。爸爸的手機(jī)也沒帶著,我越來越著急,在街上小跑起來。忽然,一輛摩托飛快地從我身旁的一個漆黑小巷里躥了出來,我們都被嚇了一大跳,所幸的是楊頌猛地推了我一把。我踉蹌著差點摔倒,回過頭看見楊頌捂著胳膊,不太舒服的樣子。我趕忙跑過去:“怎么了?”
“沒事,不怪你。我今天下午在家里摔了一跤,脫臼了。已經(jīng)接上了。剛才好像又甩了一下?!?/p>
他嘗試著動了動,猛地吸了一口氣,看上去就很疼的樣子。
“那你告訴我呀,受了傷干什么還特意跑過來!”我明明心疼卻只懂埋怨,“先去醫(yī)院看看吧?!?/p>
“沒事的,不用。我們走,去找你爸?!彼鹆硪粭l胳膊傻笑著摸了摸我的頭。
“你先別管我了,歇一會兒再說吧?!蔽野醋∷爸x謝你啊……”
“說什么呢,太客氣我不習(xí)慣的?!?/p>
“可我也不知道能為你做什么……”
“做我女朋友吧?!?/p>
我一下子沒反應(yīng)過來,下意識“嗯”了一聲。等我反應(yīng)過來,傻傻地抬頭看他,他已經(jīng)笑抽了。他一邊笑,一邊疼得“哎喲哎喲”地叫著?!拔叶耗隳??!彼麖椓宋业念~頭一下,就把話題岔開了。
可是,那句話在我心里,一直沒揭過去。每次想起來,我就感覺心驚肉跳,臉也會紅。
我知道是因為什么。
那之后,他拖著只殘臂陪我在四周轉(zhuǎn)了很久。終于,我看到爸爸坐在路邊抽煙。我跑過去搶下他的煙,丟在地上踩滅,氣呼呼地說:“你多大的人了,還讓人擔(dān)心!”
他看到我,很吃驚,隨后卻笑了。他站起來揚(yáng)了揚(yáng)手里的袋子,跟我說:“你瞎想什么呢,我去買了點東西?!?/p>
我翻了下袋子,心突然一緊,我看到里面是媽媽以前最愛吃的一種點心。這么晚了,爸爸到底折騰到哪里才買到的呢。
楊頌拍了拍我的肩膀,默不作聲地走了。我跟在爸爸身后,給他發(fā)短信,讓他在意自己的胳膊。跟著爸爸回到家,他把袋子里的點心掏出來,放在了媽媽的照片前面?!澳憧矗谐鱿⒘?,考上了大學(xué),還自己賺了學(xué)費(fèi)。”他喃喃地說。我意識到,他是在和媽媽說話,“你怎么走得這么早,以后童童也走了,要我一個人,多寂寞啊。”
我站在他的背后,眼淚像自來水一樣,毫無阻礙地向下流。我險些就要說出口,算了,我不去了,我在家里陪著您??砂职纸K于轉(zhuǎn)過身對我說:“去吧。是爸爸錯了。爸爸能照顧自己。我就是舍不得你?!?/p>
長大之后,我第一次抱了抱爸爸,依偎在他懷里,像小時候一樣。
大學(xué)生活比我想象的還要好。室友都很好相處,連枯燥的功課都讓我覺得開心不已。楊頌和我不在一個班,但大部分公共課都在一起上,所以楊頌會幫我占好座位,根本不用我操心。
我非常努力地生活,沒有課的時候,基本上都是在外面做兼職。我?guī)缀鯃罅怂心軐W(xué)的,考了所有能考的證書。我每天的時間排得很滿很滿。
我不想讓任何人失望,我不想輸。
在我的時間夾縫里,能夠存留的似乎只有楊頌。他會在我熱得快暈倒時,突然出現(xiàn),給我一杯加冰的飲料。他會在我備考,時間不夠,在圖書館睡著時,在一旁幫我看著東西,一直看到我醒。
大一大二我都拿到了獎學(xué)金,我自己攢下的錢,足夠我交學(xué)費(fèi),我也還上了楊頌借我的錢。我以為自己看到了遠(yuǎn)處的曙光,它也確實在那吸引著我,可因為它太亮了,照盲了我,我除了它什么都看不到了。
我看不到身邊的人,也看不到腳下的石頭和坑。
事情發(fā)生得很突然。那天晚上,我是和一個女生一起去一個戶外活動當(dāng)現(xiàn)場臨時工??偣簿腿欤翘煲呀?jīng)是最后一天了。錢在同類工作里算高的,而且除了人多,擠一些,沒什么具體的工作,就派發(fā)些傳單、小禮物之類的。
可突然間,人群起了騷動,我們還沒反應(yīng)過來,下意識只是想知道怎么了。但我們前面和旁邊的人突然朝我們涌了過來,或者說倒了過來。在那個時候,我只能倉皇地往后躲,可還是摔倒了。就在我覺得很多人踩到我時,一個陌生男生將我拽了起來,我都來不及和他說聲“謝謝”,只好繼續(xù)掙扎。
最后我退到了柵欄邊上,就在我低頭看自己身上的傷時,被人絆了一下,臉朝下再次摔倒了。
我的鼻子正好撞在柵欄下的石墩上,我的腦袋“嗡”了一下,就暈了過去。
我醒來時,楊頌正在身邊。我感覺到疼以及腫脹感,我有種非常不好的預(yù)感,我對楊頌說:“給我鏡子?!?/p>
他攤了攤手:“我沒有??!”
他的表情很輕松,我看不出任何破綻,可我卻更加驚慌。如果只是小事,他肯定會噓寒問暖,或者會開我玩笑。可他沒有,他太正經(jīng)了。
我掙扎著坐起來,感覺身上倒是沒什么,都是些小傷。但我臉上肯定是纏著一大堆紗布。我想下床自己去看,他終于沒辦法,按住我,給我拿來了手機(jī)。我甚至都沒打開攝像頭,只是借著反光,都看見了自己像個木乃伊。我忽然沒了勇氣。
“我……”張嘴的瞬間,我的眼淚已經(jīng)掉下來,“毀容了?”
“沒有那么夸張,只是鼻梁斷了,會好的。”他搶下我的手機(jī)。
“是有人拉了我一把……”
也不知道那個人好不好。有些感謝的話,當(dāng)時不說,就再沒機(jī)會了??晌疫@樣算好嗎?楊頌眼睛里的躲閃,已經(jīng)證明了我不是鼻梁斷掉那么簡單。
“你走吧,我想靜一下。”
楊頌一步三回頭地出了病房,我才終于痛哭出聲,眼淚滲進(jìn)傷口,傳來一陣尖銳的疼。醫(yī)生來給我換藥時,我根本無法面對自己的臉。雖然醫(yī)生一直安撫我,會盡可能留最小的疤。但修復(fù)做得越多,也意味著醫(yī)藥費(fèi)越多。我欠楊頌很多,我怎么忍心,讓他接受一個臉上有殘缺的我。
我只想躲起來。可天地之大,我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
我甚至連家都不能回。如果爸爸看到我這個樣子,會是什么反應(yīng)?當(dāng)初我那么堅決地要離開家,我信誓旦旦地說會有好的將來,我會照顧好自己。我都沒做到。我現(xiàn)在回去,只會讓他痛心。鼻梁恢復(fù)之后,我在一天夜里偷偷離開了醫(yī)院。我的臉上留下了清晰的傷疤,醫(yī)生說,皮膚還是有自愈能力的,但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看上去好一點。
我站在陌生的街上,內(nèi)心是呼嘯著的絕望。我想起從于洋家跑出來的那個夜晚,楊頌問我:“你餓嗎?”
我發(fā)現(xiàn)自己,甚至開始想念那個晚上。
那之后,我的日子過得很艱難。但終究,我還是撐了下來。
讓我撐下來的,是一些人的問候,同學(xué)、朋友,她們總是擔(dān)心我好不好。還有,爸爸似乎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他在我很久沒回去之后,給我發(fā)了一條信息,他說,有空回家看看吧。
這世上還有人惦念我,還有人需要我,這個念頭,撐住了我。
我去了學(xué)校所在地附近的一座小城市,應(yīng)聘了無數(shù)次工作,最后終于被錄取了。我在一個小單位做會計,每天接觸的人并不多,這讓我感覺很安全。
一個偶然的機(jī)會,我開始學(xué)設(shè)計,像在學(xué)校時一樣,起早貪黑地苦練。
終于,我在正常工作之余,開始能接一些設(shè)計的零活了。
我那么努力生活的原因,是我想快些賺錢,還給楊頌。
我走之后,最初他找過我,非常擔(dān)憂??晌乙辉賹λ貜?fù)“我沒事,只是不想見你”之后,他似乎終于放棄了我。那之后的一年多,我再沒見過他了。
我把錢都存在一張卡里,終于上了回去的車。我想我總得見他一面,親手把錢還給他。然后自此,我們也有個了結(jié)。
雖然一想到“了結(jié)”兩個字,我就像被剝掉一層皮一樣痛。
我回到學(xué)校,走進(jìn)班里,我很害怕。出事后,我再沒回來過學(xué)校,他們應(yīng)該只知道我出事休學(xué),不知道具體情況。我想象著他們見到我的樣子,會多吃驚??墒遣]有,雖然他們眼中有一閃而過的驚訝,但每個人都迎上來,笑著問我:“你什么時候回來上課???”
我傻傻地看著他們,不明白為什么會這樣?!皸铐?zāi)???/p>
“他……休學(xué)一年了?!?/p>
我心里咯噔一聲,半天才問道:“為什么?”
“不知道,說是家里有人需要照顧?!?/p>
我走出學(xué)校,越想越不對勁,一年……也就是跟我前后腳,可他卻什么都沒表現(xiàn)出來。我隱隱覺得,事情沒這么簡單。我在車站幾乎糾結(jié)了一夜,我很恐懼回去??蓷铐?,卻讓我不能不管。我終于還是踏上了歸途。
我不知道他住在哪兒,所以我只能先回家。
站在家門前,我自我調(diào)節(jié)了十分鐘,才抬手敲門。敲了好幾聲,就在我以為沒有人的時候,突然聽見一個年輕的男聲,喊著:“等一下!”
我條件反射地以為自己找錯了門,可就在我已經(jīng)轉(zhuǎn)了半個身時,門開了。我看到了楊頌,他站在那里。
“你……你……怎么在這兒?”我的呼吸一下子加快了。因為太突然,我甚至都沒來得及遮掩我的臉。
“你回來啦?!?/p>
楊頌伸手過來,拉住我的手腕,輕車熟路地把我扯進(jìn)了門。我還沒來得及再問一遍,抬頭就看見爸爸坐在輪椅上,正看著我。我聽見他喊我:“童童?”
“爸!”我丟下手里的包,奔過去,蹲在輪椅邊上,“你怎么了?”
“沒事,沒事,都快好了?!彼狭撕芏啵^發(fā)都花白了,可他說話的語氣和掌心的溫度,還是一樣的。
他似乎根本看不到我臉上的傷疤,他的眉心都沒皺一下。他的眼里只有喜悅,似乎我回來了比什么都重要。
楊頌從廚房端出一碗粥,遞給了爸爸。我看到爸爸對他點了點頭,似乎很熟悉的樣子。楊頌坐在旁邊的沙發(fā)上,對我說:“你走之后,我第一反應(yīng)是過來你家找你。然后就看到叔叔這里一團(tuán)糟,他很不舒服,還強(qiáng)撐著。我勸了他很久,讓他去醫(yī)院。檢查出來有顆良性的腫瘤,已經(jīng)切除了。他恢復(fù)得很好?!?/p>
“腫瘤?為什么不告訴我!”
“是我不讓他說的?!卑职炙坪跏桥挛夜肿飾铐?,趕忙接過話來,“都說是良性的了,就是小手術(shù)。你那個時候,心里夠煩了,我不想再讓你難受?!?/p>
我看著爸爸,我以為他怪我,不原諒我,才很少聯(lián)系我,原來是因為這樣。我終于伏在他的膝頭大哭了一場,我知道自己終于又回家了。
無論世事如何變,我還有家。這可真好啊。
我以為我最終還是輸了,可此刻我忽然覺得,我,我愛的人們,都活在這個世上,就沒有輸這回事。
“所以,你就留下了?一直照顧他?”我哭過之后,一邊抹臉一邊問楊頌。
“不然呢?”楊頌總是那么輕描淡寫,“不過我知道你會回來的。”
“是你拿他手機(jī)給我發(fā)的信息?”
“對?!?/p>
“為什么那時候不直接告訴我?”
我們扶爸爸進(jìn)屋睡下了,我們退到外面。他忽然直勾勾地看著我,一字一句認(rèn)真地說:“如果那個時候我告訴你,對你是打擊??晌抑溃莻€時候,你需要家人的鼓勵。沒關(guān)系的,不是什么大事情,我的時間很多,足夠等你自己回來。”
“為什么要這么做?”
“嗯?”
“從一開始到現(xiàn)在,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我終于醒悟過來,無論現(xiàn)實打壓我多少次,我都能站起來。不是我堅強(qiáng),而是我能感受到一股力量支撐著我。起初,我以為,是我自己對于未來的希冀??僧?dāng)我明白未來那么虛無,我才看到,原來僅僅是一個人。
“給我個理由?!?/p>
楊頌認(rèn)真地想了想,突然輕輕一笑:“如果真要說理由……我愿意。所以,你愿意嗎?”
這一次,我沒有猶豫。
在爸爸徹底恢復(fù)了之后,我和楊頌一起回去學(xué)校,繼續(xù)念書,只不過要和下一屆一起了。曾經(jīng)的同學(xué)們畢業(yè)時,邀請了我倆一起去聚會。在席間,我聽到他們說,當(dāng)初我出事的事在學(xué)校里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最后是楊頌在課堂上,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大喊:“無論她變成什么樣子,她都還是她!”
他們說,楊頌當(dāng)時的反應(yīng),讓他們覺得,我并不是那么糟糕,我并不是一個人。他們的心里,并沒有覺得我多么可憐,所以才能坦然面對我。
“劫后重生,就跟鳳凰涅槃是一樣的,之后一定會幸福的?!?/p>
有人舉杯,楊頌也舉起了杯。莫名其妙的,我竟然變成了焦點??晌覅s沒覺得驚慌和難堪。
我仍舊鼓起勇氣,去迎接了這關(guān)于未來的幸福預(yù)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