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鏡

劉陳嵐琳

支離的回憶，殘缺的承諾，破碎的鏡面，還能拼回去嗎？

——題記

那段純粹的光陰，從那個祥和的午后開始。

喧嘩的教室，嘈雜的空間，一切都平淡無奇，如果沒有那個不經(jīng)意的回眸。你靜靜地坐在窗前，捧著一本封面樸素又古典的書籍細(xì)細(xì)地品讀著，只一眼，我便注意到了你。你的周邊仿佛散發(fā)著一種磁場，屏蔽了外界的喧囂。你額前的碎發(fā)帶著朦朧的美感，單調(diào)的校服被你穿出了幾分輕靈的味道。窗外老樹濃密的枝葉將陽光裁成不規(guī)劃的光影，與教室內(nèi)乳白的燈光交織重疊，一明一暗，灑在你齊肩的烏絲上，旖旎而唯美。你身上的每一縷線條都詮釋著“靜”與“柔”的完美融合，與教室里的喧囂格格不入，仿佛你所在的方寸土地存在于另一個空間。而那時莽撞的我卻無比幼稚地妄圖破壞這寧靜淡然的氛圍。我從口袋里掏出一面嶄新的小鏡子，將其對準(zhǔn)窗外的光線，然后進(jìn)行微妙的調(diào)整，你白皙的臉頰便被映上了一塊不大的光斑。你用手遮了遮刺眼的光線，隨后微微側(cè)首，雙眼瞇成狹長的縫，沒有惱怒，沒有厭煩，只是深深地凝望著我，淺淺地笑，恬然而優(yōu)雅。

這面鏡子如魔鏡一般，將原本性格迥異的我們綁在了一起。我用心穿透了你的孤獨(dú)，攜起了你的手，友誼令我對你傾訴我的所有，而你習(xí)慣了沉默，是一名優(yōu)秀的傾聽者。每一個眼神、每一次點(diǎn)頭都恰到好處，溫婉的氣息好似能夠消融一切煩惱，如鏡面般澄澈的眼眸仿佛能照進(jìn)心底。我曾開玩笑說：“你真是我的鏡子，把我里里外外都照透了?！蹦汶y得地開口：“沒有光，鏡子也會失色的呀！”你的笑那般真摯，看不出一絲瑕疵。感動在心間流淌，我將那面小鏡子贈予了你。

時間在流逝，我們也在悄然改變。你的雙眸愈來愈深邃，笑容愈來愈疏離，通話記錄中你的名字出現(xiàn)得愈來愈少。歲月就像一臺顯微鏡，將微小的摩擦無限制地放大，堆砌成了難以跨越的隔閡。最后，是你率先挑破了這段名存實(shí)亡的友誼的幕布。你的聲音一如既往的空靈而干凈，卻又近乎無情地?cái)⑹鲋聦?shí)：“和我在一起的時光，你從不快樂?！蹦泐D了頓，音量變得有些微弱：“我也不快樂?！辈贿^十余字，卻壓得我有些喘不過氣來，猛然憶起，多少次我滿面愁容地向你抱怨，轉(zhuǎn)身便與其他的朋友嬉戲打鬧，卻忽視了你一臉的苦澀與受傷。我傾訴，你傾聽，然后長時間的沉默，如此一成不變的相處模式，我從未覺得不妥，沒有考慮過你的感受，而你的堅(jiān)強(qiáng)、你的驕傲，令你選擇了默默忍受。我預(yù)料到了我們之間的結(jié)局，卻未曾預(yù)料到我對你的傷害。一聲“對不起”生生卡在喉嚨里，再也沒有勇氣說出。心底莫名地酸楚，那些互相傷害的片段如同黑白電影般在眼前一幀幀地回放。見你拿出那面已有些陳舊的鏡子，做出歸還的手勢，對我風(fēng)輕云淡地微笑著，我的怒火猛然間涌了上來，凝成一名歇斯底里的“我恨你”！隨后是一聲脆響，一地的玻璃碎片反射出清亮的光澤，猶如閃爍的淚光，我揚(yáng)起的手掌定格在半空——鏡子碎了，被我親手打碎了。你捂了捂被打痛的手心，眼底一抺不尋常的傷痛，轉(zhuǎn)瞬即逝，只留下輕飄飄的一句“碎了就碎了”。你不再停留，漠然地轉(zhuǎn)身，再沒有親呢的告別，連一個禮貌的揮手也沒有，離去的背影又是令人心碎的優(yōu)雅。

在那兒愣了許久，像是被某種力量牽引著，我蹲下身，用布小心地將那些碎片包住、藏好，好似塵封住一段記憶。

生活仍在繼續(xù)，三日后，我被書上的一段話刺痛了眼——流逝的不是時間，流逝的只是我們。那些原本被我刻意遺忘的時光涌進(jìn)了腦?！覀兪滞焓?，一同高歌《友誼地久天長》;我們十指相扣，許諾下做一輩子的好朋友。再也無法壓抑心里的情緒，我找出那些被收藏的玻璃碎片，顫巍巍地用膠水將它們粘合，又眼睜睜地望著它們再次碎開，重復(fù)著如此徒勞的舉動。終于，一滴晶瑩的潤珠滴落在剛剛拼合的鏡面上，順著猙獰的裂痕緩緩地滲透、延伸。那些丑陋的痕跡是無法愈合的傷口，將我悲痛欲絕的臉龐切割成不全的幾片。兩滴、三滴……我任碎片浸泡在決堤的淚水中。鏡子啊，給了我光明，卻又告訴我這不過是反射出的虛像。那一年，我學(xué)會了珍惜，代價卻是失去你。

多少個夢里，我捧著一面完好無缺的鏡子站在你家門口。門被緩緩地推開，入眼，是你淺淺的笑，恬然而優(yōu)雅。

★寫作體悟：

什么是友情？這是我經(jīng)常會遇到、會困擾、會思考的問題。有人說友情是“無緣之慈悲”，我的理解是：友情是一種可以無條件無障礙地進(jìn)行交流的深厚感情，即，在我傷心時可以不顧形象地痛哭流涕，有我憤怒時可以猙獰抓狂地爆粗口，在我開心時可以毫無掩飾地炫耀得瑟，在無聊時可以不覺尷尬地一言不發(fā)。但這一切并不是說在朋友面前就可以永遠(yuǎn)無止境地、無限制地恣意妄為，一切都是因?yàn)樾蕾p、因?yàn)榘?、因?yàn)榍檎x、因?yàn)樾市氏嘞Р趴梢?。再好的友情都需要付出、需要維護(hù)、需要忍耐、需要互動融合、需要小心翼翼，它可以強(qiáng)大到不懼一切，也可以脆弱到受不了一點(diǎn)小小的傷害。要想友誼天長地久，要需要懂得“珍惜”兩個字的含義。

青春的路上永遠(yuǎn)是磕磕絆絆的，在陽光雨露撲面而來，感受到溫暖和滋潤的愜意時，也必然要受到曬傷和寒冷的痛。不要害怕傷害，不要害怕失去，也不要害怕痛苦，我會運(yùn)用思考給我?guī)淼闹腔酆徒?jīng)歷積累的經(jīng)驗(yàn)去學(xué)會更好地成長。

碎鏡是我心中曾經(jīng)的痛，亦是我成長的藥。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