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俏到
杜牧的“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不求甚解很多年,一直以為這玉人是指美女,最近才知這玉人本是男人。杜老師這詩題名《寄揚州韓綽判官》,詩意實指杜老師在問堪稱玉人的韓判官最近在哪教美女吹簫取樂。只可惜誤導(dǎo)我這樣讀書潦草的粗人,總把玉人當(dāng)美女。
玉人從一開始就并非單指美女。史上第一位玉人也許是《晉史》里的帥哥衛(wèi)玠,“見者皆以為玉人,觀之者傾都”,儼然大眾情人的模樣。再往后,性別不分男女,關(guān)系不論深淺,都可稱為玉人。五代韋莊的“玉人襟袖薄,斜憑翠欄干”,顯然是美女;唐人權(quán)德輿的“家喜玉人歸”,說的是親人;還有唐人賈島的“玉兔玉人歌里出”,應(yīng)當(dāng)是仙女。想要不搞錯性別,還得直稱玉女或花美男。
有些稱呼用濫了就不再值錢,就像現(xiàn)在逮個適齡女都叫美女、逮個年輕男就叫帥哥、逮個演了幾部三流爛片的演員也叫老師。叫者未必當(dāng)真,被叫者未必入耳。但是玉人卻不一樣,玉性高潔溫潤,以之喻人,總有拼不過的雅致印象。與此類似的還有璧人?!坝耔怠倍挚梢赃B用,玉人璧人也算近義。唐人徐皓的“門多金埒騎,路引璧人車”,這璧人就是當(dāng)帥哥的意思在用。
要說人啊,其實心里都有一個玉人的夢。那些硬生生養(yǎng)活了韓國整容業(yè)的男女們自不必說,單看“鳳姐”羅玉鳳,人家長得那么奇葩活得那么自信,現(xiàn)在又是美容創(chuàng)業(yè)、又是新聞主筆,上個月還曬出與疑似外國帥哥的合影,雖然打了馬賽克,但估計也可稱為一對璧人吧——鳳姐也許不僅有個玉人的夢,而且根本就把自己當(dāng)作了玉人。
人人都想做玉人,但很多時候只是一個鳥人。就像奧斯卡獲獎影片《鳥人》里那個不愿離開舞臺的過氣演員一樣,雖然努力“做有意義的事”,但人生畢竟虛幻,你我只是過客。行走江湖的各種打拼帶來百般滋味,本質(zhì)卻被他女兒一言道破:“你不是為了藝術(shù)而是想再被重視而已,全世界的人每天都為了被重視而拼命?!甭德凳篱g的男女們也是一樣:都想做玉人,都想被重視;可惜越想做玉人,越易成為鳥人,還是那只必然飛不起來的鳥人。
鳥人并非外國人的發(fā)明。魯智深就曾在《水滸傳》里罵過:“你那伙鳥人休要瞞灑家!”唐僧師徒在《西游記》里路過朱紫國,長相奇葩的三位徒弟百般躲閃也逃不過圍觀群眾熱議,八戒恨不過就現(xiàn)出豬嘴來嚇倒幾個,說是“免得這伙鳥人吵嚷”。你看在魯智深和豬八戒眼里,蕓蕓眾生都是鳥人,而自己就算不是玉人也應(yīng)當(dāng)比鳥人高明,起碼在彼時情境下是自視為應(yīng)當(dāng)“被重視”的人。這倒是與電影《鳥人》傳遞的本意相去不遠(yuǎn),古今中外,天下之人,就此一統(tǒ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