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A，而是B”的認知層面探析

摘 要：“不是A，而是B”是一種比較復雜的復句，有否定選擇式、對比轉(zhuǎn)折式、解釋原因式、假性否定式四類。本文從認知層面對其進行分析，考察在主觀推測層面和客觀反映層面中人們對于命題的信賴程度。主觀推測層面：否定選擇式P{A}=0.5，P{B}=0.5，對比轉(zhuǎn)折式0.5

關鍵詞：“不是A，而是B” 分類 主觀推測 客觀反映

一、引言

復句“不是A，而是B”是一種常見的否定句式。一般將該句式歸為并列句，如黃伯榮、胡裕樹等人將“不是……，而是……”歸入聯(lián)合復句中的并列復句中。[1]語言學家孟田、楊永泉、武柏索、朱林清都認為，“不是……而是……”表示并列關系。[2]近期的研究，已經(jīng)開始注意分句的特征和前后兩分句的深層次的語義關系，如龍磊從否定項A的性質(zhì)出發(fā)，將該句分為真假否定句，并指出突出強調(diào)后分句。[3]而具體到語言環(huán)境中，“不是A，而是B”句式又表達出豐富的語義特征。如：

（1）答案不是選A，而是選B。

（2）我全心全意為他付出，換來的不是感激，而是仇恨。

（3）我不是不借給你，而是我的錢都還房貸了。

（4）你買的不是保險，而是一份安心。

例（1）中，答案是從A項和B項之間做出的正確選擇，否定A項，選擇B項，這類句式我們稱之為“否定選擇式”。

例（2）中，A項為“換來感激”，B項為“換來仇恨”，A、B兩項極端對立。

一般來說，在語境“我全心全意為他付出”中，會出現(xiàn)A項，但結果是A項沒有出現(xiàn)，卻出現(xiàn)反向B項。這類句式我們稱之為“對比轉(zhuǎn)折式”。

例（3）中，A項為“不借給你”，B項為“我的錢都還房貸了”。當說話人說這句話時，A項“不借給他”的事實已經(jīng)客觀存在，但說話者只是從B項“我的錢都還房貸了”來解釋A發(fā)生的原因，原句可以改為“我不是不借給你，而是因為我的錢都還房貸了”，我們稱這類句式為“否定釋因式”。

例（4）中，A項“買的保險”，B項“買的一份安心”。說這句話時，聽話者確確實實買的是保險，但說話者卻對A項進行假性否定，目的是為了突出B項。這類句子近期流行起來，如“哥抽的不是煙，是寂寞。”我們稱這類句式為“假性否定式”。

因此，從上述分析可得出“不是A，而是B”是一種復雜的句式，可以分為：否定選擇式、對比轉(zhuǎn)折式、否定釋因式和假性否定式四類。單純的并列關系或真假否定性質(zhì)，不能完全揭示出該句式分句間的深層語義關系和表述效果。我們有必要從認知層面上具體分析各類句型的深層語義關系，以便了解該句式獨特的使用價值。

為方便讀者理解，有必要先簡單地介紹下認知層面。認知層面是指人們對客觀事物或現(xiàn)象的概括認識以及對這種概括認識的主觀判定。它包括主觀推測層面和客觀反映層面。[4]認知層面體現(xiàn)在兩個不同的關系中：一種是客觀事理關系，一種是主觀判定關系。這兩種關系可以通過信賴程度描述。信賴程度[5]是美國數(shù)學家G·波利亞（1985）提出的概念，用來描述人們對命題的相信程度，用P{X}刻畫（X表示任一命題），其值取區(qū)間[0，1]中的值。比如，P{X}=0，表示人們認為X假；P{X}=0.5，表示人們不知道X 是真是假；P{X}=1，表示人們認為X真；0

二、主觀推測層面

主觀推測層面是大腦思維中的一個認知層面，該層面所反映的認識不是客觀現(xiàn)實在大腦中的直接反映，而是人們根據(jù)自己的生活經(jīng)驗、背景知識等，對客觀現(xiàn)實情況所進行的一種主觀猜測或判斷。[4]

否定選擇式P{A}=0.5，P{B}=0.5

這類句式，是客觀陳述否定句式。這類句子有兩種情況：A項與B項可以為并列選擇關系，也可以是對立選擇關系。在客觀事實沒有證實之前，人們根據(jù)自己的經(jīng)驗或背景知識，無法推出哪項會成立，哪項不會成立，A與B發(fā)生的可能性是相等的，用信賴程度公式表示為：P{A}=0.5，P{B}=0.5。如：

（5）因此，奴隸主不關心生產(chǎn)，他要生活得更好，不是靠改進生產(chǎn)，而是靠占有更多的奴隸。（豆丁網(wǎng)《教育的歷史發(fā)展新論》）

（6）人的身心發(fā)展的速度，不是勻速的，而是不平衡的，出現(xiàn)時快時慢、時高時低的現(xiàn)象。（中華文本庫《專題三教育與人的發(fā)展》）

例（5）中，A與B為并列關系。A項為“靠改進生產(chǎn)”，B項為“靠占有更多的奴隸”。一般認識，不能靠自己的背景知識推測出奴隸主要生活得更好，是A項還是B項，即A、B發(fā)生的可能性都不能確定，用信賴程度公式描述為：P{靠改進生產(chǎn)}=0.5，P{靠占有更多的奴隸}=0.5。

例（6）中，A與B為對立關系。A項為“勻速的”，B項為“不平衡的”。非A即B，即A項當中否定其中一個，就必然會發(fā)生另一個。但一般人們根據(jù)自己的經(jīng)驗背景無法推斷出A項與B項哪個成立的可能性比較大。用信賴公式表示為：P{人的身心發(fā)展的速度是勻速的}=0.5，P{人的身心發(fā)展的速度是不平衡的}=0.5。

因此，否定選擇式“不是A，而是B”，在主觀推測層面上表現(xiàn)為：P{A}=0.5，P{B}=0.5。

（二）對比轉(zhuǎn)折式0.5

這類句式，是表達一種反預期的否定句式。宗守云在《說“不是而是”》中，指出了該句式的反預期性質(zhì)。[6]這里的A與B為對立轉(zhuǎn)折關系。在既定的語言環(huán)境下，人們一般根據(jù)自己的經(jīng)驗或背景知識，推斷出A發(fā)生的可能性大，B發(fā)生的可能性小，用信賴公示表示為：0.5

（7）在她受不了困苦的時候離開你，你不是怨恨她，而是給她祝福。（開心網(wǎng)《男人愛女人的表現(xiàn)》）

例（7）中，A項為“你怨恨她”，B項為“給她祝?！薄Ｒ话阏J為，在“她受不了困苦的時候離開你”的情況下，發(fā)生A項的可能性大，發(fā)生B項的可能性小，即0.5

因此，對比轉(zhuǎn)折式“不是A，而是B”，在主觀推測層面上表現(xiàn)為：0.5

（三）否定釋因式P{A}=1，P{B}=0.5

這類句式，否定A項，用B項解釋A項。這里的A與B為因果關系。說話人說這句話時，聽話人確定A項已經(jīng)發(fā)生，B項發(fā)生的可能性未知或根本沒有意識到B項的發(fā)生，用信賴公示表示為：P{A}=1，P{B}=0.5，如：

（8）不是我不把它交出來，而是我沒有你說的什么秘方。（桐華《抓住彩虹的男人》）

例（8）中，A項為“我不把他交出來”，B項為“我沒有你說的什么秘方”。聽話人主觀上認為說話人是“不把他交出來”，而沒有意識到B項“我沒有你說的什么秘方”的發(fā)生。即P{我不把他交出來}=1，P{我沒有你說的什么秘方}=0.5。

因此，否定釋因式“不是A，而是B”，在主觀推測層面上表現(xiàn)為：P{A}=1，P{B}=0.5。

（四）假性否定式P{A}=1，P{B}=0.5

這類句式，對A項進行假性否定，來突出強調(diào)B項。這里的A、B是包含關系，B項是A項的一個特征。一般認識是A項必然發(fā)生，B項容易被忽略掉，用信賴程度表述為：P{A}=1，P{B}=0.5。如：

（9）爸爸交給你的，不是廠子，而是對你的信任。（北大語料庫）

例（9）中，A項為“廠子”，B項為“對你的信任”。說話者說這句話時，聽話者認為“爸爸交給的是廠子”，而其中包含的“對你的信任”容易被忽略，即P{爸爸交給的是廠子}=1，P{對你的信任}=0.5。

因此，假性否定式“不是A，而是B”，在主觀推測層面上表現(xiàn)為：P{A}=1，P{B}=0.5。

三、客觀反映層面

客觀反映層面是大腦思維中不同于主觀推測層面的另一認知層面，該層面所反映的認識不是人們依據(jù)自己的生活經(jīng)驗、背景知識等對客觀現(xiàn)實情況所進行的一種主觀猜測或判斷，而是客觀現(xiàn)實情況在大腦中的直接反映。[2]

“不是A，而是B”句式，在客觀反映層面上表現(xiàn)出兩種情況：一種是一般句式，包括否定選擇式、對比轉(zhuǎn)折式、否定因釋式三類句式；一種是新型句式，即假性否定句。

（一）一般“不是A，而是B”句式P{A}=0，P{B}=1

在否定選擇式、對比轉(zhuǎn)折式、否定因釋式三類句式中，A項是錯誤選項或并未發(fā)生的事件，在客觀事實上否定A項，肯定B項。如：

（10）兒童對于外部刺激，不是簡單地機械地反應，而是不斷適應，從而與環(huán)境不斷取得平衡。（道客巴巴《教育與人的發(fā)展》）

（11）爸媽把他們所有的最好的都給了你，換來的不是你的感恩，而是你的不孝。（百度貼吧）

（12）不是我故意遲到，而是路上車太堵了。（青云翻譯）

例（10）是否定選擇式，句子客觀陳述兒童對于外部的刺激，否定A項“簡單地機械地反映”，說明事實B項“不斷適應，從而與環(huán)境不斷取得平衡”，P{單地機械地反映}=0，P{不斷適應，從而與環(huán)境不斷取得平衡}=1。

例（11）是對比轉(zhuǎn)折式，句子中，在“爸媽把他們所有的最好的都給了你”的情況下，客觀上并未發(fā)生A項“換來你的感恩”，而是出現(xiàn)B項“換來你的不孝”，即P{換來你的感恩}=0，P{換來你的不孝}=1。

例（12）是否定釋因式，句子客觀否定A項“我故意遲到”，并用客觀發(fā)生的事實B項“路上車太堵了”來解釋遲到的原因。即P{我故意遲到}=0，P{路上車太堵了}=1。

因此，在否定選擇式、對比轉(zhuǎn)折式、否定因釋式三類句式，客觀反映層面上表現(xiàn)為：P{A}=0，P{B}=1。

（二）假性否定式“不是A，而是B”P{A}=1，P{B}=1

假性否定式“不是A，而是B”中，并不是在客觀事實上否定A項，而是通過假性否定A項來突出強調(diào)B項。如：

（13）劉翔用網(wǎng)絡流行語形容自己，跨的不是欄，而是寂寞。（網(wǎng)易體育天津網(wǎng)《每日新報》）

（14）書不是閱讀的文本，而是人類進步的階梯。（百度造句）

例（13）是假性否定式，句子中，A項“跨的是欄”客觀上存在發(fā)生，句子通過假性否定A項，來突出強調(diào)其中蘊含的B項“跨的是寂寞”。即P{跨的是欄}=1，P{跨的是寂寞}=1。

同上，例（15）中，句子并不是真正地對A項“書是閱讀的文本”進行否定，而是通過假性否定A項來強調(diào)書的特性意義“書是人類進步的階梯”。即P{書是閱讀的文本}=1，P{人類進步的階梯}=1。

因此，假性否定式“不是A，而是B”，在客觀反映層面上表現(xiàn)為：{A}=0，P{B}=1。

四、結語

“不是A，而是B”是一個復雜的句式，蘊含豐富的語義特征和不同的表述效果，可分為否定選擇式、對比轉(zhuǎn)折式、否定釋因式和假性否定式四類。本文從認知層面對其各類句式分句間的深層語義關系進行剖析，以求了解其獨特的使用價值。

主觀推測層面：否定選擇式P{A}=0.5，P{B}=0.5，對比轉(zhuǎn)折式0.5

（本文為陜西理工學院研究生創(chuàng)新基金項目“轉(zhuǎn)折類復句相關句式對比研究”[項目編號：SLGYCX1508]的成果之一。）

注釋：

[1]黃伯榮，廖序東：《現(xiàn)代漢語》，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年版。

[2]余曉環(huán)：《“不是……而是……”格式新論》，南京郵電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4年，第3期。

[3]龍磊：《“X不是A，而是B”新構式的認知研究》，西南科技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2期。

[4]丁力：《漢語語法問題研究》，西安：三秦出版社，2011年版。

[5]楊訊文譯，[美]G·波利亞：《數(shù)學與似真推理》，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

[6]宗守云：《說“不是A而是B”》，南開語言學刊，2012年，第1期。

（李向陽 陜西漢中 陜西理工學院 723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