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 虹
殘血迷蹤
◆ 陳 虹
“慶源”旅館的張老板最近一直琢磨著是不是該把生意結(jié)束掉回老家去另謀出路,翻翻小賬冊,這個月剛夠保本?!鞍ァ保L長地嘆了口氣,看著門外熱浪滾滾,時不時有行人路過旅館門口,張老板每次都在心里默念:“進來、進來!”真巴不得沖出去拽幾個人進來住在他的小旅館里。
室內(nèi)一掛老式的空調(diào)賣力地吹著冷氣,唉聲嘆氣的張老板趴在前臺差點打起瞌睡來。他一抬頭,眼前站著一對男女。男的年齡略長一些,近四十的樣子,瘦瘦的,鴨舌帽下露出半張還算清秀的臉;女的看上去二十多歲。這年頭老夫少妻有的是,本來是一點也不奇怪的,但是女的比男的高出半個頭,在張老板眼里總覺得有點別扭。女人長發(fā)披肩,戴著太陽鏡,頷首而立,嬌羞地把頭歪向男人一邊,看得張
4老板胃里反酸,肉麻!男人遞上一張身份證,張老板喜笑顏開著接過來,對了對臉。
“這……先生,您的身份證?”
“雙倍價錢。”男人不耐煩地說著把身體微微側(cè)向門口,一副要走的樣子。
“那……成?!睆埨习逖壑樽拥瘟锪镛D(zhuǎn),看出幾分門道來。他眨了眨眼,把心一橫,麻利地辦理了登記手續(xù),203房。
“我要是有幾個錢,也藏一個小蜜,讓她死心塌地跟著我?!睆埨习迳扉L脖子沖著斜對面墻上的鏡子齜牙咧嘴地照了照。他有賊心沒賊膽,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滿腦袋瓜盡是抬頭紋,孕婦一樣的啤酒肚,誰瞧得上他?
看著這對男女上樓的背影,張老板壯了壯膽:“就我這破地方,警察一年也不會來查幾回,肯定沒事!”
張老板這里的確是破地方。本來附近有一家大型合資公司,常年招聘短期工,每年進出廠子的流動人口少說也有三五萬。附近的煎餅鋪、餛飩攤著實賺了不少錢,僅有的幾家旅館更是賺得盤滿缽滿。張老板聞風而動,在離公司不遠的小路邊上好不容易盤下了這家旅館,偏是偏了點,但生意也不賴,剛開業(yè)時整天迎來送往的,忙得也是不亦樂乎。但好景不長,合資公司的大股東撤資了,公司開不下去,轉(zhuǎn)眼間人去樓空,方圓幾里地的鋪子也像多米諾骨牌似的紛紛關門。
“蒼蠅腿也是肉啊!”張老板最愛看宋小寶的小品,臺詞張口就來,“生意再小,總比沒生意好,賺一分是一分吧,何況合同還沒到期啊?!睆埨习遴止玖藥拙溆植[上了眼。
蒼蠅腿是肉,這不假,但這肉不干凈。
月亮升起來了,張老板煩躁的心也漸漸平靜下來。前臺上油膩膩的空盒飯一點余溫也沒了,張老板懶懶地看看墻上新買的掛鐘,有點納悶,這點兒了,這兩人不餓呀?在屋里忙活啥呢?之前好像有點動靜,八成打著吵著又好上了吧?他被自己的想法逗樂了,撲哧一聲,嗆了一大口茶水。
第二天過了晌午,張老板有點犯迷糊了,203房這兩人從昨天進去后就沒看見出來過。不行,得讓伙計上去瞧瞧。
“打掃衛(wèi)生的,請問有人嗎?”小伙計敲門半天也沒人答應,于是小心翼翼開了門。
房間里光線暗淡,一陣風吹進窗戶,窗簾頓時嘩啦啦飛起來,小伙計眼瞅著地板覺得有什么東西一亮一亮的,但看不清是啥?!芭尽?,燈一打開,一地的碎玻璃片、被大片血跡染紅的錦綸褥子、倒地的椅子……一片狼藉,直逼小伙計的眼睛。
小伙計一嗓子就把張老板叫上來了,張老板心涼半截,完了!203房間里連個鬼影子都沒有,人呢?莫不是我昨天做夢了?不對啊,身份證還登記過呢。再仔細瞅瞅,褥單呢?被套呢?人沒了,怎么褥單和被套也沒了?還有這血!天哪,不會是出大事了吧?!
“快想想,203的客人來退過房嗎?”張老板越想越怕,忙問小伙計。
“沒有,肯定沒有。那么大的活人經(jīng)過前臺肯定知道啊?!毙』镉嬕魂囷L似的沖下樓翻了翻抽屜,找不到203房門鑰匙,看了看電腦記錄,又一口氣跑上來。
“愣著干什么?去報警,馬上報警!”張老板頓時腸子都悔青了,這買賣做得真不值。
小袁拿著手機,飛快地回復著微信,停頓了一會兒,又癡癡地傻笑,臉頰飛上兩片紅霞。老方回頭看了看她,八成是談戀愛了,或者有人追了。他想想自己也年輕過,當初多少人贊他長得像“許文強”,花一樣的年華轉(zhuǎn)眼就在警察生涯中匆匆而過,如今連老婆都說他是糟老頭,不禁笑起來,搖了搖頭。
“別看他說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懂嗎?傻丫頭?!?/p>
“師傅,你說什么呀?”小袁一扭頭背朝老方,害羞了。
“沒別的,提個醒。聽老人言不會吃虧。”老方抽了口煙慢悠悠地答著,他早把小袁當成半個閨女看待了。
難得清靜。前一個案子總算結(jié)了,今天本該調(diào)休一天,可師徒倆想一塊兒去了,與其在家看著手機“膽戰(zhàn)心驚”地閑著,不如在辦公室里理理材料,收拾一下“尾聲”,喝口閑茶,省得萬一有案子發(fā)生再風風火火地從家里趕出來。休息休息,休而不息,這是常有的事?!吧蠚獠唤酉職猓瑳]到現(xiàn)場心緒先亂,大忌?!崩戏匠Uf的,小袁早就搖頭晃腦地倒背如流了。
不過半盞茶的工夫,老方的手機鈴聲響起。小袁邊機敏地收起手機,大眼睛掃了一下老方的臉,招牌式的表情,懂了,八成有活兒。她迅速拽過桌上的車鑰匙,舉起來沖正接電話的老方晃了晃,轉(zhuǎn)身沖下樓去開車,老方回了個OK手勢,那叫一個默契!
“這房間里最后入住的房客長什么樣?”
“一男一女,男的有點矬,一米六,瘦巴巴的。女的比他高半個頭,長頭發(fā)?!睆埨习逵煮@又怕,連比畫帶說,結(jié)結(jié)巴巴的。他翻出那女人的身份信息給老方看,一邊皺著眉頭回憶著。
“男人的身份證怎么沒登記?”
“我……他說沒帶,加我錢,我就……”
“那個男的以前來過嗎?”
“沒印象,應該是第一次來?!?/p>
“他有什么特征?”
“他戴著鴨舌帽,看不清楚……我再想想,他好像有點掉頭發(fā),就是一塊一塊掉的那種,掉了之后露出白白的頭皮?!?/p>
“確定?”
“他們上樓時,我多看了一眼背影,男人的帽子下面露出來的?!?/p>
“他們?nèi)胱『笥惺裁刺貏e的動靜嗎?”
“動靜?好像有。“張老板摸摸后腦勺,一副吞不下又吐不出的尷尬面孔,“來這里住宿的都是層次不太高的,不自覺,瞎吵吵。有小情侶吵架的,有看球賽輸球摔東西的,有點動靜我們都習慣了,沒特別當回事,所以,記不太清楚了?!?/p>
“登記時看見誰身上有傷嗎?或者走路病歪歪的?”
“挺正常的,兩人都美滋滋的,不像有病有傷的樣子。”
“他們有帶寵物嗎?”
“沒有,絕對沒有。”張老板納悶,問這干嘛,難不成懷疑那血是寵物的不成?這警察問得夠細的,心里暗暗佩服。
“現(xiàn)場除了床單和被套還少了其他什么東西嗎?”
“還少了兩條浴巾和毛巾。”張老板畢竟是走南闖北的,算是見過世面,還剩下幾分膽量和清醒。
老方對這一片不算陌生,去年有個入室盜竊轉(zhuǎn)化成搶劫的案子就發(fā)生在這附近。那案子老方一隊人馬沒少下功夫,結(jié)果連女兒出國都沒時間送機,一別快半年了,真想閨女啊。
“慶源”旅館是一家兩層老式小廠房改建的小旅館,前面是一條叫匯龍的小馬路,一輛小面包開過都會興師動眾把路人驚擾到一邊。沿著它直走一百米左右是與之相交叉的躍建路,大型合資企業(yè)的舊址就在躍建路上。小旅館的后面是“城中村”,是被遺忘的角落。本地農(nóng)村居民自己建造的房子大大小小無規(guī)則地簇擁在一起,屋前院后是斷斷續(xù)續(xù)的水泥小道和泥路相連接。這幾年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原來的住戶搬去市區(qū)或大鎮(zhèn)上住,走了一大半。搬走的住戶一邊把房子出租一邊等著拆遷。大型合資企業(yè)關門后,這里的租客少了很多,一入夜就消停了,再往后走就是農(nóng)田和臭河浜。
“會飛?”老方樓上樓下轉(zhuǎn)悠了一圈,旅館只有一個出入口,客人退房必需經(jīng)過前臺,不走這里會走哪里呢?何況房錢都交了,溜啥呀?他看著褥子上一大攤血跡,摸了摸下巴。
“師傅,這里雖然有打斗痕跡,也有一攤血跡,但案子沒有指向性,往好處想,說不定虛驚一場呢?”在小袁眼里這還算不上一個案子。
老方?jīng)]出聲,回到門口轉(zhuǎn)悠了一下,看了看旅館門口的監(jiān)控探頭,心里尋思著:如果想離開旅館,往兩頭走都可以通到大馬路。在正常情況下一個人住在旅館里受到一點意外傷,一定是通過前臺然后往大路走,招出租車或其他交通工具盡快趕去醫(yī)院??扇绻菒盒怨室鈧?,帶著一個血人,即使躲過旅館前臺也肯定不往大路走,后巷的正對面穿過一排農(nóng)宅就是田野,很可能……
“走,丫頭?!崩戏降男奶岬搅松ぷ友?,低頭尋找著血跡,挨著農(nóng)舍間的窄道就走到了河邊。
靜靜的臭河浜,毫無魚蝦的影子,沒有一點生氣。河中間時不時地冒出個泡,黏膩又惡心,河邊的水生植物長得倒茂盛,對岸靠著一艘干枯的小木船曬得快裂了。三伏天,師徒倆和幾名偵查員汗流浹背地在田間地頭尋找起來,灼熱的太陽照在背脊上火辣辣地疼。偵查員用長竹竿在田邊的河浜里試探性撥弄著,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樣情況。
沒事就是喜事,老方在找了一圈后沒發(fā)現(xiàn)心里揣摩的東西,先是一喜,然后自言自語:難道真是飛了?還是我揣測方向有誤?
“丫頭,你怎么看?”
“如果張老板講的都是真的,通過他的描述和現(xiàn)場狀況來看,這兩名房客的消失的確很蹊蹺。不樂觀地說,多半其中一個已經(jīng)兇多吉少,但這些只是猜想?!?/p>
老方摸出包煙,撕開了正要抽,嘆了口氣,沒心情,又放回口袋。丫頭說得沒錯,他最擔心的就是這個,但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尸,現(xiàn)在所謂的尸體沒找到,也沒人來報故意傷害或報人口失蹤,如果貿(mào)然認定為是刑事案件,未免結(jié)論下得太早;但是如果不及時查找跟進,那么“破謎”的機會就會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降低。出于謹慎,他和老探長想到一塊去了,安排人手細致地做了現(xiàn)場取證,并要求張老板三天內(nèi)讓房間維持現(xiàn)狀。
老方的焦心不無道理,但是有時候欲速則不達,事緩則圓。第二天有個叫吳珍珍的來報案,稱接到同事徐娟的媽媽從外地打來電話,委托她來報案。因為每天徐娟都會往家打電話報一個平安,但是已經(jīng)有兩天了,她沒有打電話回家,手機也關機了,以前從來不這樣,徐娟媽媽實在放心不下。報案筆錄中,問及徐娟社會關系時,吳珍珍反映徐娟父母不在身邊,平時生活相對有規(guī)律,好像最近談了一個男朋友,具體情況不太清楚。
哎,擔心的事還是發(fā)生了,老方默念著:“希望結(jié)果只是虛驚一場?!本爝@個職業(yè)讓老方看到了太多的悲歡離合,有時他自己也覺得奇怪,警察當?shù)脮r間越長,不是越來越“膽大”,而是越來越悲憫,越來越怕有案子。
案子立起來了,老方帶著人又去了一次現(xiàn)場,精神比昨天好,但臉色比昨天沉。
“師傅,你看。”前幾天臺風掃過,203窗臺下的一片泥地未干,上面有幾對凌亂的鞋印,其中有兩個較深一點,還有好幾滴深褐色的血跡。
老方看了看203窗臺,有鐵架支撐,是老式帶翻窗的那種,離地有四米高。這里白天時常有人走動,有鞋印很正常。至于血跡不排除是家畜家禽的,或者是附近住戶的,如果是旅館住戶的,怎么滴在外面了?而且依照客房現(xiàn)場的血跡來看,傷得不輕,這四米高的窗臺不是鬧著玩的。人去了哪里呢?現(xiàn)在是死是活?邪門!
老方一回到辦公室就迫不及待地翻起了張老板的筆錄,皺起了眉。
“現(xiàn)在有些年輕人就是亂,還是我們那時候穩(wěn)重,牽個手都很謹慎很羞澀,哪會像現(xiàn)在動不動就開房,哎!”老方無奈地搖搖頭,看了看手指上戴了幾十年的戒指。
帶血的褥子、帶血的玻璃碎片、窗臺下的血跡、失蹤的男人和女人。他們是什么關系?大膽的推測可能是關系親密的情侶,但又為什么出現(xiàn)殺戮的痕跡?根據(jù)遺留在衛(wèi)生間里一瓶女用香水和女人自帶的洗漱用品來看,至少說明女房客是一個有點生活品位的人,怎么會來這種路邊小旅館幽會?太多的疑問就像一個個謎團縈繞在師徒倆的心頭。當務之急是先要核實確認男房客的身份,他可能是徐娟無端失蹤的關鍵因素。
“來無影去無蹤,真的飛了?”
“小袁你說什么?”
“我說他們飛了?!?/p>
“不是,是前面一句?!?/p>
“來無影去無蹤,怎么了,師傅?”看見師傅瞪大眼睛,拽著自己的胳膊猛地問了這么一句,小袁知道師傅有靈感了。
“去,的確無蹤。來,未必無影。有希望,肯定有希望!就是它了。”
“你是說……可是,你也知道它歪了,能行嗎?”
“丫頭,什么叫若有似無?有機會就要抓,哪怕只有一丁點。”老方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縷得意的笑,有點像惡作劇的孩子。小袁對這個表情很熟悉,只有在老方看出或察覺到令人意外的著眼點時,才會出現(xiàn)的這種志得意滿的神色。
小旅館的監(jiān)控探頭實在是歪得夠嗆,張老板也連聲責怪自己前一周換掛鐘時太馬虎。小旅館生意慘淡,錄像里晃來晃去就只有幾個人影,近乎四分之三的鏡頭里都是那堵斑斑駁駁的墻和墻上半個正衣鏡。
“這些影像會有用嗎?”小袁揉了揉干澀的眼睛嘟囔著。錄像是老方執(zhí)意要帶回來的,連老探長都有點疑惑,這個朝向只對著墻壁的攝像頭能照到什么破案線索?還不如多看幾個躍建路上的監(jiān)控錄像,說不定還能節(jié)約點破案時間呢。
“魔鬼很可能就藏在細節(jié)里,這話熟悉吧?可不是隨便說說的?!崩戏芥移ばδ樀卣f道。他就是這樣的好脾氣,不急不惱的,但始終堅持自己的觀點,很執(zhí)著,甚至有點犟脾氣。老探長為了這案子能加快偵辦進度,已經(jīng)找他談話兩次了。
“要不這樣吧,您看,咱兵分兩路,躍建路的錄像您安排其他人看,我和小袁就看旅館里的錄像。二十四小時里看不到有價值的線索,我保證那啥……”看著老方一臉的誠懇和倔強,老探長撓了撓脖子,只說了四個字“一言為定”。其實老探長心里很矛盾,是兵分兩路好,還是找準一個方向一個猛子扎進去好?這案子太棘手,線索似乎很多,但又無從下手,從他轉(zhuǎn)身后又回來遞了根香煙給老方時的眼神里就能看出來。
“師傅,那男人的信息你就不查了?”通過血樣DNA鑒定,確定了現(xiàn)場大部分血跡是男性的,在公安信息庫里比對后沒有找到對應的身份信息,看來要兜大圈子了。
“舍近求遠去滿大街找,不如就地取材研究一下。”
錄像的確不給力,先天不足,師徒倆把房客入住后48小時的帶子來回倒騰了好幾次也沒看出點讓人興奮的線索來。尤其是這一男一女進門登記后入住的那一段,只能看到墻上的人影晃動,然后就是鏡子里兩人一晃而過的影像。
煙灰缸里又丟進來一個煙頭,小袁本想勸老方別抽的,可是她看看手機,時間不等人,到了嘴邊的話她咽了下去?!耙谎詾槎ā保煾凳且粋€執(zhí)著的人,也是一個守信用的人。電腦屏幕的光長時間照射到小袁的眼睛里,白花花有點模糊。累了,也餓了。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早過了吃飯的點,小袁叫了幾份肯德基外賣。
“還是山德士老爺爺疼我,管我的肚皮啊?!毙≡缘媒蚪蛴形?,鼓著嘴調(diào)皮地說。
“山德士?就是那個白胡子老頭子?”
“是啊,這是肯德基的LOGO,是標志頭像?!毙≡铧c沒笑出來,師傅破案是高手,但就是土了一點,快餐文化一點也不懂,山德士是幼兒園小朋友都知道的。
“標志,標志?標志!”老方像被什么扎了一下,突然起身扔下手中的飯盒,正大快朵頤的小袁似乎也覺察到了什么,嘴巴停在那里不動了,師徒兩人幾乎同時搶坐在了電腦前。倒回去,對,放大,就是這個。是標志?!就在一個瞬間,男子拐彎上樓梯前正好面對鏡子的一兩秒鐘,胸前一個模糊的圓形LOGO露了出來。
小袁不僅對快餐文化知道不少,互聯(lián)網(wǎng)運用也比老方熟練得多。在強大的搜索引擎幫助下,小袁的筆記本電腦上密密麻麻地出現(xiàn)了很多服飾的LOGO,但總覺得顏色、形狀、大小哪里差了點?!岸疾畈欢?,但也都差很多。師傅,是不是咱倆太敏感了?或者僥幸心理太大了?”老方沉默著,沒有回她。
眼睛看得越來越酸,性子磨得越來越急,好不容易揪住的一絲希望眼看著就要化為泡影,小袁帶著埋怨的語氣嚷嚷起來:“南轅北轍,瞎耽誤工夫!”
“靈感既然來了,就有來的道理!這是潛意識在為我們指引破案方向呢,雖然會繞點路,摔幾個跟頭?!崩戏筋D了頓,話中似乎有禪學。
“師傅,你說得太玄了,可以和哪個門派的大師一較高下了。”這話有點芥末味,嗆人。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小袁心里著急,她怕師傅吃敗仗,但抬眼看看老方那副悠然自得、置身事外的樣,當真有點激怒了她,粉白的小臉上,兩條柳葉眉蹙成了一個疙瘩。
“門派?”老方呵呵笑出聲來,心想這丫頭什么都好,就是有點毛躁。
“丫頭,門派也有標志吧?”老方點了一根煙,沖著丫頭把眉毛一挑,遞了個眼神。
“收到?!毖绢^像彈簧一樣,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打了個響指,喜笑顏開。
方向?qū)α?,一切就順多了?/p>
LOGO的來龍去脈清楚了!這是前不久本市久盛高爾夫俱樂部的周年慶紀念章。舉行慶典的日子就是這對房客入住旅館的當天。
“太好了!快,告訴老探長去?!崩戏骄穸稊\地站了起來,一只手從頭頂順勢摸到了后腦勺,另一只手插在腰間,就像旗開得勝的將軍,他又可以在老探長面前嘚瑟一回了。
老探長也是個爽快人,“你個老小子,真行!”這條消息太及時了,真是如獲至寶啊。老探長立刻安排偵查員沿著這條線索深挖下去,務必把男房客的真實身份找出來。
久盛高爾夫俱樂部離躍建路不到五公里,選址幽靜,遠離塵囂,私家莊園的奢華氣息撲面而來。西裝革履的保安神情嚴肅,威風帥氣,大廳禮儀小姐談吐高雅,機敏大方,儼然是精心挑選后受過嚴格訓練的。起先該俱樂部有關人士以VIP會員信息不宜透露為由將偵查員擋了回來,好在老探長腦子活絡,八面玲瓏,不知用了什么“高招”讓俱樂部的高層同意配合警方工作。
這扇“門”終于打開了,會員信息呈現(xiàn)在偵查員的眼前,他們要找的人就是其中的一個。辦公室里幾個偵查員都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激動,紛紛擊掌歡呼起來。老方抽著煙,吐出一個個圓圈,暗淡又疲倦的眼神傳遞著他的憂慮。他樂不起來。是的,離勝利還有很多路要走呢,接下來的工作必需更加謹慎,一旦出錯可能前功盡棄。何況男房客現(xiàn)在是否還在本市尚且是一個未知數(shù)。還有,能加入“久盛”,說明他不是一般人,不是指錢或地位,而是思辨的才能。如果這個男人還活著,萬一是兇手,那么他可能是一個高智商的精英,是警方的一個強悍對手。
通過人物信息的比對和旅館張老板的辨認,排查范圍縮小了很多,鎖定在某大型商業(yè)銀行的信貸部主管汪錦岑和市電力公司某部副主任曾屽,兩人都是三十出頭的翹楚新秀。
“接下來呢?能找他們來談談嗎?”小袁想到要和精英過招,難免有些緊張。
“先從外圍著手,他們的智商可比肯德基爺爺高多了?!崩戏酱蛉さ卣f,故作輕松的樣子還是瞞不住小袁的眼睛。她明白不能問師傅把握有多少,她只能按照師傅的話去做,配合師傅盡快抓獲真兇,心中的疑惑自然就解開了。
偵查員拿到會員資料后立即開展調(diào)查走訪,既不能打草驚蛇,又不能放過蛛絲馬跡,謹小慎微,如履薄冰,一番苦心奔波后得到了兩位才俊的基本信息。汪錦岑是財經(jīng)大學碩士研究生,本市引進的人才,現(xiàn)有家室,對古董字畫情有獨鐘,禮尚往來積攢不少,岳父是本市某區(qū)委元老級人物。曾屽是名牌大學電力專業(yè)的高才生,未婚,收入穩(wěn)定,在市區(qū)和郊區(qū)有幾處房產(chǎn),兩輛車,沒有外債。這幾年交往過不少女朋友,但都無疾而終。母親久病臥床多年,幾個月前去世,現(xiàn)在父親傷心過度,精神狀態(tài)不是很好。
無論對手是在明還是在暗,現(xiàn)在怎么也算是知己知彼了,接下來的偵辦走向老方心里有底了。
看著汪錦岑的筆錄,小袁一臉的憤懣,回憶著那個男人的嘴臉,唾沫飛濺,巧舌如簧。
“西裝革履的外表下一顆匪夷所思的心。”小袁搖了搖頭,裝模作樣的“偽男”是她最不待見的。
“傻丫頭,這么快就給他貼上標簽了?還沒有充分的證據(jù)之前,不能主觀認定對方有罪,而是要站在無罪的假設立場,用無罪的思維去判斷他們的表達是否準確,合乎邏輯,符合現(xiàn)實。所以,他再激動也不為過,人之常情?!?/p>
“師傅,我真佩服你,他剛才拐彎抹角地對你冷嘲熱諷,你還替他著想,替他說話?!?/p>
“不要因為他的情緒而影響了你的判斷,否則你就真的輸了?!崩戏接纸o小袁上了一課。
“接下來,該怎么做?”
“事先申明,一碼歸一碼,涉嫌經(jīng)濟上的事輪不到咱們管,要涇渭分明。汪錦岑那邊在DNA鑒定報告出來之前,請老探長找人再盯
著點。我們?nèi)タ纯丛鴮迥菞l線的進展情況?!?/p>
曾屽自從案發(fā)后至今沒有回家,守在他家門口的偵查員一連吃了好幾頓盒飯,飽嗝里都打出了盒飯味,始終沒等到那個人影。偵查員邊等邊納悶,這些天曾屽沒回家,沒見他老父親憂心忡忡地出來尋找,還是像往常一樣上街買菜,只是行動有些遲緩,失魂落魄的樣子。老探長有吩咐,先別驚擾他父親,那就只能從曾屽單位側(cè)面了解,得到的結(jié)果是他在案發(fā)后一直沒有來上班。偵查員的心一緊——“這小子”!
曾屽疑點陡然上升,同時偵查員們也感覺到張老板這個乍一看似乎波瀾不驚的普通報警真的是在向惡性案件方向發(fā)展,而且跡象和特征越來越明顯。好在昨天老探長和老方意見一致,覺得這報警內(nèi)容蹊蹺,里面大有文章,接報案件當天就把現(xiàn)場保護工作做得滴水不漏,除了血跡,還提取到房間里窗臺內(nèi)側(cè)一個貌似赤腳留下的踩痕。
“難道這小子犯案跑路了?還是已經(jīng)死了被藏匿起來了?”老方摸了摸頭頂上早就不怎么富裕的“自留地”。
“機場和火車站都查過了,沒有購票記錄?!毙≡彩且荒樀囊苫螅蠡钊司瓦@么憑空蒸發(fā)了?
“嗯……有點古怪,但是不到最后還不能下結(jié)論?!崩戏綈瀽灥爻榱丝跓?,“等!”
“等他現(xiàn)身?那要等到什么時候?破案是不是就遙遙無期了?”丫頭的急脾氣又上來了。為了這個案子,男朋友一連幾天的約會她都推了。
“等小偉。”
“徐娟,27歲,未婚,師范大學漢語言文學系畢業(yè)后作為人才引進,在本市一所中學教語文,今年剛當上班主任,和一個叫吳珍珍的女同事合租在月新美苑17號單元。徐娟的現(xiàn)任男友,是市電力公司的,姓曾名屽。兩人剛交往幾個月,他除了徐娟之外好像還有其他關系密切的女性朋友,在情感上比較散漫,這些徐娟未必知道。曾屽其他幾個女友的身份如對破案線索有幫助,我們這組人馬將作進一步核實跟進。”
小偉像電臺播音員一樣咬字清晰、面無表情,一口氣把收集的線索匯報了一遍。除了吳珍珍的筆錄之外,他又從外圍了解了一些情況,這讓線索看起來更具體充實了。
“難怪啊,曾屽的父親幾天不見兒子也不緊張,這個浪蕩公子?!崩戏叫睦锪R著逆子。
“難怪啊,現(xiàn)場女用香水是香奈兒COCO,八成是電老虎給的!”小袁學著老方的口氣撇著嘴說道。
“說不定有些人的跟頭就是栽在這些虛榮的東西上呢?!毙サ脑掞@然是在逗她,倒也是實話。
“既然一個有身份的男人舍得買這么高檔的東西送給徐娟,為什么開房卻是來這樣蹩腳的小旅館?還不用自己的身份證!”小偉比小袁早一年進單位,是個血氣方剛、快人快語的小伙子,他冷不丁地拋出一句,周圍的人都安靜了下來,就像夏天悶一口冰水,腦子醒了,胸口堵了。
“說不定是早有預謀想干掉她。”
“動機呢?”
“一個想分手,一個不肯,就惡向膽邊生”。
“依據(jù)?”
……
兩名失蹤房客的身份先后全對上了,說明之前的功夫沒白下,汪錦岑的嫌疑徹底排除了,另一組人手可以騰出來加入偵查主力。
“現(xiàn)在曾屽和徐娟都下落不明,猜想可能是徒勞。關鍵是先找到人?!崩咸介L發(fā)話了,“啪啪”拍了兩下手,很響,響得離他最近的小袁耳朵被震得嗡嗡響。是的,老探長急了,看來上面盯得很緊,焦躁的情緒寫在他臉上也傳遞在他的巴掌聲里。
老探長和老方是十幾年的“冤家”了,兩個人一個是犟驢,一個是牛脾氣,但都對事不對人,都想鉚足了勁把案子給破了,而且要破得漂漂亮亮的。脾氣相同的兩個人,這次都急了,只是老方這次沒犯犟。他換了一個偵查思路,帶著小偉和小袁來到“月新美苑”17號單元,想看看徐娟租住的房間,希望能找到一點線索。吳珍珍接到小偉的電話后趕到出租房接待了他們,吳珍珍是徐娟所帶班級的物理老師,與徐娟年齡相仿,皮膚白皙,曲線優(yōu)美,漂亮的杏仁眼,一條飄逸的雪紡連衣裙更是襯出她的婀娜風姿。
兩居室的房子,一間臥室里放著兩張床,顏色一淡一濃,款式一雅一俗,是截然不同的被褥。顯然徐娟和吳珍珍關系不錯,共居一室應該常常會閨房夜話,互吐心聲。另一間臥室用作書房,兩張風格迥異的書桌上都整整齊齊地放著一些教科書和備課材料,還有筆記本電腦,一簾白紗襯著水墨畫的窗簾在陽光下飄動,整個房間布置得高雅而溫馨,卻又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吳珍珍詢問了案件的進展情況,從小偉的口氣里她聽出了事態(tài)的嚴重。一臉的吃驚狀,差點叫出來,很快收拾了一下心情,禮貌地為自己的失態(tài)向小偉道歉,嘴角微微揚起,害怕又嬌羞的樣子讓小偉的臉一陣紅過一陣。
狐媚子!小袁白了一眼小偉,暗暗罵了一句,轉(zhuǎn)身時以極快的速度用膝蓋碰了碰小偉。以她的個性眼里揉不得沙子,更裝不下矯情的女人。眼睛邊噴火邊帶著職業(yè)習慣在吳珍珍的身上來回掃了幾遍,同時也夾雜著一些小私心,巴不得發(fā)現(xiàn)她有什么降低顏值的疤痕,一瞅為快。在她右手臂外側(cè)果然找到兩條三厘米左右長的褐色血痂,血痂邊上的皮膚褶皺紋理明顯,估計傷口不淺。小袁心里有點小得意,但只是一閃而過。這又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傷疤,何況又不是在臉上。哎,小袁輕嘆了一口氣,暗嘲自己的“小心眼”。
吳珍珍雙手抱臂交叉在胸前,身體側(cè)向小偉,順手撩撥一下劉海,一陣香風飄過,不緊不慢地說道自己雖然住在本市,但是離學校太遠,于是和徐娟一起租了這套房子,最后一次見到徐娟是在放暑假的后一天。
“你認識徐娟的男朋友嗎?”
“見過一次,互相點了點頭,當時我急著出門就沒怎么打招呼?!?/p>
“長相還記得嗎?”
“長相?有點模糊了,不是很惹眼的那種?!?/p>
“你和徐娟關系怎么樣?”老方隨手拿起桌上的照片,兩個陽光女孩身著攀巖服互相摟著肩膀站在山頭上,一臉的興奮,身后層林疊翠,盡收眼底。
“很好的姐妹,我們很聊得來?!闭f著吳珍珍低下頭,“希望你們能快點找到她?!?/p>
“徐娟對她的男朋友評價怎么樣?”
“可能不錯吧,她很少提及,她的私事我不太好意思問?!眳钦湔渎柫寺柤纭?/p>
小偉又問了一些有關徐娟的日常生活規(guī)律,平時和什么樣的人接觸,身邊有沒有矛盾突出的可疑人之類的問題,吳珍珍很配合地一一回答了。
走訪調(diào)查結(jié)束時,吳珍珍禮貌地把老方他們送到了樓下,道別后一個優(yōu)雅的轉(zhuǎn)身后煙一樣地上樓了。
“看什么那么出神?魂都飛出去了?”小袁拿胳膊肘頂了一下小偉,“男人都一個德行?!?/p>
“別這么膚淺好不好?你以為我在看什么?”
“看什么?”
“女人心我不懂,本少爺至今單著呢??墒桥说奈兜缆铮沂瞧返贸鰜淼?,嘿嘿?!?/p>
“色迷心竅?!?/p>
“哈哈,你這么說,我會誤會你暗戀我哦?!?/p>
小袁深吸了一口氣,揮了揮拳頭剛要發(fā)作,小偉立刻擺出一副酷酷的樣子,壓低了嗓門說:“她味道很特別。我還想找她來問問案子?!?/p>
“哼,借機會多見幾次熟悉熟悉,以后好套近乎吧?”小袁用兩只手做了一個螃蟹狀,以示鄙視,大步流星甩開了小偉,留下心花怒放的他一個人站在原地,他回頭又往樓上看了看。
干一行就吃一行的苦,干一行就受一行的氣。徐娟的母親來了,畢竟母女心連心,她在老家焦急萬分實在按捺不住,吳珍珍前腳報案她后腳連夜坐火車就趕來了,住在旅館里,每天都來問破案進展。今天她起先對女兒無端失蹤充滿害怕、擔憂,逐漸演變成對民警的抱怨、責備、辱罵。滿臉賠笑的小偉好歹花了足足一個小時完成了接待任務,又安慰了幾句被罵得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的小袁。
不久,一條新的線索打亂了老方一干人的方寸。那天,曾屽尸體找到了,在案發(fā)地不遠的臭河浜對岸的小竹林里。
那片小竹林是本地住戶姚老漢的,半年前因年事過高,姚老漢不得不搬去隔壁鎮(zhèn)上和兒子一起住。姚老漢的院子是用一人多高的籬笆圍起來的,屋前種菜,屋后就是竹林,很適宜居住。竹林里靠近河邊的地方有兩棵桃樹,長勢茂盛,每年結(jié)出來的果子又大又甜,這里的孩子們頑皮,眼看著姚老漢搬走了就在籬笆墻隱蔽的地方偷偷折斷了幾根竹篾鉆進去摘桃子吃。那天報警人正坐在河邊釣魚,發(fā)現(xiàn)他的狗老是往竹林里鉆,叫它也不理睬。報警人腦子一激靈,壞了,斷不能讓自家的純種“大金毛”和野狗雜交,于是他收了魚竿彎腰鉆進竹林子找狗。竹林里光線暗淡,陰森森的,幾只白花花的手指從地上一堆竹葉間露了出來,他湊近仔細一看,“媽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被報失蹤的人是徐娟,曾屽數(shù)日未現(xiàn)身,當初疑點很自然地就落在曾屽身上,現(xiàn)在竟然出現(xiàn)了曾屽的尸體,疑點的瞬間漂移就像在“十八盤”懸崖上飛馳的馬車沿著狹窄的山道來了個一百八十度轉(zhuǎn)彎,讓老方他們猝不及防,心懸一線。
徐娟會在哪里呢?她媽媽不會知道她的下落,如果真是徐娟做的,她就不會來報案,除非是演戲,難道每天哭喪著臉是來探聽案子進展?有點說不過去。一個農(nóng)村婦女沒這么好的心理素質(zhì)和演技。除了在本市安排人手尋找徐娟之外,刑隊也聯(lián)系了徐娟老家當?shù)氐木皆诖謇锇蛋荡蚵?。暗訪對象都說沒見過徐娟回來,便衣民警索性去附近的村莊集市和她親戚朋友家找,也沒有一點蛛絲馬跡。
天氣預報說,再過幾天就要有臺風來了,難怪這幾天頭頂上烏云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憋著勁就是不下雨?!斑@鬼天氣,看著吧,要么不下,一下就下個透。到時候,啥都沒了?!崩戏诫p手僵硬地撐在辦公室的窗臺上,那條有骨膜炎的腿幾乎蜷成了一個問號。桌子上是曾屽的尸檢報告,報告顯示死者右側(cè)腰腹部有一處留有玻璃纖維的傷口,而真正致命的是他顱內(nèi)血管瘤破裂。
小袁明白老方的意思,一場臺風雨足以讓很多重要的證據(jù)煙消云散。窗臺下的血跡已經(jīng)被證實和房間里的血跡是同一個人的,那么窗臺附近肯定還有更多的線索。老方看著灰蒙蒙的天,心里空落落的?,F(xiàn)場殷紅的血跡早就深深地印在他的腦海里,除非破案,否則是永遠抹不掉的。
小偉不是老方的徒弟,他是老探長的得意門生,但是破案講究的是團隊協(xié)作,不是個人英雄主義,他看到老方疲倦中略帶消沉的表情,心里也不是滋味。老方一回頭,讀懂了小偉的眼神。他知道小偉是個心里藏得住事,肩上扛得起擔子的小伙子。
小偉的確給力,要不老探長會時常對他贊不絕口呢,這次老探長對他是含了指望的。手機,自從吳珍珍來報案那天起小偉就瞄上這條線。案發(fā)現(xiàn)場沒留下徐娟的手機,查這條線還是需要動點腦筋費點周折的。在有關部門的協(xié)助下,經(jīng)查實,的確在案發(fā)次日凌晨,徐娟的手機撥打過一個號碼,究竟是誰的手機號碼尚在確認中。一波三折,小偉習慣了。
自詡“紳士”的小偉不但愛鉆研案子,平時也愛研究一些煙酒文化、茶葉歷史、奢侈品典故。但這件案子把“紳士”也給憋壞了,他想罵人了。一開始找人,完全不知生死,毫無頭緒;剛確認嫌疑對象,現(xiàn)在人就這樣死了。手機這條線正全身心地跟進中,那里又冒出一個吳珍珍,如果自己笨一點也就罷了,偏偏讓他靈敏地嗅出了一絲別樣的女人味,如果以這個女人作為新偵查對象會不會走冤枉路?說心里話,真沒把握。一旦是條死胡同,真心覺得對不住兄弟們。兄弟們?yōu)榱舜蟠笮⌒〉陌缸佣己芸?,看看一雙雙渾濁的眼睛、聞聞熬夜熬出來滿嘴的臭口氣、翻翻幾乎沒幾個項目合格的體檢報告,哪個不是在透支體力玩命地撲上去了?每走一條冤枉路,手里的線索就減少一條,但每排除一條,就離真相更近一步。有時候事情就是這么矛盾,半點不由人,不得不服。
在臭河浜岸邊有幾處蘆葦?shù)偷偷貕涸诤用嫔?,幾棵香樟樹似攙似扶無精打采地扎根在岸邊,昏暗的水蔭下是發(fā)現(xiàn)尸體的地方。尸體身上用一種特殊的繩子結(jié)結(jié)實實地綁了一塊石頭,一連幾天烈日暴曬,水位下降得厲害,有人經(jīng)過時眼見著河浜里有什么東西不太對勁,就報了警。尸體完整但已經(jīng)開始腫脹,經(jīng)過徐娟母親的辨認,證實了死者正是警方尋找的徐娟。
“在臭河浜?這怎么可能?案發(fā)當天不是我們還去找過嗎?沒有尸體??!”幾個偵查員炸開了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畏罪自殺?”
“不排除他殺的可能?!?/p>
“他殺?”
“曾屽已經(jīng)死了,如果是他殺,會是誰呢?”
“為什么殺徐娟?”
“如果她死了,誰是最大的受益者?”
“徐娟死了,案子到這里不就斷了?”
辦公室里偵查員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了。本以為案子快結(jié)了,只要找到徐娟就真相大白了,誰知道現(xiàn)在連徐娟也死了,大伙兒驚愕不已的同時憂心忡忡,有幾個偷偷地瞄了瞄老探長和老方。
老方覺得他們始終在一個迷局里轉(zhuǎn)圈,沒有跳出來,有種頭痛醫(yī)頭、腳痛醫(yī)腳的感覺,結(jié)果被接踵而來的“事實”擊打得潰不成軍。張老板報警后,起初分不清誰是血案的真兇,連房客是死是活都是個謎;在徐娟媽媽委托吳珍珍來報案后,偵查視線移向了曾屽;一番周折后就在離真相越來越近時,曾屽的尸體出現(xiàn)了;隨后警方的視線又轉(zhuǎn)向徐娟,徐娟的去向成了一個謎;現(xiàn)在徐娟也死了,案子又回到了原點。
“我們是不是漏了什么?你說呢,小偉?!崩咸介L發(fā)話了。
“還是請吳大美女再回來問問吧。”小偉調(diào)皮地沖小袁壞壞地遞了一個眼神,引來小袁沒好氣的一個白眼。
尸檢報告出來了,有些信息引起了老方的注意,徐娟體表多處淤傷,致命傷是腦后遭重物擊打留下的。
“入住旅館后曾屽和徐娟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帶著疑問老方也沒閑著,和小袁他們回到案發(fā)現(xiàn)場,琢磨著“不翼而飛”的原委。
染血的褥子,干得發(fā)黑的血跡……雖然眼前很多的物件都被作為證據(jù)保存起來了,但是案子跟久了,老方看過的現(xiàn)場深深印在了他的腦海中。用他的話來說,除了老婆,這些是在他夢里出現(xiàn)最多的。記憶中的平面現(xiàn)場照片,眼前的三維現(xiàn)場,準確地結(jié)合起來,在老方的腦海中構(gòu)架起了一個完整的現(xiàn)場模擬圖。
現(xiàn)場散亂的東西不多,但還是掩蓋不了打斗的痕跡??赡芷鹣入p方起了爭執(zhí),推搡之下打碎了床頭柜上的玻璃水瓶;后來爭吵升級,徐娟受到暴力攻擊后情急之下順手抓起破損的玻璃水瓶把曾屽給扎傷了。不料一次反抗卻導致失手致命,同時她的手也被玻璃扎出了血,所以現(xiàn)場有兩個人的血跡。曾屽傷得很重,足以讓他失去反抗能力,直至停止呼吸,然后徐娟就驚慌失措地收拾了現(xiàn)場,再然后……
老方摸了摸下巴,手往兜里揣,摸了一圈,“煙沒帶?!?/p>
“沒轍了吧?本來就不該在這里抽。”小袁略帶嘲弄地說道。
“是有很多不該啊?!崩戏皆剞D(zhuǎn)了一個圈,沒頭沒尾地冒出一句。
香水在,洗簌用品在,血褥子在,該留的沒留,該帶走的都帶走了,可能還派上了用場。
老方把窗戶前后上下看了個仔細,似乎有點出神,又探頭往窗戶底下看了看,心里一衡量,有了一個大膽的推測:“不簡單啊!”
“我有什么可以幫你們的嗎?”吳珍珍還是那么美麗淡定,明眸朱唇,一身翠色的蠶絲連衣裙,在清幽的香味中使她出落得像荷花仙子。
“吳小姐,你想到什么就說什么吧?!?/p>
“我知道的情況上次都告訴你了。當時她也在場啊?!眳钦湔鋼P起招牌式的親切微笑,向站在老方和小偉身后的小袁點了點頭。
“是談了一些,但好像漏了些什么?!?/p>
“漏了什么?”
“有件事想請教你。記得上次你說過放暑假后,你和徐娟就再也沒有聯(lián)系過,對嗎?”
“是的,好像是的?!眳钦湔渥笥翌┝藘裳坌≡托ァ?/p>
“是,還是不是?”
“時間長了記不清楚了,好像沒有吧?!?/p>
“這份通話記錄,你怎么解釋?”
“我每天進出電話多,又是親戚又是朋友的,我大概記錯了?!眳钦湔淇戳丝赐ㄔ捫畔⒂涗泦危瑘笠郧敢獾奈⑿?。
“你知道曾屽的情況嗎?”
“這個問題我好像以前回答過了,我不清楚他和徐娟的事情,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個怎么樣的人。”
“你和徐娟的床在一個臥室內(nèi),而不是兩個人各睡一間,試想,要好到連私人空間都會一起分享的兩個女孩,怎么可能連對方的男朋友信息一點都不知道呢?我覺得漂亮的吳小姐似乎隱瞞了什么吧?”
“隨你怎么想,警官,我只能說您的想象力很豐富。”
“曾屽的情況你不清楚,你手臂上的疤痕總歸清楚是怎么來的吧?”
“你說這個?快好了。夏天皮膚裸露,有點擦傷不是很正常嗎?”吳珍珍沒有低頭看自己的手臂,鎮(zhèn)定的樣子反而讓小偉的心里更加有了底氣。
“擦傷是很正常,但是讓你擦傷的地方很不正常。”
話音剛落,小偉迎來的不再是幾天前那雙嬌羞的眼睛,而是滿腹狐疑后暗藏驚慌的眼睛。
“對小竹林應該不會陌生吧?”
“小竹林?什么小竹林?”吳珍珍機敏地反問小偉。
小竹林!這三個字震得吳珍珍耳膜嗡嗡作響,胸前成了擴音器,心跳聲漸漸變成了海嘯聲。劃破她手臂的竹籬笆,遮擋了月光的層層竹子,風吹落葉的沙沙聲,幽靈一般的蟲叫聲,還有徐娟的哭腔。吳珍珍腦子里翻江倒海,呼吸急促起來,當胸口越來越明顯地起伏時她臉上的表情也漸漸起了變化,不僅迷茫還充滿沮喪。
“為什么要殺曾屽?”
“沒有,我沒有,我沒有殺他!”吳珍珍不知哪來的膽量,從失魂落魄的小貓變成了怒吼的獅子。她沖著小偉狂怒般的大叫起來,聲音極具穿透力地在墻壁上不斷被反射。
“知道這是什么嗎?”小偉指了指桌子上的一份報告。
“小竹林里有你的血跡,你到過現(xiàn)場,就是曾屽尸體被發(fā)現(xiàn)的現(xiàn)場?!毙c幸那場臺風沒有按照預報的軌跡影響本市,也佩服小袁的敏銳,小竹林那么昏暗,她居然發(fā)現(xiàn)了竹篾上的血跡,還和吳珍珍胳膊上的傷口聯(lián)系起來。
“不是我,是那個賤人,是她殺死了曾屽。我怎么可能殺他?我那么愛他,我怎么可能……”說話間,吳珍珍的黑眼圈暈染開去,愁云積壓在她的眉宇間,雙唇不斷地抖動,無聲中淚如雨下。
“為什么說徐娟殺死了曾屽?”
吳珍珍不語,只是反復地說“我沒有殺他”。
“腳踏兩條船的壞男人,你為什么愛他?”小袁一語打斷她的自言自語。
“他不是壞男人,他很孝順。他媽媽得了帕金森后來又中風,整整九年多,他一心要照顧媽媽。他談了幾個女朋友,又怕女朋友瞧不起他,于是就沒成家,他都快四十了。”
“你知道曾屽是徐娟的男朋友,還和他在一起,不怕沒結(jié)果嗎?”
“他說過他真正喜歡的人是我。”吳珍珍臉上一絲甜蜜的微笑很快陷入含淚的眼睛。
“他孝順他母親可能是真的,但是你信不信他真正愛的人不一定是你,或者他愛的只有他自己?”小袁此言一出,吳珍珍立刻一副怒不可遏的樣子讓她吃驚不少,同時又很同情這個被一廂情愿的愛情蒙蔽了眼睛的女人。
女人一旦陷入了愛情就像飛蛾撲火,雖然曾屽并不是那么完美。曾屽部門領導看上了他,就把侄女介紹給他,在兩人見面之后,曾屽和其他女人開房就不再用自己的身份證登記,想偷腥卻不留痕跡。包括徐娟租住房子的小區(qū)他也不再踏進半步,畢竟這座城市這個鎮(zhèn)都太小了,為了自己的將來,曾屽不得不在滿足私欲的同時打起十二萬分警惕。
“你恨徐娟嗎?”小偉話鋒一轉(zhuǎn),他隱約覺得這樣問能讓她一吐為快。
“我恨她,她運氣總是比我好。本來我是要做這個班級的班主任,可她來了就頂了我的位置。我愛曾屽,我哪一點比徐娟差?但是能光明正大地和他談戀愛的是她不是我,我只能羨慕地看著,苦苦地等著。曾屽說過為了不讓徐娟察覺我們的關系,再給他一個月的時間,他會自然地冷落徐娟緩慢分手,可現(xiàn)在……”一語未盡,泣不成聲。
徐娟在一次朋友聚會上認識了曾屽,回來后很興奮,不停地向吳珍珍描述曾屽風度儒雅,談吐幽默,對他廣博的學識更是贊不絕口,說他就是她的Mr.Right,她終于等到了。當時曾屽有女朋友,徐娟是知道的,后來曾屽腳踏兩條船的事情敗露,翻船后舊情無法重拾,就和徐娟好上了。曾屽出手闊綽,待人體貼,送了徐娟一瓶香奈兒COCO,稱徐娟灑上香水后就是他的瑪麗蓮·夢露。正沉浸在甜蜜愛情中的徐娟,毫無保留地將自己的喜悅硬塞給了吳珍珍,她絲毫沒發(fā)覺吳珍珍原本清澈可人的眼睛里正燃燒著嫉妒的怒火。
審訊的節(jié)奏推進得很慢,這是智慧的較量也是心力的較量,脆弱的一方就會先被打倒。
“按你說,是徐娟殺死曾屽。即使殺了他,徐娟也弄不走曾屽的尸體,她打手機給你,你就來幫她了,是不是?”
“你們現(xiàn)在懷疑我殺了徐娟?”
“不是現(xiàn)在,是第一次向你了解徐娟情況的時候,你身上有著和案發(fā)現(xiàn)場遺留下來的香水同樣的味道。當時直覺就告訴我,你是一個很有味道的女人?!毙ス室馔祥L了音調(diào),著重強調(diào)了一遍當初那句讓小袁嗤之以鼻的話。
“姐妹情深,用同款香水不行嗎?你荒謬的推測也算證據(jù)?”
“瑪麗蓮·夢露!相信這么有意義的香水,徐娟是不會和你分享的吧?”小偉話音剛落分明看到一個尖銳又冷傲的眼神。在吳珍珍眼里小偉幾乎也是為她的美色紅過臉的稚嫩男人,他根本不配看懂香水的意義,更不配知道她和曾屽的愛情。
“據(jù)我們走訪收集到的你的社會信息來看,你很特立獨行,喜歡一枝獨秀,最討厭類似‘撞衫’的事情,哪怕是一件首飾,甚至是一支小小的口紅。所以,你不可能用和徐娟同樣的香水,除非它有重要意義。你在將身負重罪的徐娟藏匿的那天起,覺得自己是曾屽在這世上獨一無二的瑪麗蓮·夢露了,于是就肆無忌憚地享用他送你的同款香水,那是一種炫耀,也是一種積壓已久的仇恨情緒的釋放?!泵鎸钦湔浣苹牡仲?,以紳士自詡的小偉也毫不示弱地予以重磅還擊。
“沒本事拿出證據(jù),就不要污蔑我,我會告你的。”吳珍珍心里一顫,冷冷地一字一句地把話噴向小偉。
“會打八字結(jié)嗎?”一直沉默不語的老方從眼鏡上方投來一束劍一樣的眼神,小偉和小袁互相對視了一下,老將要出馬了。
“如果是一個普通女人真的很難幫上她,如果沒搞錯的話,你是攀巖愛好者,又是物理老師,那情況就不一樣了吧?”關鍵時刻,老方不愧是技高一籌的“老法師”,一句話把吳珍珍說得愣住了。
“老式樓房的二樓真的不算高,如果你帶上攀巖滑輪和繩索讓徐娟利用鐵窗的支架和她自己作為兩個固定點,配合臂力,把用床單裹得嚴嚴實實的曾屽尸體運到窗臺下,并不是難事,用毛巾堵住出血口就不會有大量血跡遺留在搬運尸體過程中。隨后徐娟逃離現(xiàn)場,而你,吳老師,你就找機會殺死了徐娟,對嗎?”老方繼續(xù)道。
“問我干什么?你們警察不是很厲害嗎?去查呀!不要隨便污蔑一個無辜的人?!贝藭r“污蔑”兩個字已經(jīng)沒有了之前的聲嘶力竭,透著虛弱和垂死掙扎的訊號。
“是不是誣蔑,案發(fā)現(xiàn)場的痕跡鑒定和曾屽、徐娟的尸檢報告,還有你家的搜查結(jié)果會讓你心服口服?!币粡埮臄z徐娟尸體腦后創(chuàng)傷的照片,一張徐娟身上被攀巖繩捆綁的照片,一張從臭河浜附近草叢里找到的巖石錐照片,“啪”的一聲統(tǒng)統(tǒng)甩到了吳珍珍面前。
“你們從農(nóng)田邊坐著船到了對岸,藏匿了曾屽的尸體,然后從田間離開,所以附近道路監(jiān)控錄像里沒有你們的蹤影,也沒有發(fā)現(xiàn)曾屽的尸體?!崩戏侥贸龅谒膹埿〈恼掌摰撞裤^住了幾絲旅館毛巾上的纖維,上面有曾屽的血跡,老方示意讓小袁拿給她看。
吳珍珍沒有看照片,她慢慢閉起了眼睛,癱坐在椅子上,之前或委屈、或傷心欲絕、或暴跳如雷各種表情和心情一時間煙消云散。
吳珍珍明白,第一次看見曾屽出現(xiàn)在她面前時就是一種錯誤,徐娟的夸耀和渲染也是一種錯誤,她的嫉妒心和好勝心更是一種錯誤,一錯再錯,一敗涂地,直至今天無法挽回的慘劇。
徐娟對吳珍珍和曾屽的事一概不知,自始至終沉浸在幻妙的香水世界里,不同時間散發(fā)出來的味道就像曾屽在不同節(jié)日里給她的不同驚喜,但他時常又會莫名消失,令她沮喪,這種患得患失的感覺正像香奈兒中白麝香的味道,若即若離、清香中裹挾著蒼白。
在失手殺了曾屽后,看著他已經(jīng)凝固的痛苦表情,徐娟六神無主,幾乎無法呼吸,仿佛墜入無法觸底的深湖。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吳珍珍,她的好姐妹,徹夜暢聊,交心無猜的好姐妹,她希望來幫她,至少能告訴她該怎么辦。
徐娟在電話那頭痛哭流涕,說曾屽對不起她,他說他快晉升了,為免給人話柄只能和她去這種小旅館纏綿。她一直以來都覺得很委屈,但是為了曾屽的前途考慮也就忍了。今晚在一家小旅館幽會時,她洗完澡輕輕跑到曾屽背后想給他一個驚喜,猛地看到他拿在手里的手機屏幕上赫然出現(xiàn)了“親愛的,我想你了”,頓時心中怒火涌起,發(fā)狂追問“野女人”是誰。結(jié)果兩個人為了爭奪手機發(fā)生了沖突,她搶到手機后被他卡住咽喉重重地壓在床上。她掙扎著、用手摸索著想抓住什么,終于她摸到了床頭柜上一片玻璃瓶頸碎片,然后刺向曾屽的腰腹部,就在曾屽松手的瞬間,她緩過來用力一把推開他,曾屽的后腦重重地撞在床沿的扶手上……
手機掛斷后,女人失聲痛哭,不是徐娟而是吳珍珍。她呆呆地看著剛才曾屽給她的一條信息:“親愛的,我想你了?!爆F(xiàn)在曾屽死了?他給她的期許和憧憬頃刻間化為烏有,她的頭快裂了,曾屽是她的阿波羅太陽神,但現(xiàn)在徐娟毀了他,將她重新推進了暗無天日的無底洞。她恨她!殺心漸起,萬劫不復!吳珍珍知道現(xiàn)在涉及情感糾紛的謀殺,兇手到案后可能是不會判死刑的,她心有不甘,決定親自替曾屽報仇。她找準時機,在曾屽的尸體被找到后就殺了被她藏匿起來的徐娟,她知道曾屽尸體一旦被發(fā)現(xiàn),警察會投入更多的警力去找徐娟,如果徐娟死了,就會成為無頭案,永遠是個謎。
吳珍珍可能不知道,曾屽發(fā)出的最后一條“親愛的,我想你了”,也就是被徐娟看到的那一條信息是他發(fā)給部門領導侄女的,她是他志在必得,能幫他平步青云的女人……
發(fā)稿編輯/姬鴻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