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父親的誤會

◎王儒

對父親的誤會

◎王儒

40年前，父親帶著一個男孩娶了我的母親,他們結(jié)婚后有了我和妹妹。我從小就生活在家庭背景比較復雜的環(huán)境里，這讓我比同齡的孩子成熟很多。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父親和母親會因為我的哥哥鬧意見，這也讓我對父親有了幾分成見。從那時起，我就暗暗發(fā)誓，長大以后一定讓我的母親過上快樂安逸的生活。

歲月流逝，我和妹妹一天天長大成人，工作生活還算如意。當初的誓言也隨著我和妹妹各自逐漸成長而變成現(xiàn)實。我們?yōu)楦改纲I了大房子，每個月都會給他們生活費，再加上他們自己的退休金，每個月的收入都會超過5000元。他們的生活越來越好了，人老了，也相互包容了很多。但是，母親這些年一直有一個心結(jié)沒解開。母親常跟我們說，父親雖然把工資交給她，但是每個月母親都會給父親零用錢，再加上我們?nèi)粘：瓦^年過節(jié)等給父親的錢，父親自己肯定會有不少私房錢。但是，母親說，父親從來沒有用自己的私房錢給家里買過什么。她常說，父親一定是把錢給了他的兒子。

提到父親的兒子，我和妹妹都是同一個反應。這個所謂的哥哥，從我們有記憶以來，他就從來都沒有叫我母親一聲“媽”，從來沒有給父親和母親一分錢，甚至從來沒有給父親和母親買過一點東西。而我的母親不僅把他辛苦養(yǎng)大，幫他娶妻生子，讓他生活無憂，而且在他下崗后，還苦口婆心地勸我和妹妹幫他找工作、辦理提前病退等等。所有這些，我和妹妹都承擔著，因為，我們想這是在幫父親做事情，是我們盡孝的一種方式，父親和母親自然知道這一點。尤其是父親，他雖然很少用語言表達，但卻用他特有的方式讓我們感受著他想要表達的東西。

為了解開母親的心結(jié)，我們只能少給父親錢。每一次要給多少或者什么時候給，我們都會征求母親意見。只為讓母親這些年內(nèi)心積聚的委屈、疑問都消除，為母親能真正體會到有我和妹妹兩個女兒是她最寶貴的財富，更為母親和父親的晚年生活能更和諧。其實，母親是一個特別善良、寬容、大度、能干的女人，她為我們這個家付出了太多的辛苦。所以，即便她提出的是無理要求，我們都會答應，更何況我們深深了解她的處境和不快樂，理解她內(nèi)心深處的這種無奈和強烈想探尋真相的掙扎。

探尋父親的內(nèi)心，解開母親的心結(jié)，這是我一直的想法。我終于做出一個決定。在父親80歲生日的時候，我背著母親給了父親一個5萬元的存折，密碼是他的生日，并叮囑他不要告訴母親。父親聽說是5萬元，堅決不收。他說，他和母親不缺錢，他也沒有需要花錢的地方，要這么多錢干嘛？我笑著對父親說：“爸，您和我媽一起生活了40年，您每個月把工資都交給我媽，手頭從來沒有過大份的錢，今天您生日，也揚眉吐氣一把吧！”父親一聽哈哈大笑起來，說：“姑娘，你不知道，老爸有錢！”我一愣，父親接著說：“我沒跟你媽說，這些年你媽和你們給我的錢，我基本上沒花，都攢起來了，比你給我的這個還多，還差1500就10萬了！”我手里拿著的水杯突然間感覺如此沉重，父親的話深深觸動了我的內(nèi)心，母親對父親的誤會在我與父親輕聊的這一刻迅速融化，化作一股暖流，涌遍我的全身，涌上我的雙眼，千萬種復雜的心境讓我無法控制情緒，也無法放松心情。那一刻我突然發(fā)現(xiàn)，做父親的女兒，是一種財富，是一種榮耀，是今生的緣分，更是來世所期！

對父親來說，這不是秘密。對母親來說，裝作糊涂是她對父親獨有的愛。相攜40余載，她從來沒有為自己內(nèi)心的疑問發(fā)過問，這份感情已經(jīng)沒有辦法用語言來解讀！我突然間覺得天空是如此晴朗，空氣是如此清新，我渺小的內(nèi)心讓我感覺自己卑微的同時，也讓我感覺自己是如此幸運！父親和母親的婚姻在帶給我生命的同時，更讓我的生命如此燦爛！

但是，對我來說，卻知道了父親的秘密。我不能對包括母親在內(nèi)的任何人說這件事情。這是我從小到大做人的基本原則。但是，我相信，父親不會讓我把這件事情爛在肚子里。我在等父親跟母親開口的那一天。

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么快。就在父親生日的第二天，母親打電話讓我和妹妹兩家人回去吃飯?；馗改讣依锍燥埵浅Ｓ械氖聝?。我沒想太多。大家一起吃飯的時候，母親說：“昨天晚上你爸說了一件事兒讓我很感動！”我一聽，隱約感覺到了什么。母親接著說：“讓你爸跟你們說吧！”父親一聽，趕緊說：“呵呵，其實就是我把這些年你們給我的錢攢起來，湊了10萬交給你媽了！你媽就為這個感動得哭了！讓你們回來，主要還有一件事兒，這10萬塊錢你們得幫你媽存到銀行里，現(xiàn)在家里放錢的包沒地方了！我還想再攢點兒再給你媽呢！哈哈！”

我們聽了父親的話，都哭了。

讓我沒想到的是，父親這么多年攢錢的方式居然是把現(xiàn)金存放在他衣柜里的包裹里！這么多年，父親用很平常的心態(tài)表達著對母親的愛。而母親，這么多年，我確定從來沒有翻看過父親的東西，她即便內(nèi)心有疑問也是信任父親的！我相信，就是彼此的這份信任讓他們牽手走過了40余載！在父親的心里，母親是他最關愛的人，他說他比母親年齡大9歲，如果先走了，得給母親留點錢，讓她感覺花父親留給她的錢心里舒服！

其實，這些年，父親和母親勤儉持家，應該是有一定積蓄的，母親還時常把存折拿出來讓我看，告訴我她又攢了多少錢！也許，這也是母親讓我們安心工作生活的一種方式吧！

那天，父親還偷偷跟我說，生日那天給他的5萬元存折，應該交給我母親。父親說：“你媽這輩子不容易，讓她管錢她心里舒服，我心里踏實！”我內(nèi)心百感交集，我確定，父親和母親的感情一定是前世修來的！簡單而真摯，這是世界上最奢侈的享受！

拿著父親攢的10萬塊錢，看著有新有舊不同版本的百元鈔票，我的手有些不聽使喚。它們在父親的包裹里擺放整齊，隱約能聞到一股帶有歲月痕跡的味道。這是父親一貫的作風。他是一個非常有規(guī)律和守規(guī)矩的人。這是我們一直學習的。這10萬塊錢，我真的不知道父親用了多少年積攢起來。在股市里面，百八十萬的資本，可能幾天就會有10萬、20萬的輸贏，我卻從來沒有感覺如此沉重！而面對這10萬塊錢，我卻感覺到了這些年父親和母親的艱辛、勞頓，感覺到了父親和母親相濡以沫、相守一生的真情！

我突然覺得，這10萬塊錢，是父親對母親的愛的見證，怎么能存放到銀行呢？它應該屬于父親和母親，應該成為他們相愛一生的見證！這每一張百元鈔票，正是他們一步步走來的印記，記載了生活的點點滴滴，濃寫了歲月的艱辛與歡樂，也讓我們永遠銘記他們的真摯情感，以父母為榜樣，好好經(jīng)營婚姻，把日子過好……

對父親的誤會最終成為我永遠銘記父親平常而又偉大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