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歷史的言說
——女性主義敘事學視閾下解讀《幽靈之家》

張沁園

（山東大學外國語學院，山東 濟南 250100）

女性歷史的言說
——女性主義敘事學視閾下解讀《幽靈之家》

張沁園

（山東大學外國語學院，山東 濟南 250100）

2010年智利國家文學獎得主，女作家伊莎貝爾·阿連德的《幽靈之家》是一部氣度恢宏的全景式小說,集魔幻現(xiàn)實主義、社會歷史、女性主義于一體，用斷裂的情節(jié)和碎片的語言展現(xiàn)了拉丁美洲國家智利從二十世紀初到1973年為止風云變幻的歷史。本文嘗試利用女性主義敘事學理論，從敘述聲音、形象塑造以及敘事視角方面解讀這部拉丁美洲女性寫作史上的代表作品。

《幽靈之家》；女性主義敘事學；敘述聲音；沉默；敘述視角

在《幽靈之家》中，阿連德以“家是小國”為視角，微縮時代變遷，烙上時代印痕，以女性的命運折射埃斯特萬·特魯埃瓦家族興衰變化和四代人之間的恩怨糾葛，以女性的視角洞察社會變遷并賦予女性主體地位，以女性的價值標準重新詮釋歷史，生動形象地描寫了在歷史大變遷中各階層物的生存狀況。它以埃斯特萬·特魯埃瓦家族的興衰變化為中心線索講述了兩個家族四代人之間的恩怨糾葛，生動形象地描寫了在歷史大變遷中各個階級、各個階層人物為生活、思想狀況。

作者伊莎貝爾·阿連德運用引證、記事、論述、虛幻、聯(lián)想等技巧，以女性經(jīng)驗為素材書寫歷史。長期以來，在菲勒斯中心的社會里，女性一直被作為他者與男性處于一種二元對立的關系。傳統(tǒng)的文學史是一部由一個個文學經(jīng)典匯成的男性文學的歷史，這些經(jīng)典以男性文本和男性經(jīng)驗為中心，處處顯露出對女性的壓制和排擠。女性成為男性被觀賞的對象，始終被物化成為滿足男性優(yōu)越性的工具和手段。在父權制文化影響下的傳統(tǒng)文學作品中，女性的這種從屬關系表現(xiàn)為將女性邊緣化，女性只能扮演附屬角色，成為男性身上某種東西的一個符號。女性生存狀態(tài)在以菲勒斯中心主義為基調(diào)的男性文學作品中往往遭到曲解和遮蔽。提倡“女性寫作”的埃萊娜·西蘇強調(diào)“寫作是一種根本性的改變主體的顛覆性力量”，女性應通過書寫來重新解釋這個被菲勒斯文化扭曲的世界，使其對自身所遭受的壓迫有所察覺，懷疑傳統(tǒng)的批評工具和價值觀念，進而尋找自身特有的異質(zhì)性和反應方式。

近代拉丁美洲女性文學開始于十九世紀獨立運動以后，但是由于她們?nèi)匀粺o法超越父權制社會對女性的偏見，女性文學創(chuàng)作微乎其微，只有少數(shù)文學作品談論到女性的人格特點和內(nèi)心欲望。面對以“文學爆炸”為世界享譽盛名的拉丁美洲文學呈現(xiàn)的是男性文學一統(tǒng)天下的局面，阿連德致力于在傳統(tǒng)男性文學歷史中開創(chuàng)屬于女性的文學世界，掀起了拉美“爆炸后”文學中女性寫作的新高潮。

一、女性主義敘事學理論的發(fā)展

女性主義敘事學是結構主義敘事學與女性主義文學批評相結合的前沿理論。其開創(chuàng)人美國學者蘇珊·蘭瑟在其1981年出版的《敘事行為：小說的視角》一書中創(chuàng)新性地將敘事形式研究與女性主義意識形態(tài)批評相結合。隨后在1986年發(fā)表的《建構女性主義敘事學》中首次采用“女性主義敘事學”名稱，并對該學派的研究目的及研究方法進行系統(tǒng)的闡述。作為結構主義敘事學與女性主義文學批評相融合的交叉學科，女性主義敘事學彌補了敘事學忽略文本的意識形態(tài)內(nèi)涵和社會歷史語境的弱點，同時擯棄了女性主義文學批評者的分析過于主觀性、充滿政治色彩的缺點。女性主義敘事學將敘事學理論和方法融入性別因素，引入了結構主義敘事學所具有的研究體系，為文學評論開辟了新的視閾。

二、錯綜統(tǒng)一的敘事聲音

“聲音”是女性主義文學評論中使用頻率較高的術語。許多書的標題宣稱發(fā)出了“另一種聲音”和“不同的聲音”。女性主義的目標就在于追尋女性失落的“聲音”。由此可見，在女性主義理論中，“聲音”已超越了其生理內(nèi)涵，成為身份和權力的代稱。在敘事學里，“聲音”則涉及敘事技巧研究。女性主義敘事者把聲音作為理論切入點，將女性主義批評與敘事學中對聲音的詮釋結合起來，研究女性主義敘事聲音如何體現(xiàn)性別政治和話語權威。阿連德曾說過，寫作是一種希望的表現(xiàn)，而女性終將打破沉默，用文字這強有力的聲音來質(zhì)疑這個世界。

女性主義敘事學創(chuàng)始人，美國學者蘇珊·蘭瑟認為，小說文本都通過文本中產(chǎn)生出來的敘述聲音來建構權威的問題，敘事聲音實際上是意識形態(tài)斗爭的場所。根據(jù)敘述者的不同，蘭瑟將敘事聲音劃分為：作者型敘述聲音、個人型敘述聲音和集體型敘述聲音，總結敘述聲音實現(xiàn)話語權威的策略。《幽靈之家》主要以主人公阿爾芭為小說敘述者，雖然屬于蘭瑟界定的個人型敘述聲音，與傳統(tǒng)個人型敘述聲音通常通過第一人稱形式敘述來凸顯個體主體性的特點相比，《幽靈之家》中的阿爾芭敘述則多數(shù)以第三人稱呈現(xiàn)，擺脫了第一人稱敘述受時間空間限制的局限，敘述者阿爾芭竭力將太祖母、外祖母、母親等這些女性通過照片、筆記、信件記錄下的、傳統(tǒng)男性敘述者無法企及的世界以第三人稱形式較為客觀、真實地傳達給讀者，流露出作者對整個家族女性品質(zhì)的欣賞。如果說傳統(tǒng)個人型敘述聲音是個人獨白，那么《幽靈之家》中阿爾芭用以歌頌整個家族女性歷史的“多位一體”的聲音則是交錯與統(tǒng)一的，透過團體意識喚醒女性重新看待自我、女性、家庭與社會，并對傳統(tǒng)價值標準提出獨屬于自己的質(zhì)疑。

三、“沉默”女性的角色塑造

阿連德筆下的女性置身于拉美時代變革背景下，她們飽受傳統(tǒng)父權制家庭的控制和壓迫，面對弱勢化和他者化的命運，她們選擇了“沉默”抗爭。她們的“沉默”既包括語言上的無語狀態(tài)，也包括行動上的不反抗，不作為。于是我們看到面對丈夫施暴選擇沉默不語的克拉臘，面對父親拷問不予配合的布蘭卡，面對警察凌辱折磨依舊以一種“無言”的態(tài)度坦然接受的阿爾芭。這種沉默被有些人理解為沿襲了傳統(tǒng)男性文學作品中消極懦弱的女性形象，其實則不然。沉默在文學作品中表達一種非語言的、卻又超越語言所能表達的思想。法國哲學家米歇爾·?？略凇缎耘c傳入的歷史》（TheHistoryofSexualityandIntroduction）曾對沉默做過這樣的解讀：“沉默本身是那些人們不愿提及或被禁止提及的事情，是不同的談話者應學會采用的謹慎的態(tài)度。沉默并不是話語的絕對終結。沉默是伴隨話語而言、相對于話語的另一種表達方式...沉默是人們對世界認識的一部分,又滲透于他們對世界的人始終”（陸薇，2000：19）阿連德筆下的沉默本身是一種不同的可被傾聽的話語，是一種極端的反抗策略,使她們的沉默擁有咆哮的力量,得以展現(xiàn)，達到顛覆。克拉臘自小的九年沉默是一種拒絕被殘酷現(xiàn)實同化、保持本性的方式，更是無聲地消解外界的權威，婚后與丈夫埃斯特萬保持沉默，徹底粉碎了傳統(tǒng)男性對女性的占有欲；布蘭卡用刺繡、制陶來保持表面上的沉默繼而展示出女性對自我的思考；阿爾芭在受盡折磨后，用“寫作”這種獨特的沉默方式回應現(xiàn)實，捍衛(wèi)尊嚴，迎接重生。這些地位卑微、身軀幼小的女性身上隱約具有海明威式“硬漢”特點，她們通過語言行動上的沉默無聲消解男性權威，揭露出傳統(tǒng)女性經(jīng)受傷害的不幸命運，同時也反映了女性對自由生命的向往和對美好光明的追求。

四、雙性同體的敘事視角

阿連德在《幽靈之家》中采取了兩性敘述，讓主人公阿爾芭和埃斯特兩個敘述者以不同視角來敘述，避免了敘述片面性，使故事敘述豐富飽滿，真實可信。這種雙性同體（androgyny）的敘事視角超越了兩性二元對立的局限，正如弗吉尼亞·伍爾夫所認為，“雙性同體”是女性進行藝術創(chuàng)作的最佳心靈狀態(tài)，結合男女特質(zhì)將男女性內(nèi)在的陰陽互補特質(zhì)結合所達到的完滿的創(chuàng)作境界。雙性敘述策略解構了傳統(tǒng)父權制中男女二元對立，更能呈現(xiàn)雙性同體的和諧。同時，埃斯特萬的敘述呈現(xiàn)出父權制家族中暴虐頑固的家長形象，展現(xiàn)了傳統(tǒng)家庭中男性對女性的控制占有欲，更喚起讀者對女性不幸的同情，激起對傳統(tǒng)菲勒斯中心主義的反抗情緒。面對社會的巨大變革，埃斯特萬由一位強勢固執(zhí)的家族權威絕對擁有者淪落成脆弱孤獨老翁，從一層面上真實再現(xiàn)男性個體在時代變革中無助的生存狀態(tài)，又從另一面反襯出女性同樣作為歷史變革經(jīng)歷者所表現(xiàn)出的堅強、隱忍的品質(zhì)。作者在兩性敘述上采取不同策略，用阿爾芭超越時序的非線性敘述消解埃斯特萬的傳統(tǒng)線性敘述模式，象征著傳統(tǒng)男性敘述的瓦解。此外，這種從順序變化為倒敘或插敘，又從倒敘或插敘中回歸順序的混合時序的敘述使主線故事中出現(xiàn)中斷和跌宕，呈現(xiàn)多層立體時空感，體現(xiàn)人類情感的復雜性，使人物性格更加豐富真實，滿足讀者的期待視野。

五、結語

總之，作為后經(jīng)典敘事學的主要分支之一，女性主義敘事學從1986年至今，研究內(nèi)容也逐漸從關注女性敘事情節(jié)結構的特殊性，到關注女性敘事話語的特殊性，再到關注再敘事過程和敘事形式中性別的構建。這一變化過程既是女性和研究內(nèi)容變化的結果，也是敘事學走向文化大語境的標志。在經(jīng)歷40年前軍事獨裁時代烙印下的歷史傷痕仍然無法撫平的智利，同是《幽靈之家》中所記錄的歷史的經(jīng)歷者和受害者的女總統(tǒng)米歇爾·巴切萊特正在努力還原那段消失的歷史，書寫智利女性的“全新”歷史。

[1]伊莎貝拉·阿連德,劉習良,筍季英(譯).幽靈之家[M].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1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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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5-5312（2015）17-0015-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