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璐璐青海民族大學(xu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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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的墓志銘——讀肖黛的詩《一切與水有關(guān)》
何璐璐
青海民族大學(xué)
摘要:詩是最為接近心靈的語言,讀詩更是俗塵喧囂中安謐的享受,肖黛的詩不僅是小女子的柔情,更有女性中那機敏和強韌的美感?!兑磺信c水有關(guān)》正如肖黛本人那水一般的哲學(xué),為我們娓娓道來著詩的體魄和那生命涓涓不息的流。
關(guān)鍵詞:肖黛一切與水有關(guān)墓志銘
那是一個稍帶有迷蒙和疲累的夜晚,白熾燈投射的亮白里也是濛濛。我第一次見到它,是從眾多散亂的書本中捧起的一掬水一樣輕柔的思緒——《一切與水有關(guān)》。
青黛色的封面上有墨暈染開來的書名和杯盞,是中國畫里那種淡雅潔凈又風(fēng)韻惹人的勾勒。當(dāng)我拖沓著身心觸摸到它的時候,我的心里有過一閃驚詫,轉(zhuǎn)而是生出少有的清醒和澎湃來。那時,我知道我是歡喜它的,因了它的名和寫它的人。
肖黛,很美的名字,溫婉恬適卻不落俗套,讓人動容想要接近,但也總使我想到哪里暗暗隱匿著一種孤絕的冷艷,筆直地立在那里。在未真正開讀前,只是盯著封面望了許久,最多的親密接觸便是輕輕撩起幾頁,也并未是如饑似渴的貪吮著,就像是品茶那般,茶香彌漫,忍不住用手輕挽來幾縷清香怡神罷了。詩這樣的東西是要用詩一樣的方式來對待的。因而我循著那水般的詩情開始“想入非非”了。好像非要這么做才對得住那一紙紙暗中涌動的小生靈們安靜的樣子,不忍唐突和驚擾。
于是,選定一個晴日明朗的午后,想要蜷在椅子里癡醉般享受它更是接近詩人的時候,我輕輕的挑開這紅裝蓋頭,窗里透來正好的不厚不薄的陽光斜斜地打在《視感》的字里行間:我長期自由地表達著自己的純粹的時間/除了看不見和看不清的東西/住所我有,錢也夠用,些許書籍待我也不薄/還有糧食所予的概念:雪白的面粉和稻米/是生活的根本。我不覺得缺乏。一切致使飽和/并令我堅持著生命。
呵,原來這水是與時間有關(guān),與生命有關(guān),我所以為的水的柔情和水做的女子情懷在肖黛的詞句里是站不住腳的,不禁覺得自己的想法淺薄,那初來的印象感也頓時蕩然無存了,便調(diào)整了坐姿認真感觸詩人更為深邃的情感和命理:也成就了某種茫昧的實現(xiàn)?/只得到今天的晚間去搜索款留我的對象/如果不愿被警惕的意識/刀槍一樣的威逼/又能不能躲進一抹塵土的內(nèi)部/消失于即將被否定的春季/飄落到沾滿了毒液的花草上/……/那么大的別人的狂風(fēng)吹動我/盡管我并沒犯下過大的錯誤/我是不是最好還能湊巧地隱匿于殘缺之中/我想我是忽然怕你們的:/在你們這個小小的世界上沒有遙遠的地方。/
我忽然心疼了一下,她并未是水般的柔情,卻也是水般敏感的女子,那水般里有純澈的堅毅和倔強,有對社會生活侵蝕的抵抗,有對自己思想空間的捍衛(wèi),有對這個“小小世界”清晰的蔑視。她寫的并未是詩,是基于詩情又勝于詩理的生命的彰顯:真實,機敏,不事雕琢卻深入人心。
生活的根本需求在如今的社會里是不缺乏的,也許是脫離了貧困交加的歲月,生出些許慵懶,太過于安逸了,思想里的珍藏竟然想要迂腐起來,就是詩人所說的“茫昧”吧,然而,當(dāng)被周圍的高屋建瓴淹沒,被人群推搡著,詩人自覺得是渺小的甚至是有些怕了的,因為這即要失去自我了,即要被這俗華的毒汁浸染了,這里是沒有多少空隙的因而變得小小了,快到那田野的寬廣里釋放自己渴望自由寧靜的靈魂吧。
在這開篇的首目,肖黛是有著真真切切的視野里的感受的,她一并以筆帶出的情感也如水流般清涼透徹。往下讀去,越深入越覺得她是很會生活和思考的人,讀完這整本詩集的三卷106首詩后,我仿佛是穿梭于城市和鄉(xiāng)村之間;跨越了大草原又徘徊在江邊;去過劇院和地鐵站;在人群里,到詩人家里做過客聽她傾訴苦悶和生活瑣事;也在羊年隨她一起訪問故鄉(xiāng);最后還見到一些文藝界的名人,讀她眼里的文藝。
同《視感》里的對現(xiàn)代化做出批駁態(tài)度的還有詩人的《在人群中》和《中間代的位置》等篇目。但在卷一末尾詩人所表現(xiàn)出的對故鄉(xiāng)熱烈的鄉(xiāng)情和在卷二表達出的對大西北草原風(fēng)貌的熱忱卻又是另一番風(fēng)骨柔情了。
如詩人在《故鄉(xiāng)》中寫道:與貧苦而高貴的詩人對話一樣的/我跪在地上的我的雙手觸摸故鄉(xiāng)/……/靜悄悄的,沒有人能夠聽到的/我的觸摸發(fā)出過的呻吟/已經(jīng)習(xí)慣了的饑餓和寒冷/并不領(lǐng)會我跪在一切往事的面前/饕餮著從漠然到熱烈的鄉(xiāng)情。
也許習(xí)慣了都市里的喧嚷,再返故鄉(xiāng)竟覺得自己與這里是有些格格不入的了,這里的人不知道自己在外面所經(jīng)歷過的成長過的事情,故鄉(xiāng)像家中等待的老人那樣淳樸殷切,我們是含蓄地包囊著那遲鈍的鄉(xiāng)情,幼時的身影和歡笑逐漸明晰起來,那一股腦兒的深藏已久的熱烈伴隨著委屈一迸噴涌而出,連自己都是嚇了一跳的。故鄉(xiāng)卻以它最大的包容擁抱我們給予心靈的安靠。
又如詩人在《我草原上的阿媽》中寫道:我草原上的阿媽/我的拖兒帶女的西北之北/從近乎衰亡里把我的想象挽救出來/……/純粹的土地/善良的土地/高舉著我漸入清晨的雙眼/使我看清了那一座座寺院的謙卑/是如何創(chuàng)造了信徒的尊貴/……我草原上的阿媽頓足在短草旁/我草原上的阿媽是永遠的美人/我草原上的阿媽將轉(zhuǎn)世為仙女。
這是對西北草原的謳歌,廣袤的天地,厚重的情誼,酥油筒,牧牛羊,還有虔誠的信仰,使得青海這片有著高原風(fēng)情的凈土充滿了神秘獨特的魅力。詩人懷著赤子般的童真,真摯而直接地抒發(fā)情感。也只有在這樣純凈的地方,詩人才會從中得到無邊無際的想象,靈感象飛馬一樣馳騁在草原之上,自由而高遠。
不管是對故鄉(xiāng)的依戀還是對青海本土的贊賞,我想都是詩人心靈的歸屬地,是讓她覺得自由得到釋放的地方,是尋根一樣的存在。當(dāng)被生活束縛住拳腳的時候,是需要有這樣的地方去安棲的,需要從現(xiàn)代化的羈絆下逃脫出來,去親近植物親近自然,俯仰于天地之間。畢竟詩的分量是要借助萬事萬物的力量,感受到,匯聚在筆尖,流連在短小的詩行里,任由讀者去捕捉詩人的智慧和想象。心有了歸屬,才會在這萬千繁華的都市里寫下滿紙的寧靜和從容。
肖黛的故事那樣多,拋開詩集,我想象不到她眼界里的豐富和斑斕,即便是生活瑣事和日常見聞,她也可以寫的那樣別開聲色,比如《紙上夫妻》:火撩過的白天是紙/唯物論在黑夜燃燒/夫妻樹一枝/連理在暖洋洋的臥室/……或者是《到家以后》:向鍋碗瓢盆請安/向桌椅板凳致敬/……可她又把自己的情感控制的如同水流一樣,有時是偏向輕柔,有時又是帶有些尖銳的,總也不會讓人覺得受了刺激或是極度欣喜的。
因而在讀肖黛的詩,我仿佛是可以一直聽得到水聲的,涓涓細流不絕于耳。我又好像是被秋日里淅瀝淅瀝的小雨淋過一般,從頭到腳,那雨的清涼滲入到皮膚里,從心頭敞開來,消散了我這些天里的煩悶和迷亂,使我清醒著久久停留在肖黛筆下的那方凈土上。就如她本人在詩集出版后那樣認真地對這題目闡釋過:“一切真的與水有關(guān)?!彼f這詩集所依的只是水本身,水是生命和生活萬萬離不得的,她的祖籍在山東的水邊,出生在福建的水邊,成長在浙江的水邊,后來乃至如今是受幸于青海的水邊的,詩里是水樣的坦然,之后也將繼續(xù)做與水有關(guān)的事情。
雨,陰雨,孤獨,孤零,睡眠,夢,黑夜,死,這些詞語反復(fù)的出現(xiàn)在肖黛的詩里,是一幕幕壓抑的聯(lián)想物,然而讀完整本詩集也沒有覺得心里有什么不暢快和沉重感。她怎么可以說的那么冷靜那么不起波瀾,還會帶有些許輕快,《送葬》中:我窈窕的鄰居家的小姐姐/我不會與你告別的太久/前幾日你還在熱戀/……/謀殺你的毒兇/正是你一身出水的芙蓉/……/安息吧,你自己的故事會冒著陰雨/把你埋進受寵若驚的土地里。
真是極具感染力的詩詞,窈窕和熱戀大概就將謀殺消解了一些,土地也是有感情的,似乎將那種凄絕苦澀隱遁了起來,一如她水般的哲學(xué)。
又或是后來,雪,寺院,母親,西北,烈酒,永生這些冷峻高遠的意象詞讓我的內(nèi)心達到一種平衡。是啊,死不就是永生嗎?
大概詩人是要有屬于自己的孤島的,孤獨中,四面八方的情狀可以毫無隱晦的朝向她,尤其在夜里,那悄悄地靜是帶有黑色的巨大空間,思想便無止境地蔓延開來。
肖黛的詩不像是虛無縹緲那樣朦朧的氤氳在空氣里,輕而香地飄散著,是純凈的機敏的,有著貼近地面的實在的感動或時而帶有一絲狡黠的嘲弄,更多的是單純清澈的情感流露和大膽奇妙的意象聯(lián)合,有種自然的骨感的美。她用水一樣的人生態(tài)度來觀摩和體驗生命里的人事:
我一投手
散開圓形的發(fā)髻
夜色水般地
終于把我和我的家淹沒了。
如果說詩人是要虔誠地對待自己的詩,那么肖黛確實做到了,如果說要給一個永生的定義,那么這詩便是她將來最好的墓志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