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語擦音聲母“h”探微

(貴州民族大學 水書文化研究院，貴州 貴陽 550025)

王炳江

(貴州民族大學 水書文化研究院，貴州 貴陽 550025)

水語是一種聲、韻、調(diào)系統(tǒng)均十分復雜的民族語言，其內(nèi)部不分方言，只分土語。擦音聲母“h”是榕江與三都、荔波交界片區(qū)水語獨有的聲母，屬軟腭的送氣濁擦音。在具體分析聲母“h”語音特征的前提下，以語言田野調(diào)查和語音記錄為出發(fā)點，通過對聲母“h”例詞的分析，找到這一片區(qū)水語擦音聲母“h”的內(nèi)部差異，分析它與其他地區(qū)水語的對應關(guān)系，進而探索擦音聲母“h”的歷史來源問題。

水語；擦音聲母“h”；歷史來源

水語是水族的特色文化，是水族文化最核心、最深層次的載體。水語支撐著水族社會的運轉(zhuǎn)、延續(xù)與發(fā)展，水族深層次的文化研究都離不開水語研究。水語屬漢藏語系壯侗語族侗水語支，其使用的人口30余萬，主要分布在貴州三都水族自治縣及其鄰近的榕江、荔波、獨山、都勻等縣市境內(nèi)。三都、獨山縣交界的陽安話；都勻市的潘洞話；以三洞話為代表的大部分地區(qū)水語，內(nèi)部均有差別，各自成為一個土語。水語是壯侗語族諸語言中聲母系統(tǒng)最為復雜的語言之一。在壯侗語族各語言中，大多數(shù)語言的聲母一般都在30個左右，最少的不足20個。然而水語聲母僅三洞水語就多達71個，如果再加上陽安水語和潘洞水語，其聲母有80多個。水語研究通常以三洞水語為代表，因為其使用人口最多、范圍最廣，但僅三洞水語并不能全面反映水語的語言特點。因此，在這里我們采用了三洞、陽安、潘洞三個土語的聲母語料，通過對三個土語聲母進行描述和比較，了解水語聲母的基本概況。文中使用的語料除我們平常調(diào)查所得外，還參考了《水語簡志》(張均如，1980)和《漢語水語關(guān)系論》(曾曉渝，2004)。

一、三個土語區(qū)聲母的特點

為便于了解三個土語區(qū)聲母的基本特征，比較各土語間聲母的異同，我們在這一部分里統(tǒng)一使用了《水語簡志》(張均如，1980)和《漢語水語關(guān)系論》(曾曉渝，2004)中的語音記錄方法和音標符號。

(一)三個土語區(qū)的聲母

(1)三洞水語。三洞水語基本涵蓋貴州省的三都、榕江、荔波、都勻、獨山、丹寨、福泉、黎平、從江等和廣西壯族自治區(qū)北部地區(qū)的南丹、環(huán)江、融水等縣市的水族村寨。

phthhkhqh

mbnd

l

三洞水語基本輔音聲母共有42個。三洞水語聲母比其他兩個土語的聲母都多，聲母系統(tǒng)比較完整。三洞水語塞音聲母有清濁之分，濁塞音聲母只有不送氣的濁塞音，但其又分為帶鼻冠音的和帶緊喉音的兩套，即mb、nd和b、d。三洞水語區(qū)的鼻音聲母分為三套，即清化鼻音單純的鼻音m、n、、和帶先喉塞成分的鼻音m、n、、。擦音聲母也有三套，他們分別是清擦音f、s、、h，濁擦音v、z、j、、和帶先喉塞音的濁擦音j、。此外，還有邊音l和帶現(xiàn)喉塞音的半元音w。除了基本輔音聲母外，三洞水語聲母還有19個相應的腭化聲母和10個唇化聲母。腭化聲母(19個)：pj、phj、mbj、nj、lj、j、hj*(帶有*符號的聲母均用于拼寫漢語借詞，下同)、sj；唇化聲母(10個)：tw、ndw、dw、w*、hw*、sw、lw、kw、khw、w 。

(2)陽安水語。陽安水語主要包括三都縣的陽安、陽洛、板良村，獨山縣的林橋、董渺一帶的水語。

phthhkhqh

mbndg

l

w

陽安水語基本的輔音聲母共有32個。陽安水語聲母比三洞水語少，但比潘洞水語的聲母數(shù)量多，共54個。陽安水語的塞音聲母有清濁之分，清塞音聲母與其他兩個土語相同，濁塞音只有不送氣的mb、nd、g。陽安水語的鼻音聲母只有兩套，即清化鼻音和單純的鼻音m、n、、，沒有帶先喉塞成分的鼻音m、n、、。擦音聲母也只有兩套，即清擦音f、s、、h和濁擦音z、j、h。此外，還有邊音l和半元音w。除基本輔音聲母外，陽安水語還有15個相應的腭化聲母和7個唇化聲母。腭化聲母(15個j、hj*、hj；唇化聲母(7個)：kw、w*、hw*、qhw。三洞水語帶先塞喉音的濁塞音d、dj、d、dj，在陽安水語中分別并入同部位的m、mj、l、lj，但是帶輕微鼻冠音的濁塞音仍保留；三洞水語帶先喉塞成分的鼻音和擦音，在陽安水語先喉塞成分消失，并入單純的鼻音和擦音；陽安水語清化鼻音正處于漸變中，三洞水語聲母在陽安水語讀作鼻化音讀作與合并，讀作；陽安水語沒有小舌音，三洞水語聲母在陽安水語區(qū)一般并入q、h、等聲母。[1]P77-78

(3)潘洞水語。潘洞水語主要包括都勻市王司地區(qū)的基場、陽和、奉合鄉(xiāng)一帶的水語。

phthkhq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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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

j

w

潘洞水語基本的輔音聲母共有27個。潘洞水語聲母比三洞水語和陽安水語的聲母都少，加上唇化和腭化聲母共有49個。潘洞水語的濁塞音聲母只有不送氣的mb、nd、g。鼻音聲母只有一套，即單純的鼻音m、n、、和鼻化的喉音擦音聲母有兩套，即清擦音f、s、、h和濁擦音j。此外，還有邊音l和半元音w。除基本輔音聲母外，還有14個相應的腭化聲母和8個唇化聲母。腭化聲母(14個)：pj、phj、mbj、mj、fj、wj、vj、tj、thj、ndj、nj、lj、hj、hj*；唇化聲母(8個)：mbw、gw、sw、jw、hw、w*、hw*、qhw。從潘洞土語區(qū)基本聲母表中，我們可以得知，與陽安水語一樣沒有小舌濁音，且先喉塞成分消失。三洞水語的小舌濁音在潘洞土語區(qū)中并入、q、等聲母；三洞土語區(qū)帶先塞喉音的濁塞音d、dj、d、dj，在潘洞土語區(qū)中分別并入同部位的mb、mbj、nd、ndj；三洞土語區(qū)的唇齒音f、v、vj，在潘洞土語區(qū)分別讀作雙唇音hw、w、wj。[2]P77-78

(二)三個土語聲母之間的異同

我們知道，相對于三洞水語而言，陽安土語、潘洞土語聲母均有不同程度的簡化。但總的來說，各土語既有自己獨有的聲母，也有與其他土語所共有的聲母。

(1)三個土語聲母的差異

①三洞水語獨有的聲母。三洞水語的獨有聲母共25個，其聲母的復雜性可見一斑。下面我們通過列舉相關(guān)例詞與其他兩個土語區(qū)聲母的比較來加以說明。

聲母漢字三洞陽安潘洞?腐爛?am24gam24gam24二?a24ga24ga24梨子?ai31gai31gai31?菌子?a24ga24ga24里面?a?u33qa?u42?a?u33(果實)豐碩?an33—man42?j(水)深?jam24jam24gam24布?ja24ja24ji24借?ja?m24—?e35??田?a35ga35ga35沉(下)??am24gam24gam24陪伴??a?u33ga?u33ga?u33?w埋怨?wen35—weu35(一)邊?wa?35ma?35wo35公(狗)?wo24——?m軟?ma33ma33ma33吝嗇?mai35—mat35菜?ma24ma24ma24?n臉?na33na33na33鼻子?na24—na24厚?na24na24na24??雷公qam42??a33pja33pja33夜晚??am35?am35?am35骨髓?ui24?ui24?ui24?哭?e33ne33?e33束手無策?an33——芝麻?a24—a24m。狗m。a24h wa24h wa24跳蚤m。at55h wat55h wat55新的m。ai35h wai35h wai35。開。ai24—h ja?i24暈。am33——聽見或感覺ai35—h ja?i35?b薄?ba?24ma?24mba?24村莊?ba?n33—mba?n33愚笨?ba33—p?n24?d得到?dai33ndi33ndai33好nda?i24la?i24nda?i24

從以上可知，帶先喉塞音的聲母為三洞水語所獨有，其他兩個土語都沒有帶先喉塞音聲母，但三個土語都有不送氣的清喉塞音。通過對三洞水語獨有聲母與其他土語區(qū)的比較，我們得出以下幾點結(jié)論：

三、三洞水語帶先塞喉音的聲母，在陽安、潘洞水語中對應相應的、不帶先喉塞音的聲母。其例外有：>g、>//n、b>mb、d>nd。

五、三洞水語的唇化的清塞音聲母khw，在陽安、潘洞水語中讀作發(fā)音位置不同的唇化清塞音聲母qhw，但這種區(qū)別有弱化的趨勢，逐漸合并為三洞水語的khw聲母。

②陽安水語獨有的聲母。陽安土語區(qū)所獨有的聲母只有1個，為腭化音聲母h。陽安水語中腭化的清擦音聲母h，在三洞、潘洞讀作清擦音h、l或清塞音h。如：

聲母漢字陽安三洞潘洞h?分散h?a?n35ha?n35ha?n35陡h?a?n33?h?n33la35

③潘洞水語所獨有的聲母。在三個土語區(qū)中，潘洞土語區(qū)聲母最少。它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水語聲母的簡化趨勢。其獨有的聲母均為唇化音，即mbw、jw和gw。如：

聲母漢字潘洞三洞陽安mbw對面mbw?55qa55?bja?35?a35—jw(樹)梢jw?t55jut55hom24粽子jwu?t55?jut55—gw黃瓜gwa24kwa24kwe24瘸gwa31kwa31kwa31斧頭gwon24kwa?n24kwa?n24

潘洞水語獨有的聲母與陽安水語一樣，均是三個，即mbw、jw和gw。我們通過對潘洞水語獨有聲母的比較可知：潘洞水語帶鼻冠音的、唇化的濁塞音聲母mbw，在三洞、陽安水語中對應帶先喉塞音的、腭化的濁塞音聲母bj。潘洞水語的唇化濁擦音聲母jw，在三洞、陽安水語中對應濁擦音聲母j或帶先喉塞音的濁擦音聲母j。潘洞水語的唇化濁塞音聲母gw，在三洞、陽安水語中對應唇化的清塞音聲母kw。

2.三個土語聲母的相同點

三個土語聲母雖然各有特點，但它們基本都呈現(xiàn)出比較整齊的系統(tǒng)。相對于同語族中其他語言而言，聲母的數(shù)量比較多，尤其是三洞水語的聲母。下面，我們就它們之間的共同點進行總結(jié)，進而加以分析說明。

①三洞水語和陽安水語所共有的聲母。

聲母漢字三洞陽安潘洞n。弓n。a33n。a33h ja33冬天n。o24n。o24twa?24睡覺n。ak55—nat55z輕za33?ha33ja33人z?n24z?n24jan24重zan24?han24jan24?。臭?。u24?in24h u24谷草?。a?33?。a?33—擠?。an33——?h手臂?hin24—?in24需要?hem35——n。j潛(水)n。jap55—h jap55胰臟n。ja35—h ja35調(diào)皮n。ja?n24——?j吃?je24?je24?e24茶?ja31se31?e31債?ja?24—khja?24kw黃瓜kwa24kwe24gwa24瘸kwa31kwa31gw31斧頭kwa?n24kwa?n24gwon24

從上述可知，三洞水語和陽安水語所共有的聲母都是舌尖音和舌面音，且多數(shù)為清輔音。其中，唇化音只有kw。兩個土語區(qū)均有一套清化的鼻音。二者所共有的聲母都是不送氣音，且除濁音z外，其它聲母都是清音。其在潘洞水語中的特點如下：

二、三洞、陽安水語的濁擦音聲母z，在潘洞水語中對應發(fā)音位置不同的濁擦音聲母j。

五、三洞、陽安水語的唇化清塞音聲母kw ，在潘洞水語中對應唇化濁塞音聲母gw。

②陽安水語和潘洞水語所共有的聲母。

聲母漢字陽安潘洞三洞g削gut43hut55?ut55喝(茶)gom42gum42?un33長ga?i33ga?i33??a?i33w寫或翅膀wa35wa35va35(白)天wan24wan24van24簸wan35p?n35fan35h 來h a24h a24ta24病痛h in24?it55h in24?it55??n24?it55豬h u35h u35m。u35wj抱怨wjen35weu35？wen35飛wjan33vjan33vj?n33夢wja?n24vja?n24vja?n24hj吮(奶)hju?t55hju?t55?ut35啄hjau35hjau35?au35hw甜hwa?n24hwa?n24fa?n24穿(針)hw?n24—hun42qhw路qhun24qhw?n24khw?n24打垮ta55qhwa55—ta55khwa55礦qhwa?24qhwa?24khwa?24w點(頭)wat55wak7?wat55猛抬頭wa33wa33?wa33瓦wa42wa4—h w狗h wa24h wa1m。a24跳蚤h wat55h wat7m。at55黃h wa?n33—。a?n33

第三，在潘洞、陽安水語中腭化的清擦音聲母hj，到三洞水語對應輕擦音。在潘洞、陽安水語中唇化的喉音聲母hw，到三洞水語對應清擦音的f或h。在潘洞、陽安水語中唇化的清塞音聲母qhw，到三洞水語對應發(fā)音位置不同的唇化清塞音khw。

③三洞水語和潘洞水語所共有的聲母。

聲母漢字三洞潘洞陽安vj牙齒vjan24vjan24wjan24飛vj?n33vj?n33wjan33斜vja?n24——sw耍(龍)swa55swa55—褲襠swa?33swa?33—

三洞水語和潘洞水語所共有的聲母有兩個，且都是不送氣的擦音。在水語各土語之間的差異上，三洞水語和潘洞水語的差異較小，而它們與陽安水語的差異都比較大。分別屬于三洞土語區(qū)和潘洞土語區(qū)的人們相互之間的交流沒有困難，但屬于這兩個土語區(qū)的人與陽安土語區(qū)的人交流就會存在一定的困難，三洞土語區(qū)和潘洞土語區(qū)在“語感”上的差異較小。二者獨有的聲母在陽安水語中變化為：vj>wj，即由腭化濁擦音聲母變?yōu)殡窕朐袈暷浮?/p>

④三個土語區(qū)所共有的聲母。

聲母漢字三洞潘洞陽安p耙pa31pa31pa31伯母pa33pa33pa33父親pu42pu42pu42ph灰色pha24pha24pha24炮pha?u35pha?u35pha?u35壞pha35pha35pha35mb靠攏mba33mba33mba33螞蟥mbi33mbi42-(泉)涌mba?u35--m舌頭ma31ma31ma31李子man33man33-樹mai42mai42mai42f談fan31fan31fan31返回fan55fan55fan55姨fai55fa42fai55t中間ta35ta35ta35斷tak55-tak55包tuk55tok55tok55th找tha?u33tha?u33-到達thau35-thau35丟失tha24tha24-nd香nda?24nda?24nda?24眼睛nda24nda24nda24看見ndo33ndo33-n肉或獵物na?n42na?n42na?n42弟或妹nu42nu42nu42竹筍na?24na?24na?24l爬la35la35-繩子la?k35la?m55le24谷倉lok55lok55-?那?a35?e33qa55-野貓?ai31?ai31-毛??n24--?h?清(明)?hin33?hin33?hin33材(料)?ha?i42?ha?i42?ha?i42?j?全(部)?hjen42?hjen42?hjen42詳(細)?hja?42?hja?42?hja?42?w?轉(zhuǎn)動?wa?n35?wa?n35?wa?n35壯大?wa?24ta24?wa?24ta24?wa?24ta24

通過以上例詞比較可知，三個土語所共有的聲母多達37個，水語聲母系統(tǒng)的復雜性由此可見一斑。其中，基本的輔音聲母24個，大都是塞音、鼻音和擦音，發(fā)音部位有雙唇、唇齒、舌尖、舌面、小舌和喉音；腭化音聲母共11個，此外共同的唇化音聲母有2個。從上述比較中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潘洞水語與三洞水語對應詞匯的空白較少，即它們之間的讀音差異較??；而陽安水語與三洞水語對應詞匯的空白較多，正好說明了陽安水語與其他兩個土語差異較大的特征。

水語是聲母系統(tǒng)十分復雜的一種語言，各土語之間存在著一定的差異。三個土語的塞音聲母均有清濁之分，清塞音聲母分不送氣和送氣的兩套，不送氣的有p、t、、k、q、；送氣的有ph、th、h、kh、qh。此外，三個土語區(qū)的塞擦音均只有清塞擦音，且分為不送氣的和送氣的h。三洞水語的鼻音聲母分為三套，即清化鼻音、帶先候塞的鼻音和純鼻音聲母，三者整齊對應；陽安水語沒有帶先候塞的鼻音，且清化鼻音簡化為只有和；潘洞水語也沒有帶先候塞的鼻音，而其清化鼻音完全消失。三個土語均有邊音l。三個土語的擦音均分為清、濁兩套，三洞水語多出帶先喉塞音的一套濁擦音，即j、。三個土語都有半元音w，但三洞水語是帶先候塞的半元音w。三洞水語的唇化音比較多，共10個，而其他兩個土語相對較少；三個土語相應的的腭化音聲母都十分豐富，最少的也有14個(潘洞水語)，三洞水語則多達19個?？傊?，三洞、陽安、潘洞三個土語的聲母(特別是看似獨有的聲母)沒有嚴格的、絕對的界限，往往表現(xiàn)為相互交錯的特點。三者總體上反映了聲母從復雜逐步簡單化的發(fā)展趨勢，但仍然呈現(xiàn)出較為整齊的對應關(guān)系。

然而，在對水語語音進行實地調(diào)查中我們發(fā)現(xiàn)，在貴州省榕江縣與三都水族自治縣、荔波縣交界的地方還存在著另一個特殊的水語聲母，即檫音聲母“h”。這一聲母在以往的語言調(diào)查中是似乎未曾發(fā)現(xiàn)，或者說是未曾注意到的。那么，這個聲母是否真的存在？它是否具有區(qū)別意義？等等。針對這類問題，我們在了解、比較和總結(jié)水語各土語區(qū)聲母特征的基礎(chǔ)上，對水語檫音聲母“h”進行初步探討。

二、擦音聲母“h”及其區(qū)域內(nèi)差異

水語分為三個土語區(qū)，即三洞土語區(qū)、陽安土語區(qū)和潘洞土語區(qū)，榕江與三都、荔波交界片區(qū)的水語屬于三洞土語區(qū)。榕江與三都、荔波交界片區(qū)是水族聚居的區(qū)域之一，但由于交通、地理、文化等各方面的因素，目前國內(nèi)外學界對這一片區(qū)的水語卻鮮有關(guān)注和研究。在實地調(diào)查中我們發(fā)現(xiàn)，其實榕江與三都、荔波交界片區(qū)的水語是水語歷史發(fā)展的重要分水嶺之一：因為水尾水族鄉(xiāng)及其西面的三都縣水語保留著完整的喉音、先塞喉音、鼻音等，而其東面的榕江水語則基本消失；榕江與三都、荔波交界片區(qū)的水語擁有許多自己獨有的特點，帶濁送氣的擦音聲母“h”便是其特色之一。

榕江與三都、荔波交界片區(qū)的具體位置如下圖所示：

但是，如果我們倒推過來，這個音在榕江與三都、荔波交界片區(qū)水語中真的存在嗎？還是由于語言田野調(diào)查的誤記呢？因此，我們用praat軟件來區(qū)別和判定這個音，并分析其語音特征就顯得十分必要了。

a33 a33 ha33 a33 ka33 kha33 ha33

這些聲母語圖的描寫，我們?nèi)坎扇〖油豁嵞负吐曊{(diào)的方式，這樣以便描寫得更加清楚。從這些語圖的描寫中，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他們之間的不同之處，特別是擦音聲母“h”，其擦音成分表現(xiàn)得十分明顯，這一點是有別于其它六個聲母的。

除了聲母語圖的比較之外，我們也找到了相關(guān)的發(fā)音合作人對這些音進行辨認和發(fā)音，這些發(fā)音人基本都認同它們各自之間是有區(qū)別的，它們之間的區(qū)別特征也是比較明顯的。比如，其母語不屬于榕江與三都、荔波交界片區(qū)水語的發(fā)音人，他們都很肯定地表示，在他們的水語里并沒有擦音聲母“h”；而屬于這一片區(qū)水語的發(fā)音人則肯定了這個音的存在。因此，在榕江與三都、荔波交界片區(qū)水語中，擦音聲母“h”是存在的。

漢義水尾水語楊拱水語九阡水語佳榮水語永康水語脆?him1?him1?him1?him1?him1魚網(wǎng)?he1?he1?he1?he1-搓?han1-ha?t7ha?t7njut7剪?han5-qat7qat7-債?ha?1?ja?1--?ha?1勤快?hak7?hak7?hat7?hak7?hat7估量?ho1-?ho1-ku6攪?hon1-?a?u2?a?u1-坑、陷阱?ho3?ho3?ho3?ho3fo3楓樹mai4?hu1mai4?hu1mai4fu1mai5?ho1-米湯lu5hu2lu5?hu2lu5fu2lu5ho2-打谷桶?hu3?hu3fu3?hu3fu3發(fā)芽?hum3hum3fum3-?hum3房間?hum4hum4fum4?hum4?hum4綁?hum5hum5?hum5?at7-巢?h?n1h?n1?h?n1?h?n1?h?n1地方?h?n2h?n2?h?n2?h?n2?h?n2撈(魚)?h?n3-?h?n3-?h?n3痕跡?h?t7h?t7?h?t7-?h?t7尾巴?h?t8h?t8?h?t8?h?t8?h?t8

三、擦音聲母“h”與其他地區(qū)水語的對應關(guān)系

漢義水尾水語三洞水語基場水語興華水語羊場水語脆?him1khim1khim1khim1him6魚網(wǎng)?he1khe1khe1khe1khe1債?ha?1?a?1khe1kha?1-勤快?hak7khak7hak7khat7hak7估量?ho1kho1khu3ku6-坑、陷阱?ho3kho3kho3kho3h?o?3楓樹mai4hu1mai4khu1mai4khu1mai4khu1mai4hau1米湯lu5?hu2lu5hu2lu5hu2lu5hu2-打谷桶?hu3hu3vu2hu3-發(fā)芽?hum3khum3tum5khum3-房間?hum4hum4hum4hum4thja?u6綁?hum5khum5---巢?h?n1h?n1-h?n1-地方?h?n2h?n2h?n2h?n2-撈(魚)?h?n3h?n3ko3h?n3go3痕跡?h?t7h?t7v?n5kh?t7tja?n3尾巴?h?t8h?t8h?t8h?t7-

以上21個詞匯基本都是水語較為固定的詞匯，因此可以說明這個擦音聲母是在早期水語里，或者說是在早期的侗臺語中就存在的。根據(jù)我們的調(diào)查和目前國內(nèi)外對水語的研究，在其他地區(qū)的水語中尚未發(fā)現(xiàn)有送氣的濁擦音聲母“h”。因此可以說，榕江與三都、荔波交界片區(qū)水語保留了這一早期的水語聲母。

四、擦音聲母“h”的歷史來源

在梁敏、張均如老師的《侗臺語族概論》中，他們所構(gòu)擬的原始侗臺語聲母有帶濁送氣的擦音聲母“”[6]P71，這個聲母與“h”有些類似，但二者卻不盡相同，聲母“”的發(fā)音部位更靠后。南開大學曾曉渝老師在《漢語水語關(guān)系論》中，運用歷史比較的方法并結(jié)合當時國內(nèi)外關(guān)于侗臺語言歷史比較研究成果及自己的語言田野調(diào)查材料，構(gòu)擬了早期的水語聲母系統(tǒng)；進而分析闡釋了水語聲母系統(tǒng)的歷史演變問題[7]P47-57。然而，在曾老師所構(gòu)擬的早期水語聲母系統(tǒng)中，并未構(gòu)擬聲母“h”，同時她所調(diào)查并整理的現(xiàn)代水語聲母系統(tǒng)中也沒有聲母“h”。

張琨先生在上世紀40年代曾調(diào)查過榕江水語的詞匯，其調(diào)查的詞匯材料也已正式發(fā)表。在李方桂先生的著作中曾提及此事：“本研究的第二冊詞匯那部分，除去水巖水利的詞匯外，也附錄些水婆(三合縣境內(nèi))，以及榕江(榕江縣境內(nèi))的水話詞匯，以備參考之用”[8]P84；“榕江縣也有水家，張琨先生曾記錄榕江水家話的資料。有些他的詞匯也附在第二冊的詞匯部分里。”[9]P16張琨先生所調(diào)查榕江水語的地點到底在何處還有待考證，但至少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肯定不在今天的水尾鄉(xiāng)。因為我們查閱了李方桂先生的《水話詞匯》，其中的榕江詞匯部分并未提及擦音聲母“h”。此外，李方桂先生于1977年出版了“A Handbook of Comparative Tai”(《臺語比較手冊》)，構(gòu)擬了原始臺語的音韻系統(tǒng)[10]P688；同時邢公畹先生于1999年出版了《漢臺語比較手冊》。但因條件有限沒能找到這兩份珍貴文獻資料，所以關(guān)于兩位前輩所構(gòu)擬的原始侗臺語聲母中是否提及擦音聲母“h”的問題，這還有待我們進一步考證。

梁敏、張均如老師在《侗臺語族概論》中指出：“擦音﹡△、﹡△的演變跟塞音﹡△gh、﹡△G基本相同，泰、老、龍(即泰語、老撾語、龍州壯語)變?yōu)樗蜌獾那迦?；其他語言(侗臺語族里)念不送氣的塞音和擦音。”[11]P91“現(xiàn)在傣、泰、老、龍等，舌根和小舍部位的擦音x、﹡△、﹡△、﹡△、﹡△與塞音﹡△xk、﹡△g、﹡△G、﹡△gh、﹡△G等的讀音基本相同，都讀作kh(泰、老、龍)或x(版、德)；而武、柳、布等語言或方言仍然有區(qū)別，即擦音念h(布)、塞音念k”。[12]P92根據(jù)《侗臺語族概論》中兩位老師的構(gòu)擬和分析，可以將聲母“”的歷史演變情況概括為：G-,->>kh-,k-,h-,x-,-,-,-,-。

當然，限于水平，文中還存在諸多謬誤之處，本文也僅僅是對榕江與三都、荔波交界片區(qū)水語獨有聲母“h”進行初步的探索，對這一特殊的聲母還有待進一步考證和研究。

[1][2]張均如.水語簡志[M].北京:民族出版社,1980.

[3]潘朝霖,韋宗林.中國水族文化研究[M].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2004.

[4][7]曾曉渝.漢語水語關(guān)系論[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

[5][6][11][12]梁敏,張均如.侗臺語族概論[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6.

[8]李方桂.莫話紀略·水話研究[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05.

[9李方桂.水話詞匯[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08.

[10]馬學良.漢藏語概論[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3.

責任編輯：楊正萬

OntheFricativeInitial“h”intheShuiLanguage

WANG Bingjiang

The Shui language is a minority language whose systems of consonant, vowel and tone are complex and which has vernaculars instead of dialects. The fricative initial “h” is unique in the Shui language of Sandu, Rongjiang and Libo border area, as a soft palate aspiring voiced fricative. With an analysis of its phonetic features, field work and pronunciation recording, this essay attempts to find out the internal differences and correspondence relationship of the fricative initial “h” in different places as well as its origin.

Shui language; fricative initial “h”; origin

H269

A

1003-6644(2015)05-0022-13

2015-08-21

貴州民族大學科研基金資助項目“榕江水語地名結(jié)構(gòu)與文化蘊含考釋”[項目編號：15XJ5042]。

王炳江,男,水族,貴州榕江人,碩士研究生,貴州民族大學貴州水書文化研究院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