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峰
為什么是硅谷?
自硅谷成為全球的創(chuàng)新中心,人們一直想搞清楚硅谷成功的秘密是什么。許多地方都紛紛復制硅谷的模式,他們將硅谷的成功分解為“世界頂級大學+一流人才+科技園區(qū)+VC+冒險精神+創(chuàng)新社區(qū)+良好的天氣+其他自己有的特質”,并逐條對比證明:硅谷有的我也有,硅谷可以復制。結果我們也都知道了,這些“XX的硅谷”沒有一個能達到硅谷的高度。
估值開始泡沫化
如果按“四年創(chuàng)新周期,八年消費者周期,十五年房地產周期,三十年產業(yè)周期”的經典周期論來看,自2000年互聯網泡沫破滅之后,現在正是新一輪互聯網產業(yè)的中間點。而從另一個角度來講,這或許也正是新一輪互聯網泡沫最豐富的時候。
最近關于硅谷是否有泡沫的爭論正在進行之中,主張泡沫論的包括風投公司A16Z的馬克·安德森、紅杉資本的邁克爾·莫瑞茲等,堅信硅谷仍然健康的代表則是YC的掌門人薩姆·奧特曼。在今年3月,后者向任何持“泡沫論”的VC公開邀賭,輸了的一方將捐資10萬美元給對方指定的慈善機構。
事實上,從2010年開始我們就陸續(xù)聽到關于硅谷泡沫化的爭論。但在最近的這場“泡沫大論戰(zhàn)中”最有趣的是,主張“泡沫論”的多為投資人,而主張沒有泡沫的奧特曼則在一定程度上代表創(chuàng)業(yè)公司。用屁股決定腦袋的說法,作為風險投資基金,他們深知多數創(chuàng)業(yè)公司都會最終失敗,所以他們需要通過泡沫論這樣的方式,來提醒創(chuàng)業(yè)公司控制風險和降低自己的成本來實現收益。而對于創(chuàng)業(yè)者來說,他們則是希望試圖證明自己是硅谷的下一匹獨角獸(媒體對估值超過10億美元的非上市私有公司的稱呼),并告訴投資者,他們的確應該拿那么多錢。
創(chuàng)業(yè)者和投資者永遠處在一種“漫天要價、就地還錢”的平衡之中。對于創(chuàng)業(yè)者來說,過高的估值不一定是好事,反而會帶來未來空間不足,導致下一輪融資和人員招募的困難。而對于投資者來說則是處于“要么投錯,要么錯過”的兩難之中。這就造成了資本市場一個很奇怪的特點:存在即合理。至于一項投資是否存在泡沫?我們只能說,在泡沫沒有破裂前,誰都不知道是不是泡沫。
但有一點是肯定的:現在不管是什么樣的項目,估值基本上都是偏高的。
用“獨角獸”一詞形容新興科技公司最早由艾琳·李提出。據她統計,過去10年中總共出現了39只獨角獸。僅過了兩年,獨角獸的數量已經達到了111家。其中在2014年誕生了48只獨角獸,2015年還沒過到一半就已經誕生了34只獨角獸,過去難得一見的神獸遍地可見,難怪會讓投資人擔憂泡沫來了。
硅谷的特別之處在于:盡管有泡沫的存在,硅谷仍是那些最具突破性和顛覆性技術創(chuàng)新發(fā)生的地方。從半導體和集成電路、生物科技、個人電腦、互聯網、移動互聯網,每隔十來年就會有一個新的產業(yè)在硅谷出現,改變世界的面貌。再加上這里的人際網絡與整個生態(tài)系統、技術到產業(yè)轉化和資本化的整個系統,它們決定了最激動人心的投資仍然發(fā)生在這里:如果硅谷都不能為“下一個現象級公司”的夢想埋單,還有誰能為之埋單呢?
在谷歌、蘋果、Facebook之后,硅谷很難再出現類似體量的頂尖企業(yè)。
顛覆越來越明顯
硅谷從不乏愿意為情懷埋單的人,硅谷最大的孵化器Plug&Play創(chuàng)始人賽義德·阿米迪就是這樣的一個人。阿米迪經常這樣開玩笑:“瓶裝水公司才是我的主業(yè),Plug&Play不過是我的業(yè)余愛好”。
阿米迪的故事是這樣的:作為一名來自伊朗的富二代,阿米迪在讀完商學院后開始了在硅谷的創(chuàng)業(yè)之旅:一家地毯店和對應的進出口貿易公司。隨后,其業(yè)務擴展到了瓶裝水和地產等方面。阿米迪也在1988年花130萬美元在帕羅阿托買下一棟辦公樓,羅技公司和第一臺筆記本電腦制造商奧斯本都相繼在這里租下了辦公室。而阿米迪的好運在1998年到來:有一家叫做PayPal的創(chuàng)業(yè)公司找上門來希望租辦公室,阿米迪覺得這家公司的模式很有意思,于是投了10萬美元給這家公司。4年后PayPal以15億美元的價格賣給了eBay,阿米迪的投資得到了數十倍的回報。
故事到這里還沒有完:1999年,這里入駐了一家叫做Google的公司。在PayPal和Google出名后,越來越多的創(chuàng)業(yè)公司都希望來Plug&Play沾點喜氣。到今天,Plug&Play已經成為硅谷最大的孵化器公司,與Google、eBay、Intel、Microsoft等巨頭建立了長期合作關系,先后孵化了1000多家創(chuàng)業(yè)公司。但是到目前為止,Plug&Play再也沒有誕生過像PayPal和Google這樣的現象級公司。
就像俗話說:風來的時候,豬都會飛起來。這樣比喻或許不一定恰當,但阿米迪的例子告訴我們,上個世紀末硅谷的創(chuàng)業(yè)環(huán)境和現在的差別是:當時的硅谷還沒有像現在一樣,有占全美1/5的800多家孵化機構,資訊也不如現在發(fā)達,一個好的項目所接觸到的融資范圍有限。不像現在一個不錯的項目出現,整個投資圈都能在第一時間知道。
與十幾年前一家頂尖投資者可能獨霸多個超級項目的局面不同,資訊傳播變得越來越便捷,創(chuàng)業(yè)團隊的議價能力越來越高,投資者對創(chuàng)業(yè)項目的掌控也越來越小。像Benchmark Capital和A16Z這樣能投到兩個超級獨角獸的VC除了運氣外,多少有賴于自己在行業(yè)內的資源以及對產業(yè)的理解。例如馬克安德森在創(chuàng)辦A16Z前就已經是網景的聯合創(chuàng)始人,有過創(chuàng)辦超級明星公司的經驗。他們可以用自己的成功經驗來判斷一個項目是否靠譜,從而獲得比一般人更高的成功率。
但另一個變化趨勢是:硅谷的創(chuàng)新發(fā)展到今天,破壞性和顛覆性越來越明顯,今天的超級獨角獸、估值超過500億美元的Uber就是這樣一個例子。在這樣的情況下,15年前——也就是半個產業(yè)周期以前安德森們的成功經驗未必管用:2011年,Uber曾希望向安德森以3.75億美元的估值出售約12%的股份并邀請安德森加入Uber董事會,但安德森還價稱,根據營業(yè)額和客戶情況只能給到2.2億美元的估值。從現在來看,明顯是安德森錯過了好機會。對投資者來說,新領域的風口一直沒有停,但想要準確捉到風口上的“那頭豬”變得越來越難。
不再是絕對中心
近幾年,美國出現了很多超級獨角獸,那么又有多少是在硅谷的呢?答案是:只有Palantir一家。而且對于大多數讀者來說,這家從事大數據研究、主要向美國政府和華爾街出售軟件的的公司相當陌生,而其他那些讓人熟悉的名字,他們都不在硅谷。
的確,作為世界知名的創(chuàng)新中心,你會想當然以為,最頂尖最酷的科技公司理應在硅谷。但事實上,Uber、Airbnb和Dropbox都在舊金山地區(qū);Pinterest從山景城開始起步,但在進一步壯大后同樣把總部搬到了舊金山城里;Space X將總部從加州搬到了內華達。
硅谷正在遭遇去中心化。在孕育了Facebook、LinkedIn、Apple、Google四大公司之后,由于高昂的房價、生活成本和人力成本以及諸如101公路常年擁堵和生活不便之類的原因,“圣何塞-桑尼威爾-圣克拉拉都會區(qū)”——也就是傳統意義上的硅谷地區(qū)——這一區(qū)域的競爭力在逐步下降??萍己屯ㄐ蓬I域爆炸式的發(fā)展,使全世界的人們可以空前地彼此接近,競爭更加激烈。是否能讓全球的資源為你所用,是你能否在這個平坦的世界上立足的標準。
在最近這一波創(chuàng)業(yè)浪潮中呈現出的一個趨勢是:與十幾年前有一個“.com”的域名就可以得到媒體和投資人的青睞不同,這一波明星創(chuàng)業(yè)公司越來越接地氣。他們更多去思考如何通過技術手段來為人們提供生活場景中所需要的各種服務,而技術本身更多只是一種創(chuàng)業(yè)必備的基礎設施。對他們來說,人才、客戶和所需要的資源在哪里,他們就在哪里。分享經濟的代表Uber和Airbnb在具備更多旅游資源的舊金山會有更好發(fā)展,Pinterest搬到舊金山有助于吸引更多視覺和玩社區(qū)方面的人才,Space X搬到內華達沙漠可以更方便地像放爆竹玩兒一樣進行火箭發(fā)射實驗。
空間界線的模糊,使得這些創(chuàng)業(yè)公司不必一直呆在硅谷。但從另一個角度看,這些頂級創(chuàng)業(yè)公司,在資本、人才、社交網絡和精神層面上的連接上,仍然與硅谷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學習硅谷要取神韻
硅谷距離中國隔了千山萬水。那么對于國內公司來說,我們應該如何學習硅谷?
學習硅谷的最好方式就是:和其他世界各地的科技人才一樣來到硅谷接受洗禮。在這里學會如何更好地思考和創(chuàng)新、建立自己的人際網絡、組建核心團隊,然后像候鳥一樣遷徙到更適合的地方野蠻生長,把硅谷的種子帶到世界各地。
在接受這樣的洗禮之前,更重要的是清空自己固有的思維方式。有個朋友在硅谷他是IC咖啡的發(fā)起人,國內的其他發(fā)起人建議他把咖啡館開到硅谷。但事實上與國內創(chuàng)業(yè)的“咖啡文化”不同,對于硅谷創(chuàng)業(yè)者們來說,咖啡館更多的是他們在工作之余閑聊放松的一個地方。雖然在WhatsApp走紅后慕名而來的人們讓卡斯特羅街上的紅色搖滾咖啡生意變得爆滿,但國內那種“創(chuàng)業(yè)者到XX咖啡坐班等投資人”的情景還是很難讓硅谷人民想象的。
對于硅谷創(chuàng)業(yè)者來說,他們有著更多的選擇:在車庫里可以誕生像惠普、Google、Facebook這樣的科技巨頭;專業(yè)創(chuàng)客網上有各種各樣的活動信息,你可以毫無顧慮地與其他創(chuàng)業(yè)者和投資人們交流你的創(chuàng)業(yè)想法;Plug&Play、Hacker Dojo等聯合辦公空間為他們提供辦公場地和創(chuàng)業(yè)支持;如果感覺自己需要充電,你可以隨時去斯坦福聽免費的講座;如果想見投資人,你可以嘗試AngeList,或者到沙丘路上碰碰運氣。
至于那些試圖學習硅谷,將硅谷的成功分解為多個條件,并逐條對比證明的做法,這樣只能學到硅谷的形,而學不到硅谷的神。今天的硅谷最根本的是其獨特的開放和創(chuàng)新的文化,最重要的是人。
如果你不了解西進運動的牛仔文化在西部人的骨子里種下了追尋夢想與機遇的種子,從而形成了他們不安于現狀,永遠保持著開拓進取的生活態(tài)度,就不會明白他們會把自己看成是具備冒險精神的牛仔和先鋒官,更愿意與他人進行合作,勇于快速學習和實踐,勇于嘗試和面對挫折的歷史。在經濟大蕭條的后期,灣區(qū)人民從牙縫里省出錢來集資購買了位于山景城的一塊土地并捐獻給美國海軍修建飛艇基地(也就是今天的墨菲特場海軍飛機場),以期能以此帶動灣區(qū)經濟。最終這使得當時的一些先進軍用技術研究落地于此,圍繞這些高科技,硅谷逐漸有了今天的樣子。硅谷的今天看似偶然,但事實上在多年以前就已經注定——在每一個可能改寫歷史的路口,這里的人們以他們所熟悉的方式作出了選擇。
今天的硅谷已經沒有硅,但永不止步、永遠尋找下一個風口的精神一直延續(xù)了下來。從圣克拉拉谷到今天的整個灣區(qū),從最初的硅晶片半導體產業(yè)到整個高新科技產業(yè),硅谷的內涵一直在發(fā)生著變化,這也是為什么硅谷難以復制的原因。它顛覆的是傳統的思維和利益模式,啟發(fā)的是對未來的思考——只要創(chuàng)業(yè)者們做到這一點,硅谷永遠會在他們的心里。
[編輯 王宇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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