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滿族知識女性的“忠孝節(jié)義”觀及話語闡釋

趙金丹

清代滿族知識女性的“忠孝節(jié)義”觀及話語闡釋

趙金丹

古代少數(shù)民族，盛行“轉(zhuǎn)房婚”。岷峨山人《譯語》曰：“胡俗，婦喪夫，其家男子即收為妻妾，父子兄弟不論也，惟不淫其生母?！雹贊M族初期，并沒有婦女從一而終、守節(jié)的觀念。如多爾袞之侄豪格死后，多爾袞娶豪格福晉為妻，而代善等王公也曾娶蒙古首領(lǐng)的寡婦為妻。清朝統(tǒng)治者受儒家“倫?！庇^念影響后，開始禁止同姓通婚和“轉(zhuǎn)房婚”。自順治親撰《內(nèi)則衍義》，提出“守身為女子第一義”、“婦為夫死，古之大經(jīng)”始，統(tǒng)治者開始重視旌表節(jié)孝的工作。傳統(tǒng)儒家觀念的濡染和統(tǒng)治者的倡導(dǎo)，使得女子從一而終的思想廣為盛行，這對于剛剛接觸漢族文化不久的滿族女性影響很大，她們產(chǎn)生了強烈的“守貞”思想。

一、朝聞道夕死可矣，莫患人之不己知

（一）百保——忠孝雙全的典范

百保（1821-1861），字友蘭，姓薩克達氏，長白人，奉天府府尹興某之女，嫁與滿洲瓜爾佳延祚。自幼與兄弟一起讀書，敏慧異常，十歲能詩，十五歲已通曉諸經(jīng)，繪畫彈琴、弈棋女紅無一不精。出嫁未及一年丈夫病歿，她守節(jié)多年。著有《冷紅軒詩集》。

日常生活中，百保恪守婦職與孝道，她一人含辛茹苦撫養(yǎng)遺腹子，盡心侍奉高堂，曾割臂為公公治病，孝名遠播。在對兒子的教育中，百保表現(xiàn)出深明大義的卓見，她教育兒子為官要“好把清勤常自勵，勿求溫飽負天恩”。②咸豐十一年(1861)冬，杭州被太平軍圍困，其子壯介時任金衢嚴道，百保勉勵兒子“國難”面前不可偷生，壯介遵從母命留在省城，每天帶兵迎敵，屢次挫敗“逆賊”。后杭州淪陷，百保表現(xiàn)出“朝聞道夕死可矣，莫患人之不己知”的豁達氣魄。③她與兒子飲酒告別，令其繼續(xù)巷戰(zhàn)，剿殺“逆賊”不要回頭，自己向北叩頭，身懷浙江布政使司布政使印赴署后園，跳池殉難。

百保的以身殉國絕非一時沖動，據(jù)她的至友那遜蘭?；貞?，兩人每次相聚，總是談至深夜，歷數(shù)自古以來的忠孝節(jié)義故事，百保每每感慨涕零，希望也能躬行實踐。故而那遜蘭保稱“固知夫人之若此也”④。從平日的詩作中，亦可看出她是一位心志不凡的女子。如《文信國》二首：“丹誠耿耿挽金戈，宋祚雖亡志不磨。青史照人存古道，忠魂猶泣舊山河”；“貫日忠誠可奈何，千秋遺恨涕滂沱。三年犴狴心如鐵，留得乾坤正氣歌?！雹萃ㄟ^贊揚文天祥的浩然正氣，抒發(fā)自己對國家忠貞不渝的感情。又如詠鶴之作：“雞群權(quán)共立，狎侮任兒曹。養(yǎng)得羽毛足，飄然云漢高?！雹藁谩苞Q立雞群”的典故，借以表明有志之人，即使身處平庸之境，也能時刻保持著自己的理想和斗志?！熬秒x鴻鵠侶，凌霄志尚存。鼓翼低徊處，難拋飲啄恩?！雹呙鑼憽苞Q”的胸懷凌云之志和心念故恩之情。

百保的詩歌常以耐寒的植物作為吟詠對象，寄托個人心志，如她的詠竹、松之作。而她吟詠最多的則是梅花，多達十余首，可見對梅花的偏愛。如《評梅》：“耐寒松竹許追陪，風(fēng)雪林中獨自開。羞逐繁華守孤潔，聲名端不愧花魁?！雹嘣趯γ坊ㄆ沸缘馁澷p中，詩人寄托了自己高潔不俗的情懷。

（二）瑩川——愛國憂民的胸懷

瑩川，字如亭，一字竹軒，姓寧古塔氏，滿洲人，侍讀學(xué)士巴克棠阿之女，嫁與尚書鐵保，誥封一品夫人。著有《如亭詩草》。

據(jù)《國朝閨秀正始集》載，瑩川是一位曠達有識的女子。夫君鐵保是詩人兼書法家，曾官至吏部尚書。在鐵保官歷三朝、頗有令名的仕宦生涯中，瑩川的輔佐功不可沒。對此，鐵保在自編年譜中有高度評價：“夫人性曠達，識大體……每發(fā)一議，多不類閨閣中語……相予數(shù)十年，多所贊襄，如師友焉”。⑨而鐵保門生謝照則稱：“梅庵太夫子（鐵保）以德業(yè)文章名天下者，五十有余年，太師母如亭夫人實佐之?！雹膺@種輔佐不僅僅是相夫持家，恪守內(nèi)則，還包括對鐵保的政事有所幫助，這在她的詩作中時有體現(xiàn)。從中，我們可以體會到瑩川愛國憂民的情懷。如《夫子寄霜須數(shù)根小詩卻寄》：“接見霜須動旅懷，愧無長策代安排。軍儲不日來沂泗，盼然云帆過兩淮。莫為霜須切感情，人生難得是清名。圣恩高厚能無愧，國計民生定有成。半生宦夢幾參差，憂喜逢場總是癡。我亦鏡中添白發(fā)，尋常賦入晚年詩?！?她為自己沒有“長策”呈現(xiàn)給夫君而愧疚，輔佐夫君已成為她的分內(nèi)之事。她勸勉夫君不要為“須霜”而動情，人生最難得的是“清名”二字。要時刻銘記“圣恩高厚”，更要為國計民生做出一番貢獻。又如《聞外偶染小恙，以詩致問》：“百里飛鴻去，匆匆問恙遲。憑誰丹藥好，民病最難醫(yī)?！?百里致書問候病情，深知夫君的病源在于對百姓疾苦的憂慮?，摯ㄓ幸恍┓从趁耖g疾苦之作，是她隨夫宦游各地的所見所感，如《河決寄外》：“嚴風(fēng)吹雪寒難耐，憶到偏災(zāi)不可為。遍野哀鴻千點淚，一人能救幾人饑?！?陪同丈夫前往河南指揮救災(zāi)，一路目睹了黃河決堤所造成的哀鴻遍野，民不聊生，她淚灑千行，對百姓的苦難寄予深切的同情。

二、個中滋味誰堪識，不是情癡是義癡

（一）希光——殉夫完節(jié)的悲壯

希光，姓鈕祜祿氏，滿洲正白旗人，嫁與員外郎伊嵩阿。早寡，以殉節(jié)賜入節(jié)孝祠。著有《希光詩鈔》一卷。據(jù)《欽定八旗通志》記載：“光，……夫病，割股以療，不驗，矢以死從，……女嫁之次日，賦七言律二章見志，自縊死?！?希光為治療丈夫的疾病，不惜割股。夫死，她立志以死殉節(jié)。為撫養(yǎng)幼女成人，她勉力維持了十年，終于在女兒出嫁后毅然兌現(xiàn)了諾言。希光能詩，其《述志》一詩也記錄了這段令人動容的經(jīng)歷。

希光曾作《烈婦詞》二首，題曰“為舒文襄公兒婦棟鄂氏作”，實亦自傷之詞。詩曰：“殉夫慷慨女宗賢，日下芳名眾口傳。我欲捐生猶未得，羨君今已著先鞭”；“夫君寄托意殷勤，忍死權(quán)留現(xiàn)在身。傳語英魂休笑我，須知我亦后來人?！?滿族女詩人佟佳氏《挽希光鈕祜祿氏》?，是為追悼希光而作。詩云：“守志故云難，死節(jié)誠不易。存孤殉烈間，泰山鴻毛異。忠孝丈夫心，節(jié)義女子事。……我亦個中人，濡遲乏斷制。生前未相識，安得瑤華寄。長言敢曰詩，聊備管彤志?！?雖然佟佳氏與希光生前并不相識，但她聽說過希光的生平事跡，對其舍生殉節(jié)的行為贊嘆不已。無論是“存孤”還是“殉烈”，盡管佟佳氏與希光選擇不同，但二人對“節(jié)義女子事”的接受與認同是一致的。

（二）夢月——恪盡職守的擔(dān)當(dāng)

如果說希光的“捐生”是為了兌現(xiàn)死節(jié)的承諾，那么夢月的“守志”則是為了更好地履行自己的使命。夢月，別號四焉主人，喀爾吉善之孫女，總督定長之女，宗室綿成之母。著有《竹屋詩抄》。其自序稱，自己在兄妹之間最幼，從小備受家人鐘愛，被當(dāng)做男孩教養(yǎng)。六歲入學(xué)堂，與兄長一起吟詩作對，騎馬射獵。長大后由皇帝賜婚，不幸早寡，一人背負家庭重擔(dān)，恪盡職守三十年后，以節(jié)賜旌。

《霜淚吟》是她對自己生平的自述：“生吾夢月兮，天之大邦。曰祖曰親兮，極人臣而享賢良。會承恩于王詔兮，天媒作合。百輛迓之兮，于歸永子于天潢。舉案齊眉兮，如兄如弟。不幸夭逝兮，死牛女而生參商。非茍全于人世兮不同地下，哀哀兮上有落齒之姑，下有生齒之郎。清貧素守兮，晝掩扉而如晦。奉衰育孤兮，勤夙夜而不遑。感時逢于菊月兮，正商飚而颯颯。紅斑斑而沾襟濕袖兮，慟裂肝腸。含毫漫歌兮，一字一淚。鬼神如聞兮，泣風(fēng)雨而悲松篁。天知我兮我何傷，白刃可蹈兮中彷徨。愿祖孫兮姑壽考而兒福昌，畢我乃事兮，斯無愧于倫常。報答分明兮，上君父而下泉壤。歌斯止兮淚涕滂，一鉤殘月銜新霜。”?

無論是殉夫完節(jié)，還是矢志守節(jié)，固然含有對亡夫的深情，然而，她們思想意識中的“忠孝節(jié)義”觀的影響也是不容忽視的?；蛟S，佟佳氏《偶句》（其一）可以作為這些女子守節(jié)初衷的更好詮釋：“老大徒傷花月時，廿年心力勉相為。個中滋味誰堪識，不是情癡是義癡。”?

（三）蘭軒——有始有終的情義

還有一類女子，雖無喪夫早寡之痛，卻也恪守“忠孝節(jié)義”的人生準則。丈夫患難之際，她們表現(xiàn)出一種臨危不懼的從容和有始有終的情義。蘭軒便是代表。

蘭軒，姓愛新覺羅氏，努爾哈赤之弟莊親王舒爾哈齊之女孫，嵩山之妻，都統(tǒng)能泰之母，以子貴誥封一品夫人，著有《蘭軒詩》。據(jù)門人何福為《蘭軒詩》所作的跋中記載，蘭軒性情閑雅，喜好詩書，十七歲嫁嵩山后，隨其學(xué)習(xí)詩樂,“不數(shù)年皆得乎我公旨趣之精微”?。蘭軒的詩學(xué)修養(yǎng)受夫家影響很大，婆婆養(yǎng)易齋女史、丈夫嵩山及嵩山之弟峒山皆善詩?，這是一個書香濃郁的滿族文人家庭。雍正四年(1726)秋，嵩山入獄，全家驚慌，唯獨蘭軒談笑自若，從容賦《節(jié)婦詩》二首寄給夫君，以表死節(jié)之志。后嵩山免死罪，判拘禁。此后十余年，蘭軒傾心奉養(yǎng)婆母，孝道聞名鄉(xiāng)里，如《上靜夫子囹圄》：“佳節(jié)人多羨，良宵我獨憂。一庚皎耳月,萬里浩然秋。院靜砧初響，簾疏星自流。強歡慈母側(cè),誰敢更言愁。”?

后嵩山免罪歸家，但身體已經(jīng)病廢。其后的十?dāng)?shù)年里，蘭軒陪伴夫君撫琴吟詩，悉心教導(dǎo)子女，“其精明用舍之意，非世俗所能知能及者也”?。《國朝閨秀正始集》云：“蘭軒性和多藝，時以唱酬排悶，伯仁（嵩山字）頓忘疾苦。”?如《與靜夫子閑語成句》：“思量塵事僅堪輕,況復(fù)人非宿昔情。愛月清宵同坐坐,看花白晝伴行行。熟經(jīng)顛險捐聲色,久任衰危薄死生。隨分求安何所欲,長余雙鏡對空明。”?字里行間流露出對夫君的疼惜與寬慰，正是這份相濡以沫的患難情義，幫助嵩山度過了那些艱難的歲月。

三、蒼天空有矜全德，遺得捐生守志人

（一)思夫之痛楚

孤獨的守貞歲月中，思夫是這些“未亡人”心底最深的痛，她們飽含血淚的詩句，寄托著對亡夫的綿綿哀思。佟佳氏自言曾做《哭夫詩》二百余章，后“刪減過半”。?如：“母老妻單子未成，問天何忍喪奇英。人間夫婦應(yīng)無分，泉下雙棲勝若生?！?夫君的英年早逝，拋下了年邁的母親，孤獨的妻子，未成年的兒子，她質(zhì)問蒼天為何竟如此殘忍。

每遇佳節(jié)吉日或美景良辰，她們的思夫之情和孤苦之感愈發(fā)強烈，如希光《新年拜墓》：“東風(fēng)驚冷夢，啼鳥暗催人。強起傷新節(jié)，驅(qū)車感夕塵。夜臺應(yīng)有淚，人世已無春。不盡傷心事，凄涼獨愴神。”?又如佟佳氏《有感》：“春仲促花天，思君倍慘然。鳥喧驚午夢，柳懶弄三眠。處景悲今日，關(guān)情憶昔年。惟余兩眼淚，愁對夕陽前?！?

思夫不僅帶來心靈之痛，也消磨著她們的健康，如佟佳氏《余連年苦患肝脾之癥，兒女輩深以為憂，詩以廣之》：“當(dāng)年別汝父，是我種愁時。勉力持家計，苦心督課兒。炎涼久不問，生死淡何悲。我命由天命，庸醫(yī)何必醫(yī)。”?自知所患多年的肝脾之癥，病根源于當(dāng)年夫君的過世。多年來她一人勉力持家，辛苦課子，早已看淡死生，聽命由天。

（二)生活之艱辛

這些遭逢家變、不幸喪夫的女子，在漫長的歲月中挑起了生活重擔(dān)，其中的艱辛不言而喻。丈夫去世時，佟佳氏只有三十四歲。婆婆年邁，子女尚幼，家境則大不如前，當(dāng)時她的心情黯淡絕望：“母啼兒哭不忍聞，捫心一慟甦復(fù)絕。盡日無言血淚流，他生未卜此生休”?，接著婆母離世，佟佳氏的遭遇更為艱難：“事繁家計誰堪惜，氣值狂奴誰與謀?！?更為悲苦的是，她的心事無處訴說，《述懷》詩曰：“素籹倦理淚痕新，靜對黃花冷夕曛。為問知音知得否，半思父母半思君?！?道出了沒有知音的孤苦無助。

有著相似命運的養(yǎng)易齋女史也用細膩的筆觸描寫了“守志人”的酸楚，她的《除夕感成》詩曰：“暗跡潛聲厭苦辛，泡軀電影任催頻。殘燈一盞悵辭舊，薄茗數(shù)杯愁迓新。風(fēng)勢云形不釀雪，柳腰花臉又妝春。蒼天空有矜全德，遺得捐生守志人?！?除夕之夜，獨對殘燈，自品薄茗，感嘆蒼天空有矜全之德，卻焉知“捐生守志”的難處。

百保的《十月一日夜窗書懷》更為凄凉：“何事而今不自肩，那堪觸緒憶從前。匆忙針黹詩章廢，瑣碎齏鹽俗慮牽。教子殷勤須畢世，懷人魂夢隔重泉。凄涼剩有將枯淚，官鼓鼕鼕夜似年。”?既要操勞生計，又要殷勤教子，多年來獨自擔(dān)負著這一切，艱辛往事不堪回首。

（三）堅守之執(zhí)著

盡管生活充滿了磨難，她們還是選擇了勇敢面對，恪守自己的職責(zé)，展現(xiàn)了滿族女子堅強而豪邁的個性，這種不畏艱難的氣魄在佟佳氏《有感》一詩中表露得尤為深刻：“最是銷魂處，鐘敲五夜心。雞鳴寒月落，衾薄晚涼侵。嚼蠟知滋味，茹荼畏苦吟。綱常多少事，巾幗一肩任?！?薄薄的被子抵擋不住冬夜的嚴寒，生活味同嚼蠟，苦似茹荼。但她從未喪失勇敢和堅定。

兆佳氏則以她的《自適》一詩?，寫出了守節(jié)多年的心情：“生兒豈有望人憐，獨立艱辛二十年。強教詩書乘盛世，不憂桂玉賴蒼天。雖無季子黃金印，豈乏相如賣賦錢。早晚承歡依膝下，父書聞讀淚潸然。”?嫠居撫孤縱然不易，但她堅強而獨立，從不企望他人的憐憫，含辛茹苦地支撐了二十年。

兆佳氏另有《飛鴻》一詩：“寂寂深秋夜，飄飄度遠鴻。寒聲流曠野，清淚入遙空。逸翩湘煙闊，孤身塞月朦。偏教愁耳聽，吾志與君同。”?孤苦的“守志”女子，宛如這只鴻鳥，孤身一人在世間掙扎。詩人以高飛的鴻鳥為意象，寄托了自己孤獨高潔又不畏艱難的心志和情懷。

四、結(jié)語

如上所述，滿族知識女性中出現(xiàn)了諸多踐行“忠孝節(jié)義”的典范，究其原因，筆者認為除了統(tǒng)治者為維護政權(quán)的需要對“忠孝節(jié)義”所作的倡導(dǎo)和鼓勵之外，還有以下兩個重要因素：

首先，良好的文化教育背景。滿族的知識女性，大多出身于中上層或富裕家庭，她們接觸、學(xué)習(xí)漢文化的機會較多?；蜃杂资艿搅己玫慕逃?，如百保幼時隨男孩一起讀書，而夢月、佟佳氏則自幼被充當(dāng)男兒教養(yǎng)；或成年后嫁入文化世家，受丈夫影響較大，如蘭軒、瑩川等。漢文化尤其是儒家思想的熏陶，深深地影響了她們的人生觀。而幼年時所受的教育，往往影響她們的一生。如出生于詩書之家的佟佳氏，自幼遍讀群經(jīng)，父母對她的培養(yǎng)是“禮經(jīng)時切訓(xùn)，內(nèi)則戒無違”?。后來她成為滿族著名的女詩人，著有《虛窗雅課初集、二集》、《烏私存草》、《穗帷淚草》等。不但“秉質(zhì)醇懿，動循女箴”，詩作吟唱亦時時流露出“忠孝節(jié)義”氣概，“足以明其志之所存”。?即便到了晚年，一生坎坷的佟佳氏早已參禪悟道，看淡世事，然而心中卻依舊是“萬緣俱已淡，無奈義難輕”?。

其次，相對豐裕的物質(zhì)保障。固然，在持節(jié)守貞婦女中，不乏有人熬到了可以請旌的年歲，不乏有人苦盡甘來，晚年享受到了繞膝承歡的快樂。但更有相當(dāng)一部分人，在物質(zhì)和精神的雙重壓力下，正值盛年，便過早地夭折了?；蚱扔谏娴膲毫Γ坏貌桓募?。英和在《虛窗雅課二集》所作的跋中云：“（佟佳氏）及笄嬪于王，甫一紀而王薨，守節(jié)撫孤近四十年?！x遭遇圣朝，得從容以完其節(jié)。荷天之祐，貞與壽兼，又能發(fā)為詠歌，自表其從一之義，以垂示子若孫?！?可見，從容完節(jié)是需要像佟佳氏這樣“遭遇圣朝”，“荷天之祐”等條件的。這些大多出身于中上層或富裕之家的滿族的知識女性，盡管在丈夫去世后，她們的家境會大不如前，甚至非常艱難，但是或有來自娘家及親友的幫助，或有子輩的世襲待遇等，比起那些毫無保障的社會底層女子，在物質(zhì)上終究要富足一些。因而，在清代滿族知識女性中，出現(xiàn)了如此多的守貞完節(jié)的典型。

上述幾位滿族女性的報國之忠、奉親之孝、殉夫之節(jié)、相夫之義，體現(xiàn)了滿族女子對漢民族儒家傳統(tǒng)思想的一種接受，當(dāng)然，這與滿族女子性格中固有堅定勇敢、豁達豪邁等優(yōu)秀品質(zhì)也不無關(guān)系。而她們的相關(guān)詩作，則真實記錄了清代一部分滿族知識女性的生存狀態(tài)和思想追求。由于時代并不太久遠，滿族知識女性的作品在各類文獻資料中保存得亦不算少。因此筆者認為，若從化視角來關(guān)注這些作品，通過對傳世文獻資料的梳理，來探尋在文化交融的大背景下滿族知識女性的“忠孝節(jié)義”思想，應(yīng)該是一個非常有意義的課題。

【作者單位：陜西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710119）】

①沈節(jié)甫輯《紀錄匯編》，商務(wù)印書館影印明萬歷本，1938年版，第161卷，第31頁。

②⑦⑧?百保友蘭《冷紅軒詩集附詞》，清光緒八年葆真齋刻本，卷下，第13、12、18、6頁。

③??????佟佳氏《虛窗雅課二集》，清嘉慶十年刻本，第12、5、11、、19、跋、13、跋。

④百保友蘭《冷紅軒詩集附詞》，清光緒八年葆真齋刻本，序。

⑤⑥百保友蘭《冷紅軒詩集附詞》，清光緒八年葆真齋刻本，卷上，第10、18頁。

⑨鐵保《梅庵自編年譜》，清道光二年石經(jīng)堂刻本，第4頁。

⑩???如亭《如亭詩稿》，清道光八年刻本，跋、20、20、20。

?《欽定八旗通志》，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120卷，第1064頁。

????鐵保輯，趙志輝點校補《熙朝雅頌集》，遼寧大學(xué)出版社1992年版，第1695、1694、1689、1687頁。

?佟佳氏，號天然主人，睿忠親王多爾袞五世孫、睿恪親王如松的繼配福晉。早寡，守節(jié)養(yǎng)子，一生恪守“忠孝節(jié)義”。

?夢月《四焉主人竹屋詩鈔》，清抄本。

????蘭軒《蘭軒詩》，《東鄂氏一家詩稿》卷9，清乾隆年間刻本，跋、6、跋、6頁。

?養(yǎng)易齋女史，又稱養(yǎng)易齋學(xué)人，宗室嘎公之女，嫁與襲封男爵珠亮。夫早逝，立志守節(jié)養(yǎng)子，誥封一品夫人。著有《養(yǎng)易齋詩》。

?惲珠《國朝閨秀正始集》，清道光十一年紅香館刻本，第9卷，第4頁。

??佟佳氏《穗帷淚草》，清刻本，第1、2頁。

?????佟佳氏《虛窗雅課初集》，清嘉慶十年刻本，第5、17、20、12、5頁。

?佟佳氏《虛窗雅課初集》，清嘉慶十年刻本，第1頁?！盎s”，疑為“妝”之訛字。

?養(yǎng)易齋女史《養(yǎng)易齋詩》，《東鄂氏一家詩稿》卷2，清乾隆間刻本，第17頁。

?兆佳氏，滿洲人，嫁與納蘭氏，早寡，以守節(jié)見稱。能詩，著有《西園詩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