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桂花香

◎ 蘇小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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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小柔去高中部報到的那天，9月的校園正飄蕩著清幽的桂花香。嫩黃的顆粒，簇擁著鑲嵌在枝葉上，引得蝶舞飛揚。曾小柔對這所重點中學最初的印象，就是桂花。那一棵棵桂花樹，衛(wèi)士般守在校園的大小街道旁，怒放成另一片別樣的天地。

曾小柔站在一棵桂花樹下，一邊等曹菲菲，一邊賞著桂花。她拿出手機，在樹下旁若無人地玩起了自拍。那笑臉，跟桂花一樣燦爛。

“同學，請問學生宿舍在哪邊？”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曾小柔極不情愿地放下手機，循聲望去，卻見一張男生的臉，少見的白皙，笑容可親，而且還很俊雅。曾小柔突然就發(fā)了慌，支支吾吾地說：“對不起，我、我也是新來的！”那人沖她笑笑，揮了揮手，便融入了往來的陌生人中。

曹菲菲看到曾小柔的時候，她正在桂花樹下發(fā)呆，一臉的癡笑。曹菲菲快步跑上前，急切地問：“小柔，你魔怔了？想什么呢？這么出神？”曾小柔狡黠地笑，說：“花好香！”其實，她在想，那人怎么那樣白，那樣帥。校園里人聲鼎沸，一路的桂花飄香，蕩漾起多少花樣的情懷！

高中的學習，緊張而又激烈，第一次摸底考試，初中時一直名列前茅的曾小柔，只沖進了前20名。看來高手如云，她只能力爭朝夕。只是，偶爾她也會開小差，盯著教室外的桂花樹發(fā)呆，她想起那天桂花樹下遇到的男生，那白凈的笑臉像花香一樣讓人沉醉。但一想到自己的考試排名，曾小柔就條件反射般地把思緒拉了回來。況且，偌大的校園，她如何去找尋一個陌生人？

2

9月末，桂花的幽香依然彌漫在整個校園。重逢，卻很意外。那天午后，離下午上課還有一個小時。曾小柔正在教室里寫英語作業(yè)，曹菲菲很神秘地對她說：“小柔，我發(fā)現(xiàn)一枚超級大帥哥?！痹∪峥粗鳂I(yè)本，頭也不抬地回她：“你又犯花癡了？”曹菲菲突然就動了氣，直接奪了她手中的筆，硬拉她出了教學樓。她們來到操場邊的看臺，那兒早已圍滿了人，操場上正有人踢球，吶喊聲、歡呼聲不絕于耳。素來好靜的曾小柔見這陣勢，正想離開，卻見踢球的人中，有一張似曾相識的臉，那樣的白，她突然就想起那天桂花樹下向她問路的人。此刻，他正忙著躲閃、傳球，與隊友配合。

曾小柔很快就知道了他的情況，當然，這多虧了曹菲菲，曹菲菲跟她說的帥哥就是他。他叫楊佩君，高一實驗班的語文老師，名牌大學中文系的研究生，今年剛畢業(yè)。曾小柔早就聽說過實驗班，可是門檻太高。第一批錄取的，是入校考試成績排在前50名的學生，而且期中或者期末考試后，都會采取末位淘汰制，把排名靠后的10名同學調(diào)劑去普通班級，再從普通班級挑出10名成績優(yōu)異者填補，如此反復。所以，大家都稱實驗班為地獄。

曾小柔無力改變應試教育的現(xiàn)狀，也不想評判此種制度是否科學合理，此刻，她只想著如何能進實驗班，哪怕被撞得頭破血流。當這個想法在腦袋里浮現(xiàn)時，她突然被自己嚇了一跳。天，我為什么要去地獄受苦？很快地，她的腦海里便蕩漾出楊佩君的笑臉，還有他踢球時的身影。曾小柔的心如小鹿般亂撞。

曾小柔忽然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天天埋在書海和題海里。空閑的時候，她不再陪曹菲菲逛公園，連她最喜歡玩的微信朋友圈都關了。10月底，期中考試成績出來了，曾小柔排在了班級第一，年級（除了實驗班外）第五。那天，曾小柔歡喜地拎著書包進了實驗班，曹菲菲哭得稀里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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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桂花早已經(jīng)謝了，枝葉還很蔥蘢。北風刮起來，校園里有了涼意。一年一度的校園藝術節(jié)開始了，曾小柔也參演了節(jié)目，她出演童話劇《睡美人》里的公主，而楊佩君客串公主的父王。曾小柔心里有些失落，她多想他演王子啊。

臨近校演，卻出了意外。那個一直跟曾小柔搭戲的王子，突然得了急性腸炎，上吐下瀉，根本上不了臺，而其他同學也很難在短時間內(nèi)熟記那些臺詞和動作。情急之下，楊佩君一人分飾兩角，國王和王子都由他來演。曾小柔心里燦爛成一片怒放的花海。

演出那天，曾小柔身著粉色拖地公主裙，烏黑亮麗的秀發(fā)卷曲著披散在胸前，凝脂般透亮的肌膚，在舞臺的燈光下閃著晶瑩的光。他們別出心裁地編劇，在王子吻醒公主之后，兩人來一段優(yōu)美的華爾茲。音樂響起，楊佩君輕擁曾小柔出場，那柔軟的身段在他手中靈巧展現(xiàn)；那如花的笑顏，像春天一樣怒放。曾小柔的心砰砰跳著，但她不能亂了步伐，被他握著的手，手心冰涼，但她卻覺得雙頰滾燙。他們在舞臺上旋轉，再旋轉。燈光下，他白皙的臉龐，溫暖的目光，恍如夢境。她多想就這樣跟他跳一輩子，像童話故事一樣，跟他一起過著公主和王子的幸福生活。曲終后，全場響起熱烈的掌聲。楊佩君沖她豎起了大拇指，臉上依然是熟悉的溫暖笑容。

12月末，校園里飄起了第一場雪。雪花落在桂花樹上，包裹著那蔥蘢的綠，便有些朦朧的感覺。

圣誕節(jié)，很多同學都給老師準備了禮物，曾小柔也想著如何能別出心裁。思來想去，她打算送楊佩君一個茶杯，杯子諧音輩子，她想著他要一輩子都用她送的茶杯。鬼使神差地，曾小柔又塞了一張字條在杯子里，字條上寫著：“君生吾未生，吾生君已老；君恨吾生遲，吾恨君生早；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

偷偷將禮物塞到楊佩君辦公桌上后，曾小柔莫名地不安起來。有一天，楊佩君在他的課程臨近結束的時候，說：“很高興收到大家的圣誕禮物，非常感謝大家！另外，有位不知名的同學送了我一個茶杯，很精致，我很喜歡。當然，還有他送我的那首詩，也非常棒！這位同學很有才情，相信將來會成為一位了不起的作家?！睏钆寰脑?，字字扎根在了曾小柔的心中，她低著頭，手心冒汗，滿臉滾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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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楊佩君早就從筆跡上認出，那詩是曾小柔寫的。只是，他沒有想到看上去文靜含蓄的她，會有如此大膽和直白的表達。楊佩君有女友，他們是大學同學，現(xiàn)在同一個城市的另一所學校教書。

元旦臨近，節(jié)日的氣氛彌漫著整個校園，雪還沒完全消融，零星散落在桂花樹上。那天楊佩君是主動約曾小柔的，說是讓她放學后去他的宿舍，陪他提前過元旦。

曾小柔又驚又喜，破天荒地中午沒在教室寫作業(yè)，而是回宿舍梳妝打扮。正忙著準備，曹菲菲突然闖進來八卦起來：“小柔，我看到楊老師的女朋友了！”曾小柔正在梳頭的手，突然就停在了半空，但很快她又裝作若無其事地說：“怎么可能？他從來沒跟我們說過他有女友??！”曹菲菲正要解釋，就被曾小柔不耐煩地打斷了。曾小柔內(nèi)心很矛盾，她其實很怕曹菲菲所言為真，但她又很想知道真相。

曾小柔心事重重地來到楊佩君的宿舍。推開門的那一剎那，她看到楊佩君正和一個女孩默契地準備飯菜。那女孩看起來大不了自己幾歲，也有著一樣溫暖的笑臉。曾小柔突然就有些發(fā)慌，呆呆地立在門前，不知如何是好。

還是那女孩眼尖，一眼就看到了窘迫的她，笑著對她說：“你是小柔吧，楊老師一直夸你積極上進，而且文采了得?！闭f話間，她便拉了曾小柔坐下，并給她倒上水，那茶杯正是她送給楊佩君的。

曾小柔不記得那頓飯都吃了什么，她只知道那女孩真是楊佩君的女友，他們相戀多年，很快就要結婚了。他們一直說，要是有一個小柔這樣的妹妹，該是多美的事??！

曾小柔不記得是怎樣從楊佩君的宿舍走出來的，她只知道那天她沒去上晚自習，一個人在操場上發(fā)呆很久。寒冬的夜格外涼，甚至有點兒凜冽的味道。此刻她才終于醒悟，童話里的故事不會發(fā)生在她和楊佩君的身上。

多年以后，曾小柔成了知名的專欄作家，但她時刻都銘記著少女時那個童話里的王子，擁她在舞臺上跳了一曲華爾茲。當然，她更感激老師當年為她細細掩藏下少女的小心思。

又是一年桂花飄香，嫩黃的顆粒，簇擁著鑲嵌在枝葉上，引得蝶舞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