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中央蘇區(qū)為何掀起一場紅色風暴

孟昭庚

1931年11月，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建立后，以毛澤東為首的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就對反貪污浪費問題一直保持高度警惕。中央政府先后多次發(fā)布懲治貪污腐化的文件，如1932年2月，以人民委員會名義發(fā)布《幫助紅軍發(fā)展戰(zhàn)爭、實行節(jié)儉經濟運動》的第三號通令，要求“各級必須堅決執(zhí)行”，“不得稍有玩忽和怠工”。12月1日，中央工農檢察人民委員會發(fā)布《關于檢查蘇維埃政權機關和地方武裝中階級異己分子及貪污腐化動搖分子》的第二號訓令，從而在中央蘇區(qū)掀起了一場“反腐、肅貪、倡廉”的紅色風暴。

謝步升伏法

中央蘇區(qū)槍斃的第一個貪官

1932年5月9日下午3時，經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最高法庭判決，葉坪村蘇維埃政府主席謝步升在江西瑞金伏法。

謝步升家境貧窮，12歲時就給地主打短工，1929年參加工農武裝暴動，1930年加入中國共產黨，擔任葉坪村蘇維埃政府主席。

謝步升雖是一個小小的村蘇維埃政府主席，但他所負責的葉坪村是蘇維埃中央政府和蘇區(qū)中央局所駐之地，因此，他的身份、地位就顯得很不一般，掌握的權利也非同小可。他人脈很廣，可以直接跟中央政府一些部門打交道。他利用職權貪污打土豪所得財物，偷蓋蘇維埃臨時中央政府管理科公章，仿造通行證私自販運物資到白區(qū)出售，牟取私利。尤其是道德敗壞，生活腐化墮落，誘迫奸淫婦女，為了謀婦奪妻掠取錢財，他竟然秘密殺害干部和紅軍軍醫(yī)。事發(fā)后，查辦案件遇到一定阻力。

時任中共瑞金縣委書記的鄧小平拍案而起：“這是蘇維埃臨時中央政府成立以來發(fā)生的第一樁腐敗案，此風不剎，何以了得！”

毛澤東也很關注謝步升案，他力主嚴懲，并指示：“腐敗不清除，蘇維埃旗幟就打不下去，共產黨就會失去威望和民心！與貪污腐化作斗爭，是我們共產黨人的天職，誰也阻擋不了！”

1932年5月5日，瑞金縣蘇維埃裁判部對謝步升進行公審判決，判處其死刑。謝步升不服，向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最高法庭提出上訴。

5月9日，以中央政府司法人民委員梁柏臺為主審的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最高法庭二審開庭。經審理，在黑色事實的基礎上駁回上訴，判決：“把謝步升處以槍決，在3點鐘的時間內執(zhí)行，并沒收謝步升個人的一切財產?！边@是紅都瑞金打響的蘇維埃臨時中央政府懲治腐敗分子的第一槍。謝步升是中共反腐敗歷史上被槍斃的第一個貪官，也是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工農檢察機關查辦的第一個貪腐大案。

左祥云惡跡斑斑

貪污公款246.70元被判處極刑

中央蘇區(qū)大規(guī)模的反貪污運動是從1933年年底開始的。

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臨時政府執(zhí)行委員會為迎接第二次蘇維埃全國代表大會的召開，決定在瑞金沙州壩村興建臨時中央政府大禮堂，在葉坪村紅軍廣場興建紅軍烈士紀念塔、紅軍檢閱臺、紅軍烈士紀念亭，以及為紀念英勇犧牲的紅五軍團參謀長趙博生和紅三軍軍長黃公略而興建的博生堡、公略亭，時稱紅都“六大建筑”。

“二蘇大會”籌備委員會決定由多才多藝的中革軍委政治保衛(wèi)局局長錢壯飛任建筑設計師，由中央政府司法人民委員梁柏臺任工程總指揮，具體的建筑施工由臨時中央政府總務廳廳長趙寶成負責。

趙寶成接到任務后，專門成立了“二蘇大會”基建工程處，并委任左祥云為該處處長，具體負責六大工程的基建施工。工程于1933年8月動工，經過2個多月緊張施工，六大工程竣工。當年11月有人舉報總務廳廳長趙寶成及其下屬的管理處處長徐毅，疏于管理和監(jiān)督，導致六大工程在建筑施工中嚴重浪費，還揭發(fā)左祥云與總務廳事務股股長管永才利用職務之便，聯(lián)手貪污巨額工程款之事。臨時中央政府人民委員會即令中央工農檢察部會同中央政府辦公廳進行調查，結果發(fā)現(xiàn)左祥云在任職期間勾結反動分子，貪污公款246.70元。左祥云還盜竊機密，私蓋公章，企圖叛逃，犯下了嚴重罪行。

在左祥云惡跡敗露后，毛澤東親自下令總務廳廳長趙寶成扣押左祥云聽候處理。

然而，趙寶成竟違抗毛澤東的命令，不但不予扣留，反而聽任總務廳管理處長徐毅放走左祥云。

毛澤東獲悉后，極為震怒，當即指示有關部門發(fā)出通緝令。不久，保衛(wèi)部門將逃至贛縣江口鎮(zhèn)的左祥云緝拿歸案。

中央工農檢察部在迅速查清了左祥云的罪行的同時，也查清了趙寶成、徐毅的嚴重問題。徐毅除放走左祥云外，還放走其他2名案犯，從中索賄金戒指2枚，且官僚主義習氣嚴重，生活腐化，浪費公款數(shù)千元。趙寶成身居要職，卻與腐敗分子同流合污，包庇他們的罪行，平時在工作中脫離群眾，有嚴重的官僚主義作風，還揮霍浪費公款上萬元。

在左祥云、徐毅、趙寶成3犯歸案后，毛澤東、項英、張聞天親自聽取了中央工農檢察部查處3犯情況的匯報，并及時在《紅色中華》報上進行公布。

為擴大社會宣傳和影響，警示教育蘇區(qū)廣大干部，蘇維埃臨時最高法庭庭長董必武，經請示毛澤東同意，決定在臨時中央政府大禮堂對相關案件進行公開審判。1934年2月13日，審判大會召開，主審法官由董必武親自擔任。觀眾席上，人頭攢動，參加旁聽的人員達數(shù)百人。旁聽群眾義憤填膺，紛紛要求法庭對犯罪分子給予嚴厲裁判。

經過長達四五個小時的審理，臨時最高法庭根據(jù)臨時中央政府《關于懲治貪污浪費行為》的訓令，對人犯所犯的罪行判決如下：“左祥云處以槍決;徐毅處以6年監(jiān)禁，剝奪公民權利6年”;前中央政府總務廳廳長趙寶成浪費公款1萬元，違抗中央政府扣押左祥云的命令，縱其出逃，被判處苦役1年。同時，法庭對總務廳事務股股長管永才、中央政府運輸司務長劉兆明等貪污腐化案也進行了審判，管永才、劉兆明被判處監(jiān)禁各半年。

左祥云是中共歷史上因貪污腐敗問題而被處決的第一個縣處級干部。

“蛀蟲”科長接受審判

反貪污浪費的斗爭開始步入法制化

1933年11月，時任中央政府秘書長的謝覺哉受毛澤東的指派到瑞金縣蘇維埃政府檢查工作。經了解，群眾反映縣蘇維埃政府一些干部利用職權侵占群眾利益，貪污浪費行為嚴重，謝覺哉決定蹲下來認真地查一查。經過幾天的清查，一條“大蛀蟲”被揭了出來：瑞金縣蘇維埃政府財政部會計科科長唐仁達僅侵吞各軍政機關交來的余款、群眾退回公債谷票款、變賣公共物件款及隱瞞地主罰款等34項，結合大洋2000余元。

這真是一本罪惡賬。謝覺哉將調查情況向毛澤東作了匯報，毛澤東聽了也十分氣憤，說出了那句后來載入《毛主席語錄》的名言：“應該使一切政府工作人員明白，貪污和浪費是極大的犯罪”。

很快，唐仁達被押送到中央政府最高法庭接受審判。毛澤東立即責令中央政府工農檢察部部長何叔衡派員核查。1933年12月28日，毛澤東主持臨時中央政府委員會會議，聽取中央工農檢察部關于瑞金蘇維埃政府財政部唐仁達貪污案的匯報。會議決定，對負有領導責任的瑞金縣蘇維埃政府財政部部長藍文勛給予撤職查辦，并給予縣蘇維埃政府主席楊世珠以警告處分。最高法庭判處唐仁達死刑，立即執(zhí)行，并沒收其財產。

1933年12月，根據(jù)毛澤東的意見，臨時中央政府執(zhí)行委員會發(fā)布《關于懲治貪污浪費行為》的第二十六號訓令?！队柫睢分赋觯?/p>

“為了嚴格懲治貪污及浪費行為，特規(guī)定懲罰辦法如下：

1、凡蘇維埃機關、國營企業(yè)及公共團體的工作人員利用自己地位貪污公款以圖私利者，依下列各項辦理之：

（甲）貪污公款在500元以上者，處以死刑。

（乙）貪污公款在300元以上500元以下者，處以二年以上五年以下的監(jiān)禁。

（丙）貪污公款在100元以上300元以下者，處以半年以上二年以下的監(jiān)禁。

（?。┴澪酃钤?00元以下者，處以半年以下的強迫勞動。

……

2、蘇維埃機關，國營企業(yè)及公共團體的工作人員，因玩忽職務而浪費公款，致使國家受到損失者，依其浪費程度處以警告、撤銷職務以至一個月以上三年以下的監(jiān)禁……”

這是中國共產黨成立以來制定的第一份完整的反貪污浪費的文件，標志著反貪污浪費行為的斗爭開始步入了法制化的軌道。

在公布臨時中央政府《關于懲治貪污浪費行為》訓令的同時，中央政府工農檢察部作出《怎樣檢舉貪污浪費》的指示，指出：“在艱苦的國內戰(zhàn)爭環(huán)境中而有貪污浪費行為發(fā)生，完全是一種罪惡……反貪污斗爭，是執(zhí)行蘇維埃一切戰(zhàn)斗任務不可分離的部分?！币蟾骷壵扇」麛啻胧?，對所檢舉的貪污分子從嚴從快懲處，任何人不得隱瞞、庇護，否則，就會給革命帶來更大的危害。要求杜絕一切浪費現(xiàn)象，對于浪費者，除依照財政條例罰款外，責令其所在機關賠償。

為了方便群眾檢舉，中央工農檢察部增設了1個控告局，并在各機關單位、街道路口設有控告箱。

控告箱是用木頭制成的一只長方體盒子，長28厘米、寬15厘米、厚16厘米，箱蓋呈傾斜式，前高21厘米、后高28厘米。箱頂中央開了一道投控告書的狹縫。控告箱正面端端正正地寫著“控告箱”3個大字，下面注明“中華蘇維埃政府工農檢察部控告局制”。別看這只小小的控告箱，它還真頂用，中央印刷廠、中央造幣廠和軍委印刷所等大量的貪污案件就是通過控告箱的檢舉查出來的?？馗嫦涑蔀樨澪鄯肿拥牡?號克星。

“貪污事件”轟動一時

于都縣一下子槍斃17個貪污犯

于都縣貪污案件特別多，幾乎各級機關都有，貪污分子由縣蘇維埃政府主席、部長至鄉(xiāng)代表，貪污成為風氣，已到了人們習以為常、不以為異的地步。貪污種類又很多，有造假賬冒領公款的，有貪污公款做生意的，也有吞沒公款的，還有貪污公物的。根據(jù)群眾舉報，中央工農檢查委員會派出工作組，由蘇維埃中央政府副主席項英親自帶隊前往于都縣，很快便查清了該縣蘇維埃政府主席熊仙璧強拿公款50元做私人生意;縣委書記劉洪清帶頭拉股做生意牟利;軍事部長劉仕祥等人造假賬、假收據(jù)，冒領總供給部動員費410余元;組織部長高興贊拿公家保險金做生意;少共縣委書記騰瓊等貪污公款及群眾捐助買飛機的100多元大吃大喝;縣勞動部長貪污保險金;縣財政部副部長竟私開出口證偷瞞關稅……全縣共查出貪污案件23起之多。法庭審理后，劉仕祥等5人被判處死刑，予以槍決;其他犯有貪污行為的干部，也都分別受到黨紀政紀和法律的制裁。

因熊仙璧是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執(zhí)行委員會委員，最高法庭遵照蘇維埃臨時中央政府執(zhí)行委員會命令，組織最高法庭，以臨時最高法庭主席董必武為主審，何叔衡、羅梓銘為陪審，以梁柏臺為臨時檢察長，對熊仙璧瀆職貪污案進行公開審理后，判處其監(jiān)禁1年，剝奪公民權利1年。

在于都審判中，裁判部宣布了一條原則：各區(qū)對于反革命貪污案件，可在當?shù)厝罕妼徟信c要求之下當場槍決，不必等縣批準。這樣一來，各區(qū)共槍決了12個貪污分子，加上縣里被槍斃的5個，于都縣一下子槍斃了17個貪污犯。

利劍高懸，一個個大案、要案得以及時查處，嚴厲打擊，一個個蠹蟲被清除出蘇區(qū)干部隊伍，到1934年5月，中央蘇區(qū)各級機關的貪污浪費現(xiàn)象基本上得到了肅清。

中央工農檢察部直接領導了中央蘇區(qū)的反貪污浪費行為，查處了一批貪污公款及奢侈浪費分子。據(jù)《紅色中華》報道，僅1934年1月至3月，中央工農檢察部與中央審查計委員會、臨時最高法庭等部門積極配合，將貪污浪費分子“送法庭制裁的有29人，開除工作的3人”，“建議行政機關撤職改調工作的7人，給予嚴重警告的2人，警告4人”。特別是查處了臨時中央政府前總務廳廳長趙寶成等包庇貪污浪費與官僚主義等大要案，更是在中央蘇區(qū)引起了強烈震動。

開展節(jié)約運動

蘇區(qū)干部自帶飯包去辦公

在進行反貪污斗爭的同時，中央蘇區(qū)還開展了節(jié)約運動，影響比較大的有：

1932年2月，中央機關帶頭開展的“每天只吃兩餐飯、多吃雜糧少花錢”運動。中央政府警衛(wèi)連首先實行，從3月14日起，警衛(wèi)連的干部戰(zhàn)士每天只吃兩餐稀粥。

少共江西省委開展了“每人每天節(jié)省半碗米，伙食尾子交紅軍”的運動。

閩西工農銀行開展的“獻酬金運動”。銀行工作人員將自己的“酬勞金”1100多元全部交給紅軍總供給部。

1933年9月，瑞金、興國等縣蘇維埃政府提出的“節(jié)省一個月伙食”運動。一個月里，工作人員一律自備伙食，自帶干糧辦公。

《紅色中華》報1934年3月17日第164期還報道了這樣一則消息：時任中共中央負責人的博古，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兼全總執(zhí)行局黨團書記的陳云，中共中央組織部部長羅邁（李維漢），還有鄧穎超、潘漢年、成仿吾、陸定一、毛澤覃、劉群先、彭儒、金維映、賈拓夫等23位從白區(qū)進入中央蘇區(qū)擔負領導工作的同志，在反浪費斗爭中積極響應蘇維埃共和國中央政府的節(jié)省號召，自發(fā)聯(lián)名給《紅色中華》報寫了一封信。上面寫著：

我們是從白區(qū)來的，我們在蘇區(qū)沒有分田，但是我們?yōu)橹锩鼞?zhàn)爭，使我們能夠在持久戰(zhàn)中取得徹底勝利，愿意：

一、每天節(jié)省二兩米，使前線紅軍吃飽飯，好打勝仗;

二、今年公家不發(fā)我們熱天衣服，把這些衣服給新戰(zhàn)士穿。

我們要求其他白區(qū)來的同志和在蘇區(qū)分了田的同志，都同我們一起，來響應《紅色中華》的節(jié)省號召！

信的末尾是23位同志的親筆簽名。這封信在中央蘇區(qū)引起了很大的反響，各級群眾紛紛投入節(jié)省運動。

中央機關和領導同志的率先垂范，以自己的模范行動教育和帶動了各級黨政干部節(jié)省運動的開展，由此又教育和影響廣大群眾。時任江西省蘇維埃政府主席的劉啟耀，帶頭回家背米去機關吃，既不要公家的口糧，也不要公家發(fā)伙食費。他妻子一時想不通，埋怨道：“當個省里主席，連一碗飯都賺不到，真是沒用?！眲⒁牶螅托牡亟o她講道理，說共產黨人當官不是為了發(fā)財，而是為老百姓謀幸福;我們現(xiàn)在苦一點，可為老百姓能過上好日子，這也是值得的。后來，他的妻子想通了，主動從興國縣老家挑大米，走了100多里山路，把大米送到設在寧都縣的省蘇維埃政府機關，見到劉啟耀，她嗔怪道：“你在省里辦公，飯還要我供！”劉啟耀笑道：“革命成功，吃穿不窮……”

這些運動的開展，大大激發(fā)了蘇區(qū)工作人員艱苦奮斗精神，密切了干群關系。一些蘇區(qū)群眾受到干部精神的感動，特將它編成一首歌，唱道：

蘇區(qū)干部好作風，

自帶飯包去辦公。

日著草鞋干革命，

夜走山路訪貧農。

這首在贛南、閩西曾廣為流傳的客家山歌，就是當年中央蘇區(qū)廣大干部節(jié)約奉公、執(zhí)政為民的真實寫照。

（圖片來源：網絡）

（責任編輯：鄧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