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走京都 漫憶唐朝

邱婷 劉芳

時光如同退行千年，而我是一個東渡扶桑的大唐人，在熟悉而又陌生的異域街道上行走，與身著和服的東瀛女子擦肩而過，互相微笑致意。

京都舊稱平安京，自794年桓武天皇將都城從奈良遷來，一千兩百多年間，這里一直是日本的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中心。京都的城市形制、格局皆模仿唐代的西京長安和東都洛陽，中軸線為朱雀大路，讓人想到西安至今猶存的朱雀大街；朱雀大路將城市分為兩部分，分別稱為左京（又稱洛陽）、右京（又稱長安）；平安宮坐落在京都北方的中軸線上，恰如唐代的大明宮位于長安北部的中軸線上，以示皇權(quán)至尊、坐北朝南。當(dāng)真是處處皆類唐?！读_生門》是黑澤明導(dǎo)演的名作，現(xiàn)實中，羅生門就是平安京的正南門，可惜此門已在公元980年倒塌，再也沒有重建。

在京都的花見小路，不時可見藝妓裝扮的女子姍姍走過，其實其中大部分都是游客——京都有一種稱為“和服體驗”的活動，由專門的店家提供和服和藝妓裝，游客可以打扮成藝妓的模樣行走在大街小巷。

目前，要在中國穿漢服出門，還真的需要點勇氣，我買了許久的仿唐制高腰襦裙，只在一些特定的場合穿過，還常被人猜測穿的是韓服或和服，但是帶到日本來穿了上街，一點心理壓力也沒有，而且經(jīng)過的日本人都認(rèn)得出這是中國古代的衣服。由此聯(lián)想到文化傳承什么的，不免有些心酸。

在陽光明媚的日子，穿著唐時的盛裝在京都巷間的石板路上緩緩行走，兩邊是木頭的窗格與日式推拉門、發(fā)黃的竹竿編成的稀疏籬笆、小店前搖晃的燈籠，還有從兩側(cè)的矮墻青瓦中探出頭來的枝椏……時光如同退行千年，而我是一個東渡扶桑的大唐人，在熟悉而又陌生的異域街道上行走，與身著和服的東瀛女子擦肩而過，互相微笑致意。

到了京都，不能不體驗一下日本的茶道文化，為此我特地去宇治市的小島茶道袋物店看了一場抹茶道的表演。

當(dāng)下日本的茶道分為抹茶道與煎茶道，其中抹茶道最有唐宋風(fēng)范。表演者身穿和服，正坐于榻榻米之上，所謂正坐，其實就是端端正正跪著，臀部放于腳踝之上，上身挺直。在中國，直到唐代，正規(guī)禮儀中仍以正坐（或趺坐）為主，胡床在南北朝以后自西域流入中原，逐漸風(fēng)行，宋朝時，正坐正式被“胡坐”取代。而日本卻將這一坐姿傳承了下來。

看表演者的一套點茶手法，更類宋朝，與唐代處于主導(dǎo)地位的煎茶法區(qū)別很大，不禁暗自可惜：日本人要是把始于唐代的茶百戲也給學(xué)來就好了，真是很想見識一下何謂“驟雨松聲入鼎來，白云滿碗花徘徊”。

茶百戲雖始見于唐，但可見的記載也就是劉禹錫的《西山蘭若詩茶歌》，那時日本已經(jīng)停止了遣唐使活動。茶百戲真正的興盛是在宋代，那時中日之間多為民間商人暗中往來，很難再像唐朝時那樣有大規(guī)模的文化交流。

日本很擅長向強者學(xué)習(xí)，645年的大化改新是學(xué)習(xí)中國，1868年的明治維新則是學(xué)習(xí)歐美。亦步亦趨，再加上日本人將茶道中“一期一會”的精神融會貫通，事事講求做到極致，讓這個資源匱乏、自然災(zāi)害頻發(fā)的國家逐漸立于世界強國之列。

Tips

小島茶道袋物店

地址：京都宇治市宇治東內(nèi)14

茶道Gellery沙沙記

地址：京都下京區(qū)綾小路通堺町西入綾材木町195Rajyone四條1F

茶道資料館

地址：京都上京區(qū)堀川町寺內(nèi)上

高臺寺

地址：京都東山區(qū)下河原町八坂鳥居前下河原町526

說起中、日文化的相似之處，繞不開的是茶。關(guān)于日本茶的起源，有兩種說法：《日吉神道密記》上記載，公元805年，從大唐回歸的遣唐使最澄帶回茶籽，種在日吉神社邊；另外一種說法是，1191年（宋光宗紹熙二年），榮西禪師從中國攜茶籽回到日本。不管茶籽到底是從什么時候傳入日本的，至少在奈良時代（710-794），唐玄宗就曾賜茶予遣唐使，孝謙天皇（718-770）召集百僧在禁廷講《大般若經(jīng)》時，將茶分賜眾僧，此事被記錄在日本文獻《奧儀抄》之中。

在陽光明媚的日子，穿著唐時的盛裝在京都巷間的石板路上緩緩行走，兩邊是木頭的窗格與日式推拉門、發(fā)黃的竹竿編成的稀疏籬笆、小店前搖晃的燈籠，還有從兩側(cè)的矮墻青瓦中探出頭來的枝椏……

據(jù)說日本平安時代（794—1192）是一個幽暗未明、人妖共存的時代，兩者所處的空間是重疊的，人類白天活動，妖怪則在夜間出沒。傳說中平安時期的京都就是如此，空無一人的小巷，一到夜晚就會有許多奇形怪狀的妖怪列隊行走，人稱“百鬼夜行”?！把帧币辉~在江戶時代由中國傳入日本。抱持著“萬物皆有靈”的宗教觀，日本每一座城市、每一個鄉(xiāng)村、甚至每一條街道都有屬于自己的神明?？梢哉f，眾多的妖怪是長久以來潛藏在日本人內(nèi)心深處的神秘主義傾向的具體呈現(xiàn)，形成多元的妖怪文化。

恒武天皇遷都平安京，開啟了日本的平安時代（794-1192），也開始了京都作為日本首都的歷史。說起平安時代與中國唐朝（618-907）的關(guān)系，除了正經(jīng)八百的文化交流，也少不了一些怪力亂神的事情，雖然與前者相比只是末節(jié)，但因為鮮被提及，反而有一種生澀之趣。

日本人認(rèn)為，平安時代是一個人類與妖怪共存的時代，陰陽師與“百鬼夜行”（日本民間傳說中出現(xiàn)在夏日夜晚的妖怪大游行）的傳說皆出于此時。日本奇幻小說大師夢枕貘所著的《陰陽師》系列小說，就是以平安時代為背景，以當(dāng)時具有傳奇色彩的陰陽師安倍晴明為主人公。日本畫家鳥山石燕1781年完成的《畫圖百鬼夜行》中描繪了鬼、妖、靈、怪，其中很多是根據(jù)日本民間傳說而創(chuàng)作的，給后來的日本妖怪文化帶來了一定影響。

在日本的妖怪傳說中，不乏遠(yuǎn)渡重洋從中國而來的角色。傳說，九尾狐蘇妲己在迷惑紂王、傾覆殷商天下之后，并沒有被姜子牙處死，而是在印度化身王妃華陽天，之后又回到中國隱居；奈良時代，日本派遣唐使吉備真?zhèn)洌?95-775）來到中國，在吉備真?zhèn)浠貒鴷r，妖狐潛入船中，隨之東赴日本，又過了數(shù)百年，再次出世，自名“玉藻前”，以絕代容貌獲得鳥羽天皇（1103-1156）的寵愛，結(jié)果天皇一病不起，傳奇陰陽師安倍晴明的孫子安倍泰親暗中對她進行調(diào)查，終于發(fā)現(xiàn)了她的真面目，妖狐逃離京城，朝廷派了八萬人出征討伐，她最終被收伏，化為“殺生石”，只要有生物靠近，就會被其散發(fā)的毒氣毒死；二百年后，玄翁和尚路過，以佛法打碎這塊石頭，石頭的碎片散落日本各地，導(dǎo)致至今火山、地震頻發(fā)。

對于狐貍精，日本人并非一律執(zhí)痛恨的態(tài)度，這與農(nóng)耕文化有關(guān)——農(nóng)夫最恨在田間四處打洞的田鼠，據(jù)說狐貍的尿有嚇跑田鼠的作用，于是許多農(nóng)夫開始在田邊建狐貍廟，拿油炸的食物供奉狐貍，久而久之，狐貍逐漸演化成掌管豐收與商業(yè)的“稻荷大神”的使者。

如今，來到京都的游客，都不會錯過伏見稻荷大社，站在那里的山路前，便能體會到什么叫“千本鳥居”。鳥居是日本神社的建筑物，主要用以區(qū)分神域與人類居住的世俗界，如同是一扇通向神明世界的大門。多數(shù)神社僅在入口有一座鳥居，而伏見稻荷大社有密密麻麻上千座赤紅色的鳥居，在山路上浩浩蕩蕩排出幾公里。如今，根據(jù)鳥居的大小不同，捐獻的花費從幾萬到十幾萬日元不等。

從元旦的歲旦祭“初參”（新年第一天參拜神社）開始，到2月的初午祭，之后的稻荷祭、拔穗祭，一直到11月的火焚祭等，伏見稻荷大社的節(jié)慶都與一年的農(nóng)時相合。初午祭是田神從山中來到田間，開始一年的工作。火焚祭是感謝五谷豐登的火節(jié)，再現(xiàn)五行中“火生土”的關(guān)系，通過燃燒在拔穗祭上取得的稻草，祈求土地恢復(fù)活力，保佑來年繼續(xù)豐收。

日本人追求的四時盛景，包括：春賞夜櫻、夏望繁星、秋觀滿月、冬會初雪。春季的櫻花之絢爛自不必說，深秋時滿城艷麗的紅葉，也是京都不可錯過的美色。

就像春天有“賞櫻情報”，秋季來臨，日本人也會做出“賞楓情報”，每天報告某地的楓葉狀態(tài)：半紅、全紅、已落等。櫻花是從南往北次第開放，楓葉則完全相反，是由北向南逐漸變紅。京都賞紅葉的最好時間一般是11月下旬到12月，每到此時，當(dāng)?shù)氐淖∷薇愫芫o張，一房難求。

早在平安時代，看紅葉就是日本貴族們的風(fēng)雅之舉。被稱為“日本紅樓夢”的《源氏物語》，第七章的標(biāo)題是“紅葉賀”，男主角光源氏在夕照中與紛飛的紅葉共舞，旁觀者驚嘆不已，疑為天人。此篇固然是著意描述光源氏美貌，但若是那傾城一舞的背景中少了漫天紅葉，也便失了不少意趣。《源氏物語》描述的是平安時代的宮廷生活，作為當(dāng)時日本的都城，京都也被視為小說中人物活動的重要舞臺，京都的宇治市還有世界上唯一一家以《源氏物語》為主題的博物館。

對于美景，中國人往往喜歡往浪漫處幻想，而日本人則喜歡往神鬼方面聯(lián)系。就拿楓葉來說，宋代詩人楊萬里有詩云：“小楓一夜偷天酒，卻倩孤松掩醉客。”在中國詩人眼中，楓葉是偷喝了“天酒”而被染紅的。而在日本傳說中，楓葉是由“楓鬼”的血染紅的，楓鬼的忌辰，就是紅葉祭的次日，如今的紅葉祭，在每年11月的第二個周日舉行。關(guān)于楓鬼的身世，有著十分復(fù)雜的傳說：她又名“戶隱鬼女”，據(jù)說生得如花似玉，后嫁入名門望族做小妾，自她嫁后，正室便患重病，家中不時出現(xiàn)鬼影，于是她被流放到了戶隱，在當(dāng)?shù)丶Y(jié)了一批對朝廷不滿的原貴族，頭覆鬼面，橫行鄉(xiāng)里，燒殺搶掠，天皇命人討伐，鬼女戰(zhàn)敗，暫藏于六道之中，數(shù)百年后化為男子再降人間，名曰織田信長（日本戰(zhàn)國時代的傳奇人物，與豐臣秀吉和德川家康齊名的大封建主）。

京都的天龍寺、銀閣寺、東福寺都是賞楓名所，可以在山間漫步，或是在山間茶社小坐。此外，京都還有兩條乘小火車賞楓葉的特色觀光線路。

嵐山嵯峨野小火車，是一條頗具懷古味道的觀光線，鐵道兩邊有大量的楓樹，深秋時可以坐著火車慢悠悠地欣賞，不必?fù)?dān)心車速太快而錯過美景，列車長會不時停車讓游客拍照，還會唱歌給大家聽。

比睿山電車紅葉隧道，位于叡山電車市原車站到二之瀬車站之間，11月中下旬楓葉紅遍之時，隧道附近的貴船神社會點起整排的紅燈籠，將楓葉映襯得艷麗異常。觀景火車行至隧道，車內(nèi)燈光會全部熄滅，并減緩速度。車入隧道，只見前方的紅葉仿佛迎面而來，繽紛又夢幻。

貴船神社是京都一處特別的所在，具體創(chuàng)建年代不詳，供奉的是高龍神、暗龍神兩位水神，據(jù)說一求可得雨，再求雨可止。平安時代，女詩人和泉式部曾在此許愿，希望夫君能夠?qū)λ偃紣刍?，因此神社中供奉結(jié)緣之神的中宮遠(yuǎn)近聞名。神社內(nèi)有京都獨一無二的占卜法——水占卜：心中想著希望的事情，抽出一張空白簽紙，放在水占齊庭的“神水”中浸沾，就會有文字顯現(xiàn)出來，解說求簽者的命運。深秋時，那條浸簽的水道上也會漂著落下的楓葉，加上祈愿者多是為愛情而來，與中國唐代“御溝紅葉”的典故倒是相合，不知當(dāng)年水占卜的創(chuàng)立之人，是不是受此典故啟發(fā)，才想出如此有趣的方式。

每年11月的第二個周日，嵐山渡月橋附近會舉辦具有日本文化特色的紅葉祭，不同主題的游船像花車游行一樣順流而下，參加祭奠的藝伎盛裝登船，船上鼓樂陣陣，演奏著傳統(tǒng)舞樂和雅樂的“平安管弦船”將音樂傳送嵐山兩岸。

這個故事有許多版本，基本內(nèi)容都是說，唐代上陽宮中有數(shù)萬宮女，終身不得見天顏，寂寞悲哀，于是將心事寫于紅葉之上，隨宮內(nèi)御溝之水流出，被宮外男子顧況拾得，并在葉上回詩一首：“花落深宮鶯亦悲，上陽宮女?dāng)嗄c時。帝城不禁東流水，葉上題詩欲寄誰?！睆纳嫌螌⑷~子流入宮中，之后藩鎮(zhèn)之亂，宮女流落民間，巧遇顧況，遂成夫妻。

2015年，貴船的紅葉燈籠亮起時間是11月7-29日，從天黑之后持續(xù)到21：00。

Tips

京都賞楓圣地

天龍寺

位于嵐山的天龍寺是世界文化遺產(chǎn)，秋季時，遠(yuǎn)遠(yuǎn)就能望見寺院周圍的滿山紅葉。

地址：京都右京區(qū)嵯峨天龍寺芒之馬場町68

門票：庭園600日元，各堂參拜追加100日元，法堂參拜另收取500日元。

開放時間：8：30-17：30（10月21日至次年3月20日，開放至17：00）

清水寺

寺內(nèi)的建筑物幾乎都是江戶初期的遺物，寺院的本堂被指定為日本國寶，之后成為世界文化遺產(chǎn)。春賞夜櫻是人盡皆知的美景，此外還可以夤夜賞楓。

地址：京都府京都市東山區(qū)清水1-294

門票：300日元，夜間400日元

開放時間：6：00-18：00；春、夏、秋三個季節(jié)的特殊時間會開放夜間參拜；12月31日從22：00開始整夜開門參拜。

安樂寺

平日不可以進入，只有賞櫻季和賞楓季才開放。

地址：日本京都左京區(qū)鹿谷御所之段町21 606-8422

門票：500日元

開放時間：楓葉期（11月整月、12月上旬周末）的9：30-16：30

醍醐寺

因豐臣秀吉曾在此舉行賞花會“醍醐花見”，此地遂廣為人知。寺內(nèi)五層塔，建于公元950年左右，保存非常完好。

注意：出了地鐵“醍醐站”，大概還要走10～15分鐘才能到寺院。

地址：京都伏見區(qū)醍醐東大路町22

門票：每一廟院600日元

開放時間：

3月至12月第一個周日：9：00-17：00

12月第一個周一至2月：9：00-16：00

毘沙門堂

以北方天王毘沙門天為名的寺院，最美的時候不是樹頂紅云籠罩，而是楓葉飄散之時，艷紅的楓葉落滿石板地，頗有一種“死如秋葉之靜美”的意境。

地址：京都山科區(qū)安朱稻荷山町18

門票：500日元

開放時間：8：30-17：00。2013年開始晚間也開放賞夜楓，但時間不定，可以2014年的開放時間做參考：11月15-30日，每天17：30-20：30，門票800日元。

京都御所

平安時代的皇宮，免費參觀，但需要網(wǎng)上預(yù)約，而且限定人數(shù)，最好提早約。

地址：京都上京區(qū)京都御苑3

開放時間：9：00-11：00，13：30-15：00，游覽時間大約1小時；人數(shù)超過100人，參觀時間會變?yōu)?1：00-15：00，10：00-14：00，游覽時間35分鐘

預(yù)約網(wǎng)址：http：//sankan.kunaicho.go.jp/english/（日本時間0：00-5：00會停機維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