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攝影師的大漠胡楊情

在塔里木河和塔克拉瑪干沙漠的周圍，生長著大片天然胡楊林，這也是中國最大的天然胡楊林保護區(qū)。每到秋天，這片區(qū)域一片金黃，從空中俯瞰，景色十分壯觀。

編者按：

從1998年起，他便開始行攝胡楊。他曾100多次進入塔克拉瑪干沙漠，用鏡頭定格胡楊之美。多年的拍攝生涯充滿了艱辛與危險，為了等待最佳拍攝時機，他常常在沙漠戈壁中風餐露宿，也曾遭遇迷路、翻車、掉進冰河，但在他看來，只要能拍到滿意的照片，一切都是值得的。作為有社會責任感的攝影師，他力圖通過自己的鏡頭來反映胡楊的生存狀態(tài)，呼吁更多的人關(guān)注和保護胡楊——他，就是在攝影界被譽為“胡楊王”的王漢冰。

從贊嘆生命的誕生，到警示生命的消亡，是我拍攝胡楊的主旨。

胡楊距今已有6500萬年以上的歷史，被植物學家譽為古代樹種的“活化石”。在我看來，胡楊是最堅韌、最無私、最悲壯的樹，因為它生活在戈壁荒漠，沒有充足的水源，沒有鮮花的陪伴，更沒有人們的澆灌與呵護。然而，它卻不畏嚴寒酷暑，倔強地生存下來，用自己的身軀擋在沙漠前沿，保護著身后的綠洲不受侵襲，始終把風沙留給自己，把綠色留給人類。

對于胡楊，我一直心存感激，因為正是它讓我找到了攝影的方向，找到了心靈的寄托。在我的心中，胡楊已經(jīng)從一種樹木升華到了一種精神象征。

童年萌生的胡楊情

從枯死的胡楊中獲得靈感

我的家鄉(xiāng)在新疆塔里木河下游的尉犁縣，離家不遠就是塔克拉瑪干沙漠的最南緣。在塔里木河和塔克拉瑪干沙漠的周圍，生長著大片天然的胡楊林，這也是中國最大的天然胡楊林保護區(qū)。

因為從小生活在這里，記憶中的童年總是少不了與小伙伴們在茂密的胡楊林中嬉戲玩耍的場景，而那一抹金燦燦的黃色也總是在我的腦海中難以磨滅。當?shù)厝伺c胡楊的關(guān)系十分密切，他們用胡楊木建房、做家具、造船，還用胡楊木做盆、勺、碗等生活用品，正因如此，從小時候起，我的心里便對胡楊產(chǎn)生了最純真、最親切的情感。

高中畢業(yè)后，我考入新疆林業(yè)學校學習林業(yè)知識。在校期間，我經(jīng)常會采集一些樹木的種子放在培養(yǎng)皿中，等它們生根發(fā)芽后再移植到林地里，看著它們慢慢長大，成就感和責任感也就油然而生。畢業(yè)后我回到家鄉(xiāng)工作，經(jīng)常會去野外采風，每到秋天，滿眼金黃的胡楊美得讓人沉醉，總是讓我產(chǎn)生想留住這種美景的沖動。后來，二哥送了我一臺相機，從此，胡楊成了我拍攝的對象。

隨著季節(jié)的變化，胡楊呈現(xiàn)出不同的色彩。在4 月初，胡楊開始發(fā)芽吐綠，直至10 月初，都可以拍攝綠色的胡楊，之后胡楊便變成了金黃色。這幅航拍的胡楊照片，透著濃濃的春意，展現(xiàn)出胡楊蓬勃的生命力。

在王漢冰的胡楊攝影作品中，既有茂密的胡楊林與塔克拉瑪干沙漠、塔里木河、草原等相互結(jié)合的場景，也有頑強、悲壯、枯死的，有著歷史滄桑感的胡楊林，拍攝畫面十分豐富。

剛開始拍攝時，我并不懂如何運用光線，也不知道該怎樣構(gòu)圖和立意，因此鏡頭中的胡楊形象十分單一。為了提高自身的攝影技能和修養(yǎng)，1995年9月，我報考了新疆藝術(shù)學院美術(shù)系的攝影專業(yè)。經(jīng)過兩年的學習，我對攝影有了比較系統(tǒng)的理解，美學修養(yǎng)也得到了提升。那時，我閱讀了大量的攝影書籍，并觀看了許多優(yōu)秀的攝影展覽，其中不乏胡楊的照片。但這些照片大多展現(xiàn)的是胡楊的唯美，當時我就想，如果我能避開簡單地模仿和重復(fù)別人而另辟蹊徑，就應(yīng)該有所突破。但到底要從什么角度去表現(xiàn)胡楊，我要通過胡楊來訴說什么，這些問題一直困擾著我。

直到在一次攝影采風中，我看到塔里木河下游和塔克拉瑪干沙漠周邊有大片枯死的胡楊樹——其中還有很多被風沙掩埋。一幅幅畫面讓人驚心動魄，深深地撞擊著我的內(nèi)心，從那時起，我意識到我的拍攝不能單純地表現(xiàn)胡楊的唯美，更應(yīng)該全方位、系統(tǒng)化地去表現(xiàn)胡楊，反映胡楊的生存狀態(tài)和環(huán)境，讓更多的人認識胡楊，熱愛胡楊，進而保護胡楊。

帶著這份責任感與使命感，從1998年起，我對胡楊的拍攝有了徹底的轉(zhuǎn)變，從盲目走向了有意識、有主題的系統(tǒng)拍攝，而這一拍，就是十幾年。

王漢冰說，把對攝影和胡楊的熱愛完美地結(jié)合起來，才能拍攝出最震懾心靈的作品。的確，他的每一次創(chuàng)作都是在與胡楊進行一場對話，而他的每一幅作品，也都傳達出他對胡楊深深的情感。

為拍胡楊而掉進冰河

在沙漠腹地遭遇火災(zāi)

在我的胡楊攝影作品中，有一幅是我非常喜歡的，照片中，皚皚白雪將大地裝點得銀裝素裹，幾棵胡楊迎風而立，光禿禿的枝干上，零星地點綴著幾朵雪花。

我喜歡用大雪作為背景，這樣更能襯托出胡楊堅毅的品格和別樣的美。不過，這張照片卻來之不易——為了拍攝這張照片，我不慎掉進了冰河，差點送命。

那是2002年12月的一天，由于剛下了一夜的大雪，為了表現(xiàn)雪中胡楊的美，我騎著摩托車來到距縣城十幾公里的阿克蘇普鄉(xiāng)。路上，我遇到了一條結(jié)冰的河流擋住去路，但河對岸有一片美麗的胡楊，我決定直接從冰面走過去拍攝。誰知剛走到河中央，腳下的冰面竟突然裂開，我一下子就掉進了水里。入水的一剎那，我的第一反應(yīng)是雙手高高舉起相機，當身體稍穩(wěn)后，我用力將相機從冰面上滑向河對岸。由于冰太薄，我費了好大勁才上岸，但齊腰深的水把我的手機也浸泡壞了。上岸后，見此時的光線極佳，顧不得渾身濕透，便立即投入拍攝。兩個多小時后，當我收獲了滿意的照片準備收工時，才感到渾身發(fā)冷。而當我騎著摩托車回到家中，兩條腿已凍得失去了知覺?；蛟S是那次遇險留下的后遺癥，至今我的膝關(guān)節(jié)一年四季都是冰涼的。

冬季的胡楊有著另一番別樣的景致。大雪紛紛，整個世界一片銀裝素裹。大雪過后，胡楊常常會結(jié)成美麗的樹掛，讓人有一種置身童話世界中冰雪王國的幻覺。拍攝這種奇景的最佳時間是早上，如果當天風不大，樹掛可以維持到中午，如果風大，樹掛一般在9 點左右就開始掉落，因此拍攝時要抓緊時間。

像這樣難忘的拍攝經(jīng)歷還有很多。2003年國慶節(jié)期間，我和兩位影友前往一片陌生的原始胡楊林采風，由于到達時天色已晚，我們沒能仔細觀察周邊環(huán)境。第二天天不亮，我們就起床外出，準備拍攝清晨的胡楊林。想著拍攝的時間較短，加上天氣涼爽，我們就沒帶干糧和水。進入胡楊林后，大家分頭拍攝，我一路走一路拍，不知不覺就走進了胡楊林的深處。由于過于專注拍攝而沒有記路，當我準備返回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迷路了。我大聲呼喚兩位影友，可是沒有回音。我想尋找來時的腳印，但胡楊林中的鹽堿地上很難留下印痕。于是，我只有憑著印象尋找拍攝過的胡楊樹，并尋蹤返回，但收效甚微。最后，我只要看見高的土堆和高一點的樹就爬上去，用相機最長焦距的鏡頭尋找同伴。5個小時后，我又餓又渴，筋疲力盡。就在快要絕望時，我從鏡頭中發(fā)現(xiàn)遠處有一個白色反光點，據(jù)我推測那可能是一輛車，于是我興奮地朝著目標走去。走近一看，果然是一輛車，雖然不是影友的，但卻給了我很大的鼓舞。我沿著車轍四處尋找我們的車和人，直到下午3點多，才終于找到了同伴。

還有一次是2008年10月，我和6位影友開著兩輛越野車到沙漠腹地拍攝胡楊。由于我的北京吉普長時間掛著四驅(qū)，且慢速行駛，在路過一片蘆葦?shù)貢r，極度高溫的排氣管烘燃了車底下的蘆葦，頓時車的引擎內(nèi)開始冒煙。我立刻停車，打開車蓋，拿出礦泉水滅火，但因火較大無法撲滅，幸虧另一輛車及時趕到，我才用他們車上的滅火器將火撲滅。但地面的蘆葦仍在燃燒，我急忙上車，一踩油門將車開到了幾十米外的一處空地，才算逃過一難。

其實，在這些年的拍攝中，像這樣的危險和意外還有很多——我曾冒著遭到雷擊的危險蹲在胡楊林中拍攝近兩個小時，也曾因為拍攝而被困在暴風雪中，還曾在前往拍攝地的途中遭遇過翻車……然而，對于我而言，只要能拍攝到滿意的作品，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因為這就是我所熱愛的事業(yè)。

豐富多彩的胡楊

如詩如畫的意境

十幾年來，胡楊是我一直拍攝的題材，盡管如此，我的胡楊攝影作品卻并不單調(diào)，而是豐富多彩，不僅有春、夏、秋、冬四季不同的色彩，也有晨昏日暮等不同時段光影變化下的不同景象。不僅如此，我還會選擇全景、中景、近景或特寫等不同方式來進行拍攝。在構(gòu)圖上，豎幅畫面和橫幅畫面交替使用的模式，則使照片在視覺上有了完美的表現(xiàn)。

從2004年起，我將自己拍攝的胡楊作品整理編輯，先后出版了多本個人攝影作品集，如《胡楊》、《永遠的胡楊》、《畫意胡楊》、《胡楊之歌》。在這些作品集中，要數(shù)《畫意胡楊》最為獨特，因為相比我以往拍攝的胡楊，這組攝影作品是一種全新的風格。

畫意胡楊是王漢冰的胡楊系列作品中一種全新的風格。他運用以虛寫實、以形寫神的攝影語言，結(jié)合自己的繪畫功底，把胡楊拍攝成了這種中國畫一樣的效果，并通過鏡頭來表達自己的一種情緒，使作品在帶給人如詩如畫的感受的同時，也與讀者達到了一種心靈上的共鳴。

在拍攝這組作品時，我不再刻意表現(xiàn)氣勢恢弘的大場景、大反差，也不刻意追逐早晚的光線，而是盡量避開大紅、大黃等濃烈的色彩，多從胡楊的某一個局部去進行構(gòu)圖。我利用相機的大光圈、小景深、多次曝光等特點，運用以虛寫實、以形寫神的攝影語言，結(jié)合自己的繪畫功底，把胡楊拍攝成油畫、水彩畫和中國畫一樣的效果，力圖帶給人一種如詩如畫的感受。而在創(chuàng)作中，我始終注重把自己的思想情感及審美情趣融入作品，努力將畫面實境中的意境用自己的方式表現(xiàn)出來，使讀者在欣賞時感受到畫面中的思想與哲理，從而產(chǎn)生共鳴。

在長期的拍攝中，我也總結(jié)出一些經(jīng)驗。例如，進入沙漠腹地拍攝時，一定要攜帶充足的水和食品，如果要進入不熟悉的胡楊林中拍攝，則要請當?shù)厝俗鱿驅(qū)?，否則很可能會迷路。而胡楊林中蚊子較多，因此驅(qū)蚊水必不可少。另外，在沙漠中拍攝，一定要注意相機的防塵保護，若是在冬季，還要注意相機的防凍。

從1998年至今，我拍攝的胡楊照片已達數(shù)萬張，十幾年的拍攝，讓我對胡楊的感情愈發(fā)深厚。胡楊頑強的生命力也愈加讓我欽佩，而胡楊的精神，更是激勵我去執(zhí)著地熱愛生活。如今，由于生態(tài)環(huán)境遭到破壞，胡楊的數(shù)量越來越少，因此，我希望通過自己的鏡頭讓更多人加入到關(guān)注和保護胡楊的行列中來。而在胡楊攝影的這條道路上，我也會繼續(xù)探索新的思路，用一生去完成這項偉大的事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