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朔老男人的“新春天”

徐琳玲

剛剛和一個85后和一個90后討論完自媒體上線事宜后，秦朔獨自坐在辦公室里，望著窗外的陽光。他情不自禁地在電腦屏幕上打出如上一行字。

9月23日，以這樣的方式，這位資深媒體人、《第一財經(jīng)日報》（以下簡稱“《一財日報》”）前總編輯在微博上發(fā)布自己創(chuàng)業(yè)的新聞。

從上海灘地價最高的南京西路、威海路的總編辦公室，挪到張江這一片小小創(chuàng)業(yè)園區(qū)，他承認自己一開始有那么一點點失落感，“比我在《南風窗》那會兒的辦公條件還差?！?/p>

新公司的辦公室是向一家合作的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暫時借用的。在創(chuàng)業(yè)園區(qū)里待了幾日，這位前總編有很多新奇的“發(fā)現(xiàn)”：譬如，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下午會給每個員工發(fā)一個水果;譬如，這里竟然沒有報紙，沒有雜志，沒有書，辦公桌上空蕩蕩一片，除了電腦、手機。

“很不習慣。我說不行，明年我們自己要訂一批報紙書刊，要整一些書香，不能什么都搞成那個新媒體。”

“秦朔朋友圈”微信公號上線后做的第一個粉絲福利活動，就是“向傳統(tǒng)媒體致敬”。他聯(lián)合自己在業(yè)內的媒體資源，向粉絲們贈閱線下的主流報刊，包括《南方周末》、《經(jīng)濟觀察報》、《中國國家地理》、《一財日報》、《南風窗》等。

“怎么割得斷呢？傳統(tǒng)媒體對我有哺育之恩。我的信心都是來自于在傳統(tǒng)媒體的積累和培養(yǎng)?！彼麩釔壑且还捎湍埖摹皶恪?，雖然這位前總編也承認：“傳統(tǒng)媒體確實到了一個比較艱難的時期?！?/p>

局促的辦公室里，緊貼他身后的電腦椅的，是一塊黑板，上面寫著“秦朔朋友圈”上線的日程進度表。

他依然喜歡被人喚作“秦老師”，這個文化事業(yè)單位里最稀松平常的敬稱，可以無所不包地稱呼前輩、領導、上級，或是只比自己多一點點年資的辦公室同事。

“咚”一聲，一個年輕的下屬推開玻璃門，手里拿一篇新聞稿闖了進來，這是他們和喜馬拉雅公司對外共同發(fā)布合作的新聞稿。他迅速接過稿子，低下頭，手里拿著一支筆，動手改起來。五六分鐘里，一張A4紙被增刪、修改得密密麻麻。

嫻熟，高效，自在，那一刻，他充滿掌控感。這是他25年里最駕輕就熟的一件事。然而，僅僅是在這一刻。

這位中國傳媒行業(yè)的標桿人物、在體制內做了18年總編輯的60后“老男人”，如今一腳跨進互聯(lián)網(wǎng)和新媒體的世界，癢著、痛著、不適著，被新生力量推搡著、挾裹著，也興奮著、學習著，踉踉蹌蹌地開始他的“第三個春天”。

“我感覺，他又回到了20年前做《南風窗》、11年前辦《一財日報》的時候?！睆偷r期的老同學吳曉波在電話那頭笑出聲來，“處于打雞血狀態(tài)，這很好！我為他感到高興。”

每天都有“culture?shock”。創(chuàng)業(yè)以來，沒有一件事是按秦朔預想的來。

10月16日，“秦朔朋友圈”正式上線?！皠?chuàng)刊詞”自然是這位前總編輯一手操刀。從《南風窗》到《一財日報》，每逢重要日子，新年獻詞、周年特刊，他都會寫上一篇洋洋灑灑、高屋建瓴的雄文。

和團隊商量時，這群由85后和90后組成的“小伙伴們”向他提議了一個標題——《從“看門狗”到“張江男”》，“他們說這個標題好，絕對能刷屏。”落差感、戲劇性，還有借勢營銷——6月份那篇被瘋轉的《最后一個“看門狗”也走了》，創(chuàng)下了“吳曉波頻道”上線以來同時段轉發(fā)點擊率的頂峰。

在電腦上敲出這一行字后，秦朔越看越不順眼，又把它們一個字一個字抹去，他起了一個“文藝兮兮、很我們60后的標題”——《用希望連接生命與生命》。

這立刻在團隊里激起一片反對聲。“他們說啥叫文明，你說生命就好了，啥叫生命與生命？你寫這都是什么？”

20年來積累起來的經(jīng)驗和自信，不斷地被質疑和挑戰(zhàn)。這位愛寫學術論文、有著博士頭銜、每寫一次研究報告都會被高頻率引用的前總編輯，動不動被一幫比他小20歲的年輕人不客氣地批評——“太正兒八經(jīng)”，“太端著”，“可以不可以別這么高大上。”

他的自媒體品牌名——“秦朔朋友圈”是老同學、知名財經(jīng)作家吳曉波取的。這一回，他充當了秦朔的“創(chuàng)業(yè)導師”。12年前，這位杭州籍老同學從新華社離職，下海創(chuàng)立“藍獅子”和個人品牌，并在兩年前開始了自媒體的探索，目前收獲頗豐。

嗯，聽上去像是一個惡作劇?！拔揖驼f，你讓我的叫‘秦朔朋友圈’，那你自己的為啥叫‘吳曉波頻道’呢？因為我覺得‘吳曉波頻道’還算是比較正常?！彪S后，他的創(chuàng)業(yè)導師給出了幾條理由：一、你為人好、口碑好，各界都買你面子;二、有些話題直接可以在你的朋友圈里產生。

后來，秦朔在美國讀大二的女兒告訴他，“朋友圈”在英文里是moment。一位85后員工忽生靈感，說chin是秦的英文拼音，那“秦朔朋友圈”的英文名可以是“ChinA?Moment”。秦朔動手一改，把“A”變成“@”，就此搭上了互聯(lián)網(wǎng)的概念。

現(xiàn)在，他自己越看越喜歡這個“Chin@?Moment”。在新一版的logo設計里，品牌的英文譯名會被放大，放在前頭，而“秦朔朋友圈”則小小地放在下面。

“感覺就不那么招搖了。”他把身體往后一仰，開心地笑了，“在新的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我個人融入中國的國家命運中。這才像話嘛?！?/p>

長達25年的體制內生涯，讓這位早早成名、統(tǒng)領過一千多號人馬的前報社總編輯習慣了“刻意低調”的生存模式——淡化個人，身居幕后，避免站在一切只突顯個人的聚光燈下。

這里可以講一個獨家的故事。秦朔在《一財日報》總編任上，某一年曾入選《南方人物周刊》傳媒業(yè)界的“青年領袖”榜單。得知此事后，他給本刊主編打來一個電話。再然后，他的名字在候選名單悄然消失。

長久以來，他的知名度更大程度上局限在傳媒界和政商界。在《一財日報》，秦朔一直保持著高頻率的專欄寫作，但這些評論大多并不署名。只因在《第一財經(jīng)》電視上主持過一檔高端商業(yè)訪談，本地的普通市民才開始熟悉這一張看上去沉穩(wěn)忠厚的臉。

現(xiàn)在，站在這個巨大而陌生的市場上，他被推著、拉著，不得不開始學習亮嗓子為自己吆喝，至少，必須允許別人來為自己吆喝。

采訪前一日，在團隊的安排下，秦朔和一家廣告公司的人吃了一頓飯，聊聊如何為新公司“弄一點聲響”?！八麄儾荒苋萑棠氵@么低調，他們說你搞這么低調算什么？你不是認識了很多商業(yè)領袖嗎？你就讓他們來為你祝賀?！?/p>

2007年，秦朔采訪歐洲管理大師查爾斯·漢迪

于是，他扭扭捏捏地給各路精英發(fā)了一封電郵。

10月16日的夜晚，在最富有上海情調的黃浦江畔，花旗大廈的大屏幕上打出“秦朔朋友圈”上線的廣告，接著閃過柳傳志、馬明哲、陳東升、董明珠、雷軍、李開復、馬云、張瑞敏等五六十位商業(yè)大佬發(fā)來的祝賀內容。

老朋友們的捧場，令這位老男人頗為感動。他掏出手機，把中國平安董事長馬明哲兩三個小時前給他寫的一段話讀給我聽。一眼掃過手機的屏幕，我看到有“荊棘、情懷”這樣的字眼?！巴Ω腥说模抢斫馕业?。”

2004年《一財日報》創(chuàng)刊時，也曾搞過百位企業(yè)家發(fā)來賀電的陣仗。那時，他背后有體制，有平臺，有地方政府和三家報業(yè)集團做后臺。如今，他只是他自己，秦朔，一個47歲、剛剛開始品嘗創(chuàng)業(yè)滋味的男人。當然，也許還有過去的“江湖地位”積累下來的“面子”。

秦朔把自己的目標受眾定位為——社會中堅力量和“創(chuàng)新、創(chuàng)業(yè)”人群。按那個文藝兮兮的標題——“用希望連接生命與生命”，他希望能把粉絲群和自己所熟悉的社會精英、專家學者、企業(yè)家們連接起來。

“亂拳打倒老師傅”，一踏入平等、開放、張揚個性的移動互聯(lián)網(wǎng)和新媒體世界，這位前媒體領袖常有哭笑不得的時刻。

“Chin@?Moment”目前推出兩類產品：一類是秦朔和他的團隊為微信公號撰寫的文章;一類是他個人的視頻、音頻產品，將分別在一家視頻網(wǎng)站和一家網(wǎng)絡電臺播出。

幾乎可以閉著眼睛想象，后者會是一檔類似他過去在電視臺做過的高端商業(yè)訪問。

為了跟上互聯(lián)網(wǎng)世界，他虛心向業(yè)內人士討教，咨詢了一幫如今各自創(chuàng)業(yè)的金牌節(jié)目制作人，其中包括《中國好聲音》和《奔跑吧兄弟》的操盤手、原浙江衛(wèi)視總監(jiān)夏陳安。

大致構想一提出，他就被潑了一桶涼水?！敖鹗种浮眰兏嬖V他：這類節(jié)目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是不會有點擊率的，“人家頂多就是買你過去的一個面子。”“金手指”繼續(xù)循循善誘：這是一個“屌絲逆襲”的年代，觀眾根本不在意節(jié)目本身是否有含義、有內容，重要的是要讓他們看了覺得舒心、舒服。

他們給他設計出一個絕對能火的“真人秀”節(jié)目模式：給他搭配一個“白富美”。“白富美”開著車，把秦老師先接上，秦老師要盡可能穿得休閑一些。然后，兩人一起見商界大佬;然后，訪談過程中，讓“白美富”向大佬提一些傻傻的、萌萌的、聽上去很不專業(yè)的問題。“你說，這些叔叔、爺爺輩的大佬們是回答好呢還是不回答呢？他會很尷尬，這尷尬就是賣點！”

“我相信他們可能是正確的。但是，后來我說算了，我都47歲了，還去做這種調調的節(jié)目，那我為什么還要創(chuàng)業(yè)呢？”回顧這一段趣聞，“秦老師”的眉頭皺起又舒展開，哭笑不得又無可奈何。

最終，他決定還是做一檔自己的商業(yè)脫口秀。以客觀、中立的立場，通過認真研究和實地調研，對中國企業(yè)家群體進行新視角的挖掘，最后落腳到企業(yè)家精神和商業(yè)文化等一些深層次的思考?！斑@是我從《南風窗》到《第一財經(jīng)》一直在追求的東西，譬如真善美、社會責任感?！?/p>

“我有一些學者的氣質，我有研究的能力，我寫過博士論文《中國企業(yè)家的驅動力研究》，而且做過300個樣本，我也有新聞媒體人的氣質，對很多事情和事件有了解，大家說我比較nice……”他扳著手指，一條一條地分析起自己的核心優(yōu)勢。

得知他創(chuàng)業(yè)后，早幾年下海的老友們都說：“你來晚了?！?/p>

但秦朔認為自己還是踩準了一個點。他還是相信，即使在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人們還是需要一些情懷、態(tài)度、獨立的思考和見解?！爸袊母母锖徒?jīng)濟發(fā)展到這個階段，互聯(lián)網(wǎng)上資訊這樣龐雜龐大，我覺得，恰恰這個時候還是需要這樣一些東西?！?/p>

這個下午的采訪比他預想的長了許多。他決定晚上回家把擬好的發(fā)刊詞再改一改，“覺得還是有些太端著，太掉書袋。”

“我也在學習，要更接地氣、更親和，別太學術、太講邏輯。講自己的真實體驗故事，融入更多的生命感受，要把很多理性的東西跟生命感受結合起來。”

去年8月，澎湃新聞上線之時，吳曉波的一篇《我的總編同學們》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被大量轉發(fā)和評論。

文章回憶了復旦新聞系85級恣意張揚的一段青春時光，以及如今在“新舊世界”交替中的人生事業(yè)。這確是一個人才輩出的班級，出了一大批如今在各大媒體擔任掌門的主編和總編們，包括澎湃新聞CEO邱兵、《新民晚報》總編吳勁軍、《i時代》總編鈕也仿、讀哲學讀到黑格爾的學霸秦朔。

1990年，秦朔從復旦畢業(yè)。那一年，應屆畢業(yè)生分配得都很差：中央一級的新聞單位一概不要人，上海媒體也只收留本地學生。在最后一個寒假里，他思考良久，認定新聞到底還是一種實踐學科，放棄了保送研究生的資格。

當時的女朋友、如今的太太還在廣州讀書，于是他選擇南下，去了《廣州日報》旗下的一本月刊《南風窗》。他是《南風窗》招的第一個應屆大學畢業(yè)生。

1997年，年僅28歲的秦朔被提拔為《南風窗》的總編輯。

那是一個“南貨北上”的黃金時代，珠江河畔的三大報紙，聚集了一幫北大、復旦等名校畢業(yè)的年輕人?！拔覀兌际潜狈饺?，都不會說廣州話，都有情懷和理想，想做一點傳播性的品牌和影響力，不知不覺就冒出來了一大撥人。大家彼此都很熟，常常在一起?！彼钸镀饚讉€熟悉的名字，神色頗有一些傷感。

1998年3月，政府換屆。剛剛當選為總理的朱镕基隨后出席在人民大會堂舉辦的中外記者招待會。回答記者提時，他講了一段至今都令人振聾發(fā)聵的話：“不管前面是地雷陣還是萬丈深淵，我將一往無前，義無反顧，鞠躬盡瘁，死而后已?！?/p>

忽然間，秦朔感受到一種震撼，他敏銳地捕捉到一個信息：中國的改革開放已進入到一個新的階段，不再是所有的人、所有的地區(qū)都受益。并且，如果要讓一部分人受益，就必須以部分既得利益者的一些利益調整為前提。

在他的拍板決定下，新任總理朱镕基成為新一期的雜志封面。雜志一上攤，立刻脫銷，印刷廠加印，送到編輯部的樣刊全被拉去應急。

1996年加入《南風窗》、曾擔任過副總編的張良回憶：1998年3月號是《南風窗》的一個重要轉折點，“那以后，秦總就決定把雜志內容聚焦到社會熱點和重大問題上，明確提出要做一本有責任感的政經(jīng)雜志。”

主政《南風窗》7年間，秦朔策劃了“告別GDP崇拜”等一系列關注社會重大問題的深度報道和專題。因為把握住社會對改革和公平正義的呼聲，《南風窗》的發(fā)行量猛增，一躍成為全國發(fā)行量最大的政經(jīng)雜志。

坐在張江的辦公室里，秦朔回憶起25年的媒體生涯，依然把《南風窗》時期視為最美好的一段時光。那是他在事業(yè)上最投入的7年，那一時期的獨家策劃基本都出自他一個人的腦力?！昂馨V迷，有好多的想法都是在夢里想到的?！蓖砩纤X時，他會在床頭放一張紙和一支筆，腦子里一閃過靈感，他就扭開臺燈，記錄下來。

感覺痛苦的時候，他也會想，如果當年報考復旦時選擇了金融系，以自己的天分，也會是某個知名經(jīng)濟學家了?！暗?，你現(xiàn)在給我選一次，估計我還是會選現(xiàn)在這條路。雖然挺辛苦，我還是很熱愛，而且，總覺得這個行業(yè)是被這個社會需要的?！?/p>

2004年，秦朔離開了工作、生活14年的廣州，北上創(chuàng)辦《一財日報》并出任總編輯。這是他新聞事業(yè)上的一次再出發(fā)，也是圓自己做報紙的夢?！白鳛樾侣勏档娜耍瑳]有做過newspaper多多少少是一個遺憾。”

促使他作出決定執(zhí)掌一份財經(jīng)日報的，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主持《南風窗》到第7個年頭，一種不快樂的情緒在心中滋長——作為時代的記錄者，他目睹中國大地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而另一方面，某些領域的演進卻異常緩慢。

人生苦短?！拔耶敃r就想是不是可以進入商業(yè)和財經(jīng)，有那么多的創(chuàng)新力量，那么多的新鮮想法，那么多的發(fā)明創(chuàng)造，會讓人感覺到更多向上、向前的進步?！?/p>

自2004年后，秦朔把自己的研究重心轉向了商業(yè)文明。不過，他坦承自己最擅長和最牽心的，還是政經(jīng)領域。

在秦朔手下工作10年的楊小鋼是《一財日報》的一名中層編輯。他回憶起2004年創(chuàng)刊之初的場景：“當時我們討論報紙的定位，有人主張側重投資和金融領域。但秦總堅持說不能只關注投資，應該有“大財經(jīng)”概念，要帶有政經(jīng)的思維。”

從“商業(yè)改變世界”到“對時代負責”，《一財日報》報頭上表明辦報理念的一行小字都是在秦朔的主導下設定?！八那閼堰€是很重的，他認為辦一份媒體，都必須要有社會關懷?！睏钚′撜f。

上海灘的11年間，秦朔承認自己的思想經(jīng)歷了一些調整和轉變。但他拒絕就自己的政治坐標進行描述，“我不會回答你這個問題的?！?/p>

在《一財日報》創(chuàng)刊9周年時，他曾撰寫了一篇近三千字的評論。從這篇題為《重新想象中國：現(xiàn)代性與主體性的交融》的文章中，可以一窺他對中國復雜問題的一個基本立場與態(tài)度。

相比在《南風窗》時期，這位不惑之年的媒體精英顯得有一些面目模糊。在《重新想象中國》中，他嘗試作出打破“中西二分”思維框架的努力，尋找一種有中國特色的“現(xiàn)代性”。

在這個撕裂的年代，他試圖尋求一種“中正之道”。有朋友替他總結為：“群眾很信任，政府會支持，左派能夠忍受，右派不反感?！彼f，“我不認為這是討好，而且，我也真是這么想。”

在楊小鋼眼中，秦朔是一個把理想主義和現(xiàn)實主義平衡得比較好的人，“所以，無論商界、政界、在朝、在野的，都比較接受他?！痹凇兑回斎請蟆菲陂g，他要求所有采編人員要有“換位思考”的能力，“一是批判要留有余地，不能為批判而批判：二是要對社會現(xiàn)實的復雜性有一個客觀了解。”

在新媒體的使用上，秦朔承認自己“很土，很落后”。但他有一點為自己特別感到驕傲：自2010年開博以來，他寫了近3700條微博，從沒有刪過一條。

今年6月，吳曉波的《最后一個“看門狗”也走了》一文引發(fā)爭論，讓秦朔在幾周里承受著多方面的壓力。就在前一天，阿里剛剛宣布投資12億參股《一財日報》，而他的一位業(yè)內老朋友又卷入一樁引人注目的案件。

這幾乎可以看作是展示“復雜中國”的一個案例，各種微妙而敏感的利益和其他因素交錯、糾纏在一起。

“為什么我說‘看門狗’是高品種的？因為我認為在‘看門狗’這個功能的擔當上，我遠遠趕不上很多人。我現(xiàn)在都是一種求全的、輾轉騰挪的、四處爭取去凝聚共識的姿態(tài)?！?/p>

秦朔是一個完美主義者。哪怕拿99.5分，都無法令自己釋然。從小到大，他都是學霸，高考僅因一分之差，屈居“第二”。那以后，高考的場景和做錯的題還會反反復復復出現(xiàn)在他的夢境里。

2004年創(chuàng)辦《第一財經(jīng)》期間，他曾多次做過一個夢——在夢里，他拼命游泳，但總是游不到對岸，離自己的目標總有“一臂之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