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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老太

      2015-09-10 07:22:44李平
      新民周刊 2015年4期
      關(guān)鍵詞:嗓門尼姑比劃

      李平

      陳老太走了。這是我媽媽在電話里跟我說的。

      陳老太叫什么?這得問那些上了年紀(jì)的老人??梢话悴粫腥巳枺孟袼簧聛砭徒嘘惱咸频?,連那些十一二歲的小孩子在路上碰到陳老太時,都會大聲地打個招呼:陳老太,您老哪兒去?為什么要大聲?村里人多半會用手指著耳朵對著你比劃比劃——她,這里,不好使,聾,你大點聲。

      陳老太耳朵不好,這我從小就知道,每次跟她交談,都得扯著嗓子喊,聲音還不能尖,粗狂了也不行,要慢一點,最好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喊出來,總之,這需要技巧。

      “您老曬的蘿卜干有雞啄,得用紗布遮一下。”

      “??!今天什么?”

      “您啊,曬的蘿卜,有雞,雞,在上面啄,雞吃蘿卜?!?/p>

      “哦哦,雞啊,現(xiàn)在我就一只雞,現(xiàn)在不吃,過年吃,還等著它再下幾個蛋呢?!?/p>

      就這樣,你說東,她說西。

      陳老太是個非常和善的老人家,只要有那些和尚尼姑來化齋的,或者乞丐來討米的,陳老太都會笑臉相迎,慷慨解囊自不必說,有時還會喊到家里歇歇,泡幾杯熱茶,別人都說現(xiàn)在的和尚尼姑有很多是假的,是來騙錢的,陳老太不聽。

      陳老太嗓門大,這在我們那是出了名的。要是家里丟了什么,尤其是雞不見了,陳老太總是雙手叉著腰,站在路口大聲喊:“那上村的下村的都給我聽著,我家一只雞,腳上有毛,是只蘆花雞,一天一個蛋,早上放出去……”這聲音之大,整個小村子都能做到同步廣播。先禮后兵,陳老太開始是不會輕易拿出刀和砧板邊剁邊咒罵的,只要雞在天黑前能出現(xiàn)在她眼前。

      陳老太除了嗓門大,還有一點是讓所有人難以忘記的,甚至當(dāng)別村的人提到陳老太而別人不知道是誰時,只要說,就是那駝背老太太,別人就立馬明白了。陳老太的背,駝得不像樣子,都快與地面平行了,沒人知道陳老太怎么就成了駝背。其實,年輕時的陳老太是不駝背的,不僅直,還很苗條。直到現(xiàn)在,有漂亮新媳婦嫁到我們那,上了年紀(jì)的人總會說:“這模樣,真像極了以前沒年紀(jì)的陳老太。”

      我曾經(jīng)有一次問過我媽媽,陳老太的駝背這么厲害,將來走了,怎么放進棺材里,媽媽說,沒辦法,只能是人站上去用腳踩,踩直,必須得踩直,哪怕不用踩就能放進去。我不忍再想下去。

      起風(fēng)了,窗戶外面灰蒙蒙一片。宿舍的鐵皮門“砰”一聲關(guān)上,我仿佛聽到了陳老太那哎喲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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