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張艾嘉的凝視

喻若然

張艾嘉，祖籍山西五臺，1953年生于中國臺灣，歷任演員、歌手、導(dǎo)演、編劇、制片人，榮獲兩屆臺灣電影金馬獎影后、兩屆香港電影金像獎影后、一屆金馬獎最佳女配角獎。導(dǎo)演代表作《少女小漁》《心動》《20 30 40》《念念》。目前正在籌備《華麗上班族》，任出品人、編劇、監(jiān)制。

“這部電影是我到了這個年紀(jì)，可以嘗試的一點挑戰(zhàn)?！睆埌握f。說這句話時，她儀態(tài)端莊地坐在記者面前，背后放著導(dǎo)演新作《念念》的海報，眼神中帶有母性的溫暖與慈愛?？墒撬呐Ｗ醒澯袀€巨大的破洞，大到暴露出大半個膝蓋，也暴露出早年的“嬉皮”情結(jié)。她笑著說，“我年輕時就喜歡這么穿?！边@位華語影壇著名的“才女”，曾經(jīng)的叛逆文藝女青年，今年61歲了，比好朋友林青霞還長一歲。某次采訪中途，她戴上了老花鏡。

她所說的“挑戰(zhàn)”，是《念念》這部電影的風(fēng)格。這部4月17日公映的影片同時成為第39屆香港國際電影節(jié)和第22屆北京大學(xué)生電影節(jié)開幕影片，她自己也是本屆香港電影節(jié)的“焦點影人”。整個華語影壇給了她足夠的榮譽。而《念念》卻沒有完整的起承轉(zhuǎn)合，甚至算不上一個完整的故事。影片中，三個年輕的男女主人公，跟自己最親的人之間都有解不開的心結(jié)。張艾嘉在影片里一反常態(tài)，讓故事退隱至后景，營造出散文詩的氛圍。這讓影片從表面上看，更像流行的“文藝小清新”。但電影遠非“小清新”那么簡單，前十幾分鐘讓很多觀眾摸不著頭腦，整個故事時空交錯，虛虛實實。

在一個熱衷于談“超級IP”、“產(chǎn)品經(jīng)理”的電影時代，做一部有作者意識的文藝片，似乎有悖潮流。不過，老影人用自己的資歷換來了“任性”的權(quán)力。正如許鞍華用名聲賭了一把《黃金時代》，張艾嘉也用《念念》小小“冒犯”了一下觀眾。她自己也承認(rèn)，“這絕不是主流電影，但是它應(yīng)該被拍出來?！?/p>

這仍然是一部打上“張艾嘉”烙印的電影。音樂人姚謙認(rèn)為，張艾嘉過往電影里最常出現(xiàn)的主題是“與自己溝通”。“這次《念念》借由三位不同性格、性別的年輕人，在生命邁入輝煌之前進行一段自我整理。這又回應(yīng)了張艾嘉作品最迷人之處：不把題目做大，只從細(xì)微處觀看。”另一個印記是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張艾嘉作品中的兩位愛徒：李心潔和劉若英。李心潔在影片中扮演母親角色，還貢獻了電影中所有的畫作。初為人母的劉若英沒有趕上出鏡，卻用演唱主題曲的方式表達支持。這是她們繼《20 30 40》之后再次聯(lián)袂，中間相距十年。

《念念》展示了父子、母女、兄妹、戀人等親密關(guān)系的溝通。這些年，看著三個兒子漸漸長大，步入耳順之年的張艾嘉開始關(guān)心年輕人的情感出路。在《念念》之前，她已經(jīng)有五年多沒拍電影。她去演林奕華的話劇《華麗上班族》，給他寫劇本，又謀劃著別的項目，直到《念念》的劇本放到她的桌上。

劇本原作者是日本青年演員蔭山征彥。他和自己的家庭有解不開的矛盾，于是一個人在臺灣待了好幾年，寫下這個劇本。他曾經(jīng)一個人跑去防波堤，幻想自己跟父親說一段話，后來這段帶有魔幻色彩的情節(jié)用到了電影中。張艾嘉看完劇本后深受觸動。“東方人不善于表達感情，兩代人之間有很多話藏在心里，造成很多心結(jié)。這些就是縈繞在我們心頭的‘念’?！睆埌涡薷牧藙”荆貏e設(shè)計了幾個夢境，“電影里兩代人感情很深，表達上卻比較節(jié)制，所以需要用夢境來連通。”有一場柯宇綸與李心潔飾演的母親在夢里相遇的戲，張艾嘉調(diào)動整個美工組，從零開始搭建了一個頗有油畫意境的面攤。

《念念》2013年開機，到制作完成，已經(jīng)是2015年，光后期制作就用了9個多月。制作過程的緩慢對應(yīng)了影片的舒緩節(jié)奏，也映射出張艾嘉目前的心境。她過去總是忙著做這做那，一度很容易焦慮，睡眠不安穩(wěn)，而讀了美國影人大衛(wèi)·林奇的《釣大魚》（Catching the Big Fish）這本書，學(xué)到他介紹的“超覺靜心法”，逐漸用冥想找回平靜。拍《念念》時，“有云就拍云，有太陽就拍太陽，沒有太陽就等明天。我跟每一位工作人員說，不著急，慢慢來?！彪娪耙蚨尸F(xiàn)出一種安靜氛圍。張艾嘉覺得，安靜可以帶來更大感受空間，讓情感的力量滲透到心里。

“我們話講得太多，溝通得卻太少了。”張艾嘉不止一次感嘆道。前不久，她去錄制央視節(jié)目《開講啦》，跟一位年輕女孩面對面彼此凝視了一分鐘，整個過程沒有講話，直到女孩淚流滿面。張艾嘉相信，情感的溝通是不需要語言的，她把《念念》看做是和觀眾一次私密的情感溝通。她說：“這不是一分鐘的凝視，是兩個鐘頭的凝視，是我和你的凝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