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的從警夢

一只叫“花花”的狗要當警犬的夢想，本身就是一則撩人心襟的故事。中國進入改革開放的年月，越來越多的狗進入到這樣一個吸引人們眼球的行列。

我曾在許多美麗如畫的都市里漫步的時候，常?？吹饺伺c動物之間這些和諧敏捷的身影。當人們盡享著安謐幸福生活的時候，它們身影的閃動，更給這美麗安謐的氛圍增添幾分祥和與安定，它們那勃勃的面龐、挺拔的身姿絕對是現(xiàn)代化都市一道迷人的風景。而作者通過對“花花”實現(xiàn)“夢想”的成長過程的細膩描寫，其實是讓人們透過現(xiàn)象看本質，是給人們帶來更多的人生感悟?！肮贰鄙腥绱?，而況人乎？

一

花花不知道父親是誰，母親從未跟她提起過。

她在派出所門口的警容鏡前轉了好幾個圈子，然后，豎起前爪，踮起后腳，直起身子，上下打量，左瞧右看，試圖在身上能找到一些珠絲馬跡，搞清楚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屬于什么品種的狗。

但是，折騰了半天，她失望了。因為無論從個頭長相，還是毛發(fā)顏色，她都不知道自己像誰。母親原來是一條流浪狗，模樣像普通家犬，中等個子，四肢勻稱，沒有一絲雜毛。而“花花”身長腳短，毛發(fā)柔軟，黃白交錯，左眼睛周圍的還有一圈黝黑的長毛。近看，像一只熊貓眼；遠看，像是一只獨眼龍。唉，十有八九是雜種。

去年夏夜，花花母親在派出所院門外的雜草叢里產下一窩狗崽，包括花花在內一共五個。也就是說，花花的出生地就是派出所院門外那塊寫著“有困難找警察”的燈箱牌下面的草窩窩。

派出所食堂的炊事員老劉是這里每天上班來得最早的人。那天清晨，他在門外第一個發(fā)現(xiàn)這窩小狗，又驚又喜，端來一碗稀飯和一個花卷，放在狗媽媽身邊，還找出幾塊廢紙皮隔出一個空間作臨時狗窩。

上班的人陸續(xù)經過這里時，狗窩邊圍觀的人多起來，指指點點，七嘴八舌，好聽的，不好聽的，都有。

“瞧，多可愛的小家伙呀，毛乎乎的?！?/p>

“可不是嘛，這是誰家的狗呀？怎么在這里生崽呀？”

“狗生財，會帶來財運的?！?/p>

“財運個屁！這里是派出所，要什么財運？平安才是福?！?/p>

“我看，這狗在派出所大門口影響不好?！?/p>

“有什么不好？”

“你沒聽說過，過去警察的外號是‘黑狗子、‘白狗子、‘狗腿子、‘二狗子、‘看門狗……你說，哪個好聽？這下好了，派出所成了名副其實的狗窩了……”

“不對！流浪狗把崽生在派出所門口，不正說明狗對警察的信任嗎？”

“就是，現(xiàn)在警察的威望高，老百姓信任，阿狗阿貓也信任……”

呵呵呵。

……

“吵什么吵！”一個高個子身穿警服、頭戴大蓋帽、肩上扛著兩杠三星、滿臉絡腮胡須的人走過來，問：“大清早都圍在派出所門口干啥？”

“是趙所，趙所來了?！贝蠹议W開一條道。

“趙所，你看，這里有一窩狗崽。”

這個被稱作“趙所”的，原來是派出所的所長。他背著手，走近來看，果然有只母狗躺在草堆里，眼睛警惕地向四周張望，肚子底下有一堆粉嫩嫩的東西在蠕動。

趙所俯下身子，想伸手去翻動。

母狗突然跳起來，“汪！汪！汪！”朝趙所狂叫，眼射兇光，隨時準備撲過去。

趙所嚇了一跳，收回手，躲開了母狗的攻擊。

老劉湊過來，對趙所說：“剛生過崽的母狗脾氣暴，別惹它。如果你碰它的崽，會跟你拼命！”

趙所直起身子，尷尬地笑了笑，拍了拍老劉的肩頭，說：“行啊，這窩狗就交給你照應了，就當你食堂里又多添幾張嘴吧。我看，大伙都散了，該干嘛干嘛去。”

“這，這……”老劉望著這窩狗，愣住了，還想說什么，一轉身，趙所走進大院了。

二

就這樣，沒有準生證，也沒辦暫住證，經趙所特批，流浪狗在派出所院門口安“家”了。

老劉每天按時送些剩飯剩菜，精心伺候。派出所的民警路過時，偶爾丟些面包、紅腸、水果之類的東西逗逗它們。

母狗能吃能睡，體力恢復很快，奶水也很充足。

時間一天天過去，狗狗相繼睜開眼睛，肉嘟嘟的，在窩里爬來爬去，拱來拱去，發(fā)出“嘰嘰嘰”的打鬧聲。最后一個從娘肚子里爬出來的小狗，先天不足，又瘦又小，蜷縮在母狗肚子下面，一動不動。等其他狗吃飽喝足了，才慢騰騰睜開右眼，迷迷茫茫，左眼緊閉，用粉紅色的鼻頭嗅了嗅，爬過去，找到媽媽的奶頭，一口一口吮起來。

滿月后，狗崽毛發(fā)光亮，萌態(tài)可掬，母狗帶著它們在草地上玩耍，翻滾，嘻戲，非常熱鬧。

來派出所辦證的，報案的，上訪的，求助的，沒事找事的，經過院門口時都要看一眼這些小家伙。

但時間久了，老劉忙不過來，請示趙所，尋找愛心人士收養(yǎng)狗崽。

經老劉牽線搭橋，長大的狗崽一只只被人抱走，只有最小的那只沒人要。因為它的右眼比左眼睜開時間晚，長得一大一小，加上黑絨毛遮住了部分左眼，乍一看，像患了眼疾一樣。小狗身體瘦弱，走路遲緩，耷拉著尾巴，誰見了都搖頭，說這只狗肯定有病，怕養(yǎng)不活。

小狗沒人收養(yǎng)，老劉不忍心拋棄，決定把它和母狗都留下來。他根據(jù)狗身上的毛色，給小狗取名花花，母狗取名叫阿黃。

食堂旁邊有一間堆放雜物的房間，老劉用磚塊在屋檐下砌了一個簡易的狗窩，墊上廢紙皮，放兩個搪瓷碟子，一個盛狗食，一個盛水。從此，花花就跟媽媽在這里相依為命了。

雜物間門上有鐵將軍把關，只有老劉和內勤叔叔有鑰匙打開。趁他倆開門存取東西的時候，花花和媽媽跟著竄進去了，里面不大，幾個木架上堆放著一些廢棄的飲具和警用備品，貨架上方有一個窗戶，斜掛著排風扇，好像是壞的，布滿了蜘蛛網。里面悶熱，飄著霉味，不好玩。還是屋檐底下涼快，花花和媽媽趴在狗窩里很愜意。

不過，到了晚上，這里不安寧，四周傳來悉悉索索的響聲，雜物間里還有打斗聲，噬咬聲。花花害怕，躲在媽媽懷里不敢出聲。阿黃摟著花花說：“別怕，有媽媽在，沒誰敢欺負你。”

天一亮，聲音消失了，四周又恢復了平靜。

有一天晚上，花花睡得正香，突然被一陣雜亂的聲音吵醒了，她揉開眼睛，看見媽媽在月光下高大的身影，嘴里銜著一個東西“吱吱吱”地掙扎?；ɑ▌傁虢袐寢?，只見阿黃腦袋用力一甩，“啪！”那東西被狠狠摔在地上，不停抽搐?；ɑㄅ艿綃寢屔磉?，“汪汪汪”地叫起來。阿黃說：“這就是夜里出來偷東西的老鼠，被我逮住，咬斷了喉管，摔斷了脊梁骨，活不了了?！?/p>

“哇噻，媽媽好厲害哦！”

花花看了看自己的小爪子，心想：要是能有媽媽這樣的本事，該多好啊。

阿黃看出了花花的心思，輕聲說：“寶貝，等你長大了，一定能成為出色的捕鼠能手。”

花花把媽媽的話牢牢記在心里，她暗下決心，一定要多吃飯，快快長大，親手捕獲大老鼠！

阿黃帶花花在院子里奔跑、追逐、跳躍、翻滾、越障……不僅教她生存技能，還教她撲、撕、咬、叼、嗅等基本功。由于花花身體條件先天不足，體力也跟不上，每一個動作都要學好幾遍，甚至要學幾天才會。不過，只要有一點點進步，阿黃都會伸出溫暖的舌頭，舔一舔它的臉蛋，摸一摸它的頭，以示鼓勵。

大院里的警察都認識它們，看見它倆在院子玩，老遠吹口哨，喊它們名字。聽到一聲聲熟悉的叫喚，阿黃和花花蹦蹦跳跳，搖著尾巴跑過去，在警察跟前轉來轉去，用濕鼻子在黑皮鞋上嗅來嗅去。

三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花花一歲多了，個頭長高了，身體也結實了。最大的收獲是跟著媽媽學逮老鼠，親手抓到一只小老鼠。

老劉一高興，獎勵花花一根好大的肉骨頭，說：“好好干，把這里的老鼠一網打盡，一個不留！”

花花抱著肉骨頭，津津有味地啃了一天。

通過秘密跟蹤，花花和媽媽發(fā)現(xiàn)了老鼠活動的路線。在屋檐下一個陰暗的墻角，藏著一條秘密通道，洞口朝外，周圍長滿了雜草，另一頭通向雜物間。老鼠夜間從這里悄悄溜進屋里行竊，運贓，逃跑。只要守住這個洞口，就可以鼠贓俱獲。

掌握這條線索后，花花和媽媽埋伏在洞口附近，看見老鼠露頭就咬，有來無回。久而久之，老鼠害怕了，再也不敢來這里偷東西了。雜物間及周邊成了阿黃和花花統(tǒng)領的地盤，誰也不敢來搗亂了。

這天中午，阿黃躺在綠化帶草坪上曬太陽，搔癢?；ɑǘ自诶鲜蠖磁钥戳撕镁茫米ψ优倥俣纯?，發(fā)現(xiàn)周圍泥土很松軟，不一會兒就刨出一個大洞?；ɑê闷娴劂@進鉆出，沾了一身泥土。老鼠洞變成了狗洞。

“汪！汪！”媽媽叫花花了。它噌噌地跑過來，調皮地朝媽媽扮個鬼臉，跟在后面，尾巴一搖一擺，進了食堂。

食堂開飯的時候，阿黃和花花在桌子下面又竄又嗅，拖著哈喇子，撿肉骨頭啃。

“咦，哪來的臘腸狗呀？”突然，聽見一個清脆的聲音，抬頭一看，餐桌邊坐著一位穿警服的漂亮姐姐，正用驚喜的眼神打量著花花?！安粚?，臘腸狗身長腳短，但毛色都是棕紅色的，也有黑色和米色的，沒見過有花色的。再說，也長不了這么大，這是一條什么狗呀？”

花花以為這位警察姐姐見過世面，能幫它搞清楚血統(tǒng)，沒想到還是弄不明白。不過，花花挺喜歡這位姐姐的，覺得她穿警服的樣子好威風，說話的時候，大眼睛忽閃忽閃，馬尾辮在腦后一跳一跳，可愛極了。

“你們說，這狗的眼睛怎么了？受過傷嗎？”警察姐姐啊，你怎么那么多問題呀？不就是眼睛小一點嗎？不就是有一圈黑毛嗎？我的視力一點也不比別的狗差，還能在夜里逮老鼠。

老劉告訴警察姐姐：“這狗天生就這樣，也不知是什么狗？大的叫阿黃，小的叫花花。”

“花花，過來。”聽見叫自己，花花蹦蹦跳跳跑過去。警察姐姐就把碗里的肥肉挑出來，統(tǒng)統(tǒng)扔給了花花?；ɑM嘴油花，小尾巴搖得很歡。

“喲，剛來的警花就讓狗黏上了，小心它以后會天天糾纏你。”一個叔叔打趣。

“那怕什么，我以前在家養(yǎng)過一條臘腸狗，可愛極了。上警校的時候舍不得它，我差點哭了?！?/p>

花花一聽，樂了，原來這個警察姐姐不僅喜歡狗，養(yǎng)過狗，她的姓名里也有“花”字呀。

四

花花在派出所里最喜歡兩個人，一個是炊事員老劉，另一個是警花姐姐，最怕的是趙所。

有一次花花在大門口玩，看見一個衣著襤褸、逢頭垢面的年輕人過來，它以為是壞人，“汪汪汪”，想撲過去。

趙所一聲大吼：“站??！”嚇得花花不敢吱聲了。趙所沖著食堂大喊：“老劉！老劉！快把狗拴起來?！?/p>

老劉戴著廚師帽，系著寬圍裙，搓著手，屁顛屁顛地跑過來趕狗。

趙所嚴肅地說：“以后上班時間不能讓狗亂跑，派出所進進出出的人多，咬傷了群眾就麻煩了。你看，剛才那個人是來派出所救助的，差點就……”

老劉連忙點頭哈腰：“是，是。”說完，一腳踹在花花屁股上，吼道：“滾！滾到后院去！”

花花第一次看見老劉發(fā)火，趕緊夾緊尾巴跑了。不過，它明白了一個道理，好人和壞人的區(qū)別不能只看穿著打扮，也不能憑高矮長相。那該怎樣區(qū)分呢？它仔細觀察了好久，終于找到了一個區(qū)別好人和壞人的辦法：凡是戴手銬的人都是壞人！被關在置留室里、失去自由的人一定是壞人中最壞的人！

花花把這個新發(fā)現(xiàn)告訴媽媽，媽媽笑了笑，說：“在派出所里可以這樣區(qū)分，但在外面，壞人和好人的區(qū)分就沒那么簡單了?！眿寢尩脑捵尰ɑㄋ贫嵌?，它想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樣子呢？

人間傳說，三伏天吃狗肉避暑，三九天吃狗肉驅寒?；ɑê桶ⅫS都不知道，這個季節(jié)正是人們貪吃狗肉的時候。結果，為了尋找貪玩的花花，阿黃慘遭不幸，丟掉了性命。

那是一個酷熱難熬的中午?；ɑ匆妺寢屧谖蓍芟麓驎H，就悄悄溜出大院，到大街上撒野。它知道，不管跑多遠，媽媽都能順著它的味道找到它，帶它回家。

果然，阿黃發(fā)現(xiàn)花花不在身邊，跑出去尋找。

街道上行人很少。花花看見媽媽的身影出現(xiàn)在馬路對面，遠遠地朝這邊過來了，就躲在路邊一棵大榕樹下，想給媽媽一個驚喜。

突然，“突突突”，傳來一陣急促的摩托車聲，只見兩個戴頭盔的人駕車朝阿黃迎面沖過去。

坐在后座上的人舉起一根鐵棍，朝阿黃腦袋拼命一擊，“嗷！”阿黃慘叫一聲，當場倒地，打滾。

摩托車在前面不遠處調頭，折返過來，急剎車。后座上的人跳下來，亂棍揮舞，將阿黃的腦袋徹底打開了花，腦漿迸濺。然后，不管死活，提起狗腿，塞進纖維袋，麻利地跨上后座。

阿黃沒有斷氣，在纖維袋里繼續(xù)掙扎……

花花嚇蒙了，等反應過來，“汪！汪！狂！”叫起來，沖過去，直撲兇手！

可是，晚了，摩托車啟動了，絕塵而去！

花花銜著一塊從兇手褲腿上撕下來的布條，眼睜睜看著媽媽被兇手帶走，身邊一灘殷紅的血水……

花花回到派出所，第一時間想到了警花姐姐，它要報案！它要抓兇手！

可是，當花花哆哆嗦嗦找到警花姐姐的時候，它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前爪拼命抓撓。

“花花怎么啦？”警花姐姐蹲下來，取下花花嘴里的布條，看了又看，奇怪地望著它，不知道什么意思。

花花用嘴咬著警花姐姐的褲子，朝門外吼叫了兩聲，跑出去。

順著花花的指引，警花姐姐來到阿黃被害的現(xiàn)場，看見地上一灘血水，上面還有一小撮黃毛，聯(lián)想到破布條和花花失魂落魄的神情，突然反應過來：“阿黃被人殺害了！破布條是兇手留下的！”

警花姐姐咬牙切齒，對花花說：“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兇手總有一天會落網！”

世上只有媽媽好。花花回到派出所大院，感覺到處都有媽媽的味道，可就是看不到媽媽的影子，聽不見媽媽的聲音。它孤零零地站在狗窩里，痛苦不堪，仰天犬吠：“汪！汪！汪！”

晚上，花花不敢獨自睡在屋檐下，撥開雜草，從洞口爬進了雜物間，趴在地上，喊了一聲“媽媽”，淚水嘩嘩地流淌……

它看見媽媽站跟前，血流滿臉，神色驚恐?；ɑㄏ霌溥^去，一個蒙面人出現(xiàn)了，嘴里噴出一個火球，把媽媽身上的黃毛燒得一干二凈。媽媽倒在地上痛不欲生。蒙面人抽出屠刀，閃著寒光，刷！刷！活生生地剖了狗皮。然后，用鐵勾把媽媽掛起來，開膛破肚，大缷八塊。蒙面人嘴里又噴出第二個火球，煙火裊裊，推出一個個油水沸騰的大鐵鍋，鍋沿上掛著招牌：紅燒狗肉，麻辣狗肉，五香狗肉，黃燜狗肉，干鍋狗肉……花花看得眼花繚亂。蒙面人噴出了第三個火球，抽出一把長長的打狗棍，朝花花劈過來……花花大叫“救命！”撒腿想跑，“咚！”一聲悶響，睜開眼睛，頭撞在貨架上了，原來做了一個夢。

五

媽媽出事后，花花食不甘味，夜不能寐，不敢往外亂跑，獨自在院子里溜達，盼著警花姐姐早日幫它抓住那個兇手，給媽媽報仇。

快下班的時候，趙所來到食堂，向炊事員老劉交待任務：“今晚準備32個人的夜宵，有任務。”

老劉正在廚房炒菜，手里揮舞著大勺，嘴里大聲應答：“好嘞。您說，給大伙做點啥吃的？”

“面條、米粉都行，外加肉絲，一人一個荷包蛋！”

“幾點開餐？”

“零點?！?/p>

“沒問題！”

……

這天晚上，派出所燈火通明，警燈閃爍。

民警吃過夜宵后，一個個全副武裝，手槍，手銬，警繩，警棍，催淚品，強光電筒……連平時放在雜物間很少使用的防彈背心、警戒帶、攔車反光標牌、塑料安全錐、鋼叉統(tǒng)統(tǒng)都取出來了。原來，今晚要搞治安大清查行動。

花花看見警花姐姐英姿颯爽站在隊伍后面報數(shù)，悄悄跟過去，站在旁邊。沒想到被人踢出來，“去，去，去，搗什么亂！”

警車把人馬拉出派出所大院，直到下半夜，才陸續(xù)回來。嫌疑人從警車上押下來，個個戴著黑頭套，從窟窿里露出兩只黑洞洞的眼睛，雙手反銬在身后，靠墻蹲在地上，不許吭聲。

當最后一輛警車開進大院的時候，花花敏感的嗅覺神經突然受到刺激，心里一怔，耳朵豎起來，眼珠子都紅了。它狂奔過去，汪！汪！汪！沒等車上人全部下完，就把一個嫌疑人撲咬在地上，沖著他一陣狂叫。

“花花，不許亂來！”警花姐姐過來攔住了花花。

花花氣急敗壞，還想撲過去，這個人就是殺害媽媽的兇手！他燒成灰，我也能聞出他的氣味！我要給媽媽報仇，報仇！

可是，嫌疑人被民警迅速帶進了審訊室，花花站在門外干瞪眼。

警花姐姐把花花帶到后院，叮囑它，千萬別咬，這個人是個吸毒的“白粉仔”，偷盜，搶劫，販毒，什么壞事都干，還不知道是不是有艾滋病，這個病會傳染的。今天抓他，就是要用法律治他的罪。

花花這才明白，此人兇狠毒辣，從頭到腳，從里到外，壞透了，是禍害！是人渣！

還是警察厲害，為了保護老百姓的安全，什么樣的壞人都有辦法對付。警花姐姐說法律能治壞人的罪，法律是什么東西？它長得什么樣子？為什么那么厲害？花花聽不懂。

六

最近大家都很忙，警花姐姐經常要加班，陪花花玩耍的時間越來越少。派出所又來了幾位穿警服的陌生人，聽說是新招來的協(xié)警，也就是編外警察。

趙所給老劉安排了一名助手幫廚，要他想辦法改善伙食。

花花每天都能吃到大魚大肉，身體長得很快，修長的身架顯出幾分神氣。

不久，派出所接到上級指示，要搞一次處置突發(fā)事件演習活動，要求民警、協(xié)警都參加，大院里的氣氛又緊張起來。

演習的前一天，調來了兩只警犬參戰(zhàn)。警犬的脖子上拴著深色的狗鏈，由訓導員牽引。聽到一聲口令，警犬從警車上跳下來?；ɑD時大開眼界：那只高大的黑犬毛發(fā)烏黑閃光，肌肉發(fā)達，狼牙森森，目如炬，背如虎，氣如虹，聲如鐘。尾巴一掃，卷起凜凜威風，朝天一哮，驚得地動山搖。另一只警犬個頭不高，四肢勻稱，毛發(fā)白多黑少，兩耳下垂，又寬又長，走路四平八穩(wěn)，顯得溫文爾雅。訓導員拍它一下，短尾快速轉動，鼻翼瞬間擴張，表現(xiàn)出非凡的氣勢。

乖乖，兩只警犬食量也驚人。訓導員把牛肉、青菜和玉米混搭在一起，足足做了兩大盆狗食。警犬風卷殘云，吃得干干凈凈?；ɑㄔ谝慌钥吹媚康煽诖?。

傍晚，訓導員帶警犬溜彎回來，用洗發(fā)香波給它們洗澡，沖刷，然后，用吹風筒吹干狗毛，拿梳子來回核理。訓導員溫暖的大手在狗身上摸啊摸，捋啊捋。狗在他手上舔呀舔，嗅呀嗅，蹭呀蹭，人與狗比父子還親熱。

這一幕，把花花羨慕死了。花花從來沒有洗過澡，媽媽在的時候還幫它捉虱子，現(xiàn)在媽媽不在了，身上的毛發(fā)打結，滿身虱子，癢得鉆心。

天快黑了，警犬被關進鐵籠子里。內勤叔叔打開雜物間，對訓導員說：“咱們基層派出所條件差，湊合一下吧?！?/p>

訓導員走進雜物間，像警犬一樣，用鼻子嗅了嗅，眼睛掃了掃，叉著腰說：“不行，不行，關在這里面會悶死的?！?/p>

內勤叔叔用腳踢了踢身邊的花花，笑著說：“沒事，沒事，這條狗天天睡這里。要不，我把排風扇打開，二十四小時抽風，保證空氣流通?！边呎f邊擰開了排風扇。

那臺破舊的排風扇緩緩地轉動扇片，由慢到快，發(fā)出“哐啷，哐啷”的聲音，蜘蛛網被撕得稀爛，灰塵四處飛揚。

訓導員無可奈何地點點頭，說：“唉，就湊合一晚吧，反正明天演習結束就走了?！闭f完，和內勤叔叔一起把狗籠子抬進了雜物間，在鐵籠子門上插根鐵梢，鎖上房門，走了。

“喂，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干嘛老跟著我們？”黑犬隔著鐵籠子粗聲大氣地問花花。

花花仰視著黑犬，怯生生地回答：“大哥，我叫花花，住在這里。”

“哈哈，花花，一點兒也不像朵花。是什么狗呀？怎么一身雜毛，眼睛還長得這么難看？”

花花羞愧地低下頭，吶吶地說：“不知道，媽媽沒告訴我……”

“你怎么連自己出身都不知道？告訴你，我叫黑虎，純種的德國牧羊犬，現(xiàn)在是響當當?shù)姆辣┚?！?/p>

“花花，你好，我叫貝貝，屬英國史賓格犬種，是搜毒犬，有三年警齡了。”貝貝從鐵籠子里伸出一只白色的爪子，向花花表示友好。

“去，去，去，別打岔，三年警齡算什么？我從警多年，赴湯蹈火，擒兇緝惡，立過無數(shù)戰(zhàn)功，獲得全國警犬精英比武大賽冠軍，去年CCTV天網欄目還專題報道過我的事跡?！?/p>

“黑虎大哥是我們警犬界的大英雄，超級厲害！”貝貝很會拍狗屁，馬上給黑虎豎起了大拇指。

花花好奇地問：“當警犬可以學很多本事嗎？”

黑虎說：“那當然。偵查破案、搶險救災的時候，警犬比警察還厲害。警察干不了的事，我們能干；警察去不了的地方，我們能去……”

貝貝插話：“我們還有專人照顧，待遇比警察還好?！?/p>

花花又問：“你們天生就是警犬嗎？”

黑虎說：“我是訓導員考核挑選來的?！?/p>

貝貝沒有吱聲。

花花問“你呢？”

貝貝低聲說：“我是為了報仇入警的。”

“報仇？”“報什么仇？”黑虎和花花異口同聲。

貝貝舉起前爪，直起身子。透過昏暗的光線，貝貝肚皮上有一條長長的疤痕隱約可現(xiàn)。貝貝說：“你們看，這是毒販子在我肚子里藏冰毒留下的，入境時被警察發(fā)現(xiàn)，送到寵物醫(yī)院取出毒品，才保住我這條狗命。等我傷口長好了，警察發(fā)現(xiàn)我的嗅覺特別敏感，尤其對毒品反應強烈，就是時隔14天，也能順著氣味連續(xù)追蹤200多公里。于是，他們就讓我加入警犬隊伍了。經過專門訓練后，我協(xié)助警察查獲大批毒品，還逮住許多毒販子。”

“英雄不問出處。貝貝，你真了不起?！焙诨⒁藏Q起了大拇指，然后問花花：“喂，你有什么本事？”

“我，我會逮老鼠，以前這里老鼠成群，都被我嚇跑了。”花花挺起胸脯，豎起尾巴，驕傲地回答。

“哈哈，雕蟲小技。再說啦，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你在派出所里頂多算個協(xié)警，我們才是警察隊伍里的特種兵。明天去看我們演習，就知道什么是真本事了?！?/p>

“對，對，明天的演習肯定很精彩?！?/p>

七

夜深了，雜物間的排風扇在“呼呼”地轉動。

警犬聊累了，在鐵籠子里“呼呼”打酣。

花花很激動，翻來覆去睡不著。原來在警營里，狗也有一席之地，也能像警察一樣神勇威猛，也能除暴安良，還能立功受獎。警察姐姐在警察隊伍里叫警花，警犬隊伍里是不是也有犬花呀？可是，當警犬要有強壯的身體和高貴的血統(tǒng)，黑虎和貝貝一個是神犬，一個是名犬。我是流浪狗的后代，長得不勻稱，樣子也難看，有損警容，肯定不夠條件。唉……花花想著，想著，心里有些失落。

突然，“噼啪！”一聲炸響，屋頂上火光一閃，排風扇掉下來，空氣里彌漫著刺鼻的橡膠味。

黑虎和貝貝一躍而起，汪！汪！警覺地詢問：“什么情況？”

花花沒來得及回答，就看見貨架上面的東西有明火燃燒起來，升起一股煙霧，迅速在屋子里蔓延。

“不好！著火了！”黑虎第一個反應過來，大喊：“貝貝快報警！花花放我們出來！”

貝貝仰天狂叫：“汪！汪！汪！著火了！”報警聲打破了夜空。

花花手忙腳亂，跑到鐵籠子邊拔插梢，籠子太高，它個頭太矮，踮起后腳，前爪還是夠不上。

“快！快！用嘴咬，使勁，使勁！”黑虎在籠子里想伸出狗爪幫忙。可是鐵籠門是特制的，門栓周圍的鐵條比其他地方都焊得密實，狗爪從里面夠不著。黑虎急得狂躁起來，用頭拼命頂撞鐵門。

花花咬住插梢，反復幾次，還是抽不出來。

“汪！汪！汪！”貝貝尖叫。

最后，還是黑虎急中生智，告訴花花：“咬緊，用力跳！跳起來！”

花花憋足力氣，后腿使勁一撐，躍起身子，插梢終于被拔出來?！斑?！”鐵門打開，黑虎和貝貝沖出籠子。

花花朝狗洞方向“汪汪汪”連叫三聲：“跟我來，這邊有出口！”

屋子里的火焰越來越高，濃煙滾滾，熱氣撲鼻。

三只狗邊跑邊叫，來到洞口。

花花邊刨洞口，邊說：“快，從這鉆出去！”

貝貝身子一躬，爪子前伸，迅速擠出去。黑虎緊跟其后，前爪和腦袋伸進去了，身子卻卡在洞口，無法動彈?；ɑ团倌嗤?，想擴大洞穴。然而，洞口擴大到極限，黑虎強壯的身體還是出不去。花花汗流浹背，驚恐地望了一眼火光，發(fā)現(xiàn)排風扇掉下來的那個窗戶比洞口大。它拖著黑虎的后腿，大喊：“黑虎哥，快！快！從上面跑，上面！”黑虎爬出來，抬頭看見貨架上面火焰亂舞，窗口形成一個火圈。它毫不猶豫，汪！四肢騰空，躍上貨架，縱身一飛，黑影在煙火中箭一樣射出去！嘩！貨架倒塌，帶著燃燒物，重重地砸在沒來得及逃生的花花身上……

外面一陣慌亂聲，聞訊趕來的人切斷電源，踹開雜物間，幾臺滅火器同時向雜物間噴灑藥劑，把火焰蓋住……

火滅了，狗叫聲停止了，現(xiàn)場突然安靜下來。

訓導員手持強光電筒，沖進雜物間，發(fā)現(xiàn)鐵籠子是空的！警犬呢？警犬沒事吧？

他又照了照，四周余煙裊裊，只見廢墟下面有一條狗在掙扎，是花花！它的脊梁被砸斷，半個腦袋被砸扁了。

黑虎和貝貝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花花旁邊，它們身上沾滿了滅火劑泡沫，垂著頭，喘著粗氣，在花花身上不停地舔著，舔著。

花花的嘴巴一張一合，發(fā)出微弱的聲音，黑白眼睛里流出一行淚水，然后，慢慢合上……

訓導員不明白花花的意思，但黑虎和貝貝都聽明白了，花花最后一句話是想問訓導員：“我能不能當警犬？”

作者簡介：唐麗萍，筆名夜泊書山，女，1966年7月出生，祖籍湖南長沙，現(xiàn)役警察。曾在報刊和文學網站發(fā)表過大量詩歌、散文、雜文和小品，著有長篇小說《暗香》，發(fā)表網絡言情小說《情劫》和《亡命歸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