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山椒魚》看井伏鱒二對人性感悟及現(xiàn)實社會的人性分析

朱麗麗

摘要：井伏鱒二的《山椒魚》可以說是他的代表作之一，這篇詼諧幽默又諷刺意味十足的短篇小說所蘊含的意義不僅是影射井伏鱒二為了擺脫社會雜流意識及保持自我意識的孤獨與斗爭，同時也映射了人性的自私與欲望。從山椒魚這位主人公安于現(xiàn)狀、挖苦諷刺、自甘墮落的心理歷變過程來分析井伏鱒二對人性本身的理解以及對現(xiàn)實社會的人性分析。

關鍵詞：山椒魚；人性分析；井伏鱒二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1-7836（2015）04-0114-03

1919年，井伏鱒二在早稻田大學的朗誦會上發(fā)表了一篇習作——《山椒魚》。1923年改名為《幽閉》發(fā)表于同人雜志《世紀》。1929年5月，經(jīng)過修正正式改名為《山椒魚》登載于《文藝都市》雜志上。井伏鱒二的作品有其獨特的幽默感，松本鶴雄曾這樣評價他的作品，“笑和哭互為表里”。而井伏鱒二的幽默感在處女作《山椒魚》中則充分發(fā)揮了出來。作為一部短篇小說，整部作品既沒有華麗的辭藻也沒有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jié)，但其中辛辣又不失幽默的對白與心理描寫卻讓讀者唏噓不已。

作品以“山椒魚很傷心”為開場白，將山椒魚擬人化，也就映射了作者企圖用動物的世界來映射人類社會的心理。1994年出版的高等學校國語《新國語二》（第一學習社）中，《山椒魚》作為“象征主義的文學作品”被采用。作者假托山椒魚這一動物來展現(xiàn)人類的戲劇性故事，使得這部作品即使作為寓意小說來看也毫無違和感。通過總結研究者們對井伏鱒二《山椒魚》的分析可以看出，這部作品所要表達的不僅僅是井伏鱒二為了擺脫當時社會雜流意識形態(tài)，探尋自己的創(chuàng)作道路所經(jīng)歷的艱辛掙扎、孤獨與彷徨，更進一步表達了井伏鱒二對于人類沒有自主意識的盲從心理與私欲的認識。

一、安于現(xiàn)狀的心理動態(tài)

“山椒魚很傷心，他試圖從自己棲息的巖洞游到外面去，但是頭卻卡在洞口處出不去了?！@足以證明他兩年來的茁壯成長，也足以讓他狼狽和難過的了?！懔?！…這是小說的開頭部分。從中我們可以判斷出，整整兩年的時間里山椒魚不斷成長發(fā)育，一疏忽頭就長的過于肥大，被剝奪了從巖洞出去的自由。這兩年的舒適生活讓它忘卻了外面的大干世界，只是一味地享受安逸的生活。當不滿足于當前的安逸時，山椒魚才想起到外面的世界看一看，游一游。但是此時它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出不去了。山椒魚的這一舉動映射出了我們?nèi)祟惏灿诂F(xiàn)狀的心理。面對升學的壓力，找工作的壓力，相親的壓力……我們只想輕輕松松的生活，當不滿足于眼前生活的乏味與無趣時便開始尋找新的刺激，我們開始想多看看書，找以前的朋友聊聊天，到各地旅游觀光……可是當我們想要行動的時候卻又發(fā)現(xiàn)我們要照顧父母孩子，要加班，要洗衣做飯……生活的瑣碎已經(jīng)占據(jù)了我們生活的全部，我們很難從中走出去。以前悠閑的時光已經(jīng)一去不復返，回頭看看走過的路，卻只像是一場恍惚的夢，什么都沒留下?！吧浇肤~特別喜歡把臉貼在洞口看洞外的風景?！瓫]有比從小窗口往外望所看到的事物更多的了?！边@里的“喜歡”并不是有興趣或者希望的本來意思，倒不如說是因為山椒魚出不去，沒有辦法不得不眺望外面的風景。山椒魚本來可以在自己來去自如的情況下自由穿梭，可是安逸的現(xiàn)狀讓它忽視了外面的美好，只想享受當下的滿足，當它發(fā)現(xiàn)自由的機會永遠逝去后才開始追悔莫及。作者在這里所要映射的是人類對于眼前所擁有的不懂得珍惜，當失去之后才開始痛苦追憶。從中可以感覺到作者的諷刺意味十足。

現(xiàn)實生活中我們總是容易忽視我們所擁有的寶貴的東西，比如健康的體魄?？墒窃谶@個紛繁繚亂的物質世界的沖擊下，我們只是一味地去享受各種便利，卻忽視了健康的生活所需要的東西。隨著年華老去，身體機能的衰退，我們開始意識到自身的問題。但此時的我們即使想鍛煉身體都力不從心，最后只能依靠各種藥物來醫(yī)理。時間留給我們的只有嘆息和回憶。

二、挖苦諷刺的心理矛盾

“這幫沒有自由的家伙。”“又是擔心又是苦想的，真傻！”“??！老天啊！為什么只有我的境遇如此不堪？”“?。≌媸窃嚼湓焦聠?！”……這些都是山椒魚的自我心理描述。其中既有山椒魚對那些附和雷同的鯽魚的嘲笑，也有對自己“孤家寡人”境遇的嘲諷，它一邊怨恨老天的無情與專橫粗暴，另一方面又向上蒼祈禱企圖擺脫被困的境遇。這一系列矛盾的心理沖突描寫不難看出，極度想要擺脫困境局面的山椒魚的焦躁與不安。作者在文中呼吁讀者不要嘲笑山椒魚的狼狽樣，而山椒魚想要從巖洞中逃出所做出的努力沒有奏效的描寫，反過來卻更加突出了山椒魚的悲慘模樣。

“很多鯽魚喜歡在水藻中游來游去，它們結成群，……它們中的任何一支若想從眾多伙伴中逃走也是相當困難的一件事?！薄吧浇肤~看著這些小魚，嘲笑道：‘這幫沒有自由的家伙！…可是山椒魚沒有意識到自己連從洞中出來的機會都沒有，更別說同鯽魚一樣自由自在地穿梭于水池之間了，相比之下到底是誰沒有自由呢！井伏鱒二通過山椒魚嘲笑那些隨波逐流的、沒有主體性的鯽魚的淺薄的同時，同山椒魚沒有意識到自身被困局面進行對比描寫，反而突出了山椒魚更加悲慘的立場。文中，一只小蝦誤入了巖洞，它在巖壁上跳來跳去尋找產(chǎn)卵的地方，最后跳到了山椒魚的腹部產(chǎn)起卵來，山椒魚得意地說：“又是擔心又是苦想的，真傻！”在這里我們不免又要對山椒魚的行為唏噓嘲諷了。山椒魚在嘲笑小蝦冥思苦想的同時其實也在嘲諷它自己，因為它同樣也在想方設法地想從巖洞中逃脫出去。作者刻畫出沒有意識到這一局面的山椒魚的愚蠢的樣子也同樣諷刺了人類在這一方面的愚蠢行徑。在人類社會中，人們往往在心理上更加愿意看到別人的短處、錯誤或劣勢，卻反而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也存在同樣的問題。人們喜歡通過嘲笑或蔑視別人的短處來獲得心理上的優(yōu)勢和安慰，卻反過來只會讓自己的境地顯得更加可悲。這又是人類何其可悲之處。俗話說：“旁觀者清?！比绻覀儗⒆约褐糜谝粋€旁觀者的位置來同時看待別人和自己的話，可能就不會拿別人的短處來獲得自己心理上的安慰了。因為你在嘲笑別人的同時也在嘲笑你自己！

而其中鯽魚的結群游動的行為實際上并沒有什么喜歡不喜歡的任何意識，只是可愛地到處游動。但是作者看來這也是人類行為的附和雷同罷了。在這個社會里，蕓蕓眾生占了絕大部分。人們?yōu)榱巳谌肷鐣?、融入他人，更多地選擇去附和他人。因為在他們看來走平凡的道路才能避免被嘲諷和排擠。人就像螞蟻，是群居性動物。離隊隊員的結局可想而知。因此更多的人選擇與別人站在一排，也就是鯽魚的附和雷同的行為而已！文中山椒魚對鯽魚行為的嘲笑也提醒了我們不要嘲笑那些跟風隨大流的人，因為我們自己也是缺乏自主意識，附和雷同的人罷了！

三、自甘墮落的悲情結局

長期處于悲觀失望之中帶給山椒魚的似乎只有弊的方面。他困住了一只從洞口誤人洞中的青蛙。因為山椒魚用頭堵住了洞口。而那只青蛙正是讓山椒魚無比羨慕能夠從水底沖到水面又從水面沖回水底、來去自由的青蛙。山椒魚覺得很痛快?！拔乙涯汴P這兒一輩子！”文中自暴自棄的山椒魚最終心起惡念決定做一個惡人，它將偶然掉人洞中的青蛙困在其中，使得對方處于和自己同樣被困的境遇，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解它的心頭之恨。因為它怨恨老天“為什么只有我的境遇如此不堪！”它困住青蛙，這樣一來不僅它，就連原本可以自由來去的青蛙也和它處于同樣的困境了。看來只有這樣它的心理才能平衡一點。我們似乎可以聽到文中山椒魚的心聲：“看?。【瓦B原本自由的青蛙也和我一樣了！”

文中山椒魚的行為映射出了作者對于現(xiàn)實中人類行為的感悟。有時候我們可能會想：為什么上天這么不公平，有的人含著金湯匙出生，一生下來就已經(jīng)擁有了一切，而有些人卻還在為溫飽的問題而擔心。這樣的想法間接導致了社會犯罪率的上升。由于當前我國處于經(jīng)濟轉軌和社會轉型的特殊歷史時期，社會貧富差距加大，社會問題層出不窮，導致近年來報復性社會犯罪頻繁發(fā)生。報復社會型犯罪一般是指行為人在利益無法實現(xiàn)、欲望得不到滿足或者權益得不到有效維護的情況下，為了宣泄其內(nèi)心的不滿與忿恨，以造成重大社會危害并產(chǎn)生惡劣社會影響為目標，針對不特定的無辜公眾乃至整個社會甚至國家實施的具有嚴重侵害性的報復行為。報復社會型犯罪的犯罪主體多因其長期處于一種利益訴求表達渠道不暢通的壓抑狀態(tài)中，其道德觀念、情感、性格等方面逐漸偏離正常，社會適應能力較差，人際關系不協(xié)調，認知方式較偏激，對自身生活缺失信心和安全感。其犯罪主要是通過實施犯罪行為達到某種危害結果的希望或追求，以宣泄對社會的仇恨和不滿。如果要給山椒魚的行為定罪的話無疑就是報復社會性犯罪了。山椒魚在自己處于苦楚的境遇改變不了的情況下，將本來自由自在的青蛙拉下水。大家大概沒有看過發(fā)狂的魚吧！這條魚現(xiàn)在就是發(fā)狂的境界了。而山椒魚所映射的人類也是如此。當人們經(jīng)歷無數(shù)的挫折，心理承受不了時，就會開始怨天怨地怨命運。甚至最后就像山椒魚一樣發(fā)狂，發(fā)出“為什么只有我的境遇如此不堪的！”的哭喊！

在文章的最后，作者采用了悲劇的結尾手法。山椒魚在怨恨命運不公的心理下將不小心掉入巖洞中的青蛙困在里面。在經(jīng)過三年互不相讓、重復的、毫無意義的爭吵后，雙方最終在生命垂危之際原諒了對方。也就是說雙方經(jīng)過仇恨、抗爭最終不得不接受現(xiàn)實。最終山椒魚的自省和青蛙的體諒，兩只動物之間產(chǎn)生了靜靜的愛。但是，即便如此也改變不了死亡的結局。無論當事者是打架也好，和解也好，當事者態(tài)度的轉變改變不了這顯而易見的絕望的境遇。這種作品的落差性正突出了其隱藏的滑稽性。尋之初衷壞人不是山椒魚，而是讓它不幸的環(huán)境所導致的。是這絕境讓它最終墮落罪惡的深淵，惡心叢生。不僅丟掉了自己的性命，還拉上了一個無辜的生命，犯下了這個世界上最不可饒恕的罪孽。同樣，現(xiàn)實的困境和不公讓我們有些人失去了原本的理智，一時的怒發(fā)沖冠使我們放棄了堅持，選擇自棄或者去報復，最后也只是自嘗惡果而已。

四、結語

毫無疑問，井伏鱒二的《山椒魚》是一部很成功的作品。它反映的不僅是井伏鱒二在文學道路上的彷徨與掙扎，更揭露了人性的陰暗面。正如槙林混二評價一部作品的標準“只有強烈的情感貫穿全文始終，文中那生機勃勃的吶喊、驕傲以及挫折等才能組合起來構成一部佳作”。而《山椒魚》正是這樣的一部佳作。井伏鱒二對山椒魚的心理描寫從側面反映了人類的心理反應，所以讀者在同情山椒魚的同時也應該反省自己。換句話說，井伏鱒二通過描寫登場人物的“平民性”（鯽魚）和作者知識分子的“貴族性”（山椒魚）這兩種不同的感覺使得自己的作品帶有多重性，給我們展現(xiàn)了一個幽深的世界。他在寫《山椒魚》這部作品時，通過擬人、對比諷刺的描寫手法以及幽默詼諧的筆觸給全文帶來了既新鮮又不可思議的效果。這種只屬于井伏作品的文學上的趣味性、神韻性深深地觸動著每個讀者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