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釋家別集考略

李舜臣

(江西師范大學 當代形態(tài)文藝學研究中心，南昌 330022)

明代釋家別集考略

李舜臣

(江西師范大學 當代形態(tài)文藝學研究中心，南昌 330022)

有明一代，刻書業(yè)極盛，釋家別集的存留狀況較前代有所改善。據(jù)《千頃堂書目》《明別集版本志》等書志著錄，并參稽其他文獻估算，行世的明代釋家別集應有220種以上，而現(xiàn)存的明釋家別集約有63種。明釋家別集絕大多數(shù)仍塵封于各大圖書館，其價值尚待挖掘。

明代釋家別集；《千頃堂書目》；《明別集版本志》

釋家別集，向來不被重視，極少登入經(jīng)藏殿堂，散佚甚為嚴重。我們初步估計，應有七成以上的釋家別集已不復存于天壤間[1]。有明一代，刻書業(yè)極盛，且距今時日不遠，釋家別集的存留狀況較前代有所改善。迄今為止，著錄明代釋家別集最為豐富的書志是黃虞稷的《千頃堂書目》，而著錄現(xiàn)存明代釋家別集最多的書志是崔建英等編訂的《明別集版本志》。前者呈現(xiàn)了明代釋家別集的規(guī)模，后者則是研究明代釋家文學的津梁。但是，書志、版本的考訂工作，細碎繁瑣，極易疏忽，這兩本書志的缺陷亦在所難免。本文即以這兩本書志為基礎，并參稽其他文獻，略考明代釋家別集的規(guī)模及存留狀況。

一、明代釋家別集的規(guī)模

明清以來影響較大的書志，皆涉及明代釋家別集，像錢謙益《絳云樓書目》著錄了七種，徐乾學《傳是樓書目》著錄了七種，陸心源《皕宋樓藏書志二》著錄了三種，永瑢《四庫全書總目》著錄了十三種，等等。不過，著錄明代釋家別集最多的書志仍屬黃虞稷的《千頃堂書目》。黃虞稷(1629-1691)，字俞邰、楮園，原籍晉江(今福建泉州)。筑千頃堂，藏書六萬余卷，所著《千頃堂書目》，綜錄明代各家著述，網(wǎng)羅極富，歷來為文獻家所推崇。四庫館臣即云：“考明一代著作者，終以是書為可據(jù)?！盵2]732是書后經(jīng)杭世駿、盧文弨、吳騫、張均衡等人遞相校補，今人瞿鳳起、潘景鄭的整理，愈臻完善。

《千頃堂書目》卷二十八“別集類”共著錄了136名明代釋子的166種文獻[3]，具體如表一。

表一顯示，《千頃堂書目》著錄的166種明代釋家別集中，洪武至永樂朝有31人36種，宣德至嘉靖有18人21種，萬歷至崇禎有87人109種，頗清晰地反映了明代釋家文學發(fā)展呈現(xiàn)出的“馬鞍形”態(tài)勢。

表一：《千頃堂書目》著錄明代釋家別集表

不過，若嚴格按照“四部”分類的標準，《千頃堂書目》著錄的釋家別集未必皆屬“別集”。例如，宗泐《全室西游集》一卷，是他于洪武十一年至洪武十五年間出使西域求經(jīng)路上所作的見聞，應像《佛國記》《大唐西域記》等入“史部類”。又如，袾宏《竹窗隨筆》《山房雜錄》，實為小品文，應與晚明其他小品文著作若陳繼儒《巖棲幽錄》等入“子部小說家類”或“子部釋家類”。再如，大持《佛華院錄》《問答語》，今雖未見傳本，但睹其書名，應是宗門語錄，當入“子部釋家類”。

明代著作如林，《千頃堂書目》雖著錄宏富，然僅憑一己之力，殊難窮盡，因而，是書遺漏的釋家別集仍有不少。例如，今存的釋大善《西溪百詠》、智旭《絕余編》《凈信堂初集》、釋禪《風響集》、慧秀《秀野軒集》《巖棲集》《同波集》、法藏《三峰藏禪師山居詩》《三峰三十景詩卷》、圓復《一葦集》《霞中吟》、宗林《朽庵集》、凈倫《竹室內(nèi)外集》、釋崇光《皋亭山詩》、釋廣詢《華嚴經(jīng)遺草》、道盛《植圣草》、通門《牧云和尚病游初草》《牧云和尚懶齋別集》《后集》《古南澹翁老人懶齋遺稿》、宗乘《載之詩存》等，均未予著錄。

此外，見諸其他文獻而未被《千頃堂書目》著錄的明代釋家別集，亦復不少。例如，《傳是樓書目》著錄的釋旅庵《隨悔稿》、釋等固《斷眉草》、釋玄明《法空詩》[6]，《千頃堂書目》均未能著錄。又如，明初高僧夢堂曇噩(1285～1373)，其相關傳記資料像錢謙益《列朝詩集小傳·夢堂噩公小傳》、清釋自融《南宋元明禪林僧寶傳·楚石愚庵夢堂三禪師》等，均未提及他的別集。其實，曇噩是有別集行世的。清人胡文學《甬上耆舊詩》卷一云：

后錄方外耆舊詩，至噩夢堂尊者，遍覓諸方，僅得三首。適吾友明介禪師自吳中來，云：“曾于梵舍值一僧出其槖中詩二冊，一為吳門釋法杲《雪山草》，一為甬上《噩夢堂集》。且曰：“此法門二寶也，可識之?！苯楣g為余言。余聞之驚喜，遂屬介公他日若更相值，當專鈔夢堂詩。而介公云亡，并為一慟悲矣！……倘海內(nèi)學士家有藏宋人選鄞詩九卷，及方外諸公收得夢堂尊者集，遙憫求者苦心，不惜郵寄，以全一方文獻，當十倍償之[7]。

曇噩之詩，《古今禪藻集》收錄了《金山寺》《山陰舟中》二首，陸深《儼山集》卷二十五載有他與劉績、唐肅等人的分韻詩一首，胡文學所輯蓋亦此三首?？梢姡敦瑝籼眉吩诿髑鍌鞅疽严?，難怪胡氏聞有此稿，竟不惜“十倍償之”。

總之，《千頃堂書目》著錄明代文獻雖稱宏富，然釋家別集的刊刻、搜羅、存留極為不易，其所著錄的釋家別集難允完備。除去《千頃堂書目》誤收者，再加上其未收者，我們估算，明釋家別集的總數(shù)應有220種以上。

二、現(xiàn)存的明代釋家別集

崔建英輯訂，賈衛(wèi)民、李曉亞參訂的《明別集版本志》是著錄現(xiàn)存明代釋家別集最多的書志[8]。是書遍考國內(nèi)圖書館的善本、孤本，收錄了3 600千余種明別集，其中于第303-311頁著錄了33名釋子的49種別集*按，凡同名續(xù)集、內(nèi)外集、補遺、附錄均算為一種，如釋通門《牧云和尚懶齋別集十四卷》《牧云和尚懶齋后集六卷》《古南澹翁老人懶齋遺稿四卷》，皆算為一種；雖卷數(shù)不一，但別集名相同者，亦算作一種。別集名不同，例如釋如愚《空華集》二卷《飲河集》二卷《石頭庵集》五卷，則算為三種。。具體情況如表二。

若依時代先后，《明別集版本志》收錄的釋家別集的分布情況大抵是：明初(洪武-永樂)9種，明中期(宣德-嘉靖)6種，明末(萬歷-崇禎)34種，這也十分清晰地呈現(xiàn)出明代釋家文學的“馬鞍形”發(fā)展態(tài)勢。

《明別集版本志》自問世以來，嘉惠學林、頗獲好評，但由于撰者主要限于內(nèi)地圖書館，未及港臺、海外的藏書(僅收錄美國普林斯頓大學葛思德圖書館所藏明別集)，因此還遺漏了不少釋家別集。20世紀80年，臺灣釋明復主編的《禪門逸書初編》和《續(xù)編》，收入77種經(jīng)藏遺逸的僧人別集和總集，是目前所見規(guī)模最大的釋家別集的叢書*釋明復主編《禪門逸書初編》，臺北：明文書局，1981年版。釋明復主編《禪門逸書續(xù)編》，臺北：漢聲出版社，1987年版。?！抖U門逸書》所據(jù)底本多為孤本，特別是明釋家別集，基本為內(nèi)地罕見，例如，釋寬悅《堯山藏草》、釋方澤《冬溪外集》、釋景隆《空谷集》、釋道照《潄流集》、釋洪恩《雪浪續(xù)集》、釋海觀《林樾集》、釋高泉《一滴草》、釋如愚《寶善堂詩集》、釋道開《密藏禪師遺稿》、釋大香《云外錄》、釋曇英《曇英集》等11種，《明別集版本志》均失收。因篇幅有限，以下敘錄其中的四種。

1.《空谷集》六卷，釋景隆撰

景隆(1393-1444)，字祖庭，號空谷。姑蘇洞庭黿山陳氏子，幼時即不茹葷，每趺坐若禪定，志求為僧。永樂十年(1412)，從弁山白蓮懶云和尚受學參禪，并廣參湖海禪伯古拙和尚等人。永樂十八年(1420)出家虎丘。宣德二年(1427)，至杭州昭慶；后住靈隱寺七年，往天目禮祖塔，刻苦參究，忽有省，遂重訪懶云和尚，獲其印可。嘗自制塔銘，載于《吳都法乘》卷五。

表二：《明別集版本志》著錄釋家別集表

吳之鯨《武林梵剎志》卷十一稱景?。骸爸小犊展燃啡怼ⅰ缎淖诙催_》等?！泵珪x《明僧弘秀集》則云：“其弟子文盛匯師之法語及詩文凡七卷，曰《空谷集》。丐吳興少師楊公復序以行世，時正統(tǒng)五年(1440)也?！盵9]今《禪門逸書》收有景隆《空谷集》六卷，據(jù)臺灣“國立中央圖書館”藏明杭州廣化禪寺刻本而影印。此本題門人道真等編次，前有鄭雍言、周敘、彭清之序，各卷所收內(nèi)容為：卷一“散說”，主要收題跋、開示僧徒之文，卷二為“長偈”，卷三為自贊、四六、古體，卷四、卷五收詩歌和偈頌，卷六為《奉和永明和尚山居詩韻七十首達禪人命作》。編排頗為混亂，難稱善本。它與三十卷本、七卷本的關系究竟如何？尚待考實。

2.《冬溪集》二卷，釋方澤撰

方澤的生平，未見碑傳。《列朝詩集小傳·冬溪澤公》云：“方澤，字云望，后稱冬溪，號無參。族姓任。嘉善人。入精巖寺薙染，嗣法于濟法舟。戒學俱高，稟性穎拔。日誦萬余言，詩偈文章，下筆無礙。一時名士，若唐荊川、張王屋、方棠陵、陸五臺，皆敬禮之。有《華嚴要略》《內(nèi)外集》?！盵5]697所謂《內(nèi)外集》，實指《冬溪內(nèi)外集》。《四庫全書總目》稱：“明詩選本載方澤詩，俱作‘冬溪內(nèi)外集’。據(jù)此本實作‘冬溪外內(nèi)集’，上卷為外集，下卷為內(nèi)集。以詩為外，以文為內(nèi)。蓋詩多涉文字，而文皆關禪義，故其下卷之詩，亦不謂之詩，而謂之偈，則其外內(nèi)之義，即程氏之外學、內(nèi)學，作內(nèi)、外者誤也?！盵2]1608但遺憾的是，四庫館臣以其詩“亦不工”為由，將其黜入存目。

直至今日，內(nèi)地尚未發(fā)現(xiàn)《冬溪集》的傳本，《四庫全書存目叢書》亦因此付之闕如。但實際上《內(nèi)集》《外集》皆藏于日本。黃仁生《日本現(xiàn)藏稀見元明文集考證與提要》著錄了此本：

釋方澤撰《冬溪外集》二卷《內(nèi)集》二卷附諸友壽什一卷。明隆慶刻本，尊經(jīng)閣文庫藏。四冊(26.3×16.2)，每半葉九行，行十九字，有欄，注文雙行，版框19.3×13.2，左右雙邊，版心白口。前二冊封面題“冬溪外集”，后二冊封面題“冬溪內(nèi)集”，皆為原刻。[10]148

此外，臺灣“國立中央圖書館”亦存有《冬溪外集》，《禪門逸書初編》據(jù)其影印。據(jù)影印本看，此本是明隆慶辛未刊本，每半葉八行，行十六字，無注文，與黃仁生所見版式略有不同，或為兩種不同版本。是集前有張之象序稱：“所著詩文偈頌若干萬言，門人真謐裒次為內(nèi)外集，請余作序。外集蓋寓給園微旨，而盡詞林雅藻；內(nèi)集多宗乘語，以贊先緒、開來葉也?！迸c四庫館臣所言基本吻合。

3.《雪浪續(xù)集》不分卷，釋洪恩撰

洪恩(1645-1607)，字三懷(一作“三淮”“三槐”)，號雪浪，俗姓黃，上元(今南京)人。家本富室，然素有出世之志。年十二，聽無極守愚法師演法華大法，遂出家為沙彌。十八歲即淹通佛法，聲名大著；無極遷化后，荷擔祖道，為人天耳目，法席遍及吳越，三十余載演華嚴法界圓融無礙之旨，聞者無不心志移奪。洪恩的碑傳資料，見于錢謙益《華山雪浪大師塔銘》和《雪浪法師恩公中興道法傳》。

洪恩的別集，有《雪浪集》和《雪浪續(xù)集》?！堆├思方翊嫒f歷釋通岸刻本，《四庫全書存目叢書》據(jù)此本影印。是集分上、下兩卷，上卷為詩，下卷為文?！抖U門逸書續(xù)編》第二冊亦收有《雪浪集》，是據(jù)日本舊抄本影印的，但僅收有詩，未收文。比照萬歷本與日本鈔本，知抄本的底本應是刻本的卷上，只是前序散佚三頁，且漫漶不清，不易認讀。此外，《禪門逸書續(xù)編》第二冊還收入了《雪浪續(xù)集》，所據(jù)底本是萬歷四十六年(1618)吳門管覺仙刊本，前有沈灝撰于萬歷四十三年(1615)序，后有其弟子管覺仙“后語”。管覺仙曰：“此《續(xù)集》不甚夥，乃余檢拾所積，殘珠剩璧，實堪珍密。非珍文字，蓋珍法也。緬予侍師三十余年，劌心剖腹，久飫法乳，今日不得復親而獲師遺言，當作難遭想，即壽諸梨棗，以公世之同志者披覽之余，知有天花散幾席矣?！笔羌捶志?，分五古、七古、五律、七律、五絕、六絕、七絕等七部分。既題為“續(xù)雪浪集”，則當后刻于前集，應是洪恩圓寂后，由管覺仙掇拾佚稿而成，內(nèi)中所收《閏九月幾日宿風穴庵值予六十初度過浮山二首》《九月過祖堂六十自壽》《丙午九日過致李初度喜同諸法侶》等詩，皆是雪浪晚年之作，為前集所無，故頗為珍貴。但是，仔細勘校二集，重出者達二十余首，言“續(xù)集”，似乎并不妥帖，抑或管覺仙在編輯時未能仔細勘校而致歟？

4.《寶善堂集》五卷，釋如愚撰

如愚，字蘊璞，江夏人。少為書生，后削發(fā)為僧，居衡山之石頭庵，復居金陵石頭城南碧峰寺，遂號石頭和尚。師事雪浪洪恩，聲譽極著，袁宏道、李卓吾、梅鼎祚、臧晉叔、馮夢楨、潘之恒、王稚登等人皆與之游。據(jù)錢謙益《列朝詩集小傳·石頭如愚》稱，如愚“思篡其(洪恩)講席，僭于郭祭酒，使之噪而逐之。雪浪門人相與鳴鼓而攻之”[5]714。如愚著有《石頭庵集》?！端膸烊珪偰俊吩疲骸笆羌菜姆N，初曰《空華集》，詩二卷；次曰《飲河集》，詩二卷；次曰《止啼集》，文一卷；次曰《石頭庵集》，詩三卷、文二卷?！瓝?jù)《自序》，最后有《寶善堂集》，今亦未見。”[2]1626

《寶善堂詩集》，實際今仍見存于國家圖書館，《禪門逸書初編》亦有影印本。此本為萬歷丙午(三十四年，1606)劉戡之南京刊本，版式行款：每半葉九行，行十八字，左右雙欄，白口，單白魚尾，上方記“石頭庵集”。前有曹學佺、傅新德、湯賓尹、顏素、郭正域、祝世祿、湯賓尹等人所撰之序，均與《石頭庵集》諸人之序相同，僅多出了劉戡之序。劉序末署“萬歷丙午夏(1606年，萬歷三十三年)”，序中稱：“余之所以知師者止此，若師之所以自知者，自有師之文在。余實不文，余又安能盡余之情？故盡授師之文于梓。”此集明確系年的作品有：《壬寅春住焦山枯木堂》《壬寅小年為立春前一夜同孤云養(yǎng)中慎諾諸門人詠懷二首》《萬歷癸卯七夕前一夜與湛若交蘆虛靜完因訂住匡山之盟》《癸卯高淳縣西庵除夕篇有引》《甲辰冬立春前兩夜對月》《丙午夏日宿王月松庵贈松屏上人》。可見此集所收大抵是如愚萬歷三十年(1606)至萬歷三十四年(1602)所撰詩文，所涉主要是如愚在焦山、松蘿山、黃山、高淳等地講法之事。

隨著中外文化交流的加強，不少學者致力于域外漢籍的研究，特別是宋元以來的僧侶著作，更為學者所關注。根據(jù)一些學者的披露，日本還保存了兩種為內(nèi)地未見的明代釋家別集——釋守仁《夢觀集》和釋克新《雪廬稿》。下面擬敘錄其中的《夢觀集》。

《夢觀集》六卷，釋守仁撰。楊士奇《文淵閣書目》著錄為“僧夢觀集一部一冊”，清修《浙江通志》著錄為：“《夢觀集》六卷?！陡魂柨h志》(四庫全書本)：釋守仁著，字一初，古春編定。”但此書在晚明已罕見傳本，且與釋大圭《夢觀集》常相混淆。朱彝尊《靜志居詩話》卷二十三云：“明初,詩僧有二南洲：一溫州人，名文藻，一山陰人，名博洽。有二無言：一越人，名明德；一不知何許人，名至訥。夢觀道人亦有二，一晉江人，名大圭；一富陽人，名守仁。石倉曹氏乃誤合為一?！盵11]顧嗣立《元詩選》二集卷二十六“夢觀道人大圭”亦指出了這一問題。今檢曹學佺《石倉歷代詩選》卷三六六“明詩初集八十六”收有署名“釋大圭”詩79題，而署“釋守仁”的名下僅收《送曹公北征》《送韓希魯之費縣丞》二首，雖未將二人“誤合為一”，但收入“釋大圭”名下的這79題詩，與今存《四庫全書》本釋大圭《夢觀集》對比，竟無一首吻合，倒是其中的《趣上人蘿壁山房》《題溪山小隱圖》《題云門翠·深處》幾首，與《古今禪藻集》所錄釋守仁詩23首中的3題相同[12]。顯然，曹學佺混淆了他們的詩集。

錢謙益《列朝詩集小傳·夢觀法師仁公》云：“守仁，字一初，號夢觀，富陽人。……洪武十五年征授僧錄司右講經(jīng)，甚見尊禮。三年升右善世?！槲涠哪?，主天禧，示寂于寺。”[5]677可見，釋守仁頗受明太祖之恩顧?！妒瘋}歷代詩選》“釋大圭”名下所選《十七日謝恩奉天門》《五月廿四日受誥奉天門》《欽和御制賜全室季潭泐禪師詩韻》《明皇小車圖》諸詩，即與他的此種經(jīng)歷相合，而與釋大圭無涉。又，釋大圭活動主要在福建，而《石倉歷代詩選》中“釋大圭”名下所選之詩，所涉人物、地名多屬江浙，亦不符合其經(jīng)歷。因此，我們推斷，《石倉歷代詩選》所選釋大圭的79題詩，或皆出自釋守仁的《夢觀集》。

據(jù)黃仁生《稀見日藏元明別集提要》，釋守仁《夢觀集》六卷今仍館藏于日本內(nèi)閣文庫。此本為日人謙齋周良于永祿十年(1567)所抄，共三冊，每半葉十行，行二十字，無欄，無邊框。卷首有署“天臺方孝孺”序，其云：

今年道錢塘，遇普福大師仁公一初，于其道甚習，出其文若詩覽之，持論深醇而不雜以它說，為辭富麗而不流于詭異，吾儒之工于言者，殆不能過。余喜與之值，師亦樂與余言，逌然相宜，犁然相諧，歡然忘其所從之殊、所居之遠也。

此序未見方孝孺《遜志齋集》，但《遜志齋集》卷十《答鄭仲辯二首(其二)》提及釋守仁：“及朝京師于一初處見所往還，書援佛氏之說甚詳?！比詹亍秹粲^集》卷末附識語：“吾或從事于文墨，非以廢道沽名，蓋有不得已也。先師夢觀和尚早工于詞詠，其亦不得已資黼黻焉耳，豈特尚聲韻之峻哉？于是板刻遺稿，以共道者。時建文二年歲在辛巳季春，四明延慶主持門人祥耏謹識，嘗汀胡公義刻?！睋?jù)此可知，釋守仁《夢觀集》刻于建文二年(1401)，為其門人祥耏所輯錄、長汀胡公義刻，此時距釋守仁逝世已十年。是集分六卷，署“富春釋如蘭編次”，卷一為七古，卷二為五古，卷三至卷四為七律，卷五為五律，卷六絕句、雜言。據(jù)黃仁生透露，日本《改訂內(nèi)閣文庫漢籍分類目錄》亦將此本《夢觀集》誤署為“元釋大奎(黃氏以為“奎”為“圭”之誤)”[10]48-49，可見混淆釋守仁和釋大圭者，尚不止曹學佺一人。

三、小結

根據(jù)我們普查文獻的情況，明代曾行世的釋家別集約為220種左右，流傳至今的有63種，而兩宋釋氏別集存佚比約為29/80[13]，元代釋家別集的存佚比約為14/47[14]。可見，明代釋家別集不僅規(guī)模遠超前代，而且存留狀況亦有所改善。明釋家別集絕大多數(shù)仍塵封于各大圖書館，館藏地頗為分散，全面搜討，殊為不易。目前，學界很少有人對明代釋家別集進行專題性研究，其價值尚待進一步挖掘。

[1]李舜臣.20世紀以來僧詩文獻研究綜述[J].文學遺產(chǎn),2013,(5):144.

[2][清]永瑢.四庫全書總目[M].北京:中華書局,1995.

[3][清]黃虞稷.千頃堂書目[M].瞿鳳起，潘景鄭，整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4]楊鐮,張頤青.元僧詩與僧詩文獻研究[J].北京工業(yè)大學學報，2003,(1):80.

[5][清]錢謙益，撰.[清]錢陸璨，輯.列朝詩集小傳·閏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

[6][清]徐乾學.傳世樓書目[M]//續(xù)修四庫全書(第920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904.

[7][清]胡文學.甬上耆舊詩[M]//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474冊).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

[8]明別集版本志[M].崔建英，輯訂.賈衛(wèi)民,李曉亞，參訂.北京:中華書局,2006,

[9][明]毛晉.明僧弘秀集[M].崇禎十六年汲古閣刻本.

[10]黃仁生.日本現(xiàn)藏稀見元明文集考證與提要[M].長沙:岳麓書社,2004.

[11][清]朱彝尊.靜志居詩話[M].黃君坦，校點.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0:736.

[12][明]曹學佺.石倉歷代詩選[M]//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394冊).臺北:商務印書館,1983.

[13]李國玲.宋僧著述考[M].成都:四川大學出版社,2007.

[14]李舜臣.元代詩僧研究叢稿[D].武漢:武漢大學博士后出站報告,2009.

〔責任編輯：曹金鐘〕

2015-07-10

國家社科基金項目“歷代釋家別集敘錄”(14BZW085)；全國高校古籍整理委員會直接資助項目“元明清釋家別集提要”(教古字[2014]097號)；江西省高校人文社科重點研究基地項目“禪宗與詩學”(JD1427)

李舜臣(1972-)，男，江西永豐人，教授，博士研究生導師，博士，從事中國古代文學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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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8284(2015)09-0169-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