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偉+熊靈芝
在古典詩歌表現(xiàn)技巧鑒賞中,許多同學對渲染和烘托不是很清楚,做題過程中遇到此類題目,常舉棋不定,似乎渲染也可以,烘托也可以。出現(xiàn)這種搖擺的根本原因,在于對這兩個概念的內涵和它們的表現(xiàn)形式理解不透。下面對這兩種貌似相近的表現(xiàn)手法作一比較。
渲染與烘托本都是中國畫的一種技法。渲染是指國畫中,在需要強調的地方,用水墨或淡的色彩涂抹畫面,顯出物象陰陽向背,以加強藝術效果。詩歌則往往用來對環(huán)境、景物等進行多方面的描寫,以突出形象,加強藝術效果。這些描寫是作多方面的正面描寫形容,以突出形象。
如賀鑄的《青玉案》:“凌波不過橫塘路,但目送、芳塵去。錦瑟華年誰與度?月臺花榭,瑣窗朱戶,只有春知處。 ? ?碧云冉冉蘅皋暮,彩筆新題斷腸句。試問閑愁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边@首詞的結尾寫愁,運用了渲染的表現(xiàn)手法。詞人緊扣季節(jié),用滿地的青草、滿城的柳絮、久不停歇的梅雨來渲染這閑愁之廣,之濃,之久。用比喻手法化無形為有形,顯示出了高超的藝術表現(xiàn)力。而李煜的《虞美人》中的名句“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便沒有渲染手法的運用,只是用江水形容出愁的綿綿不絕,無窮無盡。
再如杜甫的《登高》:“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笔拙渫ㄟ^描寫風、天、猿、渚、沙、鳥這六種景物的形、聲、色、態(tài),渲染出肅殺蒼涼的秋江景象,抒發(fā)了詩人的羈旅愁思與遲暮之感。
又如韋應物的《賦得暮雨送李胄》:“楚江微雨里,建業(yè)暮鐘時。漠漠帆來重,冥冥鳥去遲。海門深不見,浦樹遠含滋。相送情無限,沾襟比散絲?!边@首詩用“微雨”“暮鐘”“漠漠”“冥冥”“浦樹含滋”,極力渲染離別時的傷感的氣氛。
烘托本是中國山水畫的傳統(tǒng)手法,用水墨或色彩在物象的輪廓外面涂抹,使物象明顯突出。詩歌創(chuàng)作中則指從側面著意描寫,作為陪襯,使所要表現(xiàn)的事物鮮明突出。
烘托可以用人烘托人,如《陌上?!罚骸靶姓咭娏_敷,下?lián)埙陧?。少年見羅敷,脫帽著綃頭。耕者忘其犁,鋤者忘其鋤?!弊髡叩谋疽馐且憩F(xiàn)羅敷的美貌,但又沒有正面寫她如何美,而是通過過路人、耕、鋤者被她的美貌吸引而行為為之遲,年輕人見之搔首弄姿的描寫,寫出了羅敷美麗的程度。
烘托也可以用物烘托物,如王維的《鳥鳴澗》“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描繪出一幅極其完美的春山月夜圖。在這春山中,萬籟都陶醉于那種夜的色調、夜的寧靜里了。因此,當月亮升起,給這夜幕籠罩的空谷帶來皎潔銀輝的時候,使幽谷前后景象頓時發(fā)生了變化,這時習慣于山谷靜默的鳥兒,似乎連月出也帶來新的刺激,居然鳴叫起來。這種以鬧襯靜的寫法,不僅沒有破壞春山的安謐,反而襯托得春夜山澗更加幽靜。
烘托也可以用物烘托人,如白居易《琵琶行》:“曲終收撥當心劃,四弦一聲如裂帛。東船西舫悄無言,唯見江心秋月白?!迸门畯椬嗤陿非?,音樂美妙動聽,引人入勝,作者不是直接寫音樂的余音裊裊,而是通過寫周圍船上的悄無聲息,人們沉浸其中尚未走出音樂的境界,江面寂靜,月白風清,從側面進行烘托的。
那么,到底如何把握渲染和烘托的區(qū)別呢?
第一,看正面描寫還是側面描寫:
渲染屬于正面描寫,烘托屬于側面描寫,這是它們最本質的區(qū)別。
(1)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杜甫《登高》)
首聯(lián)“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寫登高之所見聞。天高氣爽,風聲獵獵,峽中哀猿長嘯,江渚清水環(huán)繞,在水清沙白的背景上,群鳥迎風飛翔,詩句通過六個特寫鏡頭,渲染出秋天的肅殺蒼涼。不難看出,風急、天高、猿嘯,清渚、白沙、飛鳥,這些景物描寫對于肅殺蒼涼的秋天來說,它們都是正面的描寫。這樣的正面描寫就是渲染。
(2)行者見羅敷,下?lián)埙陧?。少年見羅敷,脫帽著綃頭。耕者忘其犁,鋤者忘其鋤。來歸相怨怒,但坐觀羅敷。(漢樂府《陌上桑》)
見了美麗的羅敷,行者“下?lián)埙陧殹?,少年“脫帽著綃頭”,耕鋤者停下手中的農(nóng)活,羅敷之美可以想見。這里沒有直接描寫羅敷的美貌,但羅敷之美通過行者、少年、耕鋤者的反應得到了有力的表現(xiàn)。行者等人的反應,對于羅敷之美來說,顯然是側面描寫,這樣的側面描寫就是我們所說的烘托。
第二,看從屬關系:
如果把渲染烘托中的具體描寫當作托體,那么所要表達的中心就是主體。在渲染和烘托中,托體和主體的關系是不一樣的。
(3)江碧鳥逾白,山青花欲燃。今春看又過,何日是歸年?(杜甫《絕句》
前兩句借“江碧”“鳥白”“山青”“花紅”來渲染怡人風光,表現(xiàn)愉悅之情。在這里,“江碧”“鳥白”“山青”“花紅”是怡人風光的具體表現(xiàn)形態(tài),它們雖然各自獨立,但都從屬于“怡人風光”。從這里可以看出,在渲染中,托體(描寫對象)與主體(所要表達的事物)之間實際上是一種從屬關系,托體是主體的具體表現(xiàn),主體是托體的抽象概括?;仡^再看例(1),“風急”“天高”“猿嘯”“清渚”“白沙”“飛鳥”,對于肅殺蒼涼的秋天來說,其實也是一種從屬關系,“風急”“天高”“猿嘯”“清渚”“白沙”“飛鳥”是肅殺蒼涼秋天的屬類,肅殺蒼涼藉“風急”“天高”“猿嘯”“清渚”“白沙”“飛鳥”而存在。
(4)已訝衾枕冷,復見窗戶明。夜深知雪重,時聞折竹聲。(白居易《夜雪》)
先寫衾枕之冷,再寫窗戶之明,又寫竹折之聲,連從三個方面來烘托夜雪。托體是“衾枕之冷”“窗戶之明”“竹折之聲”,主體是夜雪。與渲染不同,烘托的托體與主體,既不相似,也不相屬,它們是各自獨立的個體。再回頭看例(2)。托體是行人、少年等人的反應,主體是羅敷之美,托體能夠反映主體,但托體并不是主體的具體表現(xiàn)形態(tài),托體和主體并不相屬。
由上述比較可見,渲染與烘托的最大區(qū)別在于:渲染是從正面進行的描寫,烘托是從側面進行的描寫;渲染中的托體與主體之間處于從屬關系,烘托中的托體與主體并不相屬。同一事物,既可以從正面渲染,也可以從側面烘托,全看作者的調度使用了。
戴偉,熊靈芝,語文教師,現(xiàn)居湖北孝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