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高考”那些糗事

劉永加

清代沿用前代科舉取士制度，那時的“高考”分鄉(xiāng)試、會試兩級?？芍^是一考定終生，甚至一步登天，主考和考生怎能不重視，因此也演繹了一幕幕具有悲喜色彩的趣聞軼事。

考棚里的苦與樂

清代的鄉(xiāng)試在舊歷八月初八至十六日舉行，歷時九天，每三天為一場。省考試場稱貢院，考棚同蜜蜂窩一樣密集，又稱號子。每十個號子為一弄，一弄之間可以來往，但不能出弄?？忌雸龊蟪?、住、作文都在里面。這九天內(nèi)，連做飯、燒水全要自己動手。每間考棚長一仗，寬八尺，棚頂是樹皮搭蓋，天晴酷熱，大雨要打傘?？忌咳藬y帶一種燈、爐兩用的工具叫“五更雞”，照明是它，煮飯、燒水也是它。農(nóng)歷八月上旬天氣還熱，“五更雞”用的燃料是桐油或茶油，燒的時候烏煙瘴氣，加上飲水不衛(wèi)生，又不能洗澡、洗臉，一個省幾千考生，每人要瘦幾斤肉。因此那時有一民謠：“相公苦，背了考籃到省府?？寂锾栕佑致┯辏瑠A生飯，和鹽煮，搖頭擺尾做八股。文章冇做成，肚子里敲鑼鼓?！?/p>

當然，也有在考棚中甚得其樂的，大都是一些才高學博的考生，胸有成竹，文思敏捷，一場考試三天，他們頂多一天到一天半就完成了，于是其余時間便在號子里弄吃、扯淡。據(jù)傳光緒二年（1876）丙子科，湖南臨湘名士吳獬與曾國藩之孫曾重伯、名門公子魏候平等同住一弄。他們平日里哪里有機會這樣暢敘歡情呢？他們攜帶的菜肴、原料都是較好的，但“五更雞”的火太小，只宜煲粥、燜肉。

一天，吳獬在桌板下煲了一鍋火腿金鉤雞松八寶粥。三個人聊天聊得高興，曾重伯把腳一伸，一鍋已煲好了一個時辰、眼看就要進口的香粥，傾得缽底朝天，一干二凈。三人又惱又笑，吳獬乃填《踏莎行》一闋以記其事：“籃重腰酸，人多屋小，今年又作同林鳥。曾南吳北魏中央，談天直到東方曉。金鑄緣空，紗籠福早，荊山自是知音少。若言把握在人為，眼前稀飯全翻了。”

后來，吳獬名列這一科第一名，成為“解元”，曾、巍亦均高中，傳為士林佳話。

弄污卷子痛失狀元郎

左宗棠任陜甘總督時，因當時是陜甘合闈考試，甘肅秀才赴陜應舉諸多不便，左宗棠就奏準朝廷創(chuàng)設甘肅舉院，甘肅的考生從此不用長途奔波參加“高考”了。蘭州人秦霖熙就是分闈后在該院中試的舉人。后來，秦霖熙中了光緒五年（1879）己卯科進士后，將要參加保和殿皇帝的殿試，決出狀元。主考官很是賞識秦霖熙的文采，恰逢左宗棠由陜甘高升軍機大臣之際，為了顯示左宗棠重視教育，育才有方，已決定選薦秦霖熙為本科第一甲第一名進士，就是狀元。并囑咐他在殿試時，試卷務必詳審細酌，堅持到最后交卷。當時，因考場深廣，透光不足，應試者均要自備小蠟燭，以便傍晚照明。秦霖熙很快就把試卷答完了，想起主考官的囑咐要他延遲交卷，于是就燃起蠟燭仔細核查卷面，結果不慎碰倒了蠟燭，卷面被蠟液污染了。主考官見了，頓足嘆息說：“此卷萬不能上呈，呈則犯考規(guī)，有忤上之罪矣！”秦霖熙聽得此言，驚駭萬分，就袖起卷子怏怏而退。

秦霖熙由于一時不慎污卷，而錯失了中狀元的機會。此后，他淡薄科名，致力于醫(yī)學，實踐了范仲淹“不為良相，愿為良醫(yī)”的誓言，終成甘肅一代名醫(yī)。

那時也有“模擬試題”

科舉時代，朱熹《四書章句集注》是一部欽定解說儒經(jīng)的標準教材，考生答題萬變不離其宗，這就給一些人有可乘之機。陜西高陵著名私塾老師馬述融，是貢生，擅長八股，尤其嫻熟集注。他根據(jù)多年教學和觀察考場積累的經(jīng)驗，揣摩出一手“模擬試題”的絕招，往往巧發(fā)奇中，屢試不爽，他的門生很是得利。清代規(guī)定，高陵每年進學的名額是12人，馬述融執(zhí)教期間，每屆中試的考生總有四五人是他的學生。40多年間，竟有200多名秀才出自其門下。有人為他題聯(lián)說：“手植桃李三千株，面授青衿二百人?！?/p>

馬述融的“模擬試題”這么出名管用，所以前來受業(yè)者絡繹不絕。臨潼有個60多歲的老童生“帽辮劉”也來求學，而這年馬述融才50多歲。清制，應試童子試（考秀才）的學子不論年齡，發(fā)辮都要扎上紅頭繩，還得吊一枚制錢，這老夫子叫“帽辮劉”，就是由此而得名的。

這位劉君已經(jīng)應試40多回均未中。中青年時，“帽辮劉”就和渭南翰林雷延壽的祖父、父親一起應試過童子試。后來直到他變成白發(fā)皺面的老頭兒了，還拖著細紅小辮子和14歲的雷延壽一同步入考場?！懊鞭p劉”握住雷延壽的手說：“娃娃，我們已經(jīng)有三代交往了，這不正是爺爺孫子老兄弟嘛?！贝耸聜鏖_，成為士林一大軼聞。

結果，馬述融的“模擬試題”還真管用，門下受業(yè)不到8個月，“帽辮劉”就在第二年中了秀才。捷訊傳來，馬述融焉能不興奮，于是賦詩曰：“老夫何敢作項槖，絳帳喜逢鮮于通?！滨r于通是傳說中的一個困頓的念書人，到晚年總算是發(fā)了跡?？蓱z“帽辮劉”只結了一個秕子，不僅沒能再上層樓，連謝師都沒來得及，就嗚呼哀哉了。

鼻煙壺決定考生命運

清代學政每省設置一名，由皇帝親自選任，其職權專管全省的文衡。凡是秀才、五貢（恩貢、拔貢、歲貢、優(yōu)貢、附貢）等出身，皆由學政命題考試。生員考試分三級：縣考、府州考、院考。院考就由學政親自主持，做最后決定。學政的屬員有教授、教諭、訓導等職，分掌該府、州、縣學務事宜。每當學政“按臨”（到考試點），這一府的教官，均須到轅門聽差。五貢之中，拔貢十年一次，優(yōu)貢三年一次，均由學政考試，分別取舍?？梢姍C會堪少至極。

由此看來，學政理應由品行端正、學問淵博者擔任。但是清廷委派的學政，有的是無能之輩不說，更有的昏庸至極，碰到這樣的學政只能自認倒霉。

1902年，清政府給安徽派了一個學政叫綿文，就是個不學無術的旗人。他的錄取方法，十分罕見而又荒唐，他喜歡吸鼻煙，有一只精美的鼻煙壺，愛之如命。他對考生的取舍，就取決于鼻煙壺。

綿大人的規(guī)矩是，先令師爺按照各縣錄取名額，加倍挑選出來，然后一本一本地攤開，放在圓桌上，中間空著。然后他就捻動鼻煙壺，讓它在圓桌中間旋轉，最后倒在哪本卷子上，哪本卷子的主人就中選。直至完成應取名額為止。

如此兒戲考生，空前絕后。當時，有人撰寫了一副對聯(lián)，嘲諷綿文的荒唐可笑：“老‘綿綿太多，洗不凈，揩不明，空剩無珠眼鏡架。衡‘文文倒運，左轉來，右轉去，全憑有口鼻煙壺?！边@副對聯(lián)，不僅諷刺了學政綿文，同時也揭露了清朝科舉制度的頹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