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蒙磅礴走泥丸

TOM+FORD

無可否定，那條短吻鱷只有25cm長，被兩歲大的美國密河鱷輕輕一嚼也比當場致命較為磨人，但這一咬仍然留下了清晰印記，足以令這個本來只有無數(shù)蚊蚋纏人，眼下仍有三分之一外露皮膚被吸血大軍占據(jù)的故事生色不少。據(jù)說佛羅里達大沼澤（Everglades）充斥著咬人的東西，這些在佛羅里達南部沼澤區(qū)或爬或蠕或游或飛的家伙，此刻很明顯全都沖著進口英國小鮮肉而來，躲到車上無疑是唯一擺脫這種嗜血攻擊的方法。而我眼前的唯一避風港，就是賓利至強豪華轎車，一輛來自克魯名門頂級系列的鮮橙色巨無霸，新型慕尚Speed。在南部柔和陽光下閃閃生輝的它，顯得格外碩大無朋堅實沉著價值連城，儼如一首歌頌豪奢的出塵贊歌。

結實的關門聲和芳香撲鼻的車廂氣息，莫不提醒你付出的一分一毫都值回票價，何況……中央手枕上還伏著一條怡然自得的1.5米長短吻鱷。喔！這一條的侵略性顯然略高于剛才那條雛鱷，牙齒密密麻麻勢若隨時突破嘴巴的黑洞引力。共處一室的人和鱷互相盯視了一會：你若試過直瞪著短吻鱷珠黃色眸子上的垂直裂縫，一定知道哪一方首先忍不住眨眼。下一步該如何是好？我已無所適從。作為賓利的個人化改裝部門，Mulliner的確可以把慕尚弄成買家想要的模樣，但我一直以為這些改裝一般只是換換皮革，不會涉及虎視眈眈盯著你外露肢體的爬蟲類附件。沒辦法嘛，跟短吻鱷農(nóng)場的主人交朋友，對方又興致勃勃要跟賓利拍照留念，自然會弄出這種場面。正當爬蟲牧人Luke和Mario忙于布置鱷魚陣，我們還發(fā)現(xiàn)那位叫Quentin的風扇艇船長原來在左前臂紋了一個等臂長的賓利廠徽。這種事可不是你想編造就編造得來的，好一個乍驚乍喜的奇遇。所以那位偷渡客跟我就這樣靜靜對坐，在人類和失散恐龍默然共對的詭異氣氛中等待好心人解圍。驚魂過后，攝影師Jamie和我便發(fā)動賓利，進一步深入大沼澤，心想此行斷不可能變得更怪誕。

很明顯，好戲還在后頭。幾個小時后，正當我們在一條劃破連綿沼澤的泥路上停下來嘗試找尋一些弧度變化不限于90度又可以長驅直入的道路時，一頭受驚蒼鷺居然把一條魚丟落到賓利上。這條從天而降的魚果然十分奇怪，形狀介乎馬蹄蟹和鯰魚之間，身上長滿裝甲一樣的腫塊，份量還相當沉，看樣子早已嗚呼哀哉。我們斷定那是一條半爛不鮮的佛羅里達琵琶魚，遂把它丟進沼澤，沒想到這東西一進水便飛也似地游走。先遭大型掠食禽鳥攻擊，繼而飛墮10米撞上英國大轎車，再被好奇的人類拿在手中舞弄一番，這家伙豈止活得好好的，簡直生龍活虎嘛。造物主顯然根據(jù)史前流傳下來的線粒體藍圖給這一帶的生物煉就一副金剛不壞身，只是外形絕對談不上漂亮。這里的東西似乎都有那個……姑且說是原始風味吧。進一步解釋就是構造十分管用，生命力超乎想象，卻予人好長一段時間不曾經(jīng)歷重大進化的印象。

同一論調也適用于這輛賓利。它是GT化高性能大型豪華轎車悠久歷史的最新一頁，是力氣驚人的傳統(tǒng)高級座駕。僅管現(xiàn)役慕尚稱不上活化石（2010年才出道），血緣仍然可以上溯至1980至1992年間生產(chǎn)的同名型號（輩份高于Amage雅致），那臺6.75L V8甚至可以追溯至20世紀50年代末，年代之久遠就汽車來說好比千秋萬世。其間當然不無變化，以Speed的新版發(fā)動機為例，動力和扭力就比祖父一代提升了1.5倍，油耗卻改善了四成，廢氣污染度更大降99.5%。事實上坊間甚至有傳2014年款發(fā)動機僅靠吸入1959年發(fā)動機的廢氣就可以維持怠速狀態(tài)，誠是酒吧吹牛皮的好話題。

長時間的變化和改良，加上一雙尺寸得體的渦輪增壓器，意味著這臺6.75L發(fā)動機足以令這輛橙色大巴活色生香。它的最大功率3g5kW相對于標準型Muslanne雖然僅僅提升了18kW，扭力卻增加了80N·m，達到1099N·m，并在1750至4200r/min之間形成一片狹窄而平坦的扭力高原。所以裝潢華麗的慕尚Speed縱使重達2685kg，在新型發(fā)動機的強大扭力下猶能以4.9s完成0-100km/h沖刺，0-160km/h不外乎11.1s，極速305km/h。以這等速度推進，所涉及的慣性能量和沖力可想而知多么驚人。

但我必須提醒大家一點，在車廂中其實不會意識到這股霸道力量。憑著雙層玻璃和價值抵得上一輛小型掀背車的隔音物料，這輛慕尚總是予人恰到好處的隔離感，正好用來阻隔大沼澤的動植物。唯一反映實際速度感的表象，是急劇加速時車尾會略微下沉，其他車輛紛紛從擋風窗飛快退到后視鏡上。它全力加速的效果令人相當困惑，主要原因就在于扭力強大，重量驚人，令人很難相信這么巨型的東西居然可以這樣沖刺，感覺就像看見大笨象以灰獵犬的姿態(tài)飛奔。

問題是我們身在佛羅里達大沼澤，附近一帶只有筆直如堤堰的道路，以及平似海平面的低地風光。加上車速退制偏低，一窺慕尚速度境界的機會實在少之又少。我們一次又一次鉆進僻徑，看看能否找到比較有趣的場地，結果反而越發(fā)陶醉于這片窮鄉(xiāng)僻壤。這片大地實在很匿異，最強烈的印象是沼澤這種地方，原來十分講究耐性，不宜操之過急。這里既沒有詩情畫意的風景，也沒有巍峨山脈或雄奇壯闊的大自然奇跡，所有掠食動物似乎都是藏頭不露尾的埋伏專家，整片沼澤卻自有一番美態(tài)，野生動物無疑多到滿溢，立于半米水深的茂密沼澤野草交織成一大片起伏如浪波光粼粼的草原，半淹水中的樹木卻令四周氣氛格外陰森，偶爾凸出于水面的小丘則好像半埋土中的巨獸骸骨，為無垠水世界帶來一小片干燥落腳處。這里的地勢獨沽一味平又平，空間開寬闊得好像天地之間的乾坤洞，好比大水淹漬的非洲大草原，獅子的角色則由短吻鱷代替。由于缺乏其他自然屏障，這里的道路千遍一律地非常筆直，規(guī)劃但求實事求是，直截了當，不解風情。

不過對于慕尚，這個舞臺尚未至于太糟糕。那臺8速ZF自動變速箱變招時機無懈可擊，氣壓式懸掛的反應雖然更趨敏銳，卻從無下盤僵硬的感覺。它的步法大有王者氣派，加上體型龐大，人在車中宛如君臨天下。若論高高在上的乘坐感覺，SUV也許勝它一籌，但也只是一籌。車手只要用中控臺上的小旋鈕選擇駕駛模式，就可以改動方向盤重量、油門反應、懸掛吸震等設定。這樣做雖未至于令人即時察覺慕尚Speed的特性出現(xiàn)重大變化，卻足以令整輛車在相當程度上變得更緊湊，速度感也隨之變得痛快淋漓。若說有什么奇特之處，那就是Sport模式尤其超現(xiàn)實，因為這時慕尚會在較低檔位限制扭力輸出防止車輪大幅打滑（同時避免牽引力控制系統(tǒng)插手干預），以免有失這種汽車的身份。所以速度越高，你反而會覺得動力越強勁。這手功夫不但非凡，而且很有個性，令人越發(fā)覺得這輛賓利的好動本質非常鮮明，比體型同樣龐大，氣派同樣過人，但不大積極的勞斯萊斯幻影活潑得多?？墒沁@樣反而令我覺得有一點點美中不足，因為我們迄今已多次領教這輛賓利的加減速威力（剎車威力無邊，僅管連番收韁會出現(xiàn)衰退跡象），卻未曾遇上像樣的彎道。到了晚上投棧時，我突然靈機一動，遂立刻打了幾個電話。大伙兒知道我有何盤算后大多皺眉蹙眼，意若不敢恭維。

我總算找到一個證明慕尚Speed不止擅長跑直線的擂臺，全長2.4km，彎道傾角介乎18至20度，最快圈速紀錄1分13秒的橢圓形賽道Homestead-Miami Speedway。這里也是NASCAR傳統(tǒng)上舉行季末決戰(zhàn)的場地，而今年的決賽剛好就在我們抵達前一天結束。由于距離KeVin Harvick奪得Sprlnl Car Cup Series冠軍才過了12個小時，場上的清理功夫尚未結束。事實上Kevin的拖車這時還停在整備區(qū)，我們卻不敢貿然登門拜訪。在紅地毯上扮了一會冠軍后，大伙兒便進駐維修區(qū)準備上場，一邊等候工作人員用鼓氣機吹干賽道。這個干燥程序顯然十分重要，因為賽道雨后會變得很滑，車輛高速掠過內傾彎角時不難腳下一滑沖出場外。

一切停當，就讓我們來一些Speedway戲碼吧。

慕尚Speed從未以賽道神兵自居，不過在NASCAR橢圓形賽道開著這艘飛揚跋扈的大戰(zhàn)艦風馳電掣，仍然是充滿刺激和張力的體驗。原因無他，場面壯觀之故也。在二號彎的橫向加速力下，主動巡航控制系統(tǒng)不斷發(fā)出悲嗚警報，但慕尚Speed的步法依然澹定如常。這件利器本該沉重笨拙，實際揮舞起來卻相當輕易，直線沖刺穩(wěn)如泰山，拐過古怪的彎心時步履不失優(yōu)雅。不，車手未至于渾忘這是一輛大車，可是它的動作肯定不像預期般搖風擺柳。事實上這輛賓利似乎糅合了兩種相當矛盾的性格：一方面好像高舉豪華跑轎車的旗幟混淆視聽，另一方面卻令人漸漸意識到它原來火候十足。慕尚Speed并非賽道戰(zhàn)士，我也不敢一口咬定這套剎車系統(tǒng)承受得了比賽煎熬（僅管買家可以額外購買碳陶瓷剎車片），可是面對那個腿部空間媲美私人噴氣飛機、足以擺放多部iPad的后座辦公室，你仍然會不期然興起一個念頭，覺得這輛賓利適合親自駕駛多于叫司機代勞。

賓利正是希望你這樣想。我不知道廠方曾否考慮過有多少車主會驚訝于慕尚Speed在NASCAR賽道穩(wěn)穩(wěn)沖出四號彎的性能，或者喜歡看著斑駁護墻和圍欄在乘客席那邊車窗數(shù)寸外飛快掠過，甚或為了在V8雷霆萬鈞的聲威下沖過著名賽道的起跑線而興奮奠名，可是說到糅合兩大矛盾點，慕尚Speed的確干得有聲有色，真可謂既得瑜，又得亮。

想必是第八圈吧，我突然意識到車身和護墻之間只有數(shù)寸之遙（僅管車速距離原型賽車的紀錄尚差一大截），繼而想起這輛車光是附件已價值連城，遂略為放慢速度。Speed版本比標準型慕尚的定價高出2.5萬英鎊，這次借來的一輛更索價30.6萬英鎊，皆因它在附件上霍揮無度，添置了2萬英鎊的娛樂設備、8000英鎊的飲品冰箱（當然不會缺了一套度身訂造的水晶香檳杯）、3500英鎊的手編十字絎縫、2000英鎊的碳維維車門鑲件，諸如此類。主動巡航系統(tǒng)（2920英鎊）和車尾鏡頭（1400英鎊）不在標準裝備之列倒是有點奠名奇妙，不過在下并非富翁，所以無法否定富翁或會忽略這些裝備在大眾高爾夫GTI上不必額外花費的可能性。

無論如何，在金錢上斤斤計較未免離題，我也十分懷疑有多少慕尚Speed買家會討價還價。我唯一想象得到的，是他們的付出換來了一件相當不凡的東西。喔！請勿誤會，我并不覺得它是世上最漂亮的豪華轎車，最初更無法認同這趟試車的出發(fā)點，但它確是糅合新與舊，速度與豪華享受共冶一爐的妙品，一方面自相矛盾，另一方面卻又妙不可言，就像佛羅里達大沼澤，平靜背后其實充滿生機，會咬人的那種更比你想象中多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