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魂不散的那雙男式鞋

廖靜

1

深愛的丈夫于超突遇車禍去世了，這對脆弱的林薇來說，是致命的打擊。在丈夫死后的幾個月里，她經常半夜哭醒，工作漫不經心，人幾乎神志不清。

林薇在這里只有一個親人，就是妹妹林曉。于超剛去世時，林曉把她留在自己家居住，但林薇堅持回家?；丶也虐l(fā)現，妹妹把于超的很多東西都收走了，她是怕姐姐睹物思人。

可是，熟悉的屋里依然到處都是于超的痕跡，這又勾起了林薇的傷心，她回想起丈夫的種種好處，直哭到半夜昏昏沉沉才睡著。在睡夢中，她夢到于超回來了，來到她身邊溫柔地說：“怎么還和以前一樣，不會照顧自己，被子都不蓋好?！?/p>

林薇驚醒，發(fā)現自己被子蓋得好好的，家里空無一人，難道于超回來了？剛才夢中的感覺太真實了。

第二天，林薇一開門就驚叫起來，門口擺著一雙鞋，很舊了，正是丈夫的，果然丈夫昨夜回來了，不然他的鞋怎么會留在這里？自己回來時明明沒有這雙鞋啊。

林薇住的是老式小區(qū)，人們習慣性把舊鞋放在門口，以方便下樓到壩子取物或晾衣。

林薇興奮了，她看過《人鬼情未了》及許多靈異驚悚電影，她以前是無神論者，但現在她更愿意相信丈夫的確還在她身邊。一下子，她的精神好多了。

2

于超去世沒多久，就有人向林薇射丘比特之箭，他就是吳海波。吳海波離林薇挺近，他多次給林薇發(fā)短信以示安慰，并邀請她出來小坐。林薇知道他的心思，但于超在她心里的位置無人替代，她對吳海波的好意置之不理。

其實，吳海波就是林薇的初戀情人，當年吳海波出軌，和林薇的同學曖昧不清，導致兩人分手?，F在吳海波開了家診所，至今未婚。

下班后，林薇哼著小曲兒向家走，仿佛丈夫在家等著她，吳海波在拐彎處攔住了她：“小薇，出去坐坐吧，明天是星期天，你也閑了。”

“不去了，我買了于超最喜歡的香菇，我要做晚飯去?！绷洲闭J真地說。

吳海波急了，扳住林薇的肩搖她：“醒醒吧，于超早死了，你不要再活在夢幻里?！?/p>

林薇斬釘截鐵地說：“不，他沒有死，他每天晚上都回來的?！?/p>

林薇決絕地離去，吳海波十分憂心，他給林曉打了電話：“快來看看你姐吧，她說于超沒有死，我看她快神經了。”

林曉急匆匆趕到姐姐那兒，林薇正心情愉快地收拾飯菜，桌上都是于超生前喜歡的菜，放著兩副碗碟，其中一副是為于超準備的。

林曉慎重地勸道：“姐，人死不能復生，姐夫死了，你不要再活在回憶里了，害得我們也跟著揪心。”

“他沒死，他昨晚還來看我呢?！笨疵妹靡l(fā)火，林薇就把門口的鞋指給她看：“你看，這鞋分明是于超的嘛，不是他昨晚回來又是誰？”

那鞋實實在在的，林曉背都寒了，莫非真有鬼魂？回去后跟丈夫余寒商量起這事，余寒說：“我看肯定是姐姐想于超想瘋了，神叨叨地把他的舊鞋放到門口，自己麻痹自己，這樣下去可不得了，你收于超的東西，一定沒有收全?！?/p>

林曉真怕姐姐瘋了，她和余寒悄悄來到姐姐家，把門口的鞋收了。想鞋子沒了，姐姐大概就該清醒過來：于超真的沒有了。

有鞋子在門口的幾天，林薇活得很快活，她認為丈夫在一直陪著她，突然發(fā)現鞋子沒了，林薇傷心地放聲大哭，難道于超化成空氣走了嗎？不要她了嗎？

吳海波一直關注著林薇，他硬把林薇拉到診所，給了她幾片藥，說：“小薇，你這樣真叫人擔心，于超是好男人，可是世上除了他，還有許多人關心你呢，比如林曉，比如我。”

林薇想起吳海波從前的種種，怨恨地說：“我此生除了于超不會嫁任何人，何況他并沒有離開我?！?/p>

吳海波很傷心，但他不敢在這個時候再刺激林薇，只好由她去。

門口的鞋子消失了，林薇又消沉下來，她經常半夜起來，沖到門口看，或許于超就站在門外對她親切地笑，或許他的鞋子又出現了，可惜她總是失望。

這天晚上，林薇剛沖到門口去看有沒有于超，突然聽到尖厲的呼喊聲：“快來人啊，殺人啦?！焙芸炀阉钠?。

原來，小區(qū)發(fā)生了殺人案，警方判定是入室搶劫所為，這是這個月第二起刑事案件了，上一回是強奸案，被害人連兇手的模樣都沒認清，還是個懸案。

這個小區(qū)的治安令人堪憂，但要根除很不容易，因為這是老式小區(qū)，住戶龍蛇混雜，有許多是黑戶、外鄉(xiāng)人，經常發(fā)生搶劫、強奸、殺人的事，人們天一黑都不敢出門。

林曉擔心姐姐，要她再搬來自己這里，但林薇說：“伊拉克天天都有事發(fā)生，那兒的人還不一樣過日子？我喜歡住自己的家，我走了，于超回來豈不寂寞？”

林曉沒辦法，便和丈夫商量趕緊找個好男人，填補姐姐的心，他們想到了吳海波，畢竟他和林薇有過感情，吳海波一口答應：“我其實早就想和小薇重訴舊情，可她心里只有于超，不愿接受現實，我也沒辦法，只好慢慢等她的傷口愈合?！?/p>

3

門口于超的鞋子再次出現了，好端端地放著。

林薇激動極了，于超還沒有離開她！她把這事告訴了妹妹。

林曉納悶地說：“姐，你也是讀過書的人，世間怎么會有陰魂呢？我親眼看著于超入殮的，他怎么還會回來？”

由于時間久了，林薇又服了吳海波的藥，她神智清醒了些，她琢磨于超鞋子的事，也懷疑陰魂不散沒有根據，突然她靈機一動：莫非，于超沒有死？那天認尸時，那是于超的衣服，身材也一模一樣沒錯，但臉面全非，也許他壓根不是于超本人呢，這樣的電視劇橋段不是很多嗎？

“于超沒有死，他還活著！”

這個想法把林薇和林曉都嚇著了，他為什么裝死？以電視劇里的情節(jié)，應該是官司纏身，或有人想暗算他，反正是有難言之隱，可不管怎樣，于超還活著，他就在附近，時時惦念著妻子。

余寒卻不這樣認為：“姐夫要真活著，干嘛不回來看姐姐？光把鞋留在外面是什么意思？裝神弄鬼的，怕姐姐不瘋是不是？還有，他留下鞋，怎么再走出去？”

是不合邏輯，林薇腦子亂極了。她把丈夫的鞋從門外拿進屋來，好像那是丈夫本人似的。

余寒和林曉一心想成全林薇和吳海波，他們以林曉生日為由，把兩人拉到一起，給他們單獨相處的空間。兩人借故走后，吳海波真誠地對林薇說：“小薇，我這張舊船票，能否再登上你這艘船呢？我以前是對不起你，但過去這么多年了，我一直想著你，能再考慮考慮我嗎？我一定比于超對你還好。”

林薇思潮起浮，這段時間吳海波對她的好，她怎么能沒感覺呢？可是于超還根深蒂固地住在她心里，她接受不了別的男人。

吳海波堅持要送林薇回家，說：“這條街太亂了，一個女人家很危險。”

兩人并肩走在陋巷里，仿佛當年的時光又回來了。

突然，一個小子闖過來一把搶走林薇的皮包就跑，吳海波大叫聲：“哪里跑？”他剛追過去，誰知聲東擊西，又闖出一個男人，要搶林薇脖子上的項鏈，林薇死死握住于超買給她的結婚禮物，和男人扭打在一起。

吳海波只好趕回來救林薇，在打斗中，他的鼻子被歹徒打出血，歹徒看占不到便宜，悻悻地跑了。

林薇心痛不已，扶著吳海波回家沖洗傷口，眼淚忍不住往下落。

吳海波寬慰她：“我沒關系，可惜你的包沒搶回來。”

“我的包里沒什么值錢的，真對不起?！?/p>

吳海波握住林薇的手：“小薇，這里太亂了，你一個女人家一個人住，萬一出了事怎么辦？讓我來陪你吧?！?/p>

林薇的心被融化了，可她還是不能忘掉于超接受吳海波。

這時，外面?zhèn)鱽砬瞄T聲，林薇剛想開門，吳海波叫道：“先從窺視孔里看看。”

過道黑黑的，窺視孔什么也看不到。

吳海波沖到前面打開門，外面站著個陌生男人，他一愣，結結巴巴地說：“對、對不起，我找姓周的。”

這個樓內就沒有姓周的，吳海波狐疑地看他下樓離開。

時間不早了，吳海波要走了，他慎重地告誡林薇：“剛才那人不像好東西，生人來一定不要開門，晚上有人敲門，更不能開，過道看不到?！?/p>

想起最近發(fā)生的刑事案件，林薇連連點頭。吳海波離開半個小時，又給林薇打電話關照她注意安全，要她一晚上不要關機，林薇為他的體貼關懷感動不已。

這一晚，她第一次在丈夫死后夢到了吳海波。

4

第二天一大早，于超的鞋子再次出現在門口。

林薇再也無法平靜了，這到底怎么回事？現在的她神智清醒了許多，這難道真是鬼神所為？還是于超并沒有死？林薇決定探個究竟。

鞋子被收走了，林薇的門口恢復了空蕩。

這天晚上零點，天黑漆漆的，一個人影幽靈一樣、躡手躡腳向林薇的樓道摸去，他手里提著個小包，不知是什么東西。

半分鐘后，等他再下來時，一只手電筒光猛然掃了過去。

是吳海波！

閃出來的余寒、林薇姐妹全驚呆了，他為什么會來這里？難道是想占林薇便宜？

吳海波尷尬地連連擺手：“別誤會，我是來送鞋的。”

剛才他進去提的包現在卷在手上，送什么鞋？

林薇門口，于超陰魂不散的鞋又出現了。

原來，這個小區(qū)治安混亂，吳海波擔心林薇一個女人家不安全，門口放著雙男人鞋，歹徒就會認為里面有男人，不敢輕舉妄動。

吳海波不好意思地說：“本來不想這么偷偷摸摸的，可你不接受我來保護你嘛，我可損失了好幾雙鞋呢?！?/p>

林薇低頭這才發(fā)現：吳海波的腳和于超一樣大，而且穿鞋的品位很相似。

她再也忍不住，羞澀地說：“你損失的鞋，讓我用一生來彌補吧?！?/p>

責編/劉維笑

E-mail：blweixiao@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