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惠民
七月流火,我與山西的衛(wèi)效章老師約定從西安出發(fā),沿古絲綢之路去寧夏出游,想體驗一把大西北的風土人情。
一路顛簸,幾經(jīng)輾轉(zhuǎn),我們來到目的地——寧夏騰格里大沙漠中衛(wèi)沙坡頭沙漠景區(qū)。
沙坡頭原是一個被風沙推起的大沙嶺,坡度很高。登上高高的沙坡極目遠眺,你就一下明白了;原來黃河從甘肅剛一進入寧夏就在沙坡頭這個地方大大的拐了一個太極彎,水隨山轉(zhuǎn),風隨水生,沙隨風走。沙在這里不是向南、向東移,而是順著黃河彎道隨風向北移,再者黃河西岸是賀蘭山支脈,北邊就是賀蘭山主峰,而沙在這里到此為止,沙坡頭也就成了聞名遐爾的騰格里大沙漠的盡頭了。
站在高高的沙坡頭上,你還能聽到由大漠、黃河、高山、綠洲合奏的交響樂,看到橫穿騰格里沙漠的包蘭鐵路上奔馳而過的列車。這個時候你會感覺到大自然的壯觀和人間創(chuàng)造出的奇跡……
六七月份正是游草原的好時節(jié),而你要游沙漠,必須要有自討苦吃的準備。首當其沖的是要備好行頭:防沙腳套、太陽鏡、口罩缺一不可,充分做好手足頭防護。否則,那毒熱的日頭,那不等你防備時不時旋即刮起的風沙細面會嗆得你感覺得天旋地轉(zhuǎn)。我前年七月去內(nèi)蒙鄂爾多斯游庫布其沙漠時吃盡了苦頭,由于過于肥胖,我腆著個大啤酒肚,在沙漠上走了四十多分鐘兩個腳就一下腫了起來,全身上下如散了骨架一樣,難受了好幾天?,F(xiàn)在回想起來仍然心有余悸……
沙坡頭沙漠大得驚人,金黃色的沙海連著天邊,一望無際。到這里來玩,最短的全程穿越沙漠區(qū)域也得需要五個多小時。
沙坡頭景區(qū)游玩項目很多,騎駱駝,騎馬,滑草,滑沙以及沙漠徒行等等,游人可以選擇自如。
我與衛(wèi)老師商議了一下,決定先騎駱駝走一段。衛(wèi)老師是第一次見到沙漠,他對這里的一切充滿了好奇感。
我們騎著駱駝,跟著一行20多人的駝隊叮叮咚咚向沙漠行進。
寧夏是個很美麗的地方,有“塞上江南”之美稱。
來寧夏游玩還有一個愿望,去銀川看望我老家的一個名叫阿丹的五姐。阿丹姐比我大五歲,今年已有58歲了。阿丹姐是北京生人。她的老家是我們山東萊州灣畔柳溝村的。1969年秋天,首都疏散人口,她家一家八口從京城遷回老家居住。
阿丹姊妹五個,她排行老五,下面還有兩個弟弟。要按政策講,她們一家的姊妹們應該全是知青待遇才對。
當時她們一家從北京回來,生活得也異常窘迫。她爸爸是當時還沒有退休工資的工人下放人員,她媽媽是老北京家屬工。唯她大姐早早響應上級“上山下鄉(xiāng)”號召去寧夏賀蘭山下的一個農(nóng)場去勞動。她二姐、三姐、四姐、還有阿丹和兩個十多歲的弟弟隨父母搬回老家生活了。
老家的房子很舊,房子是土改時分房。三房小瓦的青磚正房,院兩側(cè)各兩間舊廂房,少門缺窗。只有那黑黑的、深深的大街門閣間向世人昭示,這曾是過去有錢人的戶宅,日后敗落了。
全家人搬回老家后粗粗打掃了一下,就這么安頓下了。那個年代農(nóng)村很苦,我們柳溝村屬典型的鳳凰山丘嶺地帶,地薄,缺水,全靠天吃飯,生活是可想而知得了。她們?nèi)襾砝霞抑簧盍耸?、三年,就又落實政策了?/p>
阿丹的二姐,三姐先在生產(chǎn)隊干了幾年活,按政策就地分配。二姐當了教員,三姐分配到市屬企業(yè)草藝品廠,四姐早早嫁到鄰村結(jié)婚生子,雖沒分配工作,現(xiàn)也享受知青待遇。阿丹和兩個弟弟當時上小學,沒趕上分配政策。
阿丹兄弟姊妹七個都長的不錯,也有氣質(zhì)。說得是標準北京話,與我們這些農(nóng)村粗魯野性孩子就不一樣。
阿丹剛回來時只有十二歲,她身材苗條,皮膚生得白嫩。鵝蛋型臉,一對大眼睛閃閃發(fā)亮,長得非常漂亮。乍一看,簡直就是電影《五朵金花》與《阿詩瑪》的主演楊麗坤的翻版,是個十村八疃也找不出的大美人。
阿丹的二弟風君比我大一歲。上一、二年級時與我是一個班級的同學,我倆整天魚頭不離魚尾在一起玩耍。他的五個姐姐和哥哥風原對我都很好。常去他家玩,我自然與風君的幾個姐姐也很熟悉不過了,我管她們也稱“姐”。
阿丹不僅人長的俊,歌唱得也好。在學校里讀書時, 是學校的文藝宣傳隊員,常參加學校組織的詩文朗誦、唱歌、跳舞演出,以出色的表演給老師和同學們留下了美好的形象。
1976年冬,粉碎“四人幫”后的農(nóng)村,村村排演戲劇。我們柳溝村也排演現(xiàn)代移植呂劇《瑤山春》,劇中的女丫環(huán)阿丹就是由她這個真阿丹扮演的。那年阿丹剛十七歲,她扮演得傳神、到位,受到許多戲迷追崇……
1977年,阿丹初中畢業(yè)了,那個時候生產(chǎn)隊急需勞動力,一個學生剛剛走出校門,就被生產(chǎn)隊盯上按成年人分排農(nóng)活。一個成年人每人要包七八畝地,鋤草,打藥,澆地,收割,把人累死累活捆在地里,一年也掙不了多少工分。阿丹,一個瘦弱的北京姑娘天天也要干成年人的活。她那個年代在農(nóng)業(yè)社里出了多少力,流了多少汗是可想而知的。那時的農(nóng)村就這么個情形。
村里有人給阿丹提親,介紹了本村一個比她大三歲的男青年,小伙子叫壽柱,品貌都不錯。但他老娘因病早逝,靠一個老爹拉扯著一家子人生活,自然一貧如洗的窮家是難以留住金鳳凰的。盡管阿丹與壽柱同意,阿丹的父母也很中意壽柱這個女婿,可阿丹卻真的無法忍受家鄉(xiāng)勞力之苦。談了幾個月,正逢大姐從賀蘭山回來探親,悄悄把阿丹姐領(lǐng)走了。后來傳回消息,阿丹去寧夏后也在她大姐所在的賀蘭山農(nóng)場找了個對象結(jié)婚了……
時光飛快過去了四十年,我從此一直再沒見到阿丹姐。阿丹走的那年剛十八歲,阿丹姐是我幼年和少年時很崇拜的偶像,因為看了她的演出,我總覺得她應該是個當電影明星的人才。
阿丹那年走得挺突然的。后來我才慢慢悟出,是鄉(xiāng)野的貧窮和繁重的勞動逼得這個姑娘不甘心從此消沉才鼓起勇氣離開山鄉(xiāng)的。
阿丹的二弟風君初中畢業(yè)后按落實政策進北京接了父親的班,他的大哥風原終于留在原本不該留在農(nóng)村而現(xiàn)實里最終還是在農(nóng)村生活,并且要在這片神圣的黃土地上腳踏實地生活一輩子。當然,并不是我嫌棄農(nóng)村,一個人在家鄉(xiāng)、故土生活與離開家鄉(xiāng)出走都是有原因的,只是換在不同環(huán)境里生存,這個生存方式無可非議。
阿丹的大弟風原現(xiàn)在老家生活的很好,新蓋的五間大瓦房寬暢明亮,現(xiàn)代化的家電、自駕車樣樣俱全,一點不比城里人遜色。
因為文學,我于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由市委宣傳部調(diào)入市里工作。先在市鹽務局任秘書,后又借調(diào)工商時報做編輯,再在市殘聯(lián)任宣傳干事,同時參入發(fā)起創(chuàng)立市作協(xié),主抓全市文學創(chuàng)作,現(xiàn)又供職于市師范學校從事新聞與校史編纂工作。我對老人十分盡孝,周末?;乩霞铱赐先?。自然也時常到鄉(xiāng)鄰去串串門,與風原哥嫂也時常談起風君和阿丹姐。
風君剛?cè)ゾ┏菂⒓庸ぷ鲿r回來過幾次,我都見到了。只是這十多年信息不通。而阿丹姐從七八年離開家鄉(xiāng)后至今已快40年了,我再也沒見到她。風原哥嫂說:“前幾年阿丹五姐回來過一兩次,住的時間不長就又回去了。”
我真的很想見到阿丹姐。
這次來寧夏游覽,臨行前,我回老家向風原大哥要了阿丹姐的電話及住址,打算游完之后一定專門去看望她。
……
我與衛(wèi)老師騎著駱駝,跟著游玩的團隊,一步深一步淺地往沙漠深處走著。下午兩時至五時是沙漠一天中最熱的時辰,沙漠干燥,酷暑難熬,熱氣襲人。放眼望去,連棵遮陽的樹木都沒有,身上被太陽炙得如芒刺扎的一樣痛癢,嗓子也異常發(fā)干。越往里走,越感覺越?jīng)]個頭緒。我們翻過一個又一個沙丘,一直向前跋涉著。人騎在駱駝上全身汗淋淋的,駱駝身上的毛發(fā)也濕透了,駱駝大口大大喘著粗氣不停蹄地往前走著。我倆騎了兩個小時的駱駝走到中途小憩,衛(wèi)老師突然驚叫一聲;“快看,包蘭鐵路?!蔽姨ь^一看,可不,橫穿沙漠的包蘭鐵路近在咫尺。我順著鐵軌遠遠望去,多么像一條沙漠巨龍啊。包蘭鐵路可是我國鐵路建設(shè)史上的一大奇跡,也是世界鐵路史上的一大創(chuàng)舉。我真心嘆服我們的鐵路工人的智慧與創(chuàng)造力。
沙坡頭景區(qū)還有沙漠摩托車穿越,自駕越野車穿越,同時還有多條觀光車線路和裝甲車穿越項目。我倆又先乘坐觀光車玩了一個小時,最后準備在五時前乘沙漠裝甲車行進,也過過乘裝甲車癮。這個時候,突然,我不經(jīng)意地抬頭一看,見面前的大沙漠被風刮起的一道道紋理均勻地鋪展開,我連忙蹲下用手輕輕扶摸著細沙,有種說不出的愜意。
坐進裝甲車里,雖覺也悶熱,但喝著礦泉水,似乎不那么炙人了。我與衛(wèi)老師在緊張與疲憊中坐著裝甲車行駛了大半個小時,終于游到了沙漠盡頭。
傍晚,我倆來到黃河岸邊,黃河飛流的氣勢,一下全部洗盡了沙漠的熱氣。沙漠的落日來的很慢,也很壯觀。站在黃河邊看落日,別有一番景趣,唐詩人王維的千古名句“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正是描寫此處的大漠與黃河的天然銜接絢麗景觀。
“還是先住下洗洗吧,渾身的沙土,吃晚飯再出來好好看。”衛(wèi)老師招呼我。
看到黃河,我立刻來了精神,全身也不覺得累了。直到衛(wèi)老師再三喊我,我才戀戀不舍地回過頭。
黃河邊有不少酒店旅館,多半是回族人開的,也有漢人開的。酒店豪華、普通皆宜。館舍大多用黃土攪沙干打壘,這種墻很結(jié)實,有木柵擋門,平房居多。黃河邊游人很多,這些游人大部分來自內(nèi)地,有個人散游,有組團旅游,也有一家三、五口開著私家來游沙漠,游黃河的。
我和衛(wèi)老師住進一家回民旅店,別看店小,衛(wèi)生間,電視,餐廳一應俱全。店里已住了20多人,我倆每人一張床位,一個房間100元,不貴。
沖完了澡,換洗了襯衫,我倆趕緊到餐廳吃飯。
衛(wèi)老師搬來一箱啤酒,笑吟吟地對我說“伙計,今晚咱吃孜鹽羊肉,啃羊腿,嘗一下回民最具風味的蔥絲餅、椒鹽餅和軟硬炒面。這里的羊肉地道著呢,咱哥倆好好喝個痛快!”
我趕忙說:“對,咱倆好好喝一頓!”
我喝著啤酒,心里打算著;明天上午游黃河,下午趕到沙湖游覽一下,還有影視城,最遲后天也得趕到阿丹姐家。
我把游玩行程與衛(wèi)老師說了,衛(wèi)老師高興得不得了。他把兩手一拍,興奮地:“這趟我也沒有白來,趕后天我陪你去賀蘭山農(nóng)場,見見你的這位偶像阿詩瑪五姐去!”
我連連笑著點頭:“肯定的!”
這個夜就在騰格里大沙漠的沙坡頭黃河邊上美美地度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