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樹也
福根一大早就在自家樹林砍了一棵小樹回來,氣呼呼的,在院子里用刀噼里啪啦的弄制。
婆娘袖了手湊過來問,弄啥哩。
他不理。
半袋煙工夫,他弄制成丈把長的兩股叉子,才直了身,瞪了婆娘一眼,都怪你,讓你起來,就不起,真是懶娘們!怪我?婆娘急翻眼,罵道,你王八蛋咋不起來?昨晚半夜里,聽到院子里有動靜,福根剛從婆娘身上爬下來,正舒坦著哩,不想動,婆娘呢,嫌冷也沒起。
福根娘在屋里病床上,聽到他兩口子吵嘴,咳嗽了幾下,問,福根你們干啥哩?沒啥事,娘。丟雞的事,福根不能讓娘知道,正下著蛋呢,娘會心疼的。福根小了聲,說,還指望下蛋給娘補身子呢,兩只丟了一只,可恨的賊!賊可恨,你抓賊啊,罵我做啥?婆娘扭身進了廚房。
當然要抓賊!
到了夜里,福根把婆娘從被窩里拽起來,給她一個棍子,自己拿了兩股叉,悄悄埋伏在大門旁。福根察看過了,大門走了扇,有很大的縫隙,賊一定從這鉆進來的。賊八成還惦記著剩下這只,還會來。福根安置婆娘,一會兒我用叉子叉他的脖子,你就用棍子打他的腿,記著,別打身子,別打死人了,犯法哩。婆娘聽了,縮了下身子靠緊福根。
連著兩夜,賊影也沒有。
第三夜,婆娘撐不住了,說,明天還要下地干活,你自個守吧,回屋睡了。福根心里也犯了嘀咕,應該會來吧?
第四夜,福根裹著大衣,用腿夾緊叉子,貼著墻根迷瞪。下半夜的時候,福根激靈打個寒顫,睜眼警視四下,月亮不知道咋跑沒影了,黑乎乎的,伸手不見五指,不過雞窩那邊沒啥異常聲響。福根松勁了,準備回屋睡覺。這時,門外傳來悉索聲,終于來了!福根豎了耳朵,脖子緊了緊。隱隱約約一團黑東西從門縫拱了進來,接著雞窩那傳來雞驚恐的“咯咯”聲。福根渾身緊了下,一聲驚喊,用叉子叉向黑物,“汪嗚—汪汪—汪嗚——”,黑物一陣翻滾,婆娘聞聲,披著衣裳沖出來,急頭白臉地用棍子猛打。黑物掙扎幾下,不動了。福根讓老婆拿來燈,一看,原來是一條黑狗。
這不是順子爹的狗嗎?婆娘叫道。
是這老雜種的,福根狠狠地罵。
細看,狗已只有出氣沒有進氣了。
婆娘說,這咋辦?
咋辦?找他去。
福根兩口子抬了狗,尋到村后順子家,這地偏,福根極少來。兩間舊屋,沒大門,秫秸圍墻,幾乎算沒院子。順子爹的父親輩是地主,順子爹年輕時婚事被耽誤了,一直未娶,順子是養(yǎng)子。
福根老遠就看見舊屋根上的一片雞毛,心里一抽。
福根把狗扔在摸索起床的順子爹腳下時,狗費力地抬下頭,嗚咽一聲,直挺了身子。
順子爹摸索著狗頭,擠幾下眼,說,我這眼兩個多月了,花著花著就啥也看不見,順子這畜生年輕輕的不學好,跑半年了也不回來,走時還拿光我的錢。這些天多虧黑子,尋來些碎饃什么的才沒餓死,前幾天這畜生咬回一只雞,不知道是你家的呀。前天餓極了,才做了吃了,你把黑子打死吧。順子爹說著,擠出幾滴渾濁的淚。黑子啊,跟我五六年了,我……你把它換成錢吧,算賠你了。
福根半晌沒作聲。
回去的路上,福根扛著狗在前面急走。
婆娘在后面氣吁吁地叫,你去哪?上集走這條路。
福根也不停步,喊,你這娘們就知道錢,回家拿鐵锨去,把黑子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