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客棧5·時間里另一個我

劉宇昕

倉央嘉措說：“即使真的有來世，今世錯過的，來世還是會錯過?！?/p>

——題記

1.秦白羽，我程瀟瀟要送你一件禮物

一大早，秦白羽就被程瀟瀟拖了出來：“上次你救了我，為了報答你，我決定送你一個禮物?！闭f完，她從背包里掏出一本嶄新的書——《時間里另一個我》，幾個大字清晰地映入眼簾：“喏，這是送你的！現(xiàn)在我們?nèi)ニ暮炇蹠却蟀子H筆簽名之后，就送你。有內(nèi)涵，有深度，上檔次吧？現(xiàn)在沒文化多可怕呀！所以，你要多看看書。別整天和那些妖精打交道，多嚇得慌啊！”

一路上聊著，也就不知不覺到了市中心的萬達廣場門口，門外已經(jīng)排了很長的隊。他們剛停下，就聽見前面的女生喊：“沈白，沈白，我們心目中的大白！”

大白從側(cè)門被幾個保鏢護送著進了商場，還沖他們這邊拋出一個淺淺的笑，就好像認識似的。秦白羽沒注意到他的笑，目瞪口呆地傻傻地看著一群少男少女一窩蜂往商場里擠。

寬闊舞臺上，擺著桌子，沈白認真地簽著字，時不時朝排隊的粉絲投一個微笑。

看著這么多人排隊要簽名，秦白羽不禁感嘆：“人類真是無聊，還是和妖精打交道有意思?！?/p>

程瀟瀟正興奮地排著隊，期待簽名，人群里傳來一聲尖叫：“不好了，有人暈過去了！”

沈白眉頭一皺，朝人群看過來：“快叫救護車，快！”他沒看清什么人，只看見下面烏壓壓一片人圍著。他停了手上的筆，奔向臺下，“麻煩大家往外讓一讓，留出一點空間?！?/p>

人群讓開，沈白終于看清了倒在地上的人，失聲叫起來：“媽——”

2.你的第一場簽售會，我怎么能不來？

急救室的燈亮了三個小時，沈白在手術(shù)室外焦急地等，他眼睛里的淚稍微一眨眼就可能流出來。

本來想在青榕市做完簽售會，下一場簽售就回老家舉行，到時親自接媽媽到現(xiàn)場，讓她坐在自己旁邊，他要親口對她說聲“謝謝”，要不是她的支持，自己也不會堅持到現(xiàn)在。

這是沈白的第一場簽售會，媽媽實在等不及了，連夜啟程，坐了足足六個小時大巴車來到青榕，她不告訴他是不想打擾他。

她在臺下看著臺上文質(zhì)彬彬的儒雅少年，心里想著：“終于等到這一天了，以前的付出都是值得的。知足了，我知足了……”

心里這么想著，胸口疼起來，倒地那一刻，她覺得一顆很累的心終于可以休息了。

昏迷的時候，她聽見體內(nèi)那個聲音在縈繞：“蘇月，你每次讓我倒轉(zhuǎn)時間，最后傷害的卻是自己。你不后悔？”

蘇月已經(jīng)沒有力氣說話，她輕輕搖頭。

蘇月被推出手術(shù)室的時候，醫(yī)生告訴沈白，她是肺癌晚期，癌細胞已經(jīng)擴散了。醫(yī)生埋怨著早發(fā)現(xiàn)的時候，為什么不來醫(yī)院治療，這個病你媽媽不可能一點癥狀都沒有，她就沒有跟你提過一句話？

沈白確實不知道媽媽得了肺癌，這些年，沈白一直在北京拼搏，住過地下室，打過零工，為了把自己的書也寫好，賺的不多的錢幾乎都用來買書了。

有時候，蘇月問他：“在北京挺好的嗎？”他說挺好的，然后匆匆掛了電話。他不想讓母親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狀況，這么多年，他都忘記對媽媽多一點點關(guān)懷。

坐在蘇月的床頭，他拉著她的手，眼淚直流。3.蘇月的體內(nèi)住著一個時間妖精

“白羽哥，求求你救救沈白的媽媽吧！求求你了！”程瀟瀟把還沒來得及簽名的書遞給秦白羽，“這個送你啊！”

秦白羽冷著一張臉，生老病死本是自然規(guī)律，他不能破壞：“我不管，我只能管妖精的事?！?/p>

程瀟瀟猛地奪過他手上的書，掉頭氣呼呼地走了：“秦白羽！你渾蛋，見死不救！”她渾身都在哆嗦。

秦白羽并不理解，沈白對于一個十幾歲的學(xué)生意味著什么，他就像她心中的一個夢，看著他，就會看到希望。

秦白羽不放心，跟著程瀟瀟后面來到了醫(yī)院。

蘇月還是昏迷著躺在床上，醫(yī)生一天下了幾次病危通知書。

程瀟瀟進來時，沈白趴在床邊睡著了，秦白羽也前后腳跟進來。

她歪著頭，不想理他，他也沒管她，徑直走到床邊，仔細看著蘇月：“奇怪，她的臉色不對……看起來才50歲，但是我敢斷定，她在這個世界上活了至少55年……”

“什么？”程瀟瀟一頭霧水。

秦白羽神情凝重，凝神一想，說：“說白了，她多活了五年，也少了五年，在她身上，時間倒轉(zhuǎn)了五年。這肯定是妖精搗的鬼！”

“妖精？”

“時間之妖?！?/p>

4.時間，時間，你慢些吧！

秦白羽在地上畫了一個無形的圈，形成結(jié)界，在結(jié)界之中，他雙手順時針在蘇月的頭正上方滑動，一會兒工夫，長著大餅?zāi)槨ⅹ氀鄣难霈F(xiàn)了。

“時間之妖，你該回去了。你讓躺著的這個人少了五年壽命?！鼻匕子鸬氖种肝盏每┛┳黜?。

“呀呀呀，你可別這么說。要不是她求我，我才不答應(yīng)呢！”

“求你？”

“當(dāng)然了。還不是為了她這個寶貝兒子。你不知道，要不是她媽媽，沈白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在棺材里成灰了，哪還能出什么書?。　?/p>

“怎么回事？”

“呀呀呀……你別急啊……聽我跟你說呀！”

五年前，沈白一人來到北京，住在地下室，白天忙碌著繁重的工作，閑暇時間寫文章，雖然也發(fā)表過一些作品，可是一直沒有起色，寫的長篇作品投出去，編輯說：“這個作品沒有市場，讀者是不會喜歡的，不好意思，退稿！”

對于夢想徹底絕望的沈白，結(jié)束了自己的生命。此后的五年里，蘇月一直都沉浸在悲痛中，沈白的父親好多年前就去世了，是蘇月一個人帶他，他就是蘇月的命，也是蘇月生活的唯一動力，沈白走后，她整個人就垮了，瘋瘋癲癲，丟了工作，生活作息也完全亂了，她不知道活著的意義。

她站在海邊，很想去看看沈白，她太想他了，就在她半截身子淹在水里的時候，她遇到了時間之妖。

“呀呀呀，當(dāng)時，我正坐在沙灘上吹海風(fēng)，曬太陽呢！就看到一個人朝水里面走啊，呀呀呀……我雖然是妖，可我也有良心呀，這不我就救了她?！?/p>

聽了她的事，時間之妖答應(yīng)她把時間重新回轉(zhuǎn)到五年前。

那是沈白極度郁悶的時光，蘇月通過打聽，她得知，出版社有一種模式叫自費出書。她偷偷聯(lián)系了以前沈白聯(lián)系過的出版社，再一次把沈白的書稿送了過去。

編輯翹著腿，愛理不理地說：“我都說了，這書出版之后不會有市場！”

“我知道，我知道……那我們自費出行嗎？”

“這個倒是……可以?！?/p>

沈白的書出版了，她又拿錢給編輯，讓他交給沈白，就說是稿費。

出版社編輯心生一絲暖意，他說：“蘇女士，這錢我會一分不少打給沈白的，你做母親的心意我們理解，只是我們出版社也有難處，所以自費這個……”

“沒事，沒事……理解理解，那就麻煩你了。”

正如編輯所料，沈白的書銷量并不好，但不管怎么說，這第一本書讓他重新拾起了生活的信心。

沈白把書拿回家給蘇月看的那天，是兒子本應(yīng)離開世界的那天，幸好時光倒轉(zhuǎn)，她才有機會逆轉(zhuǎn)一切。

她很珍惜這段時光，她發(fā)誓無論如何都要完成兒子的夢。

在一天天忙碌的賺錢中，她的身體垮了，一次體檢中查出了肺癌，醫(yī)生說她只有五六年時間，配合治療，可以延長到十年。

她拒絕了治療，五六年就夠了，夠她完成兒子的夢想。

5.我的夢就是你好好活著

不久之后，沈白就開始寫第二本書，因為編輯又和他約稿了，他并不知道這都是母親的安排。

蘇月說：“編輯，麻煩你再給他出一本書吧，這是我攢的三萬塊錢?！?/p>

編輯看著這個憔悴的母親，不忍拒絕。

“那好吧……我和他約稿?！?/p>

“謝謝你?！?/p>

蘇月一個人在老家，白天上班，晚上出來擺擺攤賣點小吃，很晚才回家。有時候城管來了，她就氣喘吁吁地推著車跟著人群跑；城管走了，她再推著車出來。身體每況愈下。

那幾年，沈白寫自己的文字，追求自己的夢想。

編輯有一次無意中問到她：“為什么要這么做？為什么要去實現(xiàn)你兒子的夢？”

“我只希望他好好活著，活著就會明白世界，就有機會實現(xiàn)自己的夢?！?/p>

是啊，活著就會看到希望。

五年時間一點點過去，在喧鬧熱鬧的圖書市場上，沈白溫暖治愈的文風(fēng)成了一道風(fēng)景，忠實讀者越來越多，他也開始小有名氣，上個月的文學(xué)選秀節(jié)目終于讓他一炮而紅。

坐在臺下的蘇月：“如果沒有時光倒流，他就不會有機會實現(xiàn)這些夢，所以說，活著就有機會啊……”

時間之妖說著蘇月的故事，程瀟瀟和秦白羽都驚呆了。

沈白是死過一次的人？蘇月曾穿越到過去，扭轉(zhuǎn)了一切？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程瀟瀟張著大嘴。

“這是真的嗎？”

“呀呀呀，當(dāng)然是真的呀！”時間之妖說。

嗯？剛才“這是真的嗎”是誰說的？這個聲音……

不好，身后的沈白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醒了。6.請讓時間重新倒轉(zhuǎn)！

“呀呀呀，你說什么？再倒轉(zhuǎn)回去？我不干我不干！不停地倒轉(zhuǎn)，對于我的身體也有損害，再說了，如果持續(xù)使用，時空就徹底混亂了！”沈白要求時間回轉(zhuǎn)，時間之妖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求求你了?！?/p>

“有些事，即使你回去了，你也逆轉(zhuǎn)不了的?！?/p>

“我只想多陪陪她，就給我一點時間吧，哪怕是一個月也行……”沈白的眼睛哭得紅腫。

“那好吧，就一個月。多了也別想！”

沈白重新回到一個月前，這天，蘇月給她打電話讓他參加《你就是作家》的比賽，按照之前的時間順序，他此時答應(yīng)了媽媽，準備比賽。但是這次，他沒有答應(yīng)：“媽，我不參加這個比賽了，我想回去看看你?！?/p>

“我一個老太婆有啥好看的。趕快去參加比賽，這可是個機會，錯過了就沒了。”

沈白說：“我已經(jīng)訂好了車票，現(xiàn)在就回去看你?！?/p>

回到家，沈白并沒有見到蘇月，桌子上留下一張紙條：“兒子，去參加比賽。這是你的一個夢，你要是得了大獎，媽媽做夢都會偷著樂的。你比賽完了，媽媽就出現(xiàn)，你不去比賽，媽媽一輩子也不見你?！?/p>

沈白本想扭轉(zhuǎn)事情的發(fā)展，可是沒想到自己還是參加了比賽。比賽參加了，他得了大獎，出版社給他安排下個月在青榕市舉辦一場簽售會。他直接拒絕了。

他知道簽售會那天，媽媽肯定會來，然后會暈倒，再住進醫(yī)院。他不要讓這一切發(fā)生！

比完賽，他就馬不停蹄地坐車回家了。

媽媽依舊不在，桌子上留了一封信：

兒子：以前，我對時間之妖說過，如果哪天你發(fā)現(xiàn)了真相，讓時間倒轉(zhuǎn)，企圖扭轉(zhuǎn)一切時，也請再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回來。這次我回來，也只是想再多看看你，我怕我暈倒之后再也沒有機會看到你。

這次比賽的時候，我一直跟在你身邊，在臺下當(dāng)你的觀眾，你并不知道。我只想多看你幾眼。媽媽為你做的這些，媽媽不后悔，至少你還健康平安地活著，無論以后發(fā)生什么事，活著就有希望。

媽媽的時間不多了，你可有大把的時間，好好活著，為自己，也為媽媽活著。

沈白拿著信，手在發(fā)抖。

媽媽走了，再也沒有見過她的影子，不過，沈白相信媽媽一直活著，她只是累了，想去看一看這世界罷了。

出版社最后還是執(zhí)意要他去青榕市做一場簽售會，廣告都散布出去了，不去不好。沈白答應(yīng)了。

最后，他還是來到了這里，一大早萬達廣場門口就擠滿了人。

他看見了程瀟瀟和秦白羽，他沖程瀟瀟微笑，秦白羽抬著頭，還是那副面癱的表情。

程瀟瀟得到了沈白的簽名，興奮地直跳，秦白羽拉著她，不然她就飛上天了：“喂，給我！”

“干嗎？”程瀟瀟把書藏到身后。

“這不是你送我的禮物嗎？”秦白羽佯裝伸手要奪回書。

“這個……”程瀟瀟完全忘記這簽名書是給秦白羽的禮物了，“你想要，可以自己排隊去……”程瀟瀟決定耍無賴了。

“不用排隊，這個送給你?！鄙虬讖纳砗竺俺鰜?，遞上了一本書，還遞上了兩張邀請信，“我想寫一個妖精題材的故事呢！叫《妖精客棧》。出版社很喜歡這個題材，這個月我會寫好，下個月，新書簽售會的時候，你們一定要來?！?/p>

“啊……”秦白羽和程瀟瀟再一次驚呆了，“這什么情況??？”

“你知道妖精客棧？”程瀟瀟多嘴地問了一句。

“不知道啊……難道真的有妖精客棧嗎？”沈白裝傻，“我想寫這個題材，只是因為最近好像產(chǎn)生幻覺，老是看見一個大臉盤、獨眼的妖精。你們看，好像就在前面……”

沈白指了指前面的一個街角。

秦白羽傻眼了，是時間之妖。他奪過沈白的書，拉著程瀟瀟就走了：“快，我們有點急事，先走了！”一邊跑，一邊回頭解釋，“那確實是你的幻覺……你肯定看錯了，街角什么也沒有。”

時間之妖使勁跑呀：“呀呀呀，沈白這家伙居然出賣我，我可不想回妖精世界去?！?/p>

“別跑，別跑！”秦白羽喊道。

“呀呀呀，你來追我呀！”時間之妖頑皮地沖他們做鬼臉。

沈白回去的路上，看著漸漸散去的人群，好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影子：“媽媽？”她沖他笑，對他說話：“這是你的第一場簽售會，我怎么能不來呢？”

一轉(zhuǎn)眼，人群里沒了媽媽的影子。

沈白相信，媽媽還在，一直都在。存在于這個世界上，一個未知的時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