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尋歷史的足跡

王萬然

4月12日，天公作美，雨下了兩三天就停了，好像是專門為作家采風網開一面。

由汕尾日報社和海豐縣委宣傳部組織的文化之旅海豐采風活動由陳寶榮、許宇航充當導游，他們身強力壯，經常到處鉆山洞、訪舊屋，對海陸豐歷史文化了如指掌。

第一站直指梅隴鎮(zhèn)馬福蘭村丘東平故居。

丘東平烈士的名字在三十五年前我就聽過。當時，與我哥高中同班的蔡謙兄回到碣石，介紹他讀到丘東平是海豐人，尤其是專家對他究竟是被日寇子彈打中還是他命令通訊員幫他完成自殺的犧牲細節(jié)有爭議，便向學校申請要到海豐調研。海豐文化館很重視，派人陪他搜索資料，去梅隴采訪。蔡謙兄關于丘東平的論文于1982年發(fā)表于《新文學論叢》。一個師專生能在《新文學論叢》發(fā)表作品，那是很不簡單的，雜志社領導專門寫信向汕頭地委領導推薦了韓山師專學生蔡謙。2010年6月22日，廣東省作協(xié)、中國社科院文學文化所及海豐縣委縣政府聯(lián)合舉辦紀念丘東平誕辰100周年學術研討會，我向研討會倡議人蔡運桂教授、許翼心教授推薦《汕頭特區(qū)晚報》總編輯蔡謙出席。研討會前，我集丘東平作品篇湊了一首打油詩：“梅嶺之春抗戰(zhàn)艱，將軍三絕著先鞭。青年截擊茅山下，白馬馳呼通訊員。沉郁城中殲敵寇，暴風雨里浴硝煙。丹心碧血紅花地，鐵筆軍魂第七連?！痹娭袑④娙^指陳毅的《梅嶺三章》，丘東平當過陳毅的秘書。

丘東平1931年起發(fā)表了紀實小說《梅嶺之春》《通訊員》《一二八抗日戰(zhàn)爭的回憶》等。如果說夏衍的《包身工》是中國第一篇報告文學，那么，丘東平就是中國報告文學的開山鼻祖。丘東平是江蘇鹽城家喻戶曉的烈士，1941年7月24日拂曉，他作為魯藝華東分院教導主任、劉少奇的得力助手，為掩護師生突圍，在建湖縣慶豐鎮(zhèn)北秦莊犧牲。北秦莊改名東平村，該地中學改名為東平中學，他犧牲前站立的那座橋命名為東平橋。一個作家的名字被命名為地名和中學名，在當代史上可能絕無僅有。

丘東平故居是海陸豐傳統(tǒng)的三間二伸手建筑，不過在門樓多建了一排房子，比普通的多了兩間。

第二站是聯(lián)安鎮(zhèn)白町村。寶榮說，白町原來叫白丁，往來無白丁，我們現(xiàn)在就來白丁了。陳炯明故居與左右民居聯(lián)成一排，前面是大町，從町上的地基可以看出，前面應該有一排舊房子，拆掉了。陳炯明是現(xiàn)代史上爭議最大的人物，不少研究孫中山的學者現(xiàn)在轉向研究陳炯明，因為關于陳炯明的史料齊全，每翻開一頁，便有新的陳炯明出現(xiàn)，耐人尋味。幾年前，我們這里在保護陳炯明文物方面“猶抱琵琶半遮面”，而惠州市卻公開打造“惠州客家名人”陳炯明，修復陳炯明墓，還建了陳炯明與辛亥革命史跡陳列室。目前海豐縣也重視陳炯明文物保護了，修葺了陳炯明故居和都督府，民間團體年年都去惠州祭拜陳炯明。

陳炯明墓位于惠州市區(qū)紫薇山。1987年，我還在惠陽地區(qū)教育處工作，與幾位好友去正在興建的惠州烈士陵園游玩，好友指著一個四面環(huán)水的小山頭說，聽說陳炯明墓就在那邊。當時的陳炯明，在我心目中還是反面角色、大軍閥，不過他是海豐人，海陸一家親，便走去看看。穿過小壩，一座高大的墓碑聳立眼前，墓碑外面是個小亭子，碑文刻的是“陳競存先生墓/章炳麟題”，估計陳競存就是陳炯明了。雖然周圍有農房，也種了農作物，但我還是感到吃驚。第一個吃驚沒見過這么大的墳墓，第二個是陳炯明作為一個兩黨都不認可的反面人物，為什么能在惠州建這么大的墳墓，并且連在文革都沒有受到大的破壞？

后來才逐漸明白，陳炯明是被抹黑了。讀了葉曙明長篇小說《共和將軍》后，大體了解了真相。陳炯明的一生跌宕起伏：清朝秀才，組建同盟會，組織革命暗殺團，策劃東江起義，參加討袁運動，省議員，定威將軍，廣東省長兼粵軍總司令，任過陸軍部總長兼內務部總長，陸軍上將。下野后組建中國致公黨并出任總理。他力主禁賭禁毒，推廣民主政治，還權于民，興辦現(xiàn)代化教育，公派優(yōu)秀學子留學等等。為官清廉，有“一生不置私產，不貪污，不受賄，不二色”的政聲美譽，去世時“陳氏家無長物，窮極，借用為其母預備的壽材，始得以入殮。”孫雖認為陳叛己，但也坦言陳“能文能武不好女色，不要舒服，吃苦儉樸，驍勇善戰(zhàn)?！?925年，孫中山在京逝世，下野的陳炯明以對聯(lián)一副挽之：“惟英雄能活人殺人，功罪是非，自有千秋青史在;與故交曾一戰(zhàn)再戰(zhàn)，公仇私誼，全憑一寸赤心知。”1933年9月陳炯明去世，香港《工商日報》評價說：“國民黨死了一個敵人，中國死了一個好人?！币虼耍筒浑y明白國民黨不少政要為什么會把他埋葬在惠州紫薇山。2010年元月，民間團體在海豐青年公園召開陳炯明學術研討會，其真實面紗終于掀開了一角。我當時寫了一首七律：“日照龍津水漸溫，百花吐艷競存論。當年若噤孫難辨，今日爭鳴公可陳。群蟻附膻終造假，清風撥霧力求真。孤山遙望魂歸處，萬紫千紅總是春。”同年10月，我再次參觀了位于海城的陳炯明都督府，寫了一首《被保鮮的都督府》：“油漆黃黃，把都督府密密包裹/故鄉(xiāng)的秋風輕輕呼喚著/害怕你永遠地沉睡下去//歷史像樹梢搖擺不定/但沒人敢揭開你的面紗/因為你不是流氓//都督府被繼續(xù)保鮮著/人品是最好的保鮮膜”。歷史的面紗，需要有識之士去揭開。

出了白町村，驅車穿過聯(lián)安圍濕地，除了一兩只水鳥在飛翔外，窗外空蕩蕩，宇航說，冬天鳥就多。對啊，候鳥冬天南飛，現(xiàn)在快夏天了，它們往北去了。

到了海汕公路，拐向道山塔。來往汕尾至海豐的人每次都會看到道山塔，但是，能上去的卻沒有幾個。我們穿過道山村，沿著堆滿樹葉的小路上山，由于雨后，小飛蟲漫山遍野。道山原來是個小島，也是海城的出海口，相傳清朝海盜劉香就駐扎在這里，所以叫盜山。道山塔也稱“文筆塔”或“水口塔”，為七層八角閣樓式空心塔，原來每層均用木板平鋪，頂部置一生鐵葫蘆，有一把鐵劍和一把鐵筆交叉。該塔遭雷擊后現(xiàn)已剩下一小半截底部在山頂上。到了塔門，里面已經積滿了泥土，留下一個小口，幾個健碩的男女作家爬上去，我看到口太小了，又有幾十個人要上，就后退下山。有人說沒進去會很遺憾，我說留點遺憾吧，反正很近，今后有機會的。endprint

下午去蓮花山雞鳴寺，途經顧蓮峙村。今年開始啟動的 縣海城鎮(zhèn)蓮花省級新農村示范片建設項目，計劃兩年投入6億多元，把蓮花片五村打造成為集宜居、產業(yè)、旅游、度假、觀光于一體的省級新農村示范片，并輻射帶動周邊54個自然村新農村建設。這五村是：“梅園”顧蓮峙村、“桃園”田畔村、“荔園”柑洲坑村、“松園”建祖村、“茶園”溫厝村。宇航介紹，顧蓮樹村原名苦楝樹村，因“苦”字不好聽，才改了名。而苦楝樹村的人姓甘，那就更有趣了。下車后有個招牌指向古村遺址，我一抬腳就往古村走，只見左一道墻，右一道墻，左鵝卵石，右鵝卵石，腳下也是鵝卵石。墻壁整齊有序，只是沒有屋頂，有些已經倒下。舊屋里雜草叢生，樹葉遍地，雖然殘破，但正是因為殘破，才謀殺了所有作家的“膠卷”，相機、手機拍照忙個不停。出了古村，一陣流水聲嘩啦啦地，走近一看，水溝上面覆蓋了綠色植物，聲音從葉下發(fā)出。往前是一段溪流，有個近十米寬的積水潭。有人指著對面山崖說，在那里可以跳水，水很深?？偩庉嬂钫裢f他來這里游泳過幾次。上節(jié)河道很淺，有一堆堆的鵝卵石，好像是人工堆砌的。潭畔有小房子，可能是給人換衣服的，旁邊是水泥地。我對振威說，如果整個村莊都鋪上鵝卵石，那就更有特色。

大家一路走一路在搜尋苦楝樹，由于樹木很高，不少人把大樟樹誤認為苦楝樹。這時高高的苦楝樹已經開花，一串串，淺紫色。穿行梅林中，地下梅子像黃綠色的翡翠，引來好奇的作家不顧斯文撿拾。過了梅林，一條小溪，一座小橋，一塊大空地展現(xiàn)面前，三棵大榕樹呈三角形?？拷麓宓囊豢米钇嫣?，樹根為分兩邊生長，空地形成直角。原來，榕樹長在一間房子邊，樹根沿墻兩面伸出，房子倒了，就保留了直角。樹根之間留下小“窗口”，身上長滿青苔和小植物。大家非常開心地擺姿勢留影。

青山綠水，梅林青蔥，榕樹蒼勁，顧蓮峙村與苦楝樹村新舊兩個村落鮮明對比，反映了新農村建設苦盡甘來。

去了雞鳴寺后，我們返回參觀彭湃故居、得趣書室，紅宮、紅場，繼續(xù)追尋農運領袖彭湃烈士的英雄足跡。彭湃領導海陸豐農民運動，創(chuàng)建第一個縣級蘇維埃政權，無人不曉。尤其是徐向前元帥的《奔向海陸豐》，讓廣大青少年銘記了海陸豐和彭湃一段輝煌的歷史。不少作家以前寫過不少篇關于彭湃的詩文，我相信，通過今日采風，一定有新的感悟，能寫出更新更深更美的篇章。像我，就發(fā)現(xiàn)了兩個“秘密”。第一，六人農會的塑像安放在水池中央，可以防止人為破壞。第二，彭湃故居的老式眠床與丘東平故居的一樣，里外兩個架子，蚊帳放在夾層，與我家的眠床不同。問了旁邊幾個文友，海豐文友說海豐的都是這樣，陸豐文友說的和我家的一樣，只有一個架子，蚊帳從頂部放下來，包住了整張床，蚊子容易進去，還是海豐的眠床科學。

從紅場門口走路經過中山西路即幼石街，前往馬思聰故居，想不到鐵將軍把關。正當離開的時候，里面有人開門了。進去一看，天井里的古井已經變得很陌生，我們以前來過的人都覺得連井邊的房子都不像了。2010年10月，我們幾個文友來觀光，大家都有作品，我寫的是《馬思聰故居的古井》：“鵝卵石不知疲倦/一個頂著一個/歲月越頂越高/滄桑被思鄉(xiāng)曲拉醒/青苔，梁祝般斑斕//我探下頭照看自己的影子/遮住了一角藍天/你卻從藍天中伸出一張臉/笑得井水一臉皺紋/”?？涩F(xiàn)在，井頭圍起來修得很現(xiàn)代，加了不銹鋼井蓋，再也沒有歷史感了。

馬思聰也是我們汕尾的一面旗幟。他是中國第一代小提琴音樂作曲家與演奏家，中央音樂學院首任院長，并兼任中國音樂家協(xié)會副主席、《音樂創(chuàng)作》主編等職。2012年5月7日馬思聰誕辰100周年，汕尾市科技文化中心改名為馬思聰藝術中心，我也寫了首七律紀念這位著名音樂大師：“幼石斑斕色彩濃，父為將帥子神童。龍津晚曲古榕翠，塞納余暉新韻紅。文革逃亡何叛國？思鄉(xiāng)遺夢逐飛蓬?；隁w漢地白云瑞，天上琴音海陸豐?！比ツ?0月，省文化廳與市委市政府聯(lián)合主辦了廣東省“馬思聰杯”小提琴邀請賽，對推動小提琴藝術事業(yè)在普及基礎上提高發(fā)展功不可沒。

海豐人才輩出，文天祥公園有許多名人塑像，他們都是中國現(xiàn)代史上的英雄豪杰。宇航叫大家重點注意的是丘東平塑像。原來，橫放在大腿上的步槍兩頭被人偷鋸了。宇航幽默地說：“丘東平是陳毅的秘書，又是魯藝教導主任，拿手槍，怎么會拿步槍呢？”想想也是，這也是天意吧！塑像中唯一一個農民打扮的手拿煙桿，昂首闊步?？戳撕喗椋瓉硎桥砼鹊牡昧χ?、中央委員楊其珊，祖籍陸豐新田（現(xiàn)屬陸河），是武林高手，在洗澡時被警衛(wèi)開槍暗殺，犧牲于碣石溪。碣石溪（激石溪）不是在新田么？在方飯亭，宇航重點介紹這里有三個狀元，一個是石像的主人公文天祥，江西吉安人，大家知道的;另一個是題寫對聯(lián)的林大欽，潮州的;第三個就是建亭子的江西老表，狀元羅洪先。我創(chuàng)作《汕尾詩話》的時候查過羅洪先，他是個地理大師，來海豐幫助編寫縣志。

海豐有著豐富的人文歷史，一天行程是無法解決追尋之渴的，但，我們有的是時間。endprint